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小说写不完了(拾伍)
烟火·落花 阅前须知: 文中人物对话时,有时会讲述曾经的故事;有时会讲述回忆。若直接以说话的方式叙述,或许会使对话过于冗长,抑或是会因视角的主观性而对整个事件了解不足、细节缺失。 因此出现上述情况时,往往以上帝视角而非文中的讲述者视角进行叙述。人物确实讲述了这段故事或进行了这段回忆,但原本的说辞会与文中写出的内容有较大出入。 其标志在于:无双引号的一定是客观情况,双引号中的内容可能是人物刻意隐瞒,也可能原话被作者篡改过。 例如一个人物如果在无双引号的地方从未以全名代称过,他的名字就是假的或者半真半假。 这并非什么悬疑,只是为了叙事方便为之。 ——————(这里是分割线)————— (书接上回) “怎么?那丫头把你惹生气了?哎!别管她了,小女孩生气,一会儿,嗝!就好了!来……喝一杯!” “哦?原来是小丫头啊。嘿嘿,看花眼了……” “什么啊?我没醉,清醒着呢,我还能喝!嗝!我还能喝……” 少年百无聊赖地搅动着锅铲犯愁,叹了口气。 “这下怎么办呢?” …… “姑娘点的桂花酒酿圆子上来咯!” 少年把两碗酒酿圆子放在砧板上端过来,擦了擦手,围裙系在腰间,头上还绑着一块毛巾:“请姑娘快些尝尝吧!” 婳芸眼眶红红的,瞧见他这滑稽扮相,小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却努力维持住愠怒的神态,控制着自己没笑出来。 “骍临哥哥先答应芸儿,不要送芸儿离开。人家不会理会别人的风言风语……除非、除非你要成家了,不然芸儿就一直赖在这里不走了。” 反正,反正他说过自己没有成家的打算吧…… “这、这样不好吧,”少年踟蹰道,“我觉得还是……” “呜呜呜~”小丫头的小珍珠说落就断弦般落下来,“骍临哥哥是大坏蛋,就知道欺负芸儿!”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别哭别哭~”少年着急起来,哄小孩似的哄着婳芸,“我答应就是了。” “真的?”婳芸立马止住了眼泪,“上次答应的时候时没说好时间,才给了骍临哥哥钻空子的机会。这次可先说好了,在你成家之前,我都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不管谁嚼舌根子,都不许赶芸儿走!” “嗯,好好好,我答应!” 完蛋了,对小婳芸的哭声,自己完全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啊!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对她言听计从了? 不过,等她长大了,见识广了,发现我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好的,就该会自行离开的吧……少年如是抚慰着自己惶恐的心灵。 ——可又为何莫名地有些落寞? 身旁的小家伙倒是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这下子,骍临哥哥的过去,芸儿可以陪你一起去找寻了吧?” 少年到底还是屈服了,却嘴硬道:“行!叫你赖着不走,到时候我要是个杀人狂魔什么的,恢复记忆以后第一个就把芸儿给抓起来。” 真是的,现在怎么这种话都会说了。 婳芸红了脸,连忙转头确认一下旁人是否清醒——见和尚四仰八叉地醉倒在椅子上,这才松了口气。 “大坏蛋!就知道耍嘴皮子。哼!” 少年窃笑,卸下毛巾和围裙:“好,不开玩笑了。酒酿圆子再不吃就要凉掉了。” 他轻抿了一小口,一点也不冲,于是把另一个碗移到婳芸面前。 小丫头拿起勺子喝了口汤,确实完全没有酒的辣味,反倒甜香甜香的,也不腻人。绵软的糯米圆子吸足了桂花香,在舌尖轻轻摊开,把其中所有的香味物质都释放出来。 软糯的口感中,还间或夹带着些许颗粒状的松脆,惊喜十足,兴许是桂花糖里加的核桃碎吧。 少年偷眼瞧着她斯斯文文吃东西,却一脸享受的样子——甜食果然对小孩子有着绝对的吸引力。 “芸儿觉得很好吃哦!”小婳芸开心道。 “那就好。等等,”少年慢半拍反应到什么,“婳芸你刚才为什么也……一直用‘芸儿’称呼自己啊?” 欸? 欸!欸欸欸——不会吧,不会吧! “快,快吃啦!管这么多,”婳芸背过身去,“你,你白天不是说过,称呼什么的不重要嘛……” 她摸了摸滚烫的脸颊,一句句回想起刚才的话语。 这算什么事呀?自己怎么不知不觉用起这么羞耻的称呼了啊?!连爹娘也没有这么叫过人家呀…… 呜~跟这个古怪的家伙相处久了,自己都变得奇怪了…… 二人间气氛有些微妙,只是默不作声地吃着圆子。 …… 和尚安安静静地躺在椅子上,表情黯然,一只手垂至地面。酒碗翻倒,却没有酒液流淌出来。 他翻了个身,突然叫喊起来,那声音清晰浑厚: “罗曦!