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 渊》第八章
风起了，渔船暂时不出海，渔民都把船拖得离海远些。一搜不大不小的带仓客船，在一众渔船里有些显眼。渔船里被赶下来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被圈锁着带往了陆地。
水路顺畅时比马还快，在一个藩镇河口，又陆陆续续带了人上船。船舱阴暗窄小，一群人憋闷拥挤，更潮湿闷热了，有人一直哭喊不停。
“吵死了！再哭！！”
女子被抓住头发拖到甲班上一顿毒打，直打到声嘶力竭，已经去了半条命。打人的出了闷气舒畅不少，旁边人拉着奄奄一息的女子看了一眼，伤也没必要治了。
打人的啐了一口，“这赔钱货！”旁边有人问：“下手真重啊老渡，啧啧，把这女人丢进河里吗？反正也活不了。”一个人拦着他嘿嘿笑：“嘿嘿嘿，捞点儿好处回回本儿再扔啊！”说话的人把半死的女人拖走了。
船舱关上，一片寂静，无人敢哭喊不说，一丝声响也无。
这些人被辗转卖到各处，最后留下来了两个人。
船停靠岸。一个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另一艘船上下来，站在舱门口看了一眼。“这两个是最好的？”“是最好的，给您留着呢！”这人又远远看了一眼，“看着很一般，我可给不了好价钱。”
老渡哈着腰摆手，笑脸迎人露出歪七扭八的牙。“您可走眼了这回，这女人啊，可是海那边的大国最后一朝的皇室女儿，可是真真的公主，身份尊贵着呢！另一个也是鲜物！”
“皇室？”
“您看看嘛，这里边儿脏的很……我带出来您过过目！”
老渡进来把两个人的锁链解开，硬扯出来，把口中说的皇室女儿扯着锁链强迫女子抬头。
水心子看着女子穿着破烂脏污，但并没有受到虐待和伤害，眼神里是不屈和求死的意思，姿色倒是一般。难道真是皇家公主？不然也不值得特别优待。对视片刻，水心子觉得有趣。
老渡看有戏，忙着推销：“这个我可要大价钱，不怕没人抢着要。”
水心子没说话，又去看另一个。老渡极有眼力见儿，把另一个扯着头发拨了拨露出来脸。水心子看了也没说话，回头招招手就走了。
有人过来付了银子，把两个人带走了。从一条船又上了另一条船。途中女子突然猛烈挣扎起来，似是要投河自尽，但还是被死死按住未能成功。
老渡乐呵呵数着钱，心满意足开船走了。
水心子把两个人分开关起来，为免麻烦，两个人被分开，女子经过简单询问也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连名字“暮雨”都是从老渡那儿知道的。吩咐人看管好她，水心子去看另一个。
另一个被锁链缠着手脚和脖颈，一丝也动弹不得。水心子拨开头发，这时才发现异样。因为眼睛才买下的人，却双目失焦完全没有反应。水心子伸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这个人的眼睛倒也转了方向，可依然没有聚焦。瞎子？
水心子问：“你的名字。”这个人没有反应。“问你名字！”这个人摇头。
不被放在眼里吗？因为眼睛才买下的人是个瞎子，本来就让他不快，现在被无视，干脆抽刀。刀尖抵着脖颈，这个人也没有反应。面无表情地把刀挪了位置，轻轻使力就刺进了柔软的肉体几分。这个人依然没有反应。
“很能忍吗？”于是刀尖又刺进几分，恶意地扭了一下。这个人立时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脸色苍白，张了张口却无声。
水心子拔出刀，血就立刻涌出来，眼看此人已经满头大汗了，却依旧无声。水心子不能确定，又刺了一刀。看了反应后，猜测他是不能说话的，心情更差了。
要不是看这一双眼睛，水心子真是发愁这样的怎么卖。好在眼下不愁。
