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欺凌

甫花市的垒钟在六时准时敲响，整整十二下。

钟塔下的阴暗小巷里，一群人挡在了陆遗的回家路上，为首的女生穿着甫花中学校服，如果陆遗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叫周意晴。

“不记得今天早上跟你说什么了？”周意晴一语刚尽，一只脚便狠狠地踢了过去。陆遗没反抗，一下子跌在地上，书包飞出去散了一地的书。甫花市的雨今早才停，地上的泥粘在陆遗的身上，本就不起眼的她一时变得更为狼狈。

“离邹杭远点，听到了吗？”

“唔。”她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陆遗！你不过是个福利院长大的弃儿，就该顺着你的身世有个该有的性格。和善，讨好，内敛，怯懦，自卑。你就乖乖地在角落里待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招惹邹杭，他不是你觊觎得起的。”她一脚踏在陆遗的肩上，使劲儿地踩着。如果周意晴穿的是甫花中学规定的运动鞋倒没什么，但大人物的孩子在各个方面总是有些特权。比如他们可以随意迟到不被记罚，比如他们从不担心被学校劝退，比如他们可以不按规定穿着硬跟小皮鞋……

周意晴的父亲周垒是甫花市电力局的局长，而邹杭的父亲邹怀民在升职前是周垒的顶头上司，两家关系一向很好，周意晴出生的时候邹怀民还说要给两个孩子定上娃娃亲。本来只是邹怀民的一个玩笑，但周垒可是当了真，从俩孩子小时候开始他便有意无意地让他们交流，有时候喝多了还指着她说，“你和小杭，那是天作之合。”

天作不天作不知道，反正在周意晴的眼里无论她和邹杭分手后谈了多少个男朋友，邹杭迟早是他的。至于这突然冒出来的陆遗，她算个什么东西，成绩虽然比她好一点但也是个中下，还是个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家庭背景更谈不上，一天天的死气沉沉，浑身上下真是看不出一点好。她凭什么让邹杭另眼相待！

“上。“言讫，身后的一群人围了上来，没章法地乱踢着。陆遗仍是不作声，只是身子又紧缩了些。

“周意晴！“

“邹杭！“人群在这两个名字响起的时候停了下来。邹杭急匆匆地跑过来推开他们，将陆遗的胳膊放在肩上把她架了起来。

“对不起。“他说。

陆遗没出声，只是轻轻地把他推开，在人群的注视下开始捡书。

“邹杭，你听我说……”

“周意晴，娃娃亲这个玩笑在我爸升职前至少和十个下属开过。我幼时至少和十个女孩子一起玩着长大的。你父亲说的什么天作之合，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吗？分手，你知道什么是分手吗？周意晴，不可能了。”

“可……”

“没有可是。我和陆遗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他蹲下身子帮陆遗捡书。

“赔我医药费。”不多时，陆遗起身，接过邹杭递过来的书。

“一定的。”邹杭将书双手奉上。

“邹……”

“别说了。”陆遗走了，邹杭跟了上去。

“晴姐，这……”

“这这这，这什么这，以后见到这个陆遗，只要死不了，你们怎么着都行。”她的目光变得阴狠，陆遗，你既然要开始，可别怪我没个好结局……

“陆遗，这件事我会给你个说法。”邹杭跟在她的身后。

“不必。我快到家了，就到这吧。”她下了逐客令。

“周……”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有预感最后你会和她结婚。你的父亲不死是他自己积的福。毕竟我没有夜游的癖好，不会在每个凌晨出去溜圈。你不欠我什么，我也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以后就还像以前一样吧。“

“如果我明天还能活着的话……“她没有说出这最后一句。

“我代她向你道歉。“他停下步子，鞠了一躬。

“道歉能怎样，不道歉又能怎样。我虽然有人生没人养，但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我说我有预感你会和她结婚，所以你只要护好你自己就行了，懂？“她没理会他继续向前走着。”我快到家了，别跟着我。“

邹杭起身，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