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gal式小说丨乘着通往光辉之翼：第一章 Don Giovanni（7）

星期六。

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20分钟的时候，我来到了学校正门。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樱井早已站在那里等候了。

她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用略微有些交叉的双手拎着一个粉色小手提包。

她双目低垂，像是在思索什么的样子，完全没有发现我的身影。

安谧的春天和恬静的樱井交相辉映，组合成一幅美好的画面。

「早上好，樱井。」虽然问候是出于义理，但我还是有些不情愿去打扰这一份静谧。

「啊！早上好，星野君。」

「在想什么吗？」我轻声问。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啦！话说星野君来的好早哦，距离约定还有一段时间呢。」

「这是我这边的台词吧。母亲大人在我小的时候曾对我说过，要是将来约会（date）的话一定要成为先到的一方。考虑着樱井可能会早来15分钟，我就选择再提前了5分钟，没想到竟然还是让樱井久等了。」

小时候曾立志不让她人久等的我却在第一次就失败了，这让我有些遗憾。

「没有等很久啦，我也是刚刚才到哦。话说……」

说完客套话后，樱井又支支吾吾了起来。

「嗯？」

「在星野君的眼中，我们今天是在…date吗？」

樱井的样子看上去有些胆怯。

「当然啊，男女约定一起去哪里玩不就是约会吗？」

「我好开心！星野君也这么想。」

「开心的话就放松些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太紧张的话即便体验到什么乐趣也要大打折扣了。」

「我会的！」

 

就这样，我和樱井共同漫步在春日的坡道上。

「白色连衣裙很适合你哦，就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趁相互无言，我将对樱井打扮的夸赞坦率道出。

「嘿嘿…星野君过誉了啦。星野君也非~~常~~地帅气，就像是从小说中走出来的少年一样。」

从樱井对“非常”二字的拉长来看，她说的话应该毫无虚假。

因为不想让樱井感受到太大压力，我在衣柜中简单挑了一件衬衫和一条牛仔裤就出门了。

这样的打扮，在樱井眼中是很帅气的吗？

「对了，樱井。需要我帮你拎包吗？」

「谢谢，不过这个包很轻的啦，就不劳烦星野君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星野君，是将自己的母亲称作母亲大人的吗？」樱井问道。

「是啊，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这么叫了。」

「看来星野君的家教很严格呢~」樱井语气轻快地说。

「是蛮严格的。」

和半个月前不同，我已经不会因为樱井不自觉踩雷而感到愤怒了。

毕竟她还不知道实情，而我，也暂时不想让她知道实情。

就在这时，我发现樱井的目光被一间咖啡厅的广告牌夺走了。

“新品种的牛奶冰淇淋，包您纵情在丝滑浓郁的口感中徜徉。”

这广告词听上去好可疑……

但就是这可疑的广告词正占据着樱井的视线，并拖慢了樱井的前行的步伐。

「樱井。」

「嗯？怎么啦？」

「我有些想吃这家的冰淇淋，一起去买吧，怎么样？」

闻言，樱井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那个…星野君，注意到了吗？」

「注意什么？」我装作不解。

「不…没什么。嗯，那我们就一起去买吧！」

……

「好好吃~~」舔了一口冰淇淋后，樱井双眼中的那份羞涩已然消失不见，并代之以品尝到心爱甜食的幸福光芒。

「星野君你也快尝尝啊！真的超美味~」说完，樱井又迫不及待地在那一抹纯白上舔了一口。

面对因沉浸在喜悦中而露出迷人微笑的她，我不禁有些看愣了神。

 

「星野君，快点吃啦！再不吃就要化了哦？」

「噢噢…我这就吃。」

这还是我第一次吃冰淇淋。

老实说，我并没有那么喜欢甜食。即便是母亲大人曾为我准备的奶油蛋糕，我也只是很勉强地吃了几口，而后就将其放到一边了。

我先是舔了下快要化掉的部分，然后装模作样地学起了樱井的吃法。

牛奶和奶油在口中扩散开来，在品尝到甜美的同时，我却一丝都不觉得腻。

是因为冷冻过的原因吗？

「怎么样，星野君，很好吃吧！」和在GoodDays那时不同，樱井的表情和语气是那么地充满自信。

「嗯，是很好吃。」说完，一直被樱井的笑容感动的我也选择对之回以一个微笑。

随后，我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眼前的甜筒上面。

……

几分钟后，我和樱井手中的冰淇淋都被消灭得一干二净，也就是趁这段时间，我们来到了大道上。

没有多想，我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坐上来吧，樱井？」我对樱井说道。

「诶？没关系吗……」

「你指什么？」我不解。

「啊，没什么…那我就坐上来了。」

「星野君，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呢。」上车的同时，樱井低声嘟囔道。

她的声音很小，非要说的话是几不可闻的程度，

但自小以来，我的耳朵就有着远超常人的灵敏。

啊…原来是这样。

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些偏向郊区，恐怕在樱井的眼中，打车到那里要花掉好大一笔钱吧。

