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勒多传说（六）
一整个下午，伊姆瑞克都尽力在使节们的面前表现得彬彬有礼，而将对方有意无意针对卡勒多的嘲讽以及其他王国的轻视都充耳不闻，他接见了来自所有精灵王国的使团，向他们说明了卡勒多人的计划，而赛里诺则不停地在旁边描述细节，他刻意强调——也可以说是夸大每个王国在这个计划中的重要性，确保每个使节都听明白了自己的王国将是掌握主导权的一方。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帕瑟莱茵去找他们的时候，已经有至少五个王国已经表示会支持卡勒多并且在凤凰王面前表明这一观点——因为在此之前没有一个王国主动告诉贝尔夏纳自己王国的打算。
伊姆瑞克再次来到会客厅的时候，菲努德尔和阿瑟蕾已经在那里了，贝尔夏纳还是坐在他的王座上，旁边站着艾洛德希尔和赛里奥尔，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个贵族坐在王座周围，伊姆瑞克径直走向了凤凰王。
“请问您已经有想法了吗？”伊姆瑞克问道。
“看样子你很忙。”贝尔夏纳道：“自打上午和你谈过之后，整个下午有好几个人来找朕希望所有的王国可以成立联军铲除邪教。”
“我很惶恐。”伊姆瑞克忙回答道，他不希望凤凰王接下来会对他阴阳怪气。
贝尔夏纳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但他也没说自己在笑什么，只是向赛里奥尔点了点头，后者拿出了一卷羊皮纸，递给了赛里诺。
“这是一份宣言的初稿。”赛里奥尔道：“主要内容是宣布地底神的崇拜在整个奥苏安都将是非法活动，并且要求所有精灵都必须断绝一切此类信仰。”
“呃...就这样？”伊姆瑞克顿时大失所望：“那联军的事情呢？”
“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艾洛德希尔道：“我们必须先就联军的事情达成一致意见，等所有王国都同意时，再讨论具体的行动步骤。”
“但冬天就快到了。”伊姆瑞克道：“如果我们现在不开始行动，组建联军就只能等到来年的春天，而从整个奥苏安召集军队也是很花时间的，这件事情等不得。”
“你有点得寸进尺。”艾洛德希尔道：“我们不可能威逼所有的王国同意你们卡勒多的看法。”
“你说‘我们’？”伊姆瑞克冷笑道：“难道还有别的凤凰王吗？”
“那朕就以一国亲王的身份告诉你，泰伦诺克目前尚未有此打算。”贝尔夏纳道：“朕作为凤凰王的同时也必须记得自己是泰伦诺克的统治者，你要朕强迫泰伦诺克的人民去打仗吗？”
这时又有人进入了大厅，但伊姆瑞克没心思去看来的人是谁，他心里满是恼怒和失望，在刚才进入这里之前，他本以为事情已经有了结论，但实际上短期之内事态不可能按照他的设想来发展。
“陛下，洛瑟恩的卡拉瑞尔队长到了。”帕瑟莱茵通报道。
“辛苦你了，帕瑟莱茵。”贝尔夏纳道，他也没去看刚进来的人是谁。
伊姆瑞克回过头去，看见帕瑟莱茵鞠了个躬转身走了，留下两个身穿洛瑟恩样式铠甲的精灵，两人似乎都是军官，但并不是伊泰恩使节团的那些人，他没心思去想这些事，便又转向了凤凰王。
“我们不能表现得太过仁慈。”伊姆瑞克摇着头道：“人民需要我们展现出强硬的态度。”
“但他们里很多人虽然有罪，但也是受害者。”贝尔夏纳道：“他们堕落是因为内心的恐惧，而这正好可以被巫师所利用，朕和一些声称他们在无意识中发现自己已经变得如此堕落的人交谈过。这里面用了黑魔法，是我们从未见过的邪恶的阴谋。”
