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海潮如山，大群嘶鸣 （总）

伊比利亚的夜色如粘稠的海潮。

巨大的骨架颓废的倾倒在布满大地的废墟之间，铁青的天空像是肮脏的幕布从天穹垂到海洋的尽头，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层叠着冲刷海岸。

伊比利亚，海潮遗迹。

天空中传来涌动的风声，像是雷云席卷而来，庞大而狰狞的飞行器压着高度，贴着地面卷起带着沙土和海水的气流，闯入了审判庭的包围圈。黑色的飞行器光洁如新，保养得极好，想必是什么权贵的座驾，外面涂上了城堡的符号，三句谏言环绕着城堡，像是铭文，也像是束缚的锁链，构建起了一个简洁的三角形。

罗德岛的标志，这片大地顶级的医疗机构，在面对矿石病和天灾方面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和研究，他们的药物几乎能在大地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卖出高价。

飞行器缓缓落在一片潮湿的废墟空地上，一个被黑袍笼罩的男人走下飞行器，修长的四旋翼在他的头顶缓缓停住，男人深呼吸一口这里腐烂而潮湿的海水气息，有些虚弱的咳嗽起来。

没人知道他的年龄，黑色的长袍遮掩了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长袍是哑光的非织造布复合布材料，也许是为了保证卫生和安全，还有必要的隐秘，他还戴起来了一件宽大的兜帽，将自己的目光藏在黑色的帷幕之后。

从外表看这个来自罗德岛的兜帽怪人介于医生，病人之间……实际上他确实都是，海浪翻涌带来的腥风吹起男人的衣角，他的目光穿过了无生气的废墟，望向了巨大的骨架。

骨架下方有一座半塌陷的教堂，原先利剑般的竖顶早已破碎成为了下方的碎石与尘埃，但是却没有砸到那圣洁崇高的神像，神像只是污浊，却没有破碎，神像脚下是布满教堂的竖排长椅，如今海水冲刷之后，残破腐朽的长椅再也经不起摧残，只要轻轻的一捏就能捏下一大块朽木。

几十盏提灯在教堂外围成了一圈，几十个审判官在这里聚集，手里有枪，腰间有刀，他们站在附近的矮墙之后，半塌的房顶之上，手里的手炮早已上膛，像是沉默的灯塔，也像是一触即发的刺客。

危险的气息在这里如海潮般起伏，本就残破的废墟是最好的战场。

一位审判官从后方走进博士：【博士？】

审判官提着明亮的灯，博士看清了来者，她的胸前有着天使的双翼，双翼之上，利剑刺穿光环，这就是伊比利亚审判庭的标志。这位审判官是博士的老熟人了，艾丽妮审判官总是负责和博士的对接，几乎每一次博士来这里都能看见她的身影。

博士点点头，算是打了一声招呼：【那么，按照惯例，这次行动是保密的。】

【是这样的。我们不能在事前对你透露任何事情，只能发出严厉的警告和急切的邀请。】

【但是几乎我每次来都是因为这件事情……】博士耸耸肩：【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可以省很多功夫，还能让我多准备准备。】

艾丽妮无可奈何的说：【这是必要的程序，博士。】

博士点点头：【幽灵鲨在哪里？】

艾丽妮望向半塌的教堂：【她在教堂里面祷告。】

【还有吗？】

【没有了，很幸运的是我们找到她的时候，这里的海嗣已经被她清理干净了，而我的同僚只要盯着她不要乱跑就可以了，她也确实没有乱跑。】艾丽妮低声说：【我的同僚们建议杀了她，我能阻止这一次，但是这种声音总是存在，如果可以的话……】

博士淡淡的说：【带她离开这里，去罗德岛？】

【是啊，如果罗德岛能够治好她——哪怕是让她稳定一点呢？我们都能轻松很多，还能改变同僚们的偏见。】

博士摆摆手：【我知道……我和凯尔希谈了很多，罗德岛可以再次收留这位特殊的病人。只不过伊比利亚需要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比如允许罗德岛在这里售卖药物和流通医药的原材料。】