反省反省。

「请问二位要去哪里？」司机问。

「GR艺术中心，麻烦了。」

 

「二位是在约会吗？」大概是觉得一个人开车太无聊了吧，司机向我们搭话道。

「是啊。」

「真怀念啊…我年轻的时候也和孩子他妈去音乐厅约会过呢。那时的我为了不露怯，还特地在演出前跑了好几趟图书馆去查相关的资料。好像是叫什么马勒？一首曲子就要演100分钟，真不可思议啊，竟然能写出那么长的曲子来……你们二位郎才女貌，很相配呢。」

望着我和樱井在后视镜里的样子，司机又滔滔不绝起来。

「多谢您的夸奖。」

「可要好好珍惜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哦？」

「好的。」不想和司机废话太多，我全程都在顺着他的意思来回应。

只是，我这套社交辞令似乎让樱井误会了。她低着头，双拳紧紧攥着衣服，在嘴角处，甚至隐隐可见她因为兴奋而露出的笑容。

“我刚才是在说客套话啦”

在line上发送这句话给樱井之后，我轻轻碰了下樱井的胳膊，示意她看一下手机。

结果，樱井在看完这句话后，脸变得更红了。

……

「抱歉啦，樱井，我是不想和那位司机聊太多，所以就直接顺着他的话来说了。」下车后，我连忙向闹别扭的樱井道歉。

「星野君好狡猾！就算你真要那么做，也提前和我商量下啊。」

我也不知道司机提前会说什么话啊……

「抱歉。」

「真是的！一直都是我在害羞，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别生气啦，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我再请你吃冰淇淋吧？」

「那说好了哦？」

看来樱井也没有真在生气啊。

「说好了。」

「嘿嘿，那我们走吧，星野君~作为支付打车钱的回礼，门票钱就由我来出吧。」说完，樱井在自己的包里翻了起来。

「那个，星野君…」

「嗯？」

「吃冰淇淋的那个时候，你笑得，真的特别有魅力…」

不待我回应，樱井就直接朝售票处跑去了。

 

 

「果然还是在紧张吗？」

「嗯…担心自己一会儿可能什么都看不懂。」樱井诚实答道。

「抱歉啊，硬邀你来画展。」

我也不想这样，但不说自己想试着从美术作品中吸取灵感，以及不隐瞒和樱井一起去的事实，母亲大人是不会允许的。

「没事啦，能和星野君一起来逛画展我也很开心哦？只不过是有些担心看不懂画的自己会让星野君觉得丢脸罢了。」

「~~~~~~~」闻言，我对樱井哼了一小段旋律。

「樱井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是…《小星星》吗？」即便是众所周知的旋律，樱井的语气还是有些不确定。

「是哦，我刚才在哼的时候，樱井脑中响起的是不是“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呢？」

「是…不自觉就这样了。」

「樱井知道我在哼这段旋律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我想的是，do do sol sol la la sol，是具体的音符，而不是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噢噢，这就是专门人士和外行的差距吗……即便是同一首简单的儿歌，在我们脑中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场景。」

「说成差距有些不对哦，樱井。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差别。」

随后，我又补充道：

「确实，当我在听一首曲子的时候，我脑中都是调性、音符、强弱、速度、声部等“专业”的东西。但是呢，也正因此，那份孩童式的纯粹我已经很难体会到了。转换到美术领域也是一样，或许行家会更关注颜色、笔法这些专业的东西，但那不是必须的，因为樱井同样能以一个别样的方式去体味作品的美。最重要的，是去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感受。」

「原来如此…」

见樱井还是有些困惑，我继续解释道：

「樱井去商场买衣服的时候，一定曾纠结过吧，是买左边的衣服好还是右边的衣服好。」

「嗯，没错…」

「这个时候，樱井考虑的是什么呢？是不是这件衣服本身是否足够好看，以及在樱井穿上这件衣服之后，它是否会和你相称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樱井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完成了艺术鉴赏。因为即便是一件普通的衣服，也是从设计图到纸样再到剪裁等一步步完成的。换言之，这些衣服本身也具备着一定的美术品气质。樱井只需要像选衣服一样，用自己最直观的感受来欣赏美术品就好了。」

「像选衣服一样？」

「对哦，樱井不需要去太过思考创作背景、表现手法这些东西，只需要关注于绘画本身带给你的感受就好了。」

「我…会努力去试一试的。」

「抱歉啊，讲了一堆像是在说教的东西。」

闻言，樱井用力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多亏星野老师的教导，我现在安心多了~虽说我不擅长欣赏艺术品，但是我姑且还是逛过很多次商场的，所以对于挑选衣服还是有些自信的哦？」樱井开玩笑道。

「那我们就走吧？」

「嗯！」

 

「没想到竟然连“拉奥孔”的仿制品都有啊。」

这次艺术展的主题是“古希腊”和“文艺复兴”。

虽说古希腊的绘画稍稍乏善可陈，但我没想到主办方连希腊化时期的“拉奥孔”群雕都准备了。

「拉奥孔…是特洛伊城的祭司呢。」

 