“那我们必须找到他们的头目，审问他们。”艾洛德希尔建议道，王子向他父亲走了一步：“我们不能如此简单地允许这个邪教肆意传播。如果我们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我们的军队将被它吞噬，我们的人民将被自己的欲望吞噬。这绝不可接受，虽然对某些人来说这可能是一个苛刻的判决，但我们必须坚定地维护您的统治。”
伊姆瑞克被艾洛德希尔突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个讨厌鬼在搞什么把戏，他其实内心很讨厌贝尔夏纳的儿子，甚至比起他的支持来，宁可要另一个人跳出来反对自己，但随即就哑然失笑，暗想自己怎么这么孩子气。
几个精灵又议论了一阵，最后凤凰王提议先听听前来的两个洛瑟恩军官带来了什么消息。
叫做卡拉瑞尔的军官一下子有些惶恐，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陛下。我和我的同伴一路骑马赶到这里来，是要给您带来洛瑟恩的艾尔瑟林王子的死讯。”
伊姆瑞克皱了皱眉，他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一个有实权的王子的死讯没准会引来更多的延误。
但凤凰王和周围的贵族们顿时有些慌张了，他们从卡拉瑞尔那里得知这个艾尔瑟林王子是因为自己是个邪教徒，在拒捕的时候自尽的，不禁都开始担心精灵内部统治阶层的稳定性以及是否可靠，最后贝尔夏纳决定任命卡拉瑞尔为凤凰王御用的信使，去各个王国要求王子们同意组建联军的决定，卡拉瑞尔行了个礼，转身走出了大厅。
伊姆瑞克倒是很满意这意外的进展，不禁脸上有了笑意。
“我们很高兴看到您改变心意了。”菲努德尔道：“能问一问原因吗？”
“有一个王子因邪教而死。”贝尔夏纳道：“这说明伊姆瑞克是对的，我们面前的道路已经遍布黑暗，如果不采取强硬措施，其他王国也会发生类似的事件，我们的确应该迅速行动，不能有足足一个冬季放给那些邪教徒来危害我们。”
“现在，你需要一位指挥官。”赛里奥尔说道，然后所有人都看向了伊姆瑞克。
“请你们另请高明。”伊姆瑞克道：“在殖民地有很多杰出的将领，曾经在艾纳瑞昂麾下与恶魔血战的王子也有尚在世间的，这些人比起我来说更加适合。”
说着他转身走出了大厅，对自己达到了目的而感到很满意，这时赛里诺也跟了上来，把他扯到一边。
“这对卡勒多来说是个好机会啊。”赛里诺道：“你好好想想，伊姆瑞克，现在看样子联军的事情已成定局，这支队伍的指挥官将拥有极高的威望，不论他来自哪个王国，那个王国的名声也将高涨，你看现在的凤凰王也是一把年纪了，有不少亲王已经开始策划如何继承凤凰王座的事情。”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伊姆瑞克道。
“你就没想过万一卡勒德里安成了下一个凤凰王会怎么样吗？”赛里诺问道。
伊姆瑞克皱了皱眉，眼神一下子严厉起来。
“你就只关心这个？”伊姆瑞克语气中有怒意：“你是不是觉得权力比干正事还重要？我们卡勒多是否强大跟凤凰王座根本毫无关系。”
“你别这么苛刻，兄弟。”赛里诺有些尴尬：“拥有更大的权威对我们所有卡勒多的王子都有好处，包括你在内。”
“我目前挺知足的。”伊姆瑞克沿着走廊往前走去：“如果我真想要更多的荣誉，我会去找贝尔夏纳自荐。”
“你有点自私，就当是为你的兄弟们谋福利，把握这个机会吧。”赛里诺道。
“我觉得我已经做的够多的了。”伊姆瑞克答道：“自从我成年以来就一直毫无怨言地回应你们的期待，我前半辈子都在为卡勒多赚取财富和名望，现在我好不容易有机会顾及一下我自己的家庭，可以多陪陪我的儿子，甚至再给他一个弟弟或妹妹，这些事才是我现在想要去做的。”