【这些可以谈，我可以上报。】艾丽妮松了一口气，博士没有开出很高的价码：【我相信审判庭会同意这几件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提议的。】

博士点点头：【那就谢谢你了。】

艾丽妮带着博士往前一路穿过破碎的房屋和街道，在最后一个拐角，她将自己手里的提灯交给了博士：【我只能带博士到这里了，再往前的话，幽灵鲨可能就会冲出来无差别攻击了。】

【这样也好，有些东西审判官看见了可能会大跌眼镜吧。】

博士接过提灯，明亮的提灯照亮了博士兜帽下黑漆漆的脸，艾丽妮这才知道原来博士的发色是银白的，眼里反射着提灯的光，神情有些悲悯而深沉。也许在这样的疯狂之地，只有博士才能安抚一个快要疯狂的人的心灵，那一刻艾丽妮有些妒忌，还有一些拉着博士离开的冲动，不要再往前去了，那不是什么可怜的病人，那是能带着毁灭行走的怪物。

博士没有给她这个时间，他对艾丽妮道谢，转身向着教堂走去，艾丽妮呆呆的站在拐角看着博士的背影消失在铁色的废墟里，提灯渐渐变成一个闪亮的小点，可是博士再也没有回头，他的眼里只有破败的教堂。

另一位审判官逼近艾丽妮，他今天被紧急召集到这里，身上全副武装，手里的提灯照亮了艾丽妮有些彷徨的脸。

审判官看着博士远去的星火：【这就是罗德岛的博士？巴别塔的战术指挥官？能够颠覆战争天平的恶魔？他的身子好像很羸弱，我担心他能不能安全走到教堂里面。】

艾丽妮看着手里的手炮：【你倒是不如担心一下博士失败了会怎么样？里面的东西长得很美，很动人，放在这片大地上绝对是一等一的美人，但是她的体内流淌着怪物的血，全力之下能够彻底毁灭一个小城市。】

审判官环顾周围的废墟，本来不屑的神情慢慢变得惊讶，嘴巴傻愣愣的张开，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这里本来应该是一个小镇，但是现在是一片残破的废墟。

艾丽妮低声说：【这里是海嗣最喜欢的登陆地点，在他们第一次走上岸边的时候，整个小镇就沦陷了，是教堂里面的怪物以一己之力杀光了这里的所有海嗣，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审判官，我的师傅告诉我，从此之后这里就再也没有镇子了，有个女人把整个镇子夷为平地，连带着上岸的海嗣。】

审判官说不出话来了，他下意识的紧握住手里的手炮，好像这件武器还能够给他一丝飘渺的安全感。

远处的星火消失在了拐角的碎石之后，艾丽妮对着审判官振声下令：【这是来自审判庭的直接命令，一旦里面的提灯信号彻底消失，我们将发动进攻，死战不退！】

【从这一刻开始，这里就是灯与剑的审判之所！】

 

半塌陷的教堂裸露在铁青的天空之下，厚重的帷幕压在崇高的神像身后，像是神明背负着这片混沌而立，博士提灯在野兽狰狞齿牙般的崎岖碎石里勉强穿行，光线昏暗得几乎让人失去了焦点，这里的墙壁上有着照明的火把和油灯，如今它们都被水彻底湿润，再也燃烧不起来，博士沉默着向前，踏在满是裂痕的地板上，响起来的却是不断的踩水声，等到走过那铺满一半教堂的满地狼藉，突兀的刺眼青白阳光从高大的神像面前刺破博士的眼帘，

神像美丽而繁琐，铁青的天光斜着切割神像崇高而深邃的面庞，上面落入阴影，往下则是被蒙上了一层轻纱，花环环绕着神像的脖颈，每一朵都鲜艳动人，腰间悬着被匠人精致打磨的长剑，上面还有着纵横的花纹为它彰显英气，他石质的眼睛里有着蓬勃愈发的光，朝气的目光越过废墟和教堂，直抵大海的尽头。

