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专栏第十五期 |《去他的时间尽头》：日常与生命与循环

为了更一步加强培养优秀青年科幻作家，促进更多优秀科幻作品的产生，高校科幻平台特从第二期星火学院科幻创作培训工程中选拔出20位同学尝试小说创作与作品评价结合锻炼模式，通过开设“希声”专栏展示他们对于创作与解读的思考。

评论者说：

《去他的时间尽头》是程婧波创作的中篇小说，刊载于《科幻世界》2020年07期-08期，并荣获2021年银河奖最佳中篇小说，第十二届华语星云奖2020年度中篇小说金奖。

华语星云奖对其的颁奖词是：小说以科幻的独特视角来探究和演绎“生命与时间”这一永恒的文学主题；作家以轻盈、节制的语言，精准、流畅的叙述节奏，描绘了两个困在时间循环中的青年战胜孤独、找到存在意义的艰辛历程，让“平行世界”这一传统科幻主题历久弥新。

我们核心创作团B组很荣幸能够品读这篇优秀的科幻作品，探讨文章相关问题，相互交流心得体会，并整理成文，以便让大家更好地创作自己的作品。

这篇评论文以问答形式呈现，所有的问题和回答都出自小组组员从作品创作角度出发进行的思考。由于大家都是初次参与评论文创作，经验有所不足，还请各位读者多多批评指正。

文中的很多地方，都充满了日常生活的气息。

你认为，在创作中应当如何描绘日常生活的情节？

李柯迪

▶▶▶有人说，日常描写最重要的是对生活中大量平常的细节进行刻画。我个人认为，适量的细节描写可以提升小说的质感，但过多的无关描写也会拖慢小说的节奏，使小说变得繁琐、无聊。想要把日常生活描写地生动有趣，需要作者对日常生活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提炼出日常生活中最“动人”的细节。在描写时，真切地写出那些抓人眼球的细节和瞬间，以此来提高文章的真实感，使读者能够代入。

徐文翔

▶▶▶描绘日常生活是一种常规且容易的写法，作者可以信手拈来，随意取材，但它同样是危险的，因为每个人对日常生活的观察都各不不同。这一篇里的城市描写很细致，提到了动物园里的地图，拥挤的地铁和王府井，对作者来说这些地标或许是常见的，但对某些人来说它们只是一些遥远的地名。是否有代入感是日常生活描绘的重点，重点是让读者感受到这是他们可以理解的日常生活，不要只是自己写的爽。

曾慎泽

▶▶▶日常生活的描写应该做到占篇幅小，但是让人体会出一种真实感。日常篇幅作为背景来呈现能让人更有代入感，但不可以占太多篇幅。

刘力谋

▶▶▶我认为本文中对日常生活的描写，有以下几个方面值得在创作中借鉴。

①、合理选择故事的发生地点

本故事中，各事件的发生地点基本集中在了北京市井。像东四十条、西直门、北京动物园这些有根有据的地点名称，对于读者而言，天生自带亲近感和生活感。而街道、商城、网吧、居民楼、外卖小哥、寻狗启事等，这些极为接地气的场景和物件则提供了日常生活故事最好的发生舞台。

②、用对话和行为制造叙事氛围

作者对文中的“我”、陈果等人的描写，基本摒弃了转述而采用直接描写，犹如读者亲临现场聆听和观察。而多种儿化音、日常用语的采用，则还原了这种日常感。另外，例如陈果听说时间循环这种能力便想到用它去抢银行，也颇为符合一般人听见这种奇闻后的反应，而拥有这种脑回路的“小人物”本身也是很日常化的。

③、重视细节的描绘

如果叙事技巧为日常感提供了框架，则对于细节的把控为日常感提供了砖石。文中对街景的吐槽、放映员更换灯泡的工作情形等多处细节，都像一段影视一般展现在读者面前。

④、整体叙述风格

这篇文章文风颇为戏谑、随意。而这种叙述情绪自带的不正经恰好是生活化的展现。

⑤、情感上的共鸣感

人物的情感，比如孤独，比如对都市职业生活的迷茫，比如与前任的纠葛，都是普通人正常甚至狗血的情感。这里没有苦大仇深或者救市情结，有的只是朴素、平凡的喜怒哀乐，也与大众自身的日常感受切合。

