【童话/短篇】绝焰之舞（七）
（最后，与最后）
奇怪……怎么这种时候……回忆起了……那么多事情……
“阿诺……阿诺！”
好像有人在叫他。
阿诺琉从黑暗中苏醒过来。
他看见他倒在提尔希丝身上。
他们在一座阴森的森林里，之前晴朗的天空被云覆盖。
“阿诺……你终于醒了……”她的脸颊上沾了些许灰尘。
“怎么……回事……”他疼痛感涌了上来，让说话有些吃力。
他们身处在一个大坑中，他感到有些头疼。
“我们……被击中了……”她说。
一阵剧痛唤醒了他的记忆，他查看他的翅膀，少女用一些布给他包扎了起来，但他能感觉到，他的翅膀被贯穿了一个大洞。
他想起来了。
在飞行的过程中，一支极强的箭命中了它的翅膀，它失去了平衡，坠落下来，它的眼前开始变黑，在失去意识前，他死死护住了提尔希丝。
“你没事就好……”
他挣扎着站起来。
他变成了人形。
他动了动翅膀——撕裂般地疼。
应该是她……那个弓箭手……
他早该预料到她会潜伏在王宫的高塔上……
这里是王都外的森林，他飞了挺远。
“我昏迷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
还来得及……
“快走吧。”他说。
“嗯。”
“走？你们想去哪里？”
一个男人带着几个士兵从树丛里窜出来。
阿诺琉从穿着上能认得，他是王国卫队的队长。
没等他们集结完毕，阿诺琉顺手丢出几团火焰，火焰点燃了树丛，点着了几个士兵。
他们顿时乱作一团。
“走！”
阿诺琉拉起提尔希丝。
“休想。”
卫队队长穿过火焰，持剑冲了过来。
阿诺琉用尾巴向他一扫，猛烈的冲击将他打飞，撞到了树上。
“该死！”
他一边咒骂，一边掏出腰间的那杆火铳，瞄准了提尔希丝。
“小心！”
“嘭！”
子弹出膛，飞向提尔希丝。
来不及让她躲开，阿诺琉张开了另一只翅膀，挡住了她的后背。
子弹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上面。
火焰迅速蔓延，这几个王国卫队的人被困在火焰的包围圈里，阿诺琉和提尔希丝借着烟雾的掩护，向森林外跑去。
身后的森林飘起浓烟。
阿诺琉咬紧牙关，取出卡在翅膀里的子弹。
“对不起……我还用不了魔法……”提尔希丝向他道歉。
“不怪你，封魔锁压制的效果被延长一段时间……”
在破坏锁链的时候，阿诺琉就发现了，上面附带了额外的咒术，会加强封魔锁的效果。
不过，他们没有伤害提尔希丝，这也算是，他们仅存的良知了吧。
“继续前进吧。”
“嗯。”
——盔甲的响声。
一道魁梧的身影，从那边缓缓走过来。
“我可是王国最强的骑士，你却让我露出如此丑态……”
那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又一次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阿诺琉将提尔希丝护在身后。
“是你杀害的纠察队吧？”他质问道。
阿诺琉在观察周围，并没有理会他。
——没有其他追兵，看样子骑士是独自一人追过来的。
“回答我！”他怒吼道。
“你应该被埋在那堆石头里面，而不是在这里。” 阿诺琉说。
“可恶！”
“你这该死的龙！”
他愤怒地拔出了他的剑。
骑士冲了过来，阿诺琉亮出尾巴，上前应对。
上次和所谓的“最强骑士”交手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在那个战场上，阿诺琉重创了他。
那这个最强骑士又是什么？
——应该是下一届吧。
不过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应该有不少下一届了吧……
阿诺琉猛烈的攻势打得骑士连连后退。
骑士没想到，绝焰之剑并没有看上去这么好对付。
他灵活的尾巴……挥砍自如……不敢想象，如果他手上再拿一把剑呢……
方才的怒火逐渐被打散，对死亡的恐惧涌上心头，骑士一直躲闪。
他看向他的眼睛，里面似乎燃烧着苍蓝的火焰。
“怎么？难道最强骑士只会抱头鼠窜吗？”
阿诺琉奋力斩去，剑刃碰撞出火花，打得骑士半跪在地。
可恶……这样下去……只能用那一招了……
骑士再度发起冲锋，阿诺琉挥尾挡去。
剑刃碰撞在一起，双方僵持下来，而阿诺琉力道更胜一筹，将骑士的剑压制了回去。
近一点……再近一点……
骑士的剑离他自己的脖子越来越近了。
就是现在。
骑士松开一只手，用极快的速度咏唱了那个咒语，他的那只手上出现黑色的光。
然后，他将手抬了起来，掌心面对着阿诺琉。
阿诺琉迅速反应过来，用尾巴弹开骑士的剑，双脚踹开骑士。
黑光闪过。
“唔……”
骑士被他踢倒在地，而阿诺琉借力退到后方。
他侧过脸，右眼传来剧痛。
“阿诺！”
提尔希丝跑过来搀扶他。
“哈哈哈……”骑士坐在地上狂笑。
阿诺琉捂住右眼：“原来……所谓的最强骑士用的是这种手段吗……”
“能赢就行。”
“所以那个时候你被我打飞了不是意外。”
“……”
骑士被羞辱得失去了笑容。
