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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立x光】Satanic Cults

2023-01-15 18:21 作者:Hydrogen泠  | 我要投稿

-全文1.5w字。

-好长啊,我自己都不想看。

-画面参考病女曲绘。

-好像有一点原著向,o(但不完全)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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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中最宽的街道最后的拐角处有一个典当行。

这是一个简单的普通的典当行,和任何一个典当行一样有着一个柜台一个看柜台的,和一堆精致贵重或陈旧过时的玩意儿。典当行只有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就是没有人知道她名字,但是有很多人希望知道她名字的店主。

让人每每看见都忍不住要问一句的,是典当行柜台后面的墙壁上那一幅巨大的画。画中美人眼帘微垂勾起一个妩媚的笑容,将拉未拉的窗帘旁边飞舞着紫白色红色的蝴蝶,正是世界名画《Grievous Lady》——据说这幅画的作者怀着深切的怨念完成它不久之后就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自杀了。之所以被判定为自杀是因为现场完全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入和离开的渠道,画家周围也没有任何人有这样的动机,好像他只是痛苦过头了生吞了炸药一样。更离谱的是,当时满画室喷溅的血液和四散的肉块没有一点沾染到那幅刚完成不久的画作,画中美人只是端坐着拉着她的窗帘,似乎窗帘后面有什么不可窥探的秘密——没有人知道这是否是历史以讹传讹留下的怪谈,但真实的情况不会比这好到哪里去。

每一个来到典当行的人,除非头昏眼花没有任何思考能力,都会对那幅极为精致的画作投以探寻的目光。有问起店主是不是很喜欢的,也有问她是否是真品的。看上去很年轻的美艳的黑发少女往往会避开第一个问题,用一些无关紧要的相关话题蒙混过去,然后淡淡地说:“假的。”不会抬头看一眼她的顾客,言下之意你在拿博物馆开玩笑是吗。

然后他们就会讪笑两声,千恩万谢地捧着银钱出门。

只有一个人对这幅画的评判让她至今记忆犹新。那个白发少女带来了一条品相很好的蓝宝石项链,却丝毫不跟她讨价还价,甚至连手中的钞票都不肯点一下,只是眨着一双碎粉色的眼睛好奇地问她:

“为什么那幅画里的人有点婴儿肥?”


——

城里最知名的典当行,挂着一副和真迹相差无二的名画病女的典当行,以其神秘的店主吸引了无数心思纯的心思不纯的总之要来典当行见识一眼的典当行的店主对立,只在那一天差点没有控制住表情。

她低着头把玩手中的那条项链,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从不知道一个什么暗格里摸出来一个足以让人买椟还珠的盒子,将项链摆好又干脆地盖上盒盖,然后终于抬头。

她的顾客竟然还没有走。面前看起来实在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这位白发……她成年了么?这样一张幼齿的脸摆在面前很难说服对立这有可能是自己的“同龄人”。对立知道自己看起来很年轻,大概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这样就已经不可以被称为“少女”了。

她却在见到面前人的第一眼把她归结到“少女”那一类去。

对立最终是这样决定的。面前看起来实在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这位白发少女仍然眨着眼睛等着她的回答——这并不是说她故意要去眨眼睛,只是因为她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在动,不得不叫人注意到她正在眨着眼睛这一事实。而对立很平淡地回答她:“因为她还很年轻。”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话扯得很。那拉窗帘的美人儿少说活了得有个五百多岁,只不过,画作么——青春永驻是难免的。事实上她甚至对自己会回答这个问题就感到很惊愕了,换做其他人,她也许根本不会理会,不如说就是不会理会。

刚刚当出去一条十分珍贵的蓝宝石项链的这位顾客似乎并不急着走。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对立——对立突然想起她刚进门的时候似乎就是用这样的目光打量着她身边所有的一切,很快速地,很习惯地——然后开口道:“您跟这位美人有点像。”

然后愣了一下,“请别误会,我并不是说您也有婴儿肥。你们的气质总让我觉得相似……其实容貌也有一些,细看可以看出来。我的意思是,您很美。”

她好像真的很真诚。对立头疼地看着面前顽固的顾客,第一次感受到说不出话的无力感。


——

对立在那位顾客走之后开始研究那条蓝宝石项链。

刚刚问她是活当还是死当的时候,她似乎犹豫了一下,也可以说是权衡了一下。但她很快做出活当的选择,快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她那一瞬间的愣神。

在此之前所有来她的典当行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最最基本的问题上纠结。他们百分之九十九已经想好了自己物品的归属,交出它们的时候带着毅然决然的不舍表情。

只有她好像不是来真心实意当东西的。对立把蓝宝石项链举起来,对着午后恰好擦着屋檐的边缘射过来的一束阳光旋转着那个吊坠。要是有人看见这一幕,必然会惊叹于那颗蓝宝石在她的双眼中映射出的光芒是如此摄人心魄;而当她再转过一个角度的时候,那颗蓝宝石的光又不偏不倚打在了画中美人的左眼上。这时候对立低垂着眼帘的笑容就和那拉着窗帘的画中人一般无二了。