 本文塑造了一个十分鲜明的主人公形象，你从中收获到了什么？

杨程

▶▶▶如问题所说，本文塑造了一个十分鲜明的主人公形象。主人公“李正泰”是一个普通的电影院工作人员，因为逃避社会现实的原因，外加工作地点离自己住处较远，脱离了让人们羡慕的五道口地区金融工作人员的高薪职业，选择了家楼下的电影院成为一名电影放映员，每天继续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李正泰的人物形象让人印象深刻的原因，在于人物真实性，李正泰是如今大多数上班族的真实写照，做着让人羡慕的高薪工作，内心却是十分空虚，李正泰就是当下大多数青年上班族的代表，如此以来，才会让大多数读者读文章的时候有代入感。

角色的代入感，是小说中角色塑造的核心，如果一篇小说中的主角没有代入感，那么这篇小说很可能是读不下去的。本文主人公“李正泰”角色塑造的成功点，就是他的代入感非常强，上班族读者阅读的时候可以联想到自己的工作，甚至，把自己当做主人公李正泰去读，去想，设想自己如果是李正泰，自己在时间循环中会怎么做。角色代入感强烈，是本小说成功的一个核心。

其二就是李正泰的转变。合理的人物转变，是小说人物塑造的另外一大重点。李正泰经历了137次的时间循环，从最初不谙世事的电影院电影放映员，按耐不住寂寞，决定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行侠仗义，变身都市好心人，最后却发现，自己不管做什么，到头来都是一场空，直至对于时间循环变得恐惧，直到遇见同行者——女主王毛毛，李正泰的担当，逐渐被激起。李正泰的转变，合情合理，也对于正在人生瓶颈中的广大青年有一定的激励作用，所以，人物转变的合情合理，是小说人物塑造的另外一大重点。

刘力谋

▶▶▶本文塑造的主人公形象，其实就是一个躺平青年的形象。这个形象很生活化，随处可见，也能让不少读者简单代入进去。这说明，塑造一个主角最重要的，还是给读者的代入感。

常家豪

▶▶▶本文塑造的人物形象，就是一个很普普通通的青年。但因为相遇，因为爱情，因为时间循环，两个人最终相遇在了一起。爱情使人进步。

 文章的场景切换颇具特色。

 你认为，在创作中应当如何把控场景的切换？

李柯迪

▶▶▶创作中的场景切换，就像电影每一幕的分割。突兀的切换会导致读者的代入感出现断层，破坏阅读体验。因此，我们要做的就是减少场景切换的突兀感。不妨用一些生活中自然的衔接方式，譬如时间的流逝、季节的更替，从电话这头换到电话那头，或是离开了某个场景前往他处。

刘力谋

▶▶▶场景切换是和叙事所要达到的目的相符的。因为故事是时间循环题材，本身叙事上就有非线性的特征，因此场景的转换基本根据悬念的铺设来决定。这种方法在文中多处可见，比如王毛毛在影院的过期票根等伏笔，在后文揭晓时，给人带来前后呼应贯通之感。所以，最好根据自己所选题材和悬念的铺设，来进行与之相符的场景切换。

本文运用了很多时下流行的热梗，

 你认为，在创作中应当如何运用梗元素？

杨程

▶▶▶在文学作品中，“融梗”是一个经久不衰的创作技法，各种时代热梗的运用，有助于文章和当代读者距离更为拉近。“融梗”在科幻文学中也颇为常见，尤其是当代科幻文学，优秀的“融梗”甚至能提升文章的阅读感，使语句获得“融梗”之前没有的一种全新感觉。但是，合理地“融梗”要注意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是“适量融梗”。一篇文章，融几个现代流行梗即可，不可过多“融梗”，过多地“融梗”则会让文章自身的特色消失，使文章成为不伦不类的“梗文”，这对文章本身危害较大。