赛里诺气得不说话了，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伊姆瑞克一个人走出了皇宫，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前，刚一进门，仆人们的领班拉斯诺里安就上前迎接他。
“亲王殿下那里有个信使来了。”拉斯诺里安道：“他就在那边第二个房间里。”
“我没有什么事要他回报的。”伊姆瑞克道：“你直接让他回去吧，就告诉他我在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细节等我自己回去向我哥哥汇报。”
“您是说我们就要回卡勒多去了？”拉斯诺里安问道：“那我是不是得开始做回程的准备？”
“我们明天就走，我早就开始烦这座城了。”伊姆瑞克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吩咐：“我要自己待一会儿，谁也别来打扰我。”
回到卡勒多的都城之后，伊姆瑞克没有继续参与宫廷里的事务，而是一直和自己的妻儿待在一起，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自己的儿子在窗外的草地上学习怎么用剑，他拿着木制的剑往一个草人上不停地劈砍，因为这个男孩坚持要开始学怎么使剑，虽然伊姆瑞克的妻子担心自己的独子是不是受了那些关于邪教和战争的言论影响，但对于伊姆瑞克来说，他不想拒绝自己儿子的请求。
伊姆瑞克知道目前的平静生活只是一种假象，因为一个又一个使节来到了托尔·卡雷德，他们都是前来请求卡勒德里安或者其他某个卡勒多的王子去担任凤凰王那支联军的统帅的，但他们所有人都垂头丧气地回去了——和伊姆瑞克一样，卡勒德里安自己也不愿意在这个多事之秋离开自己的国家，除此之外他甚至不许任何一位卡勒多的王子去担任这个差事。伊姆瑞克很支持自己兄长的这一决定，他想尽量避免卡勒多被卷入这次联军的政治风波，只需要等待一位来自其他王国的贵族出任这一职位后，派遣一些士兵去服役就够了。
但赛里诺和多里恩则一致认为让其他王国在卡勒多缺席的情况下点将简直是大笑话，而且让一个别国的将领来当卡勒多军队的统帅也十分荒唐。卡勒德里安也问了几回伊姆瑞克是否改变主意，回托尔·安洛克去竞争这个帅位，但每次伊姆瑞克都拒绝得非常干脆。
在这次回到自己家之后，伊姆瑞克就打定主意，不让任何事破坏自己陪伴老婆孩子的时光，这也让安娜西莉亚和他之间的关系明显改善了很多，泰萨尼尔也越来越愿意亲近他，这令伊姆瑞克感到幸福和满足，不愿意再去冒任何可能失去这种生活的风险，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这时泰萨尼尔笨拙的动作令伊姆瑞克哈哈大笑了起来，没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他一开始以为是某个仆人，但他却听到了自己兄长的声音。
“老弟，我有事跟你讲。”卡勒德里安道，他脸上满是忧愁，伊姆瑞克看得出来卡勒多亲王并不太想进行这次对话。
“出什么事了？”伊姆瑞克道：“你可以叫我去你那里说的。”
“我不是以一个亲王的身份和你说话，只是以你哥哥的身份。”卡勒德里安坐在沙发上，双眼看着窗外：“刚才凤凰王的信使卡拉瑞尔来过了，他们已经打算在托尔·安洛克开会，选出联军的统帅，而且在纳加瑞斯，那些想要反抗莫拉丝统治的人们也与她开战了。”
“真惊人，不过也在意料之内。”伊姆瑞克靠在窗户上道：“还有别的事吧？”
“我要你回到托尔·安洛克去。”卡勒德里安眼神飘忽地说道。
“不。”伊姆瑞克道：“你派多里恩或者赛里诺去吧，或者你自己？”
