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多:帝国之初》——第十章
译者:黑军克星斯派尔
译者:瘟妹
校对:LSword长剑

瓦尔多进入了装备室。十几个奴仆等着他,他们每人都抬着他装甲的一部分。有些部件甚至因为金云母本身的重量而由两个奴仆抬着。它们都闪烁着明净,几乎耀眼的光泽。
在这漫长战役的初期,就连禁军都没有这种材质的装备。他们运用了现有的物资来保护提供了它们的新生国家。那时的武器和装甲与他们所抗争的敌人一般粗糙。慢慢地,建造技能才提升起来。精工巧匠被纳入掌印者的圈子之中,并被迫面对了比以往更加艰苦的工作。古老与更先进的技术被一起发现。用在防护战甲上的新型陶钢合成物是最大的飞跃 - 比同类的金属产物更加坚固,抗热,并且还能接受精艺加工。原动力与机械配件有效地耦合,从而为佩戴者提供对辅助力量的精准控制。泰拉上的很多军阀都有装备所谓的“动力装甲”,但他们没人有机会使用过这样的东西。
所以当瓦尔多看向他现在的装甲时,他看到了每一个零件都完美地贴合着他的躯体,同时,每一个零件也都完美地贴合在一起。每一个肌肉链接,每一个纤维集体,每一个神经元插口 - 它们皆是艺术品,专为他而创造,他人不可动用。一旦上身,装甲和穿戴者间的区别只存在于字句之间 - 从任何实用意义上来讲,他们都成为了一体,一个由基因修改过的肌肉和自实验室出生的纳米科技所组成的综合体。
一开始,就连他也不理解覆盖在这些共息链接上的华丽装饰的必要性。只要他能流畅地完成任务,瓦尔多是很乐意穿戴着不完整的装甲踏入战场的。这些与天体有关的装饰,神秘的标志,从古代地球文化中汲取的军事饰物, 它们都来自于帝皇的命令。
“仅仅如他人那般征战是不够的,” 马尔卡多一开始就对瓦尔多说道,在脱胎换骨的痛苦开始消散之后。 “你是我们梦想的继承人。是新时代的引领者,同时也是历史的守望者。你既是毁灭者,也是守护者。”
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一个举动背后的寓意逐渐被习得。一名禁军成为了超越战士的存在。他成为了一个活着的象征,标志着帝皇在地球上的责任。只需要看一眼那精美绝伦的金云母装甲,叛乱就会被平息,敌军就会落荒而逃。很快,唯一能在战争中面对禁军们的只有那些被战斗药剂驱散了理智的人,几乎意识不到他们的刽子手是谁。
禁军中的每一位战士都变得沉迷于他的装甲。几十年间,他们研究了其中的每个缝隙和细节,学习了每个部件的曲线和波度。宝石被虔诚地镶在上面,颗颗保持着深奥的联系。名字被刻在胸甲的内弧上,形成条条长线,宛如绳子一般围绕着跳动的心脏。装饰不再多余;它变成了必需品。它们乃形式与功能,美学与机械,思想与灵魂。它的添加变为一种仪式。部件以特定的顺序被移动,以被确立的形制修复,并以同等的谨慎和关照被锁定到位。
现在,等待已久的风暴席卷了宫殿外墙。随着他的神经接口一一入位,瓦尔多感受到了熟悉的声响和闪烁。他感受到了装甲之魂的火花与他自身的灵魂相映点燃,将他的意识扩展到了更上一层的感知和预判的暗影世界当中。力量在他血管内奔腾,增强着在那发酵的过人能力。这如同炼金术,这个过程既不是纯粹的工程学也不是生物科学,而是一个将这两个源泉的提取物艰难撮合在一起所塑成的东西。
如果他还能傲慢的话,他或许会陶醉于这些成果。事实上,自他的重生之后,他就未曾有过一丝傲慢的想法。瓦尔多从来没有为自身的能力或装备而高兴,只有在障碍物被清除时,或者一个命令被执行时的生硬满足感。
然而,他却有模糊的记忆 - 黯淡,犹如被熄灭的蜡烛。他几乎记得拥有自己的梦想是什么感觉,或感受到如尖刺般突起的嫉妒,愤怒和贪婪。这些感情,都变为了一种学术概念,但远非难以理解。在罕见的自我反省时刻,瓦尔多发现自己在想他到底失去了多少来获得现有的力量,以及自己当初会不会接受这个交易,如果他有那个权利来选择的话。
这些思绪都不长久。他躯体的每一个纤维都是与它们对立的。片刻之内,瓦尔多就又会沉迷于照顾他精致的装甲,他对他杰出武器的掌控,和他已经远超凡人的身体状态。当他这样做时,这些词语会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地循环,像是被他赶尽杀绝地宗教里的咒语一样。
你是新时代的引领者。你是历史的守望者。你是毁灭者。你是守护者。
