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森近与娃子

　　雪临近了人间，久违的寒冷又回到人的体内，无论是内脏，还是每一个细胞，亦或是隐藏在人体内最深的地方，都逃不过寒雪的侵袭，熟悉的大袄再次盖到了单薄的身子上，才带来了一丝温暖。 　　细微的雪花晃悠地落入手心，逐渐融化，一滩冰水在五掌心散开，从手的缝隙滴落，透骨的冰凉向四方侵蚀，我急忙缩回手掌，用力的哈了哈口气，搓了搓，随后伸入了怀中取暖。 　　以往的冬天绝对没有这么冷，只是到这般程度的寒冷，简直是前所未有，直教人心惊。 　　未免使人担忧这场冬又该怎么过。 　　“老森近，雪下的怎么样了？”屋内，模糊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很大，很大，有不少人会冻死在街头吧。”我一边回复，一边念经。 　　我总是莫名其妙的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心想着这场冬会有多少流浪人埋骨，因此我总是心怀怜悯地为其念经超度，期望可怜的灵魂在未来能够得到好轮回。 　　但我的超度不可能穿越地点传达到他们的耳边，我想也是如此，但人心总是残留着一丝善良，兴许是为了安慰自己在未来会有人来为自己超度吧， 　　我默念完经文之后，将门关上，或许等着冬季过去之后，又能与往年一样，平平淡淡的过年了吧。 　　我不禁开始怀念起那红彤彤的鞭炮在我家门前啪啪作响的场景了。 　　怀念起往年，我是一直忘不了雾雨家的大小姐拉着我家娃子玩耍的一段日子，直至至今，仍是令人难以忘怀，也难以释怀。 　　从遍地白雪的冬末，再到喜气洋洋的初春，那是我近乎已经绝望的一段往事，若非起因始于冬天，我是再不会再想起的。 　　依稀记得，那时的大小姐是离家出走了，呆了半个冬天，期间与我家娃子最为亲近，大致是觉得小孩子在一起共同研究更有感觉，至少，从那时大小姐的态度脸色来看，是这样的。 　　与我每个冬天都在担心的情况相似，大小姐是娃子在一个雪堆里扒拉出来的，当看见大小姐时，我十分庆幸，狠狠夸奖了我家娃子，若非他贪玩偷偷出去玩雪，不然是发现不了大小姐的,若是大小姐意外埋骨于雪堆里，那可真是罪过了。 　　娃子自然也是欣喜，常常为此自豪不己，也因此最喜欢与大小姐混耍在一起，幼稚的希望可以通过大小姐再次得到我的夸奖 　　他几乎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玩法都教与大小姐，大小姐出身于名门，自小便与俗间的一切绝缘，再加上时常沉迷于魔法书的海洋里不可自拔，因此娃子所教导的新鲜的事物便深深的吸引了她，她很快便将注意力从魔法书转移到了这些新鲜的游戏中。 　　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暗中也支持娃子的做法。 　　只是，随着半个冬天过去，眼见就要迎来春天，娃子不知从哪里看来的书籍，从寺子屋回来后，每到晚上，都会囔囔着要与大小姐同枕共眠，这将我气得整整打了他半个晚上。 　　隐隐约约，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小姐终究是要回到雾雨家的，这一点我从未忘却，因此我总是希望娃子能有些自知之明，大小姐家里的情况我多多少少是有些了解的，大小姐连家里的情况都无法应对，更且别说扛着家里的压力与娃子有着亲密的关系。 　　别说是家里的压力，光是我揍了娃子整整半个晚上时，大小姐恍若没听见一样，仍旧在研究着那一摞子魔法书，自那时起，不说娃子心里怎么想，我的心是凉了一大截，心里自知，娃子对大小姐来说，只是一个好玩点的玩伴而已。 　　雾雨大小姐，普通小孩子，这两个天差地别的身份，除非是小说里，否则简直是妄想。 　　雾雨家主不会同意，贪窃着雾雨家家产的年轻人们更不会同意，区区半个冬天的相处时间，即便是我，也不得不为了娃子的未来而狠下心，将大小姐送回雾雨家。 　　娃子哭的稀里哗啦，看的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直痛，现实终究是现实，哪来那么多幻想，能勉勉强强在人之里活下去就是万幸了，能有幸找到一位普通女子就是上辈子享来的清福，抱有不实际的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 　　娃子自此与我冷淡了不少，说话也带上了丝丝冰冷，我却是并不在意，因为每家的娃子总会有这么一段叛逆的时期，不管叛逆的原因为何，总得做好准备才好。 　　