这种无人的下午往往会使对立想起自己最初醒过来的时候。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人如痴如醉又惊恐万分的脸庞。

只有画家本人知道那幅画上的美人双眼原本是紧闭的——就连对立都无法察觉到这一点,因为她开始存在的时候,画面已经变成了后世所看见的这幅样子。

对立不明白创造出她的人对她产生的惧怕从何而来。她明明是感受到他那异常强烈的怨念每天都倾倒在画布上才能凝结成实体的,他却被自己思想的衍生物吓得疯癫。

对立还很模糊的时候天天听到他念叨着一些发狂一样恶毒的诅咒,在此之后却又忍不住痛哭流涕。她从每天每天循环往复的愤怒又绝望的神经质的自语中大致听出了他诅咒的、怀念的、深爱着且深恨着的是一个女人。一个极美的女人,却似乎跟自己长得并不一样。最开始他还没有与世隔绝精神恍惚的时候,最开始她还很浅很淡几乎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的时候,她曾有幸听见画家的朋友冒冒失失地问他为什么画的不是自己的妻子。他好像对妻子这个词非常排斥,几乎是怒吼着要把那位朋友扫地出门——当然最后又似乎是没有的。

对立就怀着疑惑继续沉默着,这疑惑又很快变成了漠不关心。她就怀着这样的漠不关心从画家的诅咒里诞生了,最后在画布上睁开了眼睛。

他吵得她很烦。她从不知道这个世界可以这么吵,她毕竟已经习惯了安静。所以她安安静静地站在她刚刚托身的那幅画前让自己的造物主炸裂开来。这太简单了,甚至她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个过程它就结束了。

对立颇为无趣地带着一身血离开了那个房间。


然后对立就在这个画家住的这条街道安顿下来了。她尝试过很多不同的生存方式——其实她是不需要“生存”的,最开始尝试着模仿身边人的生活方式是因为她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存活下去,但她后来发现这很没有意义。她只需要自己快乐就可以,因为她没什么要承担的责任。事实上对立觉得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他们却每天都在以为自己被需要而庸人自扰。

对立懒得去理解他们的想法,但她还可以把他们作为这个无趣的世界中的一点乐子。她自认自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由于诅咒的出身,她在人们所谓“噩运”这一方面有独到的能力。

她的画家已经给大家留下了一个未解之谜,她不介意多来一点。

于是对立开始尝试在历史的洪流中留下各种各样离奇死法的传说,或是伪造成意外的扼腕叹息。虽然人选完全出于随机择取,但是她很小心地控制着这一长串死亡名单之间的间隔。一是因为太过频繁多少有扰乱正常发展之嫌——她可不希望她的玩偶们在还没发挥完作用的时候就都消失了——更重要的还是对立本身的精益求精。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形容了,因为她在实施一次计划前都要花很长时间首先等待新的灵感,然后确定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再找到最佳人选——这是很看眼缘的。总而言之,如果达不到完美,对立宁愿不去使用自己的能力。毕竟她永远不会面对死亡的终端,如果不能找到绝对有趣的事物,她要怎么对抗“不死”的枷锁?

她很早就从人类社会中了解到“道德感”和“法治”这两个概念。但是这种东西对她一个生而本恶的存在而言真的能够起到什么教化和约束作用吗?


——

让对立困惑不已的白发少女此刻正在一家手工艺品店铺里流连。

她第一次听说人们可以把自己喜欢的珠子穿在自己的手链上,就像她前不久才弄明白“典当行”是个什么东西。她为此特地去拜访了那家超有名的典当行,还和那位店主搭上了几句话。

那家店真的好棒,她想。然后她从一大堆珠子里仔细地挑选出“H”“I”“K”“A”“R”“I”六个字母,又从旁边摆着的格子里挑了几个隔珠和配件,坐下来认认真真地穿自己的手链。

HIKARI——就是她的名字,光,是一直存在在她的记忆里的。她不记得自己最最开始是什么样子了,也许是因为她活得太久也活得太顺风顺水了,她漫长得不可思议的人生中没有遭到过任何一次死亡的威胁,最严重的伤也只是导致了她的昏厥,醒来之后都能恢复得跟原先一般无二。光因此常常会感慨自己的幸运,尤其是在看到其他人在各种各样的意外中丧生的时候。尽管见过这么多遍她也没办法放下自己的心痛而麻木以待,见惯不怪在她这里没有讲得通的理由,她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心理。

这很重要吗。光想。既然它这样产生了就这样接受好了,反正她只要为了自己快乐就好。

她现在手上的这串已经完工的手链就让她很快乐。光用刚刚当掉蓝宝石项链换来的钱拿走了自己的手工制品,一路走一路心情都很飘扬。

光其实不太缺钱。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最近还偶尔因为自己出色的外貌而能够接到一点外快单,最重要的是,她能够做到不记账而从来不会手头紧张。那条蓝宝石项链,虽然说跟了她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经忘记自己是为什么会拥有它——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把它当掉了。她总会再把它拿回来的,既然已经选择了活当,而活当只是因为最最开始想要亲自体验去典当行的经历,并且在听到她问话的那一瞬间就决定要再见一见这位店主。