第二，是“科学融梗”。即，“融梗”不能乱融，要“梗对文”，梗与文章不对应，即是白费力气，还让读者产生较差的阅读体验，拉低文章的档次。

第三，是“融热梗”。“融梗”要的是读者眼前一亮的阅读体验，所以，“融梗”要求必须是融热门“梗”，这样会给大多数知道该梗的读者颇佳的阅读体验，如果融的是冷门梗，则读者便不会有此阅读体验，“融梗”即是失败、无效的。

徐文翔

▶▶▶作品加梗也是一把双刃剑，好的梗可以让人会心一笑，而对于不熟悉的读者会有一种不明所以的排外感。这一篇里用到一些元素还是比较合适的，加上出色的描写读起来很舒服。

刘力谋

▶▶▶流行热梗本身具有时效性和热度，有优势也有短板。短板在于，其很容易过时，而且可能会显得突兀。但本文善用了梗的长处。因为题材缘故，时效性和流行性反而带来了在特定时段下真实的生活感。而时间循环本身是个局限又老套的题材，推陈出新很难，用梗可以说增加了趣味性。另外，文中诸多迷影情节作为贯穿全文暗线，穿起主角前后的变化，也对应了屏幕外发生的故事，因此并不突兀。

常家豪

▶▶▶我的建议是，能不用就不用。即便要用，也不要用时下流行的新梗。从某种角度来说，未来的人看到这篇文章，也不一定会理解到本文创作时的流行梗。换言之，时效性不会很长，文章本身的质量，会大大流失。

 你认为，如何用老套的设定，写出有创新性的文章？

李柯迪

▶▶▶老套设定写出创新文章的最基本方式是，对多个旧设定、元素进行“交叉”使用。譬如将第三类接触和爱情、侦探小说结合，将丧尸题材与历史结合，将蒸汽朋克与废土题材结合等等。

徐文翔

▶▶▶时间循环也是很常见的设定了，无非是如何将其合理化，还有如何打破时间循环。任何设定和点子都不会过时，总能找到新奇的角度让它重新焕发生机。老树生新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要创新必须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在常规的路径中寻找到新的突破口。

杨程

▶▶▶科幻设定是科幻小说创作的核心。一个绝佳的科幻设定，在一开始，就给了该小说一个良好的创作基础。而同时，绝佳的科幻设定配合优秀的故事，这篇科幻小说即走向了成功。那么，难道是科幻设定越新颖，小说越具有创新性吗？并不是，科幻设定千千万，作者，尤其是当下刚刚出道的年轻科幻作者，很难抱着自己的科幻设定和别人的科幻设定不重合，科幻设定的成功，不在于该设定有多新，而在于作者自身对该科幻设定的挖掘度多深。以这篇小说来说，时间循环在科幻文学界里，早已是写烂了的科幻设定，“时间囚徒”之类的设定早在90年代，即在知名科幻作家柳文扬的短篇科幻小说《一日囚》中有所体现。而这篇小说的成功，在于对“时间循环”这个老套的科幻设定进行了更加深层次的挖掘，引入了“人在死前都会进入生命之中最后一日的时间循环”、“生命之中最后一日的时间循环次数是137次”之类的新设定，这些设定，使“时间循环”这个老套科幻设定焕发了新生命。对老设定进行新挖掘，才能创作出创新性更高的文章。

曾慎泽

▶▶▶关于如何用老套的设定写出创新性文章，我认为第一需要换上新的“衣服”。如果说设定是内核，用来表现设定的即是披在设定外面的“衣服”。衣服总应该时尚一些好，应该符合当下主流审美一些好。比如文中所提到的“外卖员”、还有男主朋友在被男主拦婚之后怀疑男主是否是男同、“资本家”等等新时代的元素。第二，需要切中时代的“痛点”。用旧设定去关怀新问题，以老视角看待新趋势，说不定也能碰撞出新的火花。比如文中王毛毛自杀的原因，以及“我”“死宅”设定及前后的思想转变，都和当下年轻人的一些问题有关。

