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生】秋风里的小狐仙
（上）
刚下过一场雨的空气总是有些凉，风一点一点卷出潮湿，路灯也温温柔柔的亮。
空气是安静的，只有挂钟滴滴答答平稳在走，井然整理完一个文件夹再返回桌面，无奈的意识到自己大概要在工作室待得更久一些。
身体向后靠了靠，井然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开着电脑出了门。他在街口的便利店买了一块面包，几瓶酸奶，还有一些速食食品，打算晚上回家当做夜宵。
外套还在办公室里，井然刚一出门便被骤然降低的温度和冷风吹得轻轻咳了几下。街上没什么行人，耳边便是单调的风声，他走了几步，然后在路过烤鸭店门口的时候被吸引了目光。
井然放慢了脚步去看，注意到隐在暗处的墙角底下，探头探脑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一定不是猫，但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小狗。
井然终于停了下来，微微眯了眯眼睛。那小家伙歪着脑袋偷偷盯着架子上的烤肉，浅棕色的耳朵一动一动的，井然甚至能看见它稍稍抬起下巴闻着味儿时，鼻尖颤动的幅度。
井然在原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提着的食物。
突然很想买一只烤鸭。
他素来不喜欢往办公室带那些有味道的吃食，但这时候就是想馋馋小家伙，教它黑黢黢亮晶晶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说不定还会跟着自己走上一小段路。
井然眨了眨眼睛，轻轻笑了一下。
他大概是有些坏，井然想。
——他明明看着小狐狸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自己手上的肉，从出柜台开始，盯到井然接手，还要故意在它面前晃过去，贴近了，好让狐狸闻见香味儿。小家伙盯着纸袋咽口水，偏偏井然还故意看它，露出了暗示的表情来。
狐狸就巴巴的跟着他走了。
但走了几米，井然都没有回头喂它的意思，矜贵的狐狸便觉得有些无趣，它贴在墙角卧下，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眼睛眯啊眯，全然没有再跟上几步的意思。井然便又折回来，蹲下身打量，狐狸也不怕他，只是歪着头盯，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来。
井然听得心痒，想揉它的下巴，但想一想狐狸锋利的爪子，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打开纸袋，盯着里面的东西，抿着下唇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进去，用两根手指捏出一块肉来，逗着狐狸吃。
小狐狸张了嘴咬一口，香香腻腻的味道便溢了满口，得了甜头便又自己站起来，靠近了井然仰着脑袋咬。
吃着吃着两条前腿便扒上去，抱住了小臂小心翼翼的啃，眼睛盯得仔细，末了还用柔软湿热的舌头舔他手指上的油渍，满足得很。
井然趁机用手背蹭他的下巴，被狐狸热乎乎的体温暖得心情好极了，手指轻轻的勾，就能滑过小狐狸尖尖硬硬的牙齿。
它吃完这口又去扒他手里的袋子，井然左手抬高了，小家伙够不着，于是恶狠狠咧了咧嘴，后腿弯曲重心往下压了压，噌的一下便钻进了怀里，顺着就要往上蹿。
井然被狐狸吓了一跳，后退一小步下意识捧住了，身体就僵硬得不行。
敏锐的狐狸察觉到井然的反应，停了动作，抬起头望向他，就看见井然几乎是震惊到哀怨的看着他。
油乎乎湿淋淋的小狐狸钻在他怀里，两个前爪张开了抓着，在井然洁净的衬衫上留下几个黑黑的爪印。嘴边的须子上还沾着酱，又咸又甜，狐狸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井然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失控了，像是预感到怀里的小家伙随时做好了把油水蹭他身上的准备。
狐狸没忍住笑他，然后用耳朵蹭他的胸口试图安抚。
啊……
小狐狸想着。
他好像变得更紧张了。
井然把狐狸抱回了办公室。几十层的写字楼只有几间还亮着，他从休息室里找出一个小垫子，把小家伙放在上面，眼神威胁它不许乱动之后就转过身换衣服。