对立此刻正如往常一样坐在柜台前面。她的典当行虽然开了有点久了,但她因为每天可以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而暂时还没有觉得厌倦。她怀着一点隐秘的兴奋,觉得自己找到了可以一直继续下去的事业。

她喜欢看到人们眼里的绝望,和接受她的施予后眼底闪出的光芒,因为她知道那光芒很快又会灭掉,而且灭得比上一次还要彻底。

对立满意地舔了舔唇角,仿佛舌尖还残余着一点刚刚咖啡的味道。那台咖啡机是她店里唯一一样自己购置的东西,其余的——是哪里来的?不知道,总之就是那样出现了。典当行的第一位老板在还没让几个人知道这家店的时候就死于非命——不如说是死于诅咒——自此之后所有阻拦对立拿下这个店铺的人也都莫名其妙跟着消失了,或者说压根没有出现过。对立发誓她只动了一次手,而那次说到底也是个意外。可能是这件事的连锁作用,这家店铺自此也像是完全被从执法人员的眼中抹除了。

每天看着人群会不会无聊呢,对立其实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她很快又获得了自己的嘲笑。既然这么做了就说明它有存在的必要,无不无聊都不影响她做这件事。很好。对立下意识地又低头瞥了一眼那个暗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白发少女的脸庞。

她跟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对立第一次允许一张脸在自己的记忆中停留了超过三天。是真的,就连她的造物主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她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否能够体会到什么叫受宠若惊。


——

光在脑海中仔细翻阅了一遍自己对典当行的所有了解,发现刚当完东西,尤其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很快去赎回会显得自己非常奇怪。但那位店主对她的吸引力简直高于她目前为止遇到过的所有人的总和——她不是没跟人打过交道,也不是没和其他人发展过亲近的友好关系,甚至可以说她绝对是擅长这一点的。拜她观察人群的习惯和长久以来的经验所赐,光对其他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微表情或是不自觉的小动作的认知可谓了如指掌。她对自己判断的正误没什么概念,也谈不上自信,但她知道她的判断对她的人际交往助力很大。

说回那些从前的亲近关系。不管他们曾经是如何的无间,她都必须在某个时间点突然消失,否则时间就会在他们身上留下不同的刻痕,而这很容易使这段关系碎裂。

本身就不是什么牢固的关系。光撇撇嘴,目光又落到了右手腕上上新的自制手链。

能一直陪着她的是不是只有她自己。


对立今天一如既往地盯着行人发呆的时候,眼尾突然掠过一道白色的影子。

她的步履轻快,浑身上下透着活泼的气息,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还因为身处困境而不得不怀着希望当掉了一个珍贵宝贝的人——等等,她应该自始至终就没有说过自己是因为身处困境才来当东西。对立仔细回想了那天见她的模样:一头白发打理得整整齐齐,从发质可见养护得还相当不错;身上穿的花饰繁复的裙子对立还没见过同款,甚至她展现出来的样子都完全是不谙世事的温室娇花一朵,要是经历过什么磨难难保早就变成了枯草。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又为什么要来当东西呢?

对立盯着她发呆的时候,她似有所感地转头看过来。那一瞬间对立完完整整撞进了那双碎粉色的眸子,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朝着惯常方向偏离了。

她什么时候去在意过那些千篇一律的绝望乞食的脸?

她只是格外好奇这张处处透着违和又存在着诡异和谐的脸。


——

对立觉得对立遇到那个白发少女之后变了很多。比如更加喜欢看着街上的行人分析他们本身而不是分析他们是否适合作为下一个完美剧本的主角,比如偶尔会去咖啡厅这样的地方稍微感受一下她所生活并且忽略了五百多年的世界,比如偶尔眼前会掠过她的影子。

所以对立在努力改变这些改变。但是对立快要使对立相信对立已经忘记她的时候,她又出现了。

不同的是这次并不是惊鸿一瞥。她径直朝着对立所在的典当行走了过来,这是对立直到眼前落下一片阴影的时候才发觉的。

对立抬起头。先前所做的努力在这时候全都白费了,她又在对立这边加深了她对她的印象。光温温柔柔地笑,很有礼貌地询问对立自己是否可以赎回原先典当的那条项链,并认真地感谢了对立的精心保存。对立无来由地觉得自己也许也该笑笑,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之后随意地询问光怎么这么快就能够赎回来了。

光摆出非常惊讶的表情,这使对立也非常惊讶。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自己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也许是因为最近一直在接额外的工作比较忙或者也许是想要快点赎回项链才会这样。对立于是接受了她的说法,当然,也并没有接受。毕竟对立还没有成功说服自己忘记她,这能够有多久呢。

光又扯着对立闲聊了几句,期间偶尔的前言不搭后语让光时刻担心自己的真实目的暴露了。这位有趣的店主小姐是否会觉得我很麻烦?她能看出我这次来的真实目的吗?