此时,最终部件铆合到位,装甲严丝合缝,峰值测试一切正常。最后一个奴仆退下,毕恭毕敬地鞠着躬。
瓦尔多,现在被他的战衣所包围着,舒展着他的手臂,检查着他的金云母装甲的反应。他周围的空气充斥着危机,当中最强大的就是充斥在他神经联系里的一个想法:这一切都让他战无不胜。这是一个谎言,一个可怕的虚影,但每当这套战斗装甲成型时,它都如影相随。
“如此多的力量,” 他有一次曾对帝皇这么说过。 “将它们集中在一个单一的灵魂里必定会带来风险。”
“你还不知道你将或面对什么,” 他的主人回答道。 “要有耐心。你的敌人将不会一直是野蛮人或无足轻重的法师的。”
奴仆们安静地离去,与暗影重合一体。阿波罗尼亚之矛,曾由帝皇手持进入战场的武器,现在为他的武备库所有,悬浮在一个被银光点缀的静滞器之中,等待着瓦尔多来抓住它。一旦瓦尔多的手握住这把武器,此事就将覆水难收。不过,他还能感受到一丝后悔 - 这个反应,因为某些原因,从未从他的感情里被剔除。
“统领,” 萨默纳斯的声音从他的耳蜗珠传来。
“继续,” 瓦尔多回复道。
“您要过证据。它现在正在系统里等待您的审阅。”
“总结。”
“她的军力已获得补给,并正在就位。他们将在一小时内做好出击的准备。”
“明白。而且我想我知道你将会问我什么了。”
“我扣留了一名侵入了核心程序的人员。她知道的很少,但足够了。她的证词已被记录,如果您想审阅的话。”
“我对你的判断有绝对的信任。但告诉我她的名字。”
“莉欧拉·哈拉德,三阶技术人员。”
瓦尔多的下巴稍稍倾斜,注意到头盔反应时间里一个不明显的瑕疵。对于任何其他人来讲,这都会是难以察觉的。这不会以任何可丈量的方式阻碍他的反应,但这依旧意味着它需要校调,当这一切都结束之后。
“一个阿尔布安名字,” 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历史渊博。” 他再次动了起来。“那么你全权负责此事。现在行动,确保你迅速完成任务。”
他们的对话停顿了一下。“我们这里人手不多。你会加入我们吗,统领?”
‘不会。’瓦尔多将手伸入静滞器,将矛握住。 “多重风暴将会在今晚袭击我们 - 你必须自己平息这个。”
他开始移动,房间的门嘶嘶作响地打开。冰冷的空气在如玻璃般细致的金云母上留下气息,但在这一切结束之前,它会变得更冷。
“那么,如他所愿,” 萨默纳斯说道,准备开始他自己的行动。
“如他所愿,” 瓦尔多说道,并切断链接,然后有那么一瞬,他从抽象的层面上思考着,自己何时有过比他的意志更多的东西。
教导者诺瓦克斯·伊拉德进入通往内部控制点的门,边走边整理着他浆过的乳白色披风。这下面的灯不仅过亮,还有从白塑料走廊投影珠闪烁出的不适光芒。每个人都厌恨这光照过度的内部,但这不会造成任何不同,因为这里是她的领地,而唯有阿斯塔特的意见在这里才有分量。
控制点本身是一个奇怪的建筑 - 由圆形的钢铁和玻璃组成的椭圆,夹在这个垂直的混凝土和砖石半城之中。它的墙壁是弯曲的,它的内部富有光泽。每个表面都完好如新,一个靠在它体内不停歇工作的仆人们所保证的特点。这里总是安静的,虽然机械的低沉嗡嗡声从不完全消散,空气也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杏仁味。
他约莫可以听到风暴在外面的墙上飞舞。走廊两侧狭窄的视口已经在暴风雪的影响下而变得模糊,拱形屋顶上也被持续敲打,发出鼓一般的声音。光是这样的风暴的概念就让伊拉德不寒而栗 - 他的出生地是热带气候,因此他非常熟悉海巴西混乱的区域,而这个坐立于可居住生物层之顶的地方一直让他感到排斥。尽管如此,人总是会跟着他的爱好走,在黑暗时代里从事了大量的基因工程相关的工作后,作为被帝皇贪婪的战争机器所吸取的众多科学家之一,伊拉德被带到了这里,被塞进飞行器里,跟随无数人来到象征着团结的城堡里的实验室和研究站。
伊拉德被告诉过,总有一天,这里的气候不再会那么让人讨厌。这当然暗示帝皇有改变大气层的能力。自他来后的二十年所看到的一切,伊拉德不再对此怀疑。
他到达了阿斯塔特的领地。在进行皮肤扫描时,他感受到了一阵热意,染色体扫描则是让他的五脏六腑微微刺痛。入口右侧的光泽面板发出绿色的光,然后门才打开。