井然的洁癖不允许他就这么坐到车里，黏糊糊的污渍总有些不自在。
井然解开扣子脱掉被狐狸蹂躏过的衬衫，换了一件浅灰色的卫衣，期间唯恐狐狸趁他不注意在休息室乱窜，井然故意侧过来一些，一边换衣服一边不住的瞥他。小家伙却意外老实的待着，一双眼睛晶晶亮，一瞬不瞬看着他。
井然被盯得有些奇怪，微微皱着眉，换完了就用衬衫把狐狸包了抱起来，爪子都裹在衣服里，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井然用指腹轻轻点它的鼻子，“你发什么呆？”
“咕咚——”
小狐狸响亮的咽了一口口水。
它被裹着抱在怀里，乖巧的坐在井然腿上，跟着回了家。井然把狐狸放进盆子里洗，漂亮的毛发不像看起来那么柔软，井然用了些宠物沐浴露顺着毛搓，狐狸被揉得舒服了就扒他的手，招呼着往软乎乎的肚子上揉，还要抬起脑袋，下巴也要抓，眯着眼睛享受得不得了，井然只好无奈的摇头，一边用清水帮它冲洗。
毛发藏水，毛巾擦起来未免有些慢，狐狸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正打算甩脑袋，被井然警惕的“哎”了一声捏住后颈。
狐狸疑惑的睁开一只眼睛看他。
“不许甩听到没有。”井然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毛巾裹住小狐狸继续擦，“马上就好，再忍一下。”
“……”狐狸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呜，当真又老老实实趴下了。
井然奖励的摸它的脑袋，擦了一会儿又裹住狐狸的尾巴，一点一点的擦。小狐狸的尾巴油亮，毛色漂亮极了，像上好的毛笔尖，形状规整好看，沾了水又很软，井然隔着毛巾一下一下的揉搓，狐狸被揉得舒服了，就呜呜咽咽的小声叫。
几乎要睡着的时候，井然突然捉住了他的尾巴，温热的手掌烫得狐狸一下就蹿起来，完全清醒过来。他震惊的同井然对视几秒，然后火箭似的冲到门口的毯子上，仰着脑袋用尽了力气抖，把身上所剩无几的水汽甩了个干净，又卯足了劲蹿进井然的床，团在被窝里不出声，留着井然一个人拿着毛巾发愣。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
“哎！你是不是掉毛呀？那可不能在床上睡。”
（下）
井然好不容易把小家伙从被子里扒出来，架着腿往外抱的时候狐狸还紧紧用爪子勾着被角不肯放，井然换了一只手托它，把褥子从爪子底下解救出来，狐狸还仰着头呜呜的反抗，被井然不容抗拒的抱进铺了软被的大纸箱里，“乖，不可以在床上睡。”
狐狸站起来，前腿扒着纸箱的边缘咬他的衣角，一边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喉咙里发出失落的声音来，井然只是微笑，不为所动的摸了摸它的脑袋，“不行。”
绝对不行。
井然只是想象了一下一觉醒来满床的狐狸毛，就觉得要疯掉了。
他又在柜子里找出几只玩偶放进纸箱，然后把箱子往床边挪动了一些，摸摸狐狸的脑袋，就打算去洗澡。刚一转身便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一道棕黄的身影熟练的蹿到床上去。
“……”
井然只好费力的又把狐狸扒出来，抱在怀里，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浅色的格子床单——是他很久之前住校的时候用的。井然把它铺在床上，又把狐狸放上去，小家伙一脸懵懂的看着他，被哄着老老实实摆好四肢，然后就被井然迅速裹成了粽子捆住，只留一只脑袋，严严实实动弹不得，又重新放进箱子里。
“老实呆着别动。”
狐狸：“……”
井然满意的勾起眼尾，欣赏了一会儿被打包的小家伙，然后起身去洗澡，留下小狐狸呜呜咽咽的叫。
洗完澡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纸箱，狐狸黑亮的眼睛委屈巴巴的同他对上，井然心虚的咳了一声，赶紧给他解开了。
狐狸跳出来，蹲在床底下可怜兮兮的盯，也不叫，也不走，就是盯他，井然苦恼的抓了几下头发。
它怎么能这样！
“……”井然轻微的崩溃了，带着几分求饶的同他对视，可是狐狸更委屈，扒着他的裤脚站起来，把软乎乎的下巴放在井然膝盖上，小声的哼哼。
对视了足有一分钟，井然终于妥协的叹息，架着臂弯把他抱上来。
“就一次啊。”
狐狸立刻快乐的把自己埋进枕头底下。