尽管我认为娃子与大小姐再无交集，但未来总是充满意外的 　　在我将娃子送到寺子屋的路上，眼见他进入了寺子屋内，可我绞尽了脑袋，也没想到娃子与大小姐会再次相遇。 　　在我知晓这个消息后，娃子已经偷偷跟着大小姐进了雾雨家，并且自愿做了仆人。 　　我几乎已经气炸了，在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家里的茶碗被我狠狠摔了个稀巴烂，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兔崽子如此胆大包天，连单方面私奔也敢做出来！ 　　狗屁言情小说害人不浅！我咒骂着，收拾了家里的所有值钱的东西，准备去雾雨家赔罪，顺便把娃子赎回来。 　　成了这般大家族的仆人，可不是说要回来就要回来的，我必须得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行！ 　　至于收留雾雨家的大小姐这一事，以大小姐与雾雨家主的关系，除了大小姐本人，这雾雨家，又有谁会信？ 　　我不信失去妻子之后性情大变的雾雨家主会相信这件事，即便相信，只怕也会防止大小姐借此又想出什么诡计而视之无睹罢。 　　因此想妄图借此赎出娃子，简直太愚蠢，我不会采用。 　　眼下，只有用钱来为娃子赎身了。 　　这不省心的小兔崽子，回来我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很快，我便在雾雨家见到了雾雨家主，那是一位看上去很阳光的中年人，当然，不是被晒后的阳光，是整个气质，整个神态。 　　我眼光一瞥，便看到雾雨家主身后的某个半开的小别院里两个幼小的身影，那就是大小姐和娃子了。 　　我向家主道明来意，只见家主眼睛一眯，不紧不慢的道：“莎莎很久没有如今天这么开心了，你一开口，就要带走这个开心果？” 　　我险些一拳打上去，开心果，开心果？对他来说，娃子就是个开心果？ 　　家主淡漠地盯着我：“你大可选择打我，因为我也是一位父亲，所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难得有这么个有机会与莎莎缓解的机会，我是不会放过的。” 　　我当然不敢听他的话一下打下去，真那样做，就是向他妥协，就再也没有赎回的机会了，我只能沉默，只是将钱财放置于家主旁边的木桌上，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求你····算我求你·····” 　　“求我也没用，除非你能让莎莎与我的关系缓解，并答应不再研究魔法，继承雾雨家家业，怎么样？”家主用着商量的语气道。 　　我深知这有多难，但我还是答应下来，并与雾雨家的管家一起去完成这件事。 　　我缓缓逼近大小姐与娃子，娃子仿佛知道我来了一样，头也不回地道：“我不回去。” 　　我默默地不做声，看向大小姐。 　　大小姐放下了手中的书，以一种冷漠的眼神看向我：“他请来的人很多，都是来说服我的，我累了，我不想再与你们争辩了，滚。” 　　我心里有些难受，开口道：“家主也是为你好·····” 　　“不，你什么也不懂，他巴不得我变成烂泥里的泥鳅，什么都脏了才会发一点可怜的善心，我什么也不稀罕，你是个外人，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还有，你儿子总打扰我看书，把他也带走。”大小姐狠狠的呵诉我一句。 　　我愣住，家主不是说大小姐开心吗？为什么····· 　　我看像家主，家主也正盯着我，那张合的嘴唇似乎在说：不做，你儿子就永远留在雾雨家做仆人吧。 　　我这才懂得他方才是在诳我，这使我又气愤又难堪，原来是被利用了，好奸诈！ 　　但我也无法回头了，只得答应。 　　“你不答应，家主就不同意我赎走娃子，他就永远只能留下来当仆人······” 　　“我宁愿留下来当个仆人才好,你不用管我。” 　　我忍着一巴掌拍出去的欲望，耐着性子道：“这里又不是你的家······” 　　“现在是了。” 　　“为了你所认为的爱情？” 　　“母亲早死，你懂什么？” 　　这一句仿佛触到了我的逆鳞，我不再忍耐，狠狠一巴掌拍出去。 　　显而易见，娃子哭了。 　　“你，你不是我爹！” 　　大小姐皱皱眉，面无表情地走入了别院的房间。 　　我心痛的快要哭了，这孩子为什么不能成熟一点？ 　　看着娃子忽然跑开了，我心里头空白一片，闭上眼，忍不住流下泪，半个冬天，仅仅半个冬天，娃子就从一个什么都顺从我的孩子变成这样，到底是谁的错？