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少年行 第三章
帝都,长孙府。
长孙府的外墙漆成大红色,看上去甚是喜庆,一点都没有掉色的痕迹,显是常年有妥善维护,大门上有块镶着金边的匾额,三个金灿灿的大字「长孙府」在上头龙飞凤舞着,银钩铁划,气势磅礡,据说乃是书院十七弟子所书。
府内有座大观园,流水蜿蜒,百年乔木矗于院中,取庇荫之意,各式名贵花草井然有序,流水上架了座小石桥,几尾红鹤立于水中,隐隐约约符合八卦四象之意。
月色之下,只有弔在屋簷下的几盏宫灯能提供光线,下人们急促的身影在灯光下被拉得老长。
「什么?」大堂内,一名身着紫红大袍的男子张大了嘴,盯着下首的男子,震惊的问道「你说,老王爷的墓被掘了?」
「回丞相,是的。」下首的男子恭敬的回应,递出一捲书信,道「这是荆凉城暗子加急送来的,详细情况全在里头,暗子也只是偷听到玄武侯提及。」
「快他妈呈上来!」丞相手足发颤,老王爷墓被掘啊!帝都的政局才刚稳定下来,又给老子搞这一出,是要老子掉多少根头发才够?
书信中写道,老王爷墓于除夕夜遭掘,尸身及墓碑无恙,尚不知是否有陪葬品损失,此外,有人称曾看见两名贼人,一人全身黑衣,戴着一顶大斗笠,分不清性别,另一人则身着异域服饰,是名貌美女子,身后背着巨大的黑色长型包裹。
他妈的,蓝溪晨这家夥到底在干什么?区区两个人就能在掘了老王爷的墓,还毫发无伤的撤退!这他妈的是荆凉城,西疆第一防线的荆凉城!守城的还是你他妈的玄武侯!
你要我们大靖朝的面子往哪摆?
丞相越看越气,愤怒的将桌上的杯盏扫了一地,怒道「他娘的,给老子备车,老子要进宫!」
「老爷,已经深夜了,陛下八成也已经入睡了,要不等明日早朝吧。」
「滚你妈的!关那小屁孩屁事,老子今要见太后!」
「老爷…」
同一时间,各大臣在荆凉城的眼线也一一将情报传回了帝都,各权臣将帅都有种预感,明日的早朝必是一场腥风血雨。
翌日,整座帝都阴沉沉的,彷彿顶上罩了一座沉重的青铜大钟,沉闷闷的令人喘不过气,凌晨下了点雨,殿前石阶下两侧的石龙雕上沾了些水珠,样子有些狼狈。
每逢年节时分,帝都的天空总是阴郁郁的,丝毫没有年节那种喜气洋洋的感觉,相反地总是下起无规律的小雨,令人十分烦躁。
大殿前,群臣们嫌弃地清理脚下潮湿的布靴,各自心怀鬼胎,有人面面相觑,不知自己的官位会不会受到牵连,有人气定神閒,满腹的弹劾案蓄势待发。
长孙丞相闭目养神,昨晚被自家夫人拖住进不了宫,没法和贵为太后的妹妹说上话,让他对今日朝廷上的情况失去了把握。 所有人的表情皆颇为阴鸷,无论今日的结果是升官或是遭贬,老王爷墓被掘这件事,都是大靖王朝的一大耻辱。
随着恢弘的大殿张开了大门,群臣们也收十各自的心情,十阶而上。
殿内的深处,金碧辉煌的龙椅上,一名小男孩身披黄袍,黄袍上生动的绣着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小男孩身材不高,长长的袍子拖在了地上,皱巴巴蔫叽叽的,五爪金龙都显得有些疲惫无力,看上去甚是滑稽。 男孩的身侧是名妇人,戴着顶高高的凤冠,一身素白宫裙,绣着几尾白凤,凤冠边缘垂下长长的珠帘,遮住了她的面容,仅仅能看见妇人额上那枚朱砂痣,但依稀能看出是个绝世美人,正是当今大靖皇太后。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大太监头戴高帽,嗓子如鸡叫那般难听,尖利的声音传遍了大殿。
「禀皇上,王朝南部海国来信,认为其上贡税金过于繁重,请陛下降下圣恩,减轻其上贡税赋…」
「禀皇上,北部近日严寒,乌葵拒北等五城柴火供给不足,已约有上万人冻死…」
大臣们一个个启奏,从内政到外患,无一不报,大至金鹏教国的联姻之请,小至南方水圳损坏,却无人提起老王爷墓之事,谁也不想当这出头鸟。
大靖王朝疆域甚广,且四面皆有不同朝国环绕,西迎金鹏教国,早在先帝在位期间,便已显露出对大靖疆土的熊熊野心;东有吉府帝朝,领土虽小但流寇频繁,时不时骚扰大靖边境。
北边则是游牧王族的所在地,游牧王族用兵灵活,且由于北方气候寒冷,土壤并不富饶,因此时常派遣游击队至北部城池骚扰,夺取粮草物资。
唯有南部的海国对大靖保持友好态度,两国之间保持稳定的姻亲与贸易关系,大靖提供本土的陶瓷丝绸等物,交易南部海国特有的水产香料等。
因此奏章十分的繁复奏章批的很快,大多时候小皇帝都只是点点头,也不多说几句话,甚至连奏章都没看几眼,美妇人便抢过话语权,和朝臣们议论起来。
不少小皇帝派系的臣子们见到此景,皆是双拳紧握,眼神愤恨,什么时候大靖王朝的皇帝受过如此委屈。
终于,众朝臣把能奏的全奏完,不能奏的也奏完,该弹劾的人弹劾,活生生将早朝拖成了午朝之后,几名权臣互相使了使眼色。
权臣甲:哥,再不说要退朝了!