“我不合适，多里恩或者赛里诺也一样。”卡勒德里安道：“多里恩太莽撞，会得罪人；赛里诺会太过迁就贝尔夏纳，只有你是合适的人选。”
“你自己为什么不合适？其他那些亲王都希望你亲自去凤凰王那里。”伊姆瑞克道。
“他们只是想就过去和卡勒多之间发生的矛盾跟我讨个说法。”卡勒德里安道：“而我讨厌用讨好别国的统治者这种方式来维护卡勒多的利益，如果我去，只能像多里恩一样引起他们的反感。”
“你刚才还说没有用亲王身份跟我对话呢。”伊姆瑞克道：“刚才的话像是在下命令。”
“此言差矣。”卡勒德里安道：“我并不是在强迫你。”
“你强迫也没用。”伊姆瑞克道。
“但这次的事态不比以往。”卡勒德里安道：“贝尔夏纳现在极力促使各国联合起来对付纳加瑞斯，这已经不单单是反对邪教了，凤凰王的目的是迫使纳加瑞斯真正臣服于他，但如果卡勒多缺席，贝尔夏纳担心其他的王国都会因此动摇。”
“你不是从不干涉别国的政治吗？”伊姆瑞克道：“这件事听起来跟侵略没两样。”
“我也不希望这样，但现实情况就是这么糟糕。”卡勒德里安站起来拍了拍伊姆瑞克的肩：“那个艾尔瑟林王子的背叛，令贵族们本就没多少的信赖关系更加脆弱，但现在，他们依旧不会怀疑卡勒多和我们的王子之间的羁绊，他们相信我们不会受到邪教的影响。而且老弟，虽然他们有很多人不愿意承认，但他们尊重你，甚至是希望你可以出现在他们之中。马上就要开战了，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的盟友会因你而感到安心，潜在的反对分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伊姆瑞克没说话，只是盯着窗外，泰萨尼尔还在努力地练剑。
“你不想给你儿子留下一个更好的世界吗？”卡勒德里安道：“我们的祖父为了后代不会被恶魔残害而留在了大漩涡里；我们的父亲因为相信贝尔夏纳，支持他做了凤凰王，还在殖民地英勇牺牲，我并不需要你付出那样大的代价，只需要占用你一点时间。”
听到驯龙者的名字令伊姆瑞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也想不出什么话去拒绝卡勒德里安，所有的说辞都只是逃避的借口，伊姆瑞克也觉得总是提起它们令自己显得可笑，其实他就是不想去当卡勒多的大使，更不想被卷进与纳加瑞斯的战争里。
但现在看来战争是一定会发生了，即使贝尔夏纳没有勇气正面向纳加瑞斯宣战，对邪教的铲除也是对他们的一次有力打击，而且纳加瑞斯的稳定性的确很差，即使它内部动乱的情报半真半假。
而且当伊姆瑞克看见泰萨尼尔装成一副战士的样子时，他其实有些不太喜欢这样，虽然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熟练地运使刀剑和弓矛，但他不希望将来泰萨尼尔只有上战场这一条路可走，如果纳加瑞斯人愿意表示臣服，贝尔夏纳有极大的可能性改变自己现在对待邪教强硬的态度。马雷基斯已经离开奥苏安半个世纪了，如果邪教没有被根除，在将来的数十年间谁都无法预测会发生什么。
“我去托尔·安洛克就是了。”伊姆瑞克紧抓着窗台的手指关节发白：“今晚就走，反正再拖延也不会改变什么。”
“谢谢你，兄弟。”卡勒德里安又将手放在伊姆瑞克肩上道：“确保贝尔夏纳将这场战斗进行到底，帮助其他王子选出一个优秀的联军指挥官，等这件事完结，我不会再要求你去做什么了。”
虽然伊姆瑞克毫不怀疑自己的哥哥没有说谎，但他也明白这是一个不知何时才能兑现的承诺，奥苏安即将重燃战火，对所有人来说平静的生活都将离他们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