没有。店主小姐自己知道她直到最后都没有对光产生任何怀疑,所以她表现得毫无掩饰的异常。光于是有点放心,问出了她的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店主小姐,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名字吗?”


察觉到对立在发愣,光顿了一下连忙摆手:“不,我的意思是……我只是觉得,您是一个有趣的人,我想,我也许非常希望和您结交……”

对立一哂。

上一秒的对立的第一反应是意外于对方把自己想做的事情提前做了。这放在之前,别说是结交……她连理都不一定愿意理她的顾客。在对立这边只有她自己,她自己想要和她自己快乐。

这一秒的对立突然意识到先前的她自己已经完全厌倦了这种只有她自己的生活。全都是因为光——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是这样,因为光给她千篇一律的生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数,因为光正正好好撞上了她的契机。

“对立。”对立说着,象征性地伸出了她所见最常见的友好交流象征的一只手,等着对方握上来。

光给出了正确的回应,尽管有一瞬间微微的走神:“……你好,对立小姐,我是光。”

她拿走了那条蓝宝石项链。但是,现在的对立即使没有蓝宝石项链的提醒,也可以完完整整地想起光。

这就算是她认识的第一个人了,对立觉得。


——

光意识到她把那个盒子带走了还是回家之后。

她觉得她有必要归还这个盒子。这是对立拿来装项链的珍藏的盒子——应该是珍藏的。盒子的样式很古早,盒子表面的抛光已经相当黯淡,但木头没有发霉,锁扣也没有生锈,黑色天鹅绒的内衬上干干净净也只有蓝宝石项链留下的一点浅浅的印子,没有任何日积月累的压痕。这个盒子在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没有装过其他任何东西。

对立却相当粗心地给她了。真的是因为她粗心吗?也许她是有意的。对立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上下,这样的盒子也许是先祖的遗物,一直传到现在……光突然跳脱到了另一个念头。早已记不清自己活了多久的光到现在还是一副少女脸庞,对立怎么就不能不行呢?对立和那幅名画中主角的相似度潜移默化地为对立在光心里的形象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似乎什么样的过往按在她身上都不会突兀。

光偏头看了看窗外半黑的天,在记事本上写了一笔。


对立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又见到了光。不不,她并不是觉得不耐烦,事实上现在还没有哪个人类让她产生过厌烦的情绪——她只是单纯地不在意他们。就连她的造物主,她的创世神都难逃这一铁律,她不习惯他的吵闹,他便荣幸地以血肉碎块的形式由刚刚绽放的黑色玫瑰送离这个世界。

当然,她在之后意识到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吵闹的时候,也没有对他抱有过什么愧疚。爱、恨、快乐、忧郁、愤怒、嫉妒、期盼、绝望……这些每天都在平常地存在着的情感,也每天都在平常地不存在于对立。

但是这是光呢。这是她正常地不正常交流的第一个人类。对立于是学着她所见过的样子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光慌慌张张地回应她。

“对立小姐,太郑重了……完全没有必要……我原本还想问您是否可以称呼您为对立……”光面对郑重而严肃的问候有点语无伦次,甚至上一次交谈中已经消失了的敬语又跑了回来,“那个,我来是,是为了把这个盒子还给您。”

“你可以不用用‘您’来称呼我,也可以用‘对立’来称呼我。”对立顿了一下,“光。”

光局促地推了推面前的盒子。对立这才把目光落下来:“哦,这个是……送给你的。”

光目瞪口呆。她的大脑有些凝滞地开始飞速运转:对立为什么要把这个送给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人?我之前一直听说这个店主身世成谜,独来独往,异性的同性的暧昧对象没有当然可以不提却甚至连朋友的影子都不曾出现过,没有人在典当行之外的地方见过她也没有人在典当行见过她和谁相谈甚欢。

我……有什么特别的吗?

大概是看出光的迟疑,对立淡淡地把盒子推回去:“没什么理由,只是放在这边用不上。好东西应该有一个好盒子。”对立认为这绝对是自己这么这么多年来说过的最有人情味的一句话。

光不得不硬着头皮收下它。但是,光想,如果我能和对立成为很要好的朋友,这样的馈赠似乎也就变得理所当然。


——

对立平平淡淡地开着她的典当行。她盘算着最近干过的事情,发现每一件都或多或少包括了光的影子。

她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每一件事情都没有光的参与——顾客拿来项链永远让她眼前晃过那颗蓝宝石,撑着头靠在柜台上视线总能瞟过那个其实一点都不显眼的暗格,路上一个白裙的女孩会被对立拿来和光做对比,得出的结论还是光更加吸引她。

对立望着空荡荡的暗格,前所未有地体会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那种对什么事情都上心不起来,但是和从前不同的是这回是因为潜意识里总在认知着一点什么的感觉,或者似乎发呆够久就可以收获一个突然出现的笑语吟吟的人的期待,觉得时间过得快过得慢真叫人捉摸不透的那种情绪——听说叫做想念。


这回又是光觉得时间流速不正常了。她又一次下定决心去当掉项链当然是没过多久——一个月最多了,但是对立脸上的表情明摆着就是“你怎么现在才来最近过得很愉快吗有这么多钱可以挥霍”。

是她想多了。对立的性格怎么可能产生这样的想法。一定是她眼花。光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对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个盒子:“又要当掉了吗?活当?”