内部装饰与它女主人的斯巴达性情相配。圆形的房间,二十多米宽。光在每个角落里跳跃 - 反射器上,折射器上,水晶试管,和纤细的水道。地板和天花板皆是白色的,亚光灰色的合成革沙发在一个门厅里以环状摆放。唯一与外部连接的窗户是一个将地板和天花板分成两个半圆的窄带,虽然它们现在都被暴雪所掩盖。这个地方很高,而外面的飓风则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阿斯塔特是独自一人,就像她说的那样。随着门在他背后关合,伊拉德意识到这里也没有仆人在场,这很不寻常 - 她一般都会被她的作品所围绕,它们皆被巧妙地修饰或更改过。
“按照命令报告,大人,” 伊拉德说道。
阿斯塔特并没有立即转身面对他,所以他被迫盯着她的背部呆了很长时间。她及地的长裙如其他物品一样白。在某个特定的角度里,长裙材质会闪闪发光,将她环绕在一个飘渺的光环里,像是古泰拉神话里的天使一样。她是那么的瘦,像是塔身一样细,铺天盖地的光线里的一小撮实物。
与其反差巨大的,是当她终于转身面对他时,他所看到的她不生毛发的头颅上的灰色皮肤,她的脸凹陷在突出的骨头之间,干得像是要脱水。阿玛尔·阿斯塔特,除了她的那位赞助者之外,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类基因学家。她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换上一副新的皮囊,但却并没有这么做。不仅如此,她似乎还故意允许了肉体的衰败,仿佛是要表达什么,尽管伊拉德从不清楚那可能是什么。
“你被跟踪了吗?” 她问道。
伊拉德觉得这个问题是种侮辱。从地牢通往控制点的内部路线算得上是这个星球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再者,他也不是个菜鸟。 “绝对没有,” 他回道。
阿斯塔特点了点头,然后走向了一个小圆柱。漂浮在它表层上的静滞器里,是一个缓慢旋转的水晶小瓶,跟人的手差不多大。她像是追悼般地看向它,无视着伊拉德。小瓶在层层光线下闪烁,显示着它内部的乳状溶液里的气泡。
“即使现在,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也发现自己被这些小东西所蕴含的潜力迷住,” 她说道,轻柔的声音与她起皮的头皮一样干涩。
伊拉德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她处于这种心境时,与她对话往往会变成一个需要耐心的琐事。“我同意,” 他说。
她的双眼眯起,跟随着慢慢旋转的小瓶的弧形。“成千上万个与众不同的成果,每个都是精心调养出来的。但是,我们只需伸手 - 我自己可以伸手,就在这里 - 就能把它……掰开。它那时又能撑多久?几秒?但让它成熟的话……我想我们就会看向永恒了。”
伊拉德等着她的思绪消失殆尽。
“如果我那时不在的话,康斯坦丁会看着它们全部被烧掉的。我好奇他会不会更乐意这样做。如果他早知他现在知道的事情的话,他很有可能会主动动手。但那时,他收到了命令,而康斯坦丁是不可能拒不服从的。他们那类人都不行。这就是这个帝国核心里的弱点 - 没有人在拒绝任何东西。”
“纪律是必要的,” 伊拉德冒险插了一句。
阿斯塔特抬头看向他。她枯萎的双唇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苦涩表情。“真的是必要的吗?来让我们有机会做我们该做的事情。但它会同时成为终结和过程。” 她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将指尖探进静滞器之中,几乎碰上了小瓶。“这应该让我们害怕,我觉得。这一切都应该让我们非常害怕。” 透亮的静滞力场在手套的布料旁扭曲折射。“重要的平衡。力量和掌控。武器和它的使用者。前者不能比后者更强大。我想你会同意的,诺瓦克斯。”
如果伊拉德明白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同意。可事实上,他对于阿斯塔特的话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到他知道的话题上。“计划如期进行。我得知试验场的结果非常让人欣——”
“当你开始这一切时,你是为了什么?” 她问道,将她的手指拿开,然后终于转身看向伊拉德。“我指基因科学。你想在历史上留下什么样的痕迹?你是被它的研究所迷住了?还是靠它能赚到的钱?”