而在神像面前，黑白红相间的幽灵鲨就跪在神像之下，身边环绕着土黄的砾石和一把狰狞可怖的圆锯，黑色的是她身上的苦修修女服，紧致的布带在她的身边洒落，那本来是来束缚她行动的约束，此刻倒像是拖地的礼服，红色的是海嗣的鲜血，而白色的则是她那一头齐腰的白发。原先这里应该是有一个布道和礼拜的讲台，传教士在讲台上讲述神明的伟绩和高深莫测，信徒们在胸前虔诚的画着十字，祈祷神明能够温和的注视自己。

可是神像沉默，教堂坍塌，神明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去救下那一大群被同化的居民？

幽灵鲨在轻声唱歌，歌声婉转凄凉，像是呼唤着远方不存在的故乡。

每一个见到幽灵鲨的人都会被她那血红的双眸和白色的长发惊艳到，危险而诱惑的气息在她的一举一动之间散发，束缚的布带勾勒出女孩窈窕的身材，对上她的双眼时又像是与野兽对视，像是看见了行走在荒原的喋血恶鬼。

在罗德岛的时候，幽灵鲨的病房是单独病房，博士第一次去的时候被幽灵鲨按倒在了地上，此前人们都以为她只是一个虚弱而神志不清的女孩，只是美得不太像话，可是博士却见识了她真正的模样。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有着断断续续的悠闲鸟鸣，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侧头看向进来的博士，阳光照耀着博士的白发，镀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色，幽灵鲨百无聊赖的脸上马上变换了多种神情，先是震惊，然后是迷惘，接着是怀念，最后是毫不遮掩的欲望。

她的眼里有着迷幻的梦，现在终于被博士点醒。

下一刻她从病床上弹射而起，那歌瞬间她就是真正的野兽，就连博士都没有看清她的动作，铁质的病床被她一脚踩得弯折，发出撕裂金属的悲鸣。遮蔽阳光的女人从天而降，带着呼啦的风狠狠的掐着博士的肩头，把博士扑倒在地上，幽灵鲨的渴望而疯狂脸在博士面前不断放大，最后两人双目注视，都想看穿对方的内心，终于反应过来的mon3ter猛扑了上去，矿物晶质的利刃在她的后颈划过一道危险的警告，低沉的吼声如同鸣钟。

但是她不在乎生死的威胁，她的眼里只有博士而已。

凯尔希没有下达进一步的命令，mon3ter的行为止步于威胁，幽灵鲨的头缓缓低下，女孩的长发顺着肩头盖在博士的脸上，几乎遮挡了全部的视野，红色的眸子里面满是止不住的疯狂和欲望，她伏在博士的耳边唱歌，那么的孤独和寂寞。

【你是我的同族吗？】幽灵鲨轻轻的问，语气那么的温柔，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卑微。

博士艰难的从口袋里抽出一个小小的石膏雕塑，雕刻人的手艺并不好，好在还是能看出来刻的是幽灵鲨的模样。这是博士准备的见面礼，他担心幽灵鲨会不喜欢这件粗糙的礼物，所以还有一些其他的书籍和画。

然而幽灵鲨欢喜的珍藏了那个粗糙的雕塑，而书籍和画则被冷落一旁。她其实很喜欢雕塑，更喜欢博士亲手雕刻出来的自己的雕塑。

提灯被博士轻轻放在塞满了污浊海水的裂痕的地板上，他坐到幽灵鲨身边，血腥气直冲脑门，如果此刻闭眼的话，只会觉得自己身边坐着一位刚刚杀戮完的野兽。

女孩很自然的靠了过来，头搭在博士的肩头，她没有在对着神像祈祷，她在哼着歌。

【当她祈祷，

星星停止闪烁；

当她流泪，

夜晚露出微笑；

当她悲叹，

痛苦蔓延在她的疯狂。】

博士和她一起唱歌，在这铁青的天空下唱歌，悠悠的歌顺着腥风往外面传，于是所有的的审判官都听见了这歌，歌声来自海最深的地方，曾经那里并不黑暗，有着比陆地上繁华多的灯光与烟火，但是后来一切化为扭曲的海嗣，抵抗海水压力的穹顶分崩离析，将所有的过往吞没。

