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顶天立地

 

“阳阳啊，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阿姨当时也是真的想不明白这样的一些事情”

 

家教园被查封的事情发生之后过去了好几天，我都没有回过神来。

 

有的时候我还是不自觉地会在十八楼下电梯。走到小熊猫家教园的牌子底下，看到紧闭的大门，干干净净的大门口什么垃圾都没有，里面也没有任何打闹的声音传出来，然后我才想起来，哦，家教园已经不开了。今天我还是得上小哥哥的家里去住。

 

虽然说以前也经常不回家教园睡，不过……

 

在周日之前我还有两天时间。这件事我既没有给哥哥说，也没有给妈妈说。虽然过两天，妈妈来接我的时候，也许大概肯定是会发现的吧

 

有点巧，就在李笑阳为了安顿家教园其他孩子的去向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之前的那个徐阿姨突然打电话过来了。

 

在电话里她说，想约李笑阳见个面，说也许是找到了一些线索。

 

虽然那天还要带好几个孩子去上河城的家教园借住，李笑阳还是答应了徐阿姨。中午要去徐阿姨说的那个餐厅一起吃饭的时候，李笑阳还顺便也拉上了我。

 

“说关就关，一点时间都不给”

 

点完菜等着上菜的时间，一开始的大部分时候，都是李笑阳在骂查封了家教园的人：“这么短的时间，有人的爸妈回不来怎么办，没地方去的怎么办，真的都跟他们去救助中心啊，还是花更多钱去正规的家教园？谁干啊，而且大家都认识三四年了，现在倒好，一下子全散了，还要登记，还让报告之后去了哪，搞笑吧”

 

我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他们聊，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插嘴说什么。

 

“那你现在是住哪去？”虽然说，徐阿姨好像也只是耐心地在听李笑阳骂，等李笑阳说完之后，她好像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关心了一下李笑阳的去处：“你在这里有其他亲戚吗？还是也去别的家教园留宿吗？”

 

“没有啊，我们家教园的那个小区，还有个认识的哥哥在那租房子”李笑阳摇了摇头“以前我就偶尔睡在他家，最近我和谭越就都住那了”

 

“哦”徐阿姨听完之后把手机放下，抬眼看着李笑阳：“那也挺好的，就多爬几层楼，上学也不差多少时间”

 

“那自然用不着担心我。”

 

李笑阳嘿嘿笑开了，身子向前探道：“说起来，阿姨你今天约我来，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呀？”

 

“嗯，不过啊阳阳，阿姨先说好，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哦”

 

徐阿姨犹豫了一下，盯着李笑阳的眼睛说，一边说着，一边把她原本藏在身后的包包提起来，放到了面前的桌上：“我也许联系上了你之前提到的其中一个叔叔，之后的话，我可以和他一起帮你再打听打听，然后，你如果想的话，阿姨问过那个叔叔了，也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先给你，就是这个”

 

李笑阳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然后掏出手机要加那个叔叔的微信。

 

“然后就是，之前你不是问过我，你妈妈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吗？”

 

徐阿姨说着，抬起手，拉开了包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来一个相册一样的东西摆在桌上，随后把包包又收回了座位上，腾出空间来：“阿姨就想说，干脆直接带来给你吧。想一起看一看吗？”

 

“这是啥？”李笑阳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迷糊：“你们高中时候的相册？”

 

“对啊。”徐阿姨笑了一下。“想说既然你之前问过我，也许你应该会感兴趣。”

 

“好啊好啊”

 

李笑阳眼睛亮了一下，点点头：“我要看。之前我自己都没存到几张呢，待会翻到了，也让我拍一张回去”

 

说着李笑阳就掏出了手机。

 

“我看看啊，其实我们当时不止拍了大合照，还有一些是玩的好的朋友三三两两一起照的，当时啊，我们的班长可辛苦了，一个人前后忙活了快一星期，才把所有人的相片都整理成册还印刷出来。”

 

徐阿姨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相册，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翻到快一半的时候，她才把相册转了一头，递到了我和李笑阳的面前。

 

“你看看，从这里开始，就是我和你妈妈还有另外几个女生的合照了。”徐阿姨用手指指着照片解释道：“看到这个扎了双马尾的吗？你猜猜她是谁？”

 

“这个？”

 