光点点头。又听对立没什么感情地说:“这个盒子也一起当掉?”

光又点点头。然后对立打开那个快要被她发呆盯出一个洞的暗格没什么动静地把盒子放了进去,随后抬头看光托腮撑桌子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她在等她开口。光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一瞬间光应当是产生了很多疑惑的,诸如“对立是找我有事吗”“对立为什么不自己开口说话”“对立难道社恐”“我上一次答应对立什么事情然后忘记了吗”——但是这些很快就被她抛在一边,她几乎是下意识脱口了一句原本很平常的问话:

“对立,最近在干什么呢?”


这个问题还真把对立难倒了。对立之前是梳理过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没错,但每天面对千篇一律的人有什么好说的?每天在千篇一律的人里总能发现光的影子又有什么好说的?说出自己之前的一些经历,对立则可以确保她要百分百失去光了——谁会与一个恶魔为伍。

说到这个……对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最近完全没有时间构思她的完美剧本,而且曾经那种热切的渴望最近好像变淡了。对立努力地去感觉。不,不只是变淡。它们消失了。那种追求,那种兴奋感,它们消失了。

对立最后一次感受它们在唇齿间环绕流连还是她遇到光的几个月前。

对立的大脑长长地愣了一会儿神。


光还在等着她的答案呢。光看见对立波澜不惊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初,让光觉得自己大概是又看错了。然后,对立很平淡地说:我最近也只是跟平时一样在看柜台而已。

这个问题问得是有多么蠢……光现在才意识到。但是没有关系,她可以给对立分享她的快乐经历。

那天下午,所有路过典当行的行人都惊奇地发现,典当行的柜台面对面着两个人,白发的那个眉飞色舞,声音不大但似乎很有感染力地在讲述些什么;黑发的那个垂眼听着,嘴角挂着一抹安安静静的笑。很和谐,因为不管从任何角度,那幅和对立如出一辙的画作都不会被店外的行人看见。


——

光告辞的时候有一点点晚,天色有一点暗,但还没有开路灯。光走到马路上的时候还笑着回头挥了挥手,下一秒她就像那种电影里常有的俗套剧情一样被一辆车撞飞了出去。对立当时的所见也像是那种俗套的电影一样,有一个俗套的定格,和一串俗套的慢动作。天哪,看起来好平淡,感觉上一秒已经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但是她一下子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是毫无疑问的,凳子在地上划过的刺耳声音和刹车的“吱嘎”声几乎融为一体,让对立失去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好多血。对立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场面,但是好多血。光是不是要死了。她躺在那里一动都不动,那一摊正在扩大的血泊都比光有活力。

她在那里愣愣地站到路灯打开,而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对立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是否她所利用的诅咒并非她可以完全自主操作的存在,而是被动触发或是如影随形,潜移默化的影响?

不,这是不可能的。对立为自己一瞬间的偏移觉得搞笑。这种事情难道不是肇事司机的全部责任?光遵纪守法,自己——至少在当时绝对——遵纪守法,但是光被撞飞了,光被撞得快要死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压根不需要去纠结起源而更应该好好考虑光的活命问题吧。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里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攥住了那条才回来不久的项链,甚至对立手上有一个深深的蓝宝石形状的印子,泛红并且很久都没有消退。

对立恍惚记得自己上一次这么关注一个人的死活还是因为她要确保他已经死透了。


所以这样恍恍惚惚不知时间为何物的对立在看到光的时候,难掩一点惊讶。

毕竟她没想到光还能活下来。虽然好像应该是过了非常非常久……真奇怪,难道我的世界现在就只有光吗?光不来我就浑浑噩噩地度日,光才能点亮我的典当行吗?——别开玩笑了,对立的世界除了对立什么时候有过别人。

然后对立询问了光的恢复情况。光有点勉强如果对立没看错其实还有一点茫然和一点无所谓地说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甚至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对立头脑空空地点了点头。毕竟她不是医学专业的学生,做不到一眼就能判断出血量是否达到致死值。但那样的人,对立此前……还没见过任何一个存活的案例。

可能是对立的错觉,光笑起来似乎变得费劲了——但她还是习惯性地笑着,好像不笑就不会说话一样。对立努力压抑住询问更多光的健康状况的想法,从暗格里拿出了那个盒子。

光见状却一愣:“我,我不是……”来赎项链的。

对立打开盒盖的动作立时顿住,挑了挑眉。

光看起来非常不好意思:“我没带钱……我只是……我……”