权臣乙:泥煤,要说你就说,干嘛拖我下水?
权臣丙:看我作甚?我可刚娶进一个小妾,钱还不够花呢,我可不想丢了乌纱帽!
权臣丁:6
最终,还是长孙丞相上前一步,深深做了一揖,恭敬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太后大袖一挥,一双美眸看向他,颔首道:「说。」
长孙丞相做了个揖,手中的象牙笏有些颤抖,他沉默了几秒,声音发颤:「秉陛下,玄武侯来报,荆凉城老王爷墓…遭堀!」
话音未落,小皇帝瞪大了双眼,在面前的桌子上狠狠一拍,整个朝廷全都倒吸一口凉气,纵然早已收到消息,但当此事被公开,却仍是令人难以接受。
老王爷啊!曾经整个大靖朝最锋利的一把矛,几乎一手打下了靖朝半壁江山,令所有觊觎靖朝之人胆颤心惊的存在,如今其安息之地说被掘就被掘,老王爷黄泉之下岂能阖眼!
太后脸色一沉,稍稍安抚了小皇帝的情绪,身子微微前倾,大声喝道:「长孙丞相,还不速速交代!」
长孙丞相应声,尔后将昨晚奋战整夜的奏折自怀中掏了出来,递给了太监,这才朗声道:「荆凉城玄武侯来报,于除岁夜,荆凉城遭贼,老王爷墓遭掘,幸老王爷尸身无恙,陪葬品损失尚未可知。」
他稍微停顿,让众臣能消化下如此骇人之讯息,而后才继续说道:「两名贼人似非常人,使妖法迷昏全城,强如玄武侯及其手下将士亦未能抵抗,女贼人身着异域服饰,身背巨大黑色包裹,似是老王爷墓中之物,另一人一身黑衣,看不清性别。」
闻言,方从南方凯旋的贺楼元帅第一个忍不住了,直接破口大骂道:「岂有此理!荆凉城乃我大靖西疆第一防线,竟让贼人悄无声息的掘了老王爷的墓,这分明便是对我朝莫大的挑衅!」
「启禀陛下,臣愿领兵前往西疆,扫平荆凉城以西所有贼寇,扬我大靖国威!」
太后脑袋一转,这梁元帅倒也颇合自己心意,领兵西疆荆凉城,倒是能小小威胁一下那傲的不得了的玄武侯,先皇在世时整天逮着哀家骂,还真以为哀家治不了你了?今儿出了这档事,哀家倒是想瞧瞧你玄武侯的脖子有多硬多难砍!
太后也不理会身旁的小皇帝,洁白的绫稠大袖一挥,就要准了,就在此时,一道尖锐讽刺的声音却是响起。
「扬我大靖国威?哼!」吏部尚书冷哼一声,大步出列,端着长笏深深一揖,斜着眼讥讽道:「连贼人面貌都不清,贺楼元帅还想出征西疆,欲待如何?见一个杀一个?头脑简单的家夥,就未曾想过可能是敌方的离间计,仅凭一件异域服饰便随意出征西疆,未免太过草率。」
「朝中皆知,西疆乃我大靖最为混乱之地,幸亏玄武侯英勇神武,守的我大靖疆土不受外敌侵扰,如今贺楼元帅在敌情十分不明的情况下,还想鲁莽的挥兵西疆,怕是心怀不轨啊。」吏部尚书摇摇头,脸上满是讥讽之意,话音却突然冷了下来:「也不知是想在西疆拥兵自重,还是想借此架空玄武侯的兵权呢?」
此话一出,朝堂上所有人均是深吸一口凉气,这吏部尚书可真敢说,而另一边贺楼元帅与太后闻言,皆齐齐变了脸色。
「严黎你个混帐,竟敢在陛下跟前说此等污蔑之言!本元帅对大靖一片忠心,率军西疆只是想为皇上分担,你个小小尚书竟敢挑拨离间!」贺楼元帅脸上胀的通红,指着吏部尚书严黎厉声骂道,恨不得腰间的剑还在,能一剑戳死眼前这人。
「贺楼元帅大可不必如此愤怒,若是在下有何处说的不对,元帅大可为自己分辩。」严黎依旧是那副嘲讽的神情,双目微瞟嘴角细扬,说道:「莫非真被在下说中了,元帅这是恼羞成怒,想要杀了在下灭口了是吗?」
眼看贺楼元帅就要发作,太后终于是重重的咳了一声,若是再任贺楼继续胡闹下去,有些事可不好做了。
太后美眸一转,目光飘向那永远斜着眼的吏部尚书。
这家夥,得除。
太后一咳过后,朝堂上出现少有的安静,终是太后站起身来,道:「出兵西疆之事暂时搁置,悬月寺丞何在?」
悬月寺丞横步而出:「在。」
「哀家予你一个月时间,查清楚荆凉城贼人身份,并详查朝中有无人与其勾结,若查不出来,提头来见。」太后声音清冷,大袖一挥,身旁的大太监小跑递上一只金色令牌,上头雕着一只姿态高雅的白鹿。
「哀家赐你白鹿令,京城内除禁军外,任凭差遣!另一个月内,京城内全面戒严,任何人意图进出京城,需至悬月寺申请通关文碟,有任何贼人消息需立即上报,哀家明白你们都有自己的眼线,也不愿管那么多,但若发现有隐瞒贼人之事,与贼人同罪,诛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