阿诺琉松开手，他的右眼已经睁不开了，鲜血从眼角淌下。
诅咒——所谓的最强骑士竟然使用这种歪门邪术。
“管你的，有用就行。”
他再度站了起来。
他在拖时间——阿诺琉清晰地意识到。
“你不配被称为骑士。”
所有的怒火聚集了起来。
阿诺琉的剑上燃起火焰。
提尔希丝知道，是那一招。
周围的温度逐渐升高，隔着盔甲，骑士都能感受到那异样的炽热。
“你……你要干什么？！”
——他要动真格了。
骑士刚才还在因为一点小手段而沾沾自喜，可他忘了。
他所面对的，是一个传说。
据那一届骑士所言，绝焰之剑有一个最强的杀招。
这也是他被成为最强剑士的依据。
——绝焰三重破。
“不……不！”
明明周围没有燃起任何一丝火苗，可他竟感觉如同被团团烈火包围了起来。
阿诺琉屏息凝神，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打败眼前这个无能的骑士。
那只能是这一招了。
阿诺琉一跃而起，纵使伤口在剧烈疼痛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
绝焰三重破有三刀。
第一刀。
阿诺琉的尾巴向前猛烈地横扫。
不过，距离不够——骑士这样想着。阿诺琉离他还有五六米，他再怎么砍也砍不中他。
火焰的利刃——一斩开来。
“啊！”
骑士痛苦地叫出声，他看到了，阿诺琉尾巴上的火焰延伸出来，变成了一把火焰的剑，而这纯粹由火焰的进行的横斩，斩断了他没有防备的双手，贯穿了他的铠甲，在他的身体上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他的剑不止他的尾巴，还有他的火焰……”
以火为剑，这就是他被称为最强的依据。
还没结束。
第二刀。
阿诺琉向前空翻，还没等骑士回过神来，他向下甩尾，火焰的利刃弯了一个弧度，从斜上方斩来，割开了他的胸膛，烧焦了他的伤口。
骑士跪在地上，疼痛让他的神智无比清醒，也让他全身上下无法动弹。
第三刀。
阿诺琉站在原地，轻身旋转，尾巴随意地挥动了一下。
什么也没有发生？！
还是说……他放过了自己……没有出第三刀？……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疼痛干扰着他的思考。
一片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点点光芒向他缓缓飘来。
这……是萤火虫吗？……
他看着这些美丽的、闪着光的“萤火虫”，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原来如此……
闪着光的火星飘散在他的身边。
他的身上开始发烫，虽然疼痛占据了他主要的感官，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身上各处在发烫。
这些火星早已附着到了他的身上。
“轰！”
从阿诺琉的方向开始，火星逐渐爆炸开来，将这里变为了火海。
阿诺琉长叹了一声。
他跪倒下来。
“咳咳……”他吐出一地鲜血。
“阿诺！”提尔希丝再度搀扶起他。
不知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他就有些使不上劲了。
体力在迅速流失……这样下去……
“提尔希丝……”
“拿上这些吧……”
诅咒在扩散，他的左眼也有些快睁不开了……
他将一瓶精致的药剂和他的背包塞给她。
那个他一直背着的背包，很小，也很旧。
“这是……”
“我察觉到了……他们来了……”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谁也走不了……”
他的语气越发虚弱。
“不……我们一起……”
“没时间了！”
阿诺琉挣脱了她搀扶的手，站了起来。
“丽莎还在……去永恒森林找安特蕾娜，我把丽莎安排在那里了……”
“……”
“这是迅捷药水，安特蕾娜给的……把它喝了……谁都追不上你……”
“……不……”
“我的宝库钥匙……在包里……我这此生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你了……”
“为什么？……”
提尔希丝呜咽着。
她这才发现，阿诺琉的手套之下，裹着厚厚的纱布。
而阿诺琉只是微笑着。
像他来时一样……
像他离去时一样……
像过去一样……
“这就是‘绝焰三重破’吗？真是名不虚传啊！”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是那个双子魔法师中的一人。
他从阴影处现身，依旧是穿着那套奇怪的魔法师袍子，用一副黄金制成的面具遮住了口鼻，露出他空洞的眼睛。
他看了眼半死不活的骑士，再看了看他们。
“好久不见~”
阿诺琉可没有心思理会他。
“快走吧……咳咳……”
阿诺琉再次口吐鲜血。
“哎呀，看来毒性发作了呢~”
“毒……什么毒？！”