我只是想过来看一看。对立默默地补完了这句话,忽然觉得很搞笑。这里除了她珍贵的蓝宝石项链还有什么能够吸引到她的地方吗?她在这里刚刚差点死过一次,回来却不是为了必要的理由。那这句话就不能这么说。我只是路过这里,来跟你打个招呼——天哪,这样显得更自作多情了。

对立厌恶这样的无意义思想的时候,似乎又颇有点乐在其中的意味。


——

光恍惚地离开了典当行。

她发誓自己真的是脑子一热就走过来了。她出门的时候还没意识到她出门是为了什么,回过神来人就在这儿了。项链——不是为了项链,是对立——是为了对立。

光如此渴望与对立产生人际关系上的联系,以至于她打破了先前不成文的规矩开始主动接近对立。她承认这种来回当同一样东西的行为有一点或者相当惺惺作态,但是光目前还找不到更好的方式跟对立搭讪。怎么下意识用上“搭讪”这种词了,好流氓。

她们见面还没多久,光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不老但是对立年华逝去的情况出现。

但是也同样是因为她们见面还没多久,光才没有办法,或者说要想尽办法走到对立的心里去。


所以这样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对立简直百无聊赖。她早就放弃了改变自己的想法,也坦然地接受了光确确实实是她看重的人这件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你跟这位美人有点像。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说我的名字叫光,我能否有幸知道你的名字。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她把盒子推过来,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

第四次见面的时候……不要想那一次了。

还有第五次,第六次,和后面的很多很多次。她每次过来都只肯动那条项链,别的东西一概不当。她说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她说你觉得这条蓝宝石项链好看不好看,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来当同一样东西是对你图谋不轨嘿嘿其实我就是,她说你典当行的装潢风格我好喜欢,她说你真的是一位很有趣的人。

对立记得每一次她们的见面。她从回想那些交流中总是可以获取愉快的情绪,它们是持续而管用的能量源,是她似乎在逐渐被这个世界所接纳的证明——等一下,她什么时候需要这种证明自己也有点和普通人相似之处的证明?

对立垂眸思考了一会儿,认为自己变蠢了。显然的,世俗的物质扰乱了她的精神,她其实现在只需要被光接纳就可以。

不知道光知道以后会不会迷茫于对立心中如此高地位的自己是怎么诞生的。


“说起来……”对立在不记得第几次跟光的见面中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上一次恢复得很好?”

光显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一次。这还是对立在那场事故的头一回见面如此久之后第一次提到这件事。光觉得对立原本是想尽力避免触及到光的痛处,但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下来,光看起来完全没有芥蒂——不如说光绝对不会是那种因噎废食,受了打击就再也站不起来的——对立于是也就放心大胆地问出自己在心里磨了很久的问题。

“嗯,感觉完全没什么变化呢。”光笑得很开心。

对立仔细地斟酌了一下接下来的这个停顿:“那就好,上一次看到你在我面前出事……真没想到你还有一副不死之躯。”

光似乎听到了什么很棒的笑话,在刚刚平常的笑上再弯了弯眼睛:“哼哼,世界上只有很少数人会有这种幸运啦。”

光一个眼错,看见了对立眼中一闪而过的凉意。


——

对立是在又一次放空自己时再次发现这点的。

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动过手了——不是做不到,也不是忘记了,只是突然之间好像变得没必要起来。

没必要的事对立从来不干。事实上对立觉得思考它变得没必要的原因也很没必要。无非就是最近发生的变化么,那还能是什么呢,无非就是光么。

对立于是确定她思考关于光的事情并不是什么没意义的事。她习惯性地开始理自己和光的一次次见面,但也许是这次的空白时间太长,她逐渐感到怪异正在淹没她的毛孔。首先光的性格。天真单纯。太天真太单纯了,习惯性地释放善意。但是言谈里从未涉及到原生家庭,应当是已经独立的年纪,这样就说不通。其次光来到典当行这件事本身就充满讲不通的道理,一个精心关注自己穿衣打扮的人,能够凭自己的长相接到“额外的工作”——这本来就说明她有足够生存的工作,毕竟是“额外一”而不是“另外一”——但她来找自己的时间完全不避是工作日还是假期,甚至时间点都很随心所欲。最后要说的果然还是那场车祸。对立目前为止长达五百多年并且仍在继续的一生告诉她那是不可思议的事件,有着同她自己的存在一样的不合理性和逻辑错乱的地方。“幸运”根本解释不通,除非她幸运地拥有着别样的身份。

别样的身份……

像她这样的存在,必然是诞生于祝福之光吧。


光第无数次地梦到了那个少女。

白发白裙,身形看起来纤瘦细弱,眼眸的颜色同自己一般无二,在眼前一闪而过之后就消失了,甚至没留给光开口叫住她的时间。醒来之后的光于是再一次感到有什么被抽离了身体,但是什么都没有失去。记忆,感情,精神。她茫然地在屋子正中间站了一会儿,也许是心理作用地感受到流失的自己正在慢慢回来,也许只是刚刚起床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总之在看到桌子上的盒子的时候她才有点清醒过来,想起了到目前为止她最最在意的一个人。