船行数日后，在某地放下人。交易的过程沉默且迅速。皇室女儿和异色瞳的少年被分别带走。
一方庭院，树木修剪得整齐，繁花似锦。看着眼前的小桥流水这样风雅的景色，吃着精致的糕点，然而看景的人并不快乐。
“下雨了吗？这是老天在为谁哭泣呢？”宗三左文字起身走入雨中，旁边的侍从赶忙撑起伞，宗三本想淋雨，却由不得他。站在桥上看着水面涟漪，想着没有未来的自己活着着实无趣。
“即使锦衣玉食，我也不过是别人豢养的一只鸟儿……高兴了就赏，不高兴就杀。只不过是用来赏玩的……”自言自语的宗三忽然住口，他隐隐约约在雨声中听到了隔墙人声。
“家主大人又重金买了新鲜玩意儿，家底子要败了吗……”
“听说和宗三是一样的。”
“眼睛虽然一样，可是那个又瞎又哑，真是白花钱！”
“一会儿就见着了……”
宗三静静听着，猜测大约是家主又买了新人。“新的鸟儿能够活多久呢？”他的心里只有可怜。
暴雨如注。
回房间时，衣服下摆也沾了泥水，宗三嫌弃地皱眉，快步走着打算立刻换一件。拉开门看见一团污黑的东西——不，是人湿淋淋倒着蜷缩。
“嗤……”宗三嫌恶地皱眉。
一位侍者过来几步低声说：“家主大人吩咐带到这里。”
“哦，知道了。冷冷回答也不去管他。自顾自换个房间换衣服。虽说眼不见为净，可总想着隔间就有个脏兮兮的人，宗三就没好气。
所幸夜间便有人带走了那个人。松口气自自在在地洗澡擦身，裹着浴衣喊人倒水。门开时，却是两个人把那个下午带走的人丢了进来。
好好的心情说没就没了。
宗三喊人把这个人拖到远处，越远越好——但他可做主的地方毕竟有限，“是啊，笼子鸟的自由，也不过是这巴掌大的鸟笼而已。”那个人就被扔在某个房间角落。
第二天，宗三路过时想了想，进去看了一眼，发现人似乎一直昏迷。使眼色让人翻过来查看，只见身上多了许多昨天没有的血痕，“宗三大人，看样子是发热了才昏迷。皮肉伤到底无碍。您看……”
“洗一洗，随便治治。”
稍后便得了信儿，说让宗三去陪客。
“宗三美人儿真是能歌善舞啊……不愧是您一手调教的！”一人眼里并没有看着宗三却极力夸赞，这种奉承话，宗三心里只是冷笑。
“过几天，说不定有更好看的，记得来捧场……”家主大人歪身笑着。
一舞已尽，宗三坐在家主旁边。家主看着他，笑呵呵说着：“就是这张不笑的脸才会看……哈哈，就是要这样骄傲才好。”说着捏住宗三的脸拍了拍。“放你房间的那个，你照看一下……呼，那个还需要好好调教一番。”
宗三默然不语，看也不看，家主反而喜欢他这样。
宴饮结束后，宗三领命先回去，和一人撞上，那人反而撞得向后倒去。宗三看衣服知道这是谁了，“病好了就有劲儿乱跑吗？”宗三冷冷说着，垂眼看人才发现，这半大孩子果真是和自己一样——不由感叹，也是因为眼睛才被买下来的啊……这人没有回答，爬起来就跑。
宗三也不追不拦更不喊，“那么轻易就能出去的话，我就不在这里了……”宗三看着人跑了，笃定他跑不掉。
果然不出所料，当宗三换了衣服，和昨天一样看着小桥流水静坐时，那孩子被带了回来。身上新添了伤痕。这次伤的更重了。
宗三吩咐人来简单医治。估摸着以后也是一样的日子……想当初，他刚刚到来时，也是一门心思想要出去，弄得遍体鳞伤。宗三约略觉得有趣，说着：“就让他睡在隔间。”侍从听命把人抬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宗三去看时，那人睁着眼睛抱膝蜷坐在墙角。他走过去半蹲下去看——“我是宗三左文字。”
那人闻言抬头，看向宗三的方向，视线却似乎直直穿过了人，眼神是散的。
“眼睛虽然一样，可是那个又瞎又哑，真是白花钱！”宗三想起昨天听到的只言片语，看来什么也问不出来了。起身拿了干净衣服丢过去，对他说：“穿上。”说完就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