 

拉奥孔雕塑是一件大理石作品，它描绘了拉奥孔和他的两个儿子被巨蛇缠死的情形。该雕塑内容取材于希腊神话中特洛伊之战的故事，拉奥孔在特洛伊战争中告诫同胞，把希腊人留下的木马搬进城中是危险的。因此，希腊的保护神雅典娜派了两条巨蟒到拉奥孔那里去，缠死了祭司和他的两个儿子。

雕塑表现的就是这一触目惊心的场面：大蛇用它致命的绞缠来扼杀拉奥孔和他的儿子们，一条蛇抓在小儿子的胸部，另一条蛇缠住父亲的大腿。拉奥孔的头部向后仰着，嘴唇微张，脸由于痛苦而变形。一旁同样被蛇缠绕住的大儿子，绝望地望着父亲。

  

「一看就觉得好痛啊…」

「是啊，很厉害吧？明明是希腊化时期的作品，却能这么逼真。」

「嗯…很厉害。左边的是小儿子吗？好像他是在努力挣开缠绕着他的蛇？」对照着说明，樱井问道。

「是啊，右边的就是大儿子了。」

「真的是很绝望的眼神。但…」樱井欲言又止。

「但？」

「总感觉中间的拉奥孔本人好像没那么痛苦呢…虽然他的面部很狰狞，但怎么说呢，和我印象中的疼痛还不太一样。」

「因为不像在大声哭喊的原因？」

「也有一部分。更主要是他的身姿…怎么说呢，一看上去不是很像痛苦的感觉。所以，拉奥孔本人是在忍耐…吗？」樱井有些不确定地问。

「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我喃喃道。

「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

「这是一位名叫“温克尔曼”的美学家在总结希腊杰作时得出的结论。他认为希腊杰作有一种普遍和主要的特点，这便是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正如海水表面波涛汹涌，但深处总是静止一样，希腊艺术家所塑造的形象，在一切剧烈情感中都表现出一种伟大和平衡的心灵。」

「原来如此……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

自言自语后，樱井又向雕塑望去。

过了一小会儿，她自言自语道：

「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种感觉。」

……

「星野君，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大概90分钟过后，我们走出了古希腊的领域，开始正式步入文艺复兴。

「是什么啊？」

「看画展和音乐会…是有一样的规定吗？比如不能说话什么的。」

「没有啊。画展相对随意一些。」

「那…为什么其他的观众都没有说话呢？只是我们两个在说。」

「因为他们不敢说啊，害怕说错是人之常情吧？毕竟在画展中一个衣着平平的老人就可能是在某个大学任教的大艺术家，大家都害怕班门弄斧。」

「诶！！！那我刚才…说了那么多岂不是很丢脸。」

「樱井真的很单纯呢。我还以为你早就注意到这点了。」

「我是第一次来嘛…有什么办法。」樱井娇嗔道。

「不过这是好事哦？至少樱井勇于发表自己的见解。」

「星野君，听上去一点都不像在夸我的样子。」

「抱歉啦，哈哈。」

……

在那之后，我们又看了一些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

拉斐尔《草地上的圣母》

除了教科书上所谈的“圣母的人性”，我还向樱井简要介绍了下构图的相关知识。

在这幅画中，最让拉斐尔在意的，其实并不是圣母的慈爱，而是两个圣婴的位置。

如何能让他们同圣母恰到好处地共存于一张画布中，这才是最让拉斐尔反复思量的事情。

「就像做菜一样，调料什么时候加、加多少，都是一门学问。」我开玩笑道。

……

在吃过午饭后，我和樱井一起朝电车站走去。

但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早些回来。”

不待我向母亲大人问候，母亲大人就挂断了电话。

「抱歉啊，樱井……回程，可能还要坐出租车了。」

「是星野君的妈妈在催星野君回家了吗？」

「抱歉。」

「星野君不用道歉的啊，其实我也想早些吃到星野君请我的冰淇淋呢，打车回去刚刚好啊。」

樱井摇了摇头，向我展露了一个充满善意和谅解的微笑。

「不过，回程的出租车费就由我们二人平分吧，就算星野君很有钱，浪费也总归是不好的不是吗？」

「谢谢你啊，樱井。」我毫无虚假地说。

「我也要谢谢星野君才是，今天和星野君在一起的时光很开心，而且还学到了很多有关艺术的知识。」

……

就这样，我和樱井一齐乘上了回家的汽车。

还是熟悉的咖啡厅，但去和归，却完全是不一样的心境。

但也有不变，不，甚至是变好了的部分。

「其实，我基本不怎么笑的。」和樱井走出咖啡厅后，我对樱井说。

「我能笑得这么开心，只是因为樱井在我身边罢了。」

说完，我赶紧别过头，朝前方走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坦言自己的心情，是这么令人害羞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