、 　　或许我已经意识到了吧，只是总放不下心里的那可怜的尊严。 　　我缓缓弯下腰，疲惫的回到雾雨家主身边。 　　家主拍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也走了。 　　难，太难了，为什么要这么难，我不想这么难，真的，有谁来帮我······ 　　回到家后，我近乎崩溃的哭了，从娃子出生后，我都没想到会发生如今这般局面，我想的只要好好沟通就可以避免，可是，可是我真的做到了这样了吗？ 　　这究竟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太累了，累到我无法提起心来思考，我想，我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了。 　　再后来，家主似乎放弃了我一样，没有再找过我，娃子也没有回来，我似乎已经失去了勇气，整个心里都只有懦弱。 　　我谁也没找，曾经三个人的小屋，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我非常的孤独，孤独的从中年步入了老年，孤独的黑发化为了白发。 　　又过了几年，一则消息传了过来。 　　雾雨家的大小姐与一只半妖逃出了人之里，雾雨家主变卖了所有家产。 　　我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丝亮光，呆在原地。 　　我那早已死亡的妻子，娃子的母亲，是一只妖怪，在娃子出生后，就被人们排诉走了，后来，死在了大妖怪手上。 　　雾雨家主跌跌撞撞的找到了我，他半哭半笑，老森近，你儿子成功了，你儿子成功了。 　　我自然知道那成功是指什么，因此我只能与家主一同哭泣，经过时间的证明，我与家主。都错了 　　我与家主成为了不错的朋友，或许都有相同的遭遇罢，我们之间有着同病相怜的感觉，因此总是聚在一起，每年冬天都是如此。 　　只是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心知肚明，都不愿戳破那层膜，甘愿就一直这样沉溺下去，只为麻痹自己的心，随着一年年的过去，家主也终于白了头，弯了腰，变作了与我一般的老头，于是我俩便常常居于我这小屋里聚着，每年，每一年，都在特殊的日子里相聚。 　　什么是特殊的日子，为什么特殊，也只有我俩才知晓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今天。 　　“老森近，今日又念得什么经啊。”家主看见我走进房门，笑呵呵的问。 　　我倒了一杯茶，贪婪地吸了吸茶水的热气，舒了舒眉头，回道；“是命莲寺住持传来的《佛陀普度经》。” 　　“哦，很出名的那个吧。”家主感叹，“最近外来人很多啊。” 　　“是啊，听说魔理沙小姐是退治这次异变的主力呢。” 　　“莎莎啊，哪一次没有她呢，这丫头，可是最活力的呢·····” 　　“唉，可惜，无法再看见魔理沙小姐退治异变的英姿了······” 　　“是你家的那小子吧，我偷偷看望莎莎时，曾看到过，与许多大人物关系极好呢，你不必担心。” 　　“也是啊，若有来世，我亏欠他的，必定要弥补回来·····” 　　“你时间到了？” 　　“嗯，昨天，死神大人找到我了，我的寿命，还有最后一分钟，我算的明明白白得。” 　　“哈哈，我倒比你长，最后一个小时。” 　　“老友，一起？” 　　“放心，我雇人了，我的墓地在雾雨原旧址，老森近你也是，咱俩埋在一起，路上也有个伴儿！” 　　“咚咚！”门忽然响了起来，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爹，开门，我，你的娃子，回来了。” 　　听着有些颤抖，家主乐了，不停拍着我的肩膀：“老森近，你娃儿回来了，哈哈，恭喜恭喜！” 　　“是家主嘛？是我，森近。”门外的人似乎急了，破门而入。 　　我却是只来得及看见我娃子的身影，便眼睛一黑，整个意识便模糊起来，再听不见娃子在说些什么，也感受不到娃子滴落在我脸庞上的湿润。 　　似乎是处于一种盲目的相信，我相信着娃子会为我流泪，于是我带着满足的笑容沉沉失去了意识。 　　我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中的女孩一样，在见到亲人的一霎那，进入了天堂，相信娃子也是如此，希望他还恨我，否则他会愧疚伤心的。 　　这个冬天，我也成了我所祈祷的人呢，死在了这么一个小屋子里，灵魂，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