郭晟!裴旭明!华昶曜!黎照!” “大叔他,是在……说醉话吗?”婳芸被他吓了一跳,抬头轻询少年。 “嗯,每次喝得酩酊大醉他都会喃着这些像是人名的字眼。或许,这些人对他很重要吧。我和他认识虽然也快一年了,不过他从来不问我的过去,我自然也不好过问他的私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少年喝完最后一口汤,起身走向和尚,“有的人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也许只是不愿说而已。” 在婳芸惊讶的目光下,少年将面前的大汉直接扛起,一路背去了他的房间。 “我就和和尚挤挤好了。芸儿也快些休息吧,时候不早了。明天打算去县里一趟,带你见个人,顺便采买些东西。要想天黑前回来,一早就得出门了。” “好,”小丫头乖巧答道,“我吃完就回房休息。” 少年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再今天总不会害怕了吧,半夜里好生安寝,不要又跑到……” “——知道了知道了,”婳芸打断了他的话,嘟囔道,“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嘛。” …… 昨晚不知道为何难以入眠,今夜应该可以安睡了吧?少年庆幸道。 “呼~噜噜噜噜噜~呼……”浑厚的声音从旁不适时地响起,打破了冬夜的静谧。 哦,忘了这茬。 又一个不眠之夜…… 翌日上午,辰时七刻。 “嘚哒嘚哒……”蹄声空旷而有节奏地响着。 苍青色的山丘被蹄踏远远甩落在马尾后。一条起伏不定的道路,通向广袤盆地的中心——一片东南地区少见的平原,亦是萤玉县县城之所在。 今天的云有些多啊。 马上的少年打着大大的哈欠,略显黑圈的眸子望向东南边一大片灰云,云中朦朦胧胧透出一点光亮。一连几日的大晴天,给人一种提前进入了春季的错觉。今日的太阳溜没了影,总算恢复到正常的冬日——呵气会有白雾,裸露在外的皮肤也会感到寒意。 不过对于外出的计划来说,可不怎么友好。 宽广的大道上,两侧枯槁的草木从容退去。倒不是说目之所及尽是暗黄,大多树丛仍是深绿,不过却死气沉沉。寒风乍起,南方冷湿的空气就直飕飕地往皮肉里钻。 他自己倒是还好,毕竟少年,血气方刚——抗冻。可怀中的小人儿细皮嫩肉的,虽然把棉衣给她披上,但仍无法放心。他做贼似的触了触她的小手,感觉有点凉。于是内心斗争一番,还是决定把她抱得更紧些。 怕颠簸,也怕风大,少年驾马的速度很缓。不时路过一些同样进城的农夫、商贩,或骑驴,或赶骡,都行到他前头去了。少年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倒似个骑马郊游的公子哥。 心虚地向四周望望,还好没有人留意这边。虽然这担心是多余的——即使望向这边也看不见他身前臃肿的包衣里严严实实地裹着什么东西。 “呜~”怀中的衣服里发出娇俏的声音,小魔头宣告着的苏醒。 完蛋完蛋完蛋!不会要被她抓个现行了吧?这该怎么解释啊?直接说怕掉下去、怕她冷的话,芸儿会相信吗? 少年轻轻把小丫头和衣服一并放在板车上,一溜烟骑回马背。 “啊,芸儿醒了?”他不太敢回头,假装才刚刚听到动静。 婳芸从黑暗里探出脑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直到望见少年的背影,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小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 “骍临哥哥?这里是哪?”她发懵道。 少年稳定住语调:“在去县城的路上。今天出发时,日头还没出来,我看芸儿睡得正香,就没把你叫醒。会睡这么熟,我想可能是昨天酒酿圆子的酒劲没完全蒸干净,还剩了一丝丝吧。怪我怪我。” “可能吧,不过应该和昨天睡得晚也有关系……芸儿没有早起的习惯。不要紧,睡得还是很好的,”小婳芸晃了晃脑袋,“现在已经清醒多了。 “那就好。”少年紧张着,抹抹前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她已经习惯用“芸儿”来称呼自己了吗?算了,还是别提醒她好了,免得又莫名其妙生起气来。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软软糯糯还怪舒服的……姑且让她这么叫着吧。 “可芸儿是怎样到车上来的呢?”婳芸疑惑道。 “呃?这个嘛……是我——抱上来的。”少年直言不讳,手指尴尬地点了点嘴角。也只能如此,现在的他已经发现这小丫头有多鬼精了,瞒是肯定瞒不过的。 “谢谢骍临哥哥,”婳芸迷糊着笑道,刚起床的嗓音奶声奶气的,也让少年听得直犯迷糊。 “幸好骍临哥哥没把芸儿一个人扔在家里。” 果然是起猛了,这关注点完全错了啊喂!