伊拉德犹豫了一下。“我—— 好吧,我发现对它有天赋。然后,那时,它必须是隐秘的,并且只能为战争所用,所以——”
“这一切依然是为战争所用,教导者,” 阿斯塔特的语气极为阴郁。 “这门研究更加系统化了,这是真的。我们取得了我本觉得不可能的成就。它们已经万事俱备了。它们已是我们能造出的最完美的产品。当他们研究出个所以然时,批量生产就会开始,而在那之后虽然无人会记得,但我们是让这一切都变为现实的人。”
“这皆是帝皇的天才设想。”
“非常正确。但不只是他的。从初始这一切就已经有很多参与者了。这一切经历过争执,分歧,还有叛徒。”
“叛徒?”
“你想跟我说什么,教导者?”
伊拉德眨了眨眼。跟上她的思绪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阿斯塔特极为出色,她的语句迅捷到位,但她的头脑就像是一条加速管一样 - 满是四处飞散的微粒。
“我的一名手下失踪了。”
阿斯塔特笑了。“多么的不幸。你有多少手下?”
“一千,三百和四十。”
“而你对他们每一个都关注密切。”
“我试着这么做。她是一名技术人员,莉欧拉·哈拉德。”
“三阶。” 阿斯塔特从静滞器前走到了一个白色塑料柜子旁。
“是的。你知道她?”
阿斯塔特按下柜子顶部的一个按钮,一个密封的托盘悄声无息地滑出。“她是一个优秀的员工。并且有个好脑袋。我应该说,要比她的上司,还要好。”
伊拉德有点儿生气,但把这个情绪压了下来。“她因病请假。疲劳,她是这么说的。我给了一段时间来修复,但她没回到自己的岗位。”
阿斯塔特漫不经心地将手探进托盘里,寻找着什么东西。“所以,我猜你对此进行了询问。”
“是的。我发现她一段时间以来一直举止异常。她有几次进入了她没有权限的补给站。我还发现在她失踪之前,莉欧拉被人看到前往一个戒备森严的进驻站。在那之后,她就杳无音讯了。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的调查正在被上层干扰。”
阿斯塔特笑了。那少女般的笑声与她枯萎的嘴完全不相衬。“哦,亲爱的,” 她说道,将她找的东西取了出来,然后再次转身面对伊拉德。 “我想你可能是对的,教导者。”
有那么一刻,伊拉德什么也没说。他盯着他女主人手中的脉冲手枪。它和这里的其他东西一样光滑洁白,毫无疑问是为阿斯塔特特殊定制的。这把武器看起来既邪恶又致命。“啊,我可以——”
“我跟你说过皇宫里有叛徒。你自己也已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你相信莉欧拉·哈拉德可能与其有牵连。所以你来见我,来确保我对此知情,并且能采取行动。”
伊拉德开始担忧起来。她的声音 - 一直以来都让人不安 - 现在变得不寒而栗。“是的,但我——”
“莉欧拉·哈拉德是个聪明的女人。对于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她了解得远比你多。不,我暂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是的,她是一个叛徒。我想其他人一定也意识到这点了,并且决定干涉。而这也代表我需要回应。因为,你看,她是在我的命令下行事的,而如果我们真的要坚持使用那个枯燥的名词的话,那么,我也是个叛徒。”
当伊拉德本想再次开口,以在这团混乱之中找到些许逻辑时,阿斯塔特按下了扳机。她不是一个熟练的用枪者,所以脉冲撕裂了他的肩膀,将他击倒在闪闪发光的地板上。浪潮般的疼痛感几乎使他昏厥。伊拉德蜷缩成一个球,他的下巴因痛觉而动弹不得。
阿斯塔特平静地走到他身边,手中依旧拿着那把枪。
“哈拉德或许是第一个遇难者,但这无关紧要,” 她说道。 “虽然她现在是个活生生的,或者已经牺牲的,英雄。”
伊拉德试着说话,但让他的肌肉活动变得极为困难。他看着阿斯塔特耸立于自己,苍白而又闪亮,她的长裙如锦绣般闪烁。伊拉德试着移动他的左手,并且可悲地试着阻挡第二发子弹。但阿斯塔特现在更近了,就算她也不可能再次射偏。脉冲直直刺穿他的心脏,伊拉德瞬间毙命。
阿斯塔特看了他的尸体那么一小会。一滩黑红色的血慢慢地从他身下冒出,并在无暇的塑料地板上扩散。
然后她转身,漫无目的地走回柜子。只剩下两个命令需要被发出了。第一个,是给等在屋外的机仆们的 - 他们将会迅速把这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干净。第二个,则是给她的军队上尉的,模范城守的捷利斯·波达摩。
“完事了,” 她向波达摩传送道,同时将手枪收起。 “从现在起,隐瞒已经没用了。动员你的部队,并向元老院前进 - 我们今晚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