每一个词都刻着血和泪的印记，血仇代代相传，永不停止。

悲伤和孤寂如海潮般在两个人的心底里起伏，心底有沉重的鼓声，不甘而无力，他们唱得越来越小声，歌曲要结束了，一切事物都有着自己的尽头。

幽灵鲨低声倾诉说：【我又杀了很多东西。解剖、撕裂、切碎……我很开心哦，博士，我又救下了很多人，他们再也不会痛苦了，神明给不了他们安宁，但是我可以。】

博士说：【是啊，你比神明还厉害呢。】

幽灵鲨笑了，她脸上还有一大片差不多干涸的血迹，笑得和杀人狂一样：【是啊，我比神明还厉害呢！博士，夸我，夸我！】

【幽灵鲨最棒了！】博士摸摸幽灵鲨的头，带下来一堆血迹的碎片。没有办法想象她之前在这里杀了多少海嗣，白红相间的头发诉说无言的血腥。

幽灵鲨又开始笑了，笑得前俯后仰的，最后一头抱住了博士的手臂，嘴里念叨着一些迷糊的词。

这个女人疯起来的时候也是美丽至极的，现在她紧抱着博士的手臂，低声呢喃如同小孩子的撒娇。

不知道过了多久，铁青的天空开始有些泛白，像是褪色了一样，就连提灯都开始有些黯淡，这是一个好天气的兆头，也许明天这里会阳光明媚。

幽灵鲨终于放开了博士的手臂，他们就这么一直坐在这里，幽灵鲨贪婪的呼吸着博士的气息，就像是之前在罗德岛一样，幽灵鲨把这种行为叫做充电，每次充完电之后她就会多出来很多干劲。

她不再祈祷，其实她本来就没有祈祷，只是审判官觉得她对着神像祈祷而已，杀戮的圆锯又被她提在手里，用自己的修女服擦拭着。

【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幽灵鲨？】博士问：【想不想回罗德岛？你在外面流浪太久啦，是时候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

【想啊，可是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一点点事情。】幽灵鲨俏皮的说：【真的是最后一点事情啦，做完我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博士愿意等我吗？】

博士问：【是这里最后的海嗣吗？】

【啊……】幽灵鲨歪着头看着博士，这个男人怎么什么都知道？【原来你知道啊。】

【是啊，几年前的海嗣入侵，这里彻底毁于一旦，在审判庭的记录里面，留着一个女人战斗的身影，档案上面说她一个人杀掉了所有的海嗣，不只是入侵的，还有当地居民转化的，她挥舞着圆锯，在海嗣群里纷飞舞蹈，提着灯赶到的审判官只看见了恶魔在为他们抵抗海嗣的袭击，他们甚至不敢往前。】

幽灵鲨饶有趣味：【看来我吓到他们了，真不错。】

【但是你没有杀完那些入侵的海嗣，有一个罪魁祸首活了下来，他还在这里，为大群通风报信，在合适的时机布置下一次的入侵。】博士说：【为什么现在才来杀了它？】

【因为我很惭愧，博士。】幽灵鲨看着博士的眼睛，她的眼里有熊熊燃烧的怒火，还有无法原谅的愧疚，原来这个喜怒随心的女孩也会有这些顾及旁人的情绪，她也许不是真的疯狂，也许只是想活得随心一点。

【我在这里度过了一段还算不错的生活，很平静的生活，对我来说有些奢侈了。我还记得达西大婶会送给我一些杜松子酒，因为她自己就是个酒鬼，老公早就死了，每天就靠着喝酒度日，没人喝得过她，除了我，每次我都能把她喝个烂醉，然后把她搬回去，所以她很喜欢我，觉得我简直就是知己！还有那个打铁的大叔，我到最后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他是这个小镇里面唯一的铁匠，我找他锻造过一把短刀和一段铁链，质量真的很不错，到今天铁链都还没有断掉过，他还喜欢整些骨刀之类的艺术品，说自己要在火炉之外寻找新的锻造艺术。】