要不还是让她再睡会儿? 寒风掠过面颊,婳芸下意识摸着罩在身上的衣服:“芸儿身上盖的衣服是骍临哥哥的吧……奇怪,为什么外面也是暖烘烘的?” “啊!这个,这个,”少年试图解释道,“我怕你冷,放了几个热馒头,可以暖和一点。知道你还没吃早饭,赶紧趁热吃。走得急,也没准备,将就将就吧。” 婳芸伸手一摸,果真从衣兜里掏出两个白馒头——还热乎乎的呢。 骍临哥哥说我们是天亮前出来的——馒头能热这么久吗?冷风一吹,她也完全清醒过来,约摸明白了什么。没有言明,只是低着头安静地啃起馒头,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 “对了,我记得骍临哥哥昨晚说要带我去见个人来着,是要做什么吗?”婳芸问道。 “我们要先去县令府上,”少年转过头,“老县令跟我很熟,算是忘年交了。他也是我失去记忆到这里后第一个认识的人。” 婳芸眸光烁烁道:“哇!骍临哥哥还真是厉害,认识的人没有一个正常的呢!” 少年勉强咧了咧嘴角:“我可以理解成芸儿是在夸我吗?” “嘻嘻……本来就是嘛。”小丫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芸儿好奇我是怎么在此地住下的吗?” 这句话勾起了婳芸的好奇心。确实,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是如何在这一方陌生土地落户的呢? “嗯,是挺奇怪的。” “我是去年腊月初来到这里的,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他讲述道,“那时我脑袋一片混沌,只知道自己必须要去什么地方,但又不记得目的地在何处。好在从身上摸到一点干粮,没有饿死,于是一路向前、向前。” “——直到我走到了亭云峰下。”少年回望了一眼。一连连苍山,重峦叠嶂,距离使它们失真成一片黛灰剪影,肉眼已辨不清哪一叠才是亭云峰的尖顶。 “大概是因为它灵秀的峰骨吸引了我,又或许是那时真的累了,我再也挪不动步伐。哦,对了,说起来那里刚好也是遇见你的地方。” “这么巧吗?”婳芸惊讶道。 她偷偷笑了笑。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吧。 “当时恰好路过七八人马,其中的年轻人见我挡在道中,欲来驱赶我,却被一位七旬老者抬手阻止了。老人家从车上下来走到我身旁,顺着我的视线望去,也不说话,就那么无声同我站着。” “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念头,只觉得这种美景应当记录下来,”他哂笑道,“我突然转身向那老人家索纸墨。他会意了,当即从车上找来,还惋惜着跟我说没有作画用的笔。” “条件所限嘛,所以我就用手指沾墨画在纸上。一点、一抹,仿佛一切都是那么浑然天成。也许这是我以前就擅长的吧,虽然没有记忆,但手似乎知道每一丝墨迹在纸绢的纤维下将会蔓延的轨迹。” “老人家只是驻在一旁观看,并示意其他人安静。我当时很是入神,并没有注意到。听说一群人就在后面看了我将近半个时辰,现在想来还真有些荒唐。” 婳芸想象到那个场面,也不由得莞尔一笑。 “他们拿起我那幅指头画传阅,啧啧称奇。老人家和蔼地笑着,还邀我上车与他们一同返回县城。” “后来我才知道,那老者便是当今萤玉县县令。县令王氏,名寓很好,唤‘晏清’。确实呢,在我流浪之时,南方还没有安定;遇见王县令之后,天下已是海晏河清。” “王县令原本是中原人,前朝时被委派到萤玉县任职。他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之前赋税繁重的时期,是他数次为萤玉百姓上书抗议,拒绝与上面来的官吏协作,结果就是丢了乌纱帽。不过他在萤玉的声望很高,加上战争态势焦灼,前朝已无力插手东部事务,换县令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大宁局势稳定后,他又官复原职。” 婳芸合理推测:“所以骍临哥哥的户籍就是县令爷爷帮忙弄出来的咯。听你说的这些事,他人还怪好的嘞。” “确实经了他一番操作。毕竟那段时间由于战乱,流民很多,官府重新清查人口,所以还算比较顺利。王县令知道我失忆的事,可对我的信任却是出乎寻常。他很欣赏我,几乎把我当亲孙子一样看待。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望相之术。”他半开玩笑道。 “在县城里住不惯,到底还是喜欢清净。对了,现在住的地方也是王县令帮我找的——他借钱给我并作保买下。他还说我在县里人生地不熟的,既然我这么擅长作画,就把画拿给他帮忙售出,这样日常开支也能保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