这样的话就去找找对立吧。光一边漫不经心地吃早饭一边这样跟自己说。反正早就被对立看透了意图,要不然就不要带项链过去了?算了,还是带上吧。已经成为习惯了呢。昨天刚听到餐厅邻座的两个好朋友模样的女孩子聊起刚去过的博物馆,里面就有那幅很有名的《Grievous Lady》。说起来对立的店里还有一幅仿真的呢,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赝品。第一次见到对立的时候还觉得对立跟病女好像啊——当然现在也还在这么觉得。对立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幅画呢?对她来说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问一问吧。

听到问题的对立停顿了非常久,然后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光有点愕然。但是对立眼里的茫然和死气沉沉是不会骗人的,所以还是换一个话题吧。光于是没话找话一般说起了那个重复了好多次的梦。对立也会重复做同一个梦吗?啊,不会吗……大家好像都不太会,一定是我太奇怪了。

对立突然猛地抬头。

重复的梦,白发的少女……不,不是她。她没有那么全知全能,她也没有那么一无所知。


——

对立在很久之前,最最开始诞生没多久的时候,曾选择过一位和光很像的白发少女作为自己死亡剧本的主角。那个早就被她扔到记忆角落去的女孩子也差不多是一身白裙,眼睛的颜色比光要偏红一点。

对立选中她没有任何别的什么特殊理由,单纯是因为觉得她的眼神让人不适。莫名的优越,轻微的怜悯和超然物外一样的无所谓古怪地结合在同一双眼睛里,尤其是她看向对立的眼神,好像带着一点不忍,又有什么被迫下定决心的神圣感。

这是对立观察过很多次之后总结出来的。在对立研究着怎样不露痕迹地让她完成最后的演出时,对立发现“光”似乎也在尝试接近自己。可能是最近神经太紧张了,对立曾经这样想。

“光”行事非常低调,不仔细辨认几乎觉察不到她在人群中对谁的窥视。但是对立行事也不需要什么漏洞,她光明正大地用一盏破碎的水晶吊灯结果了对方的生命——事后查起来谁都只能说是巧合,谁让那天管理器材的人是那个出了名的醉鬼,谁让那天的人潮汹涌得不像样子,谁让她当时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一定要在那个时刻穿过舞池中心,谁让当时恰好有一阵不识时务的风从贴近天花板的地方卷进来——这是当时留下的最让人信服的意外事故证据,因为没有人可以精确地掌握时时变化的天气。

“光”的奔跑把人群冲得散乱,原本就不拥挤的舞池中心,那盏华丽的水晶灯正下方,当时更是空无一人。

满身都是耀眼的碎玻璃当之无愧是那一夜全场最美的装束。对立记得当时的自己是这样想的。

光好奇地询问对立若有所思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对立轻描淡写地以一句“之前碰到过一个跟你有点像的人”一笔带过。

一段普通的过往。要不是光特地强调了好几遍她梦里那个跟她有点像的白发少女,对立还真想不起来这个。


当晚光就又梦到了那个熟悉的人。不同的是,这次她终于肯留下来让光知道些什么,虽然即将发生的谈话对光来说不啻是惊涛骇浪过载的炸弹。

“二代观察者——”她的声音和光想象中的差不多,好像要更有力一点,但是会更冷淡一点。

“她的存在已经有触及到世界真相的可能,你将需要为维护这个世界做出点什么。”光面前一片悬浮的碎玻璃上清清楚楚映出了灯烛下对立垂眸看书的画面。

“等等,你是谁?……不,我的意思是,我是谁……”光觉得这似乎不是一个梦,但是她难道——难道她——不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世界中一个只有一点点不普通的存在吗。

面前的少女不欲多言,刹那间一大群玻璃碎片猛地涌向光。光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吃力地读取着上面浮现的画面,随后像是看电影一样努力整理着信息。

这个世界的诞生不如说就是一个意外。面前这位正是那个创世神一样的存在,但这位神似乎和人们刻板印象中的神邸大相径庭。            她并没有怎么在意这个世界,只是在这里投入了一个观察者。一代观察者在一开始就完全知晓自己的身份和任务,因此观察到对立这一不寻常的存在时,她第一时间向神汇报了这一点。

面前的女孩在碎玻璃里面无表情,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随口交代一代将她抹杀。

一代去这么做了。但是她并没有成功——她死于一场意外,至少在光看来那个水晶灯砸下来完全就是无厘头的事情。光尝试着代入了一下,推测一代当时正在对对立更加深入地了解以便于动手,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

光从代入中回神,后知后觉自己感觉到有点不适。那是她最在意的人,她却轻而易举地同曾经想杀她的人共情了。

光告诉自己集中注意力。她逐渐发现这个所谓一代似乎有点性格上的问题——光认为一代是有一点点半神的属性在的。她对人间的一切有掌握全局的优越感,因此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在意的事,平时虽然很低调很没有存在感,但做事其实相当随心所欲,还容易走火入魔。光又想起碎片中出现的一代视角下的从前的对立,突然发现她们俩还有点像。

好吧,只有一点点,而且现在的对立完全不是这样。光再次投入了观看。

然后神光向世界中投入了二代观察者——光不得不承认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莫名其妙的玻璃碎片里乍然跟自己面对面还是有点被惊吓到了。担心二代观察者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而受到伤害,神光这次干脆没有提供任何原始的信息。

等等——哪里有威胁?哪里又有伤害?一代的死不是一个意外吗?