李笑阳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般还揉了揉：“不会吧，这个难道是我妈妈？”

 

“对啊，怎么啦？”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徐阿姨看着李笑阳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的笑容总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是很温柔的笑，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带着一点点的不那么高兴却在努力高兴的样子。“不信吗？”

 

“好……可爱啊。”李笑阳挠了挠头，很少见地傻笑着。“这看起来都没比我大几岁的感觉。”

 

“那可不，高中的时候，我可是一直把你妈妈当妹妹看的呢。”徐阿姨笑呵呵地接过李笑阳的话。

 

在那些照片上，李笑阳的妈妈看起来确实很可爱。我觉得，如果告诉我说她是徐阿姨的妹妹，是个初三的学生，就跟灰哥差不多大，我应该也会相信的。而且看起来，当时拍照的时候，她和徐阿姨都非常开心，一点都不像是有什么精神问题的样子。

 

咔嚓咔嚓的几声，李笑阳已经举起手机把这些相片拍了下来。

 

“诶”

 

李笑阳拍完之后，又捧着看了几眼，然后才笑呵呵地翻了过去，接着好像发现了什么，奇怪地拿起一张照片抬头问道：“这一页怎么夹了一张照片在这？”

 

“嗯？”

 

徐阿姨抬头看了一眼李笑阳手中拿的相片，眼珠子一转，然后就很快地解释道：“哦，那个啊，是我昨天翻旧相片的时候刚好找到的，我和我妈妈的合照——想着也是很重要的照片，就顺便也夹在了这一页。”

 

“是你的妈妈吗？”李笑阳盯着照片，重复了一遍。“她看起来也好年轻啊。”

 

“是啊，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照片了。”徐阿姨点点头说道，眼睛一直盯着李笑阳。“虽然也是最后一张了。”

 

“最后一张？”李笑阳听到这里愣了一下，放下照片，盯着徐阿姨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来。“阿姨你意思是……”

 

“她回去啦。”徐阿姨盯着李笑阳点了点头：“也很正常啦，阿姨读初中的时候，她刚被查出来了尿毒症。当时阿姨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就突然破天荒带着阿姨出省去玩了一回，就是当时拍的这张照片。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她的脸啊身子啊就慢慢走形了，明显到阿姨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生了大病的那种程度。从那之后，她就不肯再拍一张照了。大概在阿姨大学的第三年，她就回去了。当时对阿姨来说，大概也是最难过的那么几次了吧——当然，最后都过来了。”

 

“这样……”李笑阳的眼睛动了一下，虽然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对不起，徐阿姨。我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了。”

 

“不会不会。”徐阿姨摆了摆手，摇头道：“生老病死嘛，都是回避不了的事情。其实这样的事情在阿姨的小时候也有过一次了。那个时候，是阿姨的外婆走了……当时第一次经历，那才是难过得不行。当时，阿姨大概也就是阳阳你现在的岁数吧。”

 

“呃？”李笑阳愣愣地看着徐阿姨。“和我一样大的时候吗？”

 

不知道怎么的，伴着李笑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徐阿姨就开始给李笑阳讲起了自己的往事。讲的时候，她一直盯着李笑阳，还问了李笑阳很多问题。类似于，没有爸爸妈妈陪着，会不会感觉很孤单；还记得多少和妈妈有关的事情；会不会有因为这些事情很难过的时候；等等等等。一边问着，一边她又时常要讲起自己在外婆或者妈妈走之后的想法，那个时候她对这个世界的怀疑和抱怨，类似于说，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偏偏只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但后来，阿姨才知道，这样的事情不是只有发生自己身上的。”

 

说完之后，徐阿姨又自己反驳道：“很多人都遇到过相似的事情，只是，那些事情都发生在了阿姨看不见的地方。很多时候，其他人也不会把这样的事情拿出来说。”

 

之后她似乎还又说了很多差不多相似的话。

 

以至于回去的路上，李笑阳有点奇怪地对我嘟哝了一句，说他感觉今天的徐阿姨说的话未免有点太多了，多得都不像是一个大人的样子。

 

“她可能就是担心你吧？”我小声地猜道。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看起来有哪里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吗”

 

李笑阳耸了耸肩，哈哈笑着叉起腰：“当我是谁呢！根本用不着担心啦，天塌了，我也能这样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