阿诺琉才想起来——那支箭。
双子魔法师单一人没有什么战斗力，但他们两人在一起就是极大的威胁。不过他一个人在这里，说明另一个离这里也不远了……
又一个身影出现了。
“早上好啊，我们可爱的弓箭手小姐。”魔法师向她问候道。
绿发的精灵弓箭手女性穿着便携的轻甲，她把头歪到一侧，扫视起整个战场。
就是她的箭矢贯穿了阿诺琉的翅膀。
“是你……在箭上下了毒？……”
面对阿诺琉的质问，弓箭手却万分诧异。
“毒……这……”
她不自觉地看向了魔法师。
还有一个人从火焰中钻了出来，他身着极为厚重的盔甲，抱着奄奄一息的“最强”骑士。
“战车先生，您还要管他吗？”魔法师继续问候道。
盔甲人同样没有理会他，只是在给骑士检查伤势。
“绝焰之剑……果然名不虚传……”名叫战车的骑士感叹道。
“是啊，恐怕我们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呢~”魔法师说起了风凉话。
“我来助各位一臂之力。”
持着双剑的俊美男性劈开树丛，走了出来。
“哇哦~看来今天真是热闹呢~”
“贵国发生了这样的事，在下作为盟友又怎么能置之不理呢？”
双剑的剑士彬彬有礼地说道。
“绝焰之剑，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样的罪？”他厉声质问。
“我可不觉得我倒有什么错。”
“为什么……要帮助这个恶魔……”
“明明她害死了不少人……”
“她什么也没有做错。”阿诺琉说。
“错的是你们。”
“一派胡言。”剑士否认道。
“你要是像你的母亲一样……你就能明白这一切。”
像是提到了他十分厌恶的东西一样，剑士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了起来。
“束手就擒吧！”
他持剑袭来。
“轰！”
火光洒满了战场，一道道火焰的墙壁铺展开来，把他们分割开来。
“快走吧，提尔希丝……”
少女的双腿在发抖。
“我会拦住他们……”
他回过头，依旧面带微笑。
“不……我们……我们一起走吧……”
她伸出手，想要把阿诺琉拉回来。
阿诺琉轻轻推开了她的手。
“提尔希丝小姐，你能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我很羡慕你……”
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他笑得眯起了眼睛。
“我……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了……”
“所以……”
“我愿意把一切都给你……”
“……去寻找你的容身之处吧……”
“不……不……”
火焰之墙正被逐个拆解，时间不多了……
“快走啊！……”
提尔希丝被他推了一把，被迫迈开了脚步。
她强撑着让自己行走，可她也知道——一旦走了，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阿诺……”
“谢谢你……提尔希丝小姐。”
“再见了。”
火焰的墙壁被悉数瓦解，那些追兵的身影再次显露出来。
提尔希丝强忍住泪水，拖动着双腿跑了起来。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回头再去看一眼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他。
阿诺琉的手中再度燃起火焰，点燃了他周围的一切。
火焰的墙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高度，挡住了他们。
而他的火焰凝成利刃，割断了他自己的尾巴。
断尾再度开始变化，变成了一把有着完美弧度的剑。
……
至提尔希丝小姐：
从第一眼见到你起，我就知道。
你是一个纯粹、善良的人。
你拥有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的东西……
也拥有我所没有的东西……
我很羡慕你，真的……
看着你能过得如此愉快，我的心里也能感到愉悦。
我总是感觉我们很像，但其实我们又不一样……
——阿诺琉回头看着她远去的身影。
我眼中的世界，是满目疮痍的世界。
越是旅行……越能发现这个世界的破败、腐朽、污秽……
同样也越能发现……你的纯粹。
快走吧提尔希丝……
去找回丽莎……
去找回玛雅……
你还会再有一间自己的房子吧……
你也会在花园里种上夜灯笼吧……
你会好好地看着孩子们长大吧……
对不起……
不能让你教我拉琴了……
我也不能再给你讲故事了……
更不能教你那些新奇古怪的文字了……
旅行也……对不起……
希望你能借助我的那些宝物。
去发现这个世界。
我也由衷地祝愿……
你能再一次找到你的容身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