井然轻轻的笑，把他哄出来，褥子盖好了在底下一下一下的顺着狐狸的背，小家伙蹭过来，翻过身子用前爪抱着小臂，让井然摸他柔软的小肚子，左蹭右蹭，脑袋钻进他颈间，热气呼得井然痒痒的，小家伙倒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井然用指腹轻轻捏它的爪子把玩，爱不释手的揉，甚至低头亲了亲狐狸的脑袋。
好可爱。
他关掉床头灯，窗户外面的月光洒进来，在毛茸茸的耳朵上浅浅的跳跃，困意袭来，连执念也小声得像是呓语。
“真的不会掉毛吧……”
但他没睡着多久，就被吵醒了。
狐狸好像做了噩梦，四条腿蹬直了推他，他并没有醒，只是翻腾，一边还仰着头轻轻的哼叫。井然吓了一跳，赶快打开床头灯坐起来，狐狸被亮起的灯光闪得缩了一下，闭着眼睛钻进被子里。
井然赶快去捞他，却觉得被子里散出一阵热气，动作一顿，便眼看着小山丘慢慢鼓起来。
井然迟钝的眨了眨眼，被子就掀起一条缝，毛茸茸的脑袋钻出来，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
一样的。
和狐狸一样的瞳仁，一样的耳朵。
但是……
井然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一番。
“你…”
后半段就消了音，因为被子里的人突然欲盖弥彰的弯着眼，扯出一个笑。他坐起来，蚕丝的被面从身上掉下去，井然的视线就落在他白净的身体和身后突兀摆动着的红棕色的尾巴上。
“……”
要素过多。
井然的眼皮跳了跳。
狐狸就是狐狸。井然把衬衫递给他，罗浮生只是用一双眼睛迷茫的看着他，下意识想用嘴巴去咬的时候，井然叹息着想道。
他只好重新坐上床，拉起罗浮生的小臂，帮他把袖子套进去，整理好衣角，然后仔仔细细的扣扣子。
尾巴不安分的扫着，贴着小臂，扫过腰，井然一把捉住了，又惊慌的缩回去。
没一会儿又开始蹭。
井然心里莫名的燥，连耳朵都在烫。他一把捞着罗浮生的腰按住了尾巴，威胁他，“你到底要不要睡了？”
罗浮生撇了撇嘴。
“说话。”井然定定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一定会。”
“……”罗浮生偷偷瞥了他几眼，见井然实在没打算让他含糊过去，才不情不愿的开口，“我控制不住它。”
“……”井然轻轻咬牙，吸了口气，艰难道，“那就……收回去。”
“我还没学会……”
怕井然不信，罗浮生诚恳的解释，“我本来不打算这么着急的，谁让你那么嫌弃我掉毛。”
井然：“……”
罗浮生悄悄抬眼看他了几次，然后突然贴过来，细白的手指握住井然的手腕，凑近他的耳朵轻轻笑了一下，井然的理智就被击溃了。
他说，这样总可以每天都睡在一起了吧？
……狐狸。
闭上眼睛的时候，相同洗衣液的味道浅浅的飘过来，肩膀不小心撞在一起，就轻轻的颤。
这样更不行了好吧！
井然牙酸的想着。
（续）
井然坐在电脑桌前改方案，浅蓝色的光映着，思绪却殃殃的飘到别处去。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摸到狐狸尾巴了——自从罗浮生学会怎么把尾巴也收起来之后。
助理连着三天在他的西服上，领口处，以及各种地方发现可疑的动物毛发，井然终于闭了闭眼，忍痛拒绝了狐狸见他进门就扑上来的行为。
罗浮生只好窝在沙发里，等着井然回房间换下西服，再在人做饭的时候抵在台子上亲。尾巴一下一下的扫过他的掌心，井然就忍不住握住了在手上滑动。
狐狸便显得有些急切，咬他，手也不安分的扯，蹭得哪里都酥酥麻麻的。
“好了，乖。”井然尽力压下在厨房里折腾的念头，把他哄出去，“有明火，先去外面等着，不然万一烫到你。”
罗浮生挑了挑眉，想起上一次自己尝试做饭差点被烧焦了尾巴，立刻夹紧了捂住，磨磨蹭蹭的退到门口去。
“我什么时候能跟你去公司？”
井然打了鸡蛋在碗里，听见罗浮生这么问，轻轻笑着摇头，“等你什么时候学会把尾巴藏起来再说吧。”
罗浮生不满的放开自己的尾巴，任由它支楞着在空气里甩啊甩，“狐狸也不行？那我不能总在家待着吧，多无聊啊……”
井然动作一顿，又想起罗浮生从狐狸形态变成人的那个晚上——光溜溜的狐狸变出来的也是光溜溜的人，思及此，井然更加坚定的用力摇头，“不行。”
又强调了一次，“绝对不行。”
罗浮生为了自由绞尽了脑汁，终于收起了尾巴那天，设计师刚好带着新买的毛绒玩具回到家。嘴角还有压不住的雀跃，进门便看见狐狸身后空荡荡的，目光移到脑袋上，两只耳朵一动一动，眼睛晶亮的寻求夸奖。
井然放下玩具，在罗浮生疑惑的目光下悲伤的在书房待到了十点。
然后回屋无比珍惜的rua狐狸耳朵。
啊……
井然颓然靠在椅背上。
怎么会这样！
正在家里折腾菜谱的狐狸打了个喷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