幽灵鲨娓娓道来，原来她真的在这里生活过。这个小镇被袭击的时候她在这里，看着如高墙一般的海潮扑面而来，旧日的回忆冲进她的大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她挥舞着圆锯要把入侵者消灭殆尽。

她讲的很开心，可是最后还是渐渐的落寞了，眉眼低沉，每一个如明珠般闪亮的过往，都是今天废墟里的伤。

【后来他们都死了。】幽灵鲨说得这么轻巧，像是吹起了一片鸿毛，鸿毛上沾着那些人的血，还有她自己的恨。

幽灵鲨歪着头挤出一个微笑：【博士什么都知道呢，明明是第一次来。】

【我并不是什么都知道，我只是知道我知道的。】

这句话不是博士的原创，这是博士的一位女性友人的口头禅，她的长发很漂亮，可惜的是她和她的长发一起消失不见了。

他站起来，脱下了保护自己的黑袍，宽大的黑袍下是一件罗德岛的标准武装风衣，袖子下有隐秘的袖剑，衣服内侧挂着两把护身的长猎刀！大大小小的衣兜里面是可能会用到的各式装备和药剂，作为罗德岛的战术指挥官，他完全有权利使用一些违规的药剂：罗德岛对药物的研究可不止于治病救人，在一些情况下，一小段试管也能造就一场盛大的爆炸！

白发随风而起，博士眼里是如磐石般坚强的意志，早在幽灵鲨在这里癫狂屠戮之前，他就已经收到了一封秘密的来信，信上希望博士来为自己帮忙，语气卑微得博士一度以为是造假，可是他又不得不信，因为信件来自还清醒的幽灵鲨。她在信里恳求博士前来，博士没有见过这么卑微的幽灵鲨，她明明是那么疯狂，随心所欲，可是这一次她为了心里那一根沉重的鸿毛低头了。

今天风不大，博士望着幽灵鲨的圆锯，上面有很多红色的痕迹，有些血痕存在的时间太久了，已经擦不掉了，成为了永远的记号，今天它上面又要增添一笔惊心动魄的殷红，连幽灵鲨眼里的红水晶一般的眼眸都不能相比。

博士长叹一声，从衣服的内兜里面取出一试管，试管里面流淌着淡金色的液体，隐隐发光，试管里面的液体被博士一口吞下，他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开始有爆裂的火焰燃烧。

真是奇怪，明明两个人已经全副武装，杀气腾腾，可是敌人在哪里？

敌人就在眼前。

 

新来的审判官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给博士的提灯非但没有熄灭，甚至更加明亮了，这是怎么回事？

整得这么激动，总不能是两个人在里面生孩子吧。新来的审判官看了一眼艾丽妮，不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会被杀几百遍。

所以审判官只能偷偷的瞄向别的地方，废墟里面还有几朵红色的小花，这样的地方居然还能长出鲜花来，只能说生命永远不放弃挣扎。可是有些生命的挣扎毫无意义，这两年间，那个在教堂里面祈祷的怪物时不时回来这里杀个回马枪，小镇的遗迹一次比一次破败，今天在这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连审判庭都不愿意重建这个地方，清理废墟的成本比放弃这里高得多，在这样的摧残之下，这里的小花还能盛开几年？只怕到时候连候鸟都不愿意来这个地方播撒种子了吧。

审判官有些为那些小花感到伤心，也许它们彻底倒在泥土里面才是最好的归宿？

这个时候教堂传来巨大的声响，将审判官震得心头一紧，他抬眼望去，有什么东西猛然坍塌，烟尘如洪流一般席卷到所有人面前，才开始渐渐平息。

所有审判官遮掩口鼻，举起手炮，对准烟尘中心，艾丽妮按住腰间的剑，被宽大的衣服遮盖的肌肉绷紧，脸上是止不住的杀气和紧张，很显然里面出现了什么事故，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没有人想面对那个足以毁灭一个小镇的怪物，也没有人想失去博士这样一位盟友，他的脑子可比五个伊比利亚的贵族头衔还值钱！

艾丽妮对着所有审判官下令：【优先