“那不是意外。”神光平静得像是随口一提,“一代是被对立杀死的。”

光惊出一身冷汗。

“因此,二代观察者,对立已经发现了你和一代的相似之处。

“从所有观察者提供的信息中你应该也已经足够了解对立。一旦被她追寻到下一步,哪怕离完整的真相还有点距离,她都极有可能毁灭这个她认为无意义的,把她视作附属物的世界。而她也确实拥有这个能力。

“你原本的职责就是观察和维持这个世界。现在请你担当起你的责任,在这个世界被抹杀之前,为了你,也为了这个世界——

“抹杀潜在的威胁。”


光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心已经因为攥紧太久而汗湿得不像样子。

她后退一大步,收获了神光一个惊异的眼神——至少对于她来说应该是这样,毕竟她有点明显地抬了抬眼皮。

“对立不会这样做。”光喃喃。然后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光又抬起头很大声地向面前的神宣告:“对立绝对,绝对不会这样做!”

光感受到一股潮水般的情感从体内迅速溢出。好像随着这句下意识的冲口而出的话,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也冲破了潜意识的大门。

还没等神光好好咀嚼第一次被人违逆的感受,光的话语便连珠炮一样地打过来:“你只是从我和……一代那里了解到对立,但我是实实在在通过自己的眼睛和心去感受到她的。她并不会纠结于是否是附属品这一说法,她会觉得这世界本身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事实上确实是这样。没意义的事对立怎么会愿意去花心思解决?她甚至不会去思考自己处在这个世界中是否让她感到不快,她根本——她根本不屑于考虑这些。”

“就算,就算你猜的都是对的——也请放弃让我去完成这个任务的想法。没有人存在只是为了成为你的傀儡,即使你的初衷是让我成为观察者,但我从来……我也是‘光’啊,我也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光’啊。”光似乎有些失魂落魄,但她很快重整旗鼓,“你以为一代真的只是死于对立之手吗……一代她或许算得上是大半个神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正是因为这个她才完全没有办法认清自己在人间,在‘观察者’这一身份下应该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吧。”

光其实很想给说完这段话的自己安排一个俗套的潇洒转身帅气退场,但是很遗憾,光还没有被允许醒来,神光还没有回过神,两个人只是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说话。光一开始还有点呼吸急促,但面对面无表情的对战方光不想落了下风,于是以一个很坚定的姿态和神光较劲。

神光消失之前在她面前站了很久很久,即使到了这种地步眉宇间也只是带着一点淡漠,似乎在想事情,又似乎只是在放空。光很久之后才意识到,那是神光最后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主动选择了被彻底放弃。


——

光在缓了好几天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和对立全盘托出了。

对立面无表情地听着光的话,光也语调不带任何波澜起伏地叙述着一整个故事,好像这件事跟正在交谈的这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对于那个所谓的‘神’来说,她的两代观察者都是失败品吧?……她知道为什么吗?”对立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光仔细地考虑了这个问题,诚实地摇头。

对立见她一副等着自己答案的样子觉得好笑:“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她。”然后摇摇头,“可能是遭了我的诅咒吧。”

“难道说被对立关注的人都会遭遇不测吗?”光随口道。

对立眯着眼看了看光:“那你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难道是因为过犹不及?”

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立的意思。她有些逃避地把脸侧开去:“难道说对立很看重我吗?”

对立毫不犹豫地点头。本来就是这样,没什么好否认的。对立的想法很简单,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问光:“人类一般会把这种情感叫做什么?”

光又长长地愣了一下,眼角扫过手边的盒子,转移话题一般地把它推过去。对立一挑眉——光认定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并且她知道她的答案与自己一致——决定先踏上光的台阶:“你为什么只肯当这一件东西,还来来回回地赎?”

“因为我没有别的合适的东西可以当。”光撑着头趴在柜台前和对立面对面。

“是吗?我觉得你就很合适。”对立的手指敲打着那个打开着盒盖的,装着蓝宝石项链的珍品首饰盒,不动声色地把它往前推了两三公分——刚好碰到光的手肘。光低头,然后再抬头。

“那……亲爱的店主小姐,我可以得到什么呢?”

对立的笑容终于放肆地蔓延开:“很显然,你只能得到一个残忍的诅咒——我将爱着你,万死难辞。”

光抬起一只手“啪嗒”一声关上盒盖,将自己的脸凑到对立面前一个呼吸不到的距离笑着悄声道:

“想必店主小姐十分清楚,这个诅咒的受害对象可不止我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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