刘力谋

▶▶▶时间循环题材其实比较老套。但本文走的是市井娱乐路线，尝试用都市生活剧一般的节奏和语言去讲述一个时间循环故事，是比较少见的。作者也用这种轻松的叙述，确立了自己的风格。由此可见，尝试类型的混搭是面对一个老套题材时所具备的有力武器。

 你认为，应当如何创造一篇具有文艺色彩的科幻小说？

曾慎泽

▶▶▶文艺片的特征是探讨人深层情感，重在激发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和思考，而这也是一篇优秀的科幻小说应当达到的。“具有文艺色彩的科幻小说”其实就是要求作者激发出人们心中对于未知的好奇与向往，并鼓励人们对其勇敢追求；其次便是要求作者能够将科幻融合进生活和作者对“人”的思考。

刘力谋

▶▶▶想要“文艺”就要多贴近人的情感，而不是专注于世界观、科学谜题或者新技术对世界的宏观影响。在文本元素的选择上，也可以多选取爱情小说或者文艺电影的叙述方式和桥段。当然个人认为“文艺”感来自于故事本身的选材，以及对人物情感和内心世界的聚焦程度，不必刻意去营造。

常家豪

▶▶▶要想创作一篇文艺色彩的文章，首先便需要理解什么是文艺，什么样的作品才算是有文艺色彩的作品。只有丰厚的积累，才能做到厚积薄发，写出不错的作品。

 有人说这是一篇适合影视化的小说。

 你对此有何看法与收获呢？

李柯迪

▶▶▶影视改编必须要考虑受众，其次要考虑改编原作的难度，往常的科幻小说涉及到过多特效场景制作，不适合进行影视化，而《去他的时间尽头》这部小说的一大特色是日常的素雅氛围，另一大特色就是良好的镜头感，时间的不断流逝，剧情的一幕幕递进，故事的大众化，这些结合到一起，塑造了这部适合进行影视改编的小说。

徐文翔

▶▶▶关于时间循环的影视化作品不在少数，第一反应是阿汤哥的《明日边缘》。这篇小说如果影视化应该也会有很多前车之鉴，包括文中自己提到的很多电影。只是希望不要改编成烂俗的四不像，原文的很多情节和对话本身就具有比较强的画面感了，加上一些恰到好处的幽默，前后铺垫的细节以及最后挺漂亮的结尾，认真拍下来值得期待。

杨程

▶▶▶我认为这是一篇适合影视化的小说。首先，文学作品的影视化，核心在两点：可行性、观赏性。这篇小说虽然是科幻小说，但是特效要求并不高，国内一般的影视公司即可制作，所以“可行性”较强。其次，这篇小说剧情精彩，富有哲理，对当下青年男女有一定的教育意义。同期作者程婧波老师也创作了同名剧本，所以影视化改编的难度不大，同时观赏性强。所以，我认为该小说适合影视化。

曾慎泽

▶▶▶本文行文中多用短句短段的形式，十分具有画面感；整个故事也具有浓厚的现代性，特别是男女主人公的爱情，这样“我知君君不知我”的朦胧恋爱更是一种当下最推崇的“浪漫”形式。文中的伏笔与悬念等元素更加强了文章的戏剧性。

刘力谋

▶▶▶有这么几点感受：

这类非硬核日常向的题材可能受众更多，拍起来也比硬科幻更省事，设定也不算复杂，除了泡利137这个梗，基本杜绝了费解的高概念。而偏向国产都市喜剧的风格，本身就多有前辈可供参考，比如《超时空同居》。读惯硬科幻的作者不如对多种题材加以涉猎，并偶尔适当降低一下设定门槛。

日常感的场景、叙述更让人有代入感。对日常生活的描写、对代入感的把握，是有影视化企图心的作者需要尝试练习的。

选文提供：杨程

本场主持：常家豪

内容供稿：李柯迪、徐文翔、杨程、曾慎泽、刘力谋、常家豪

排版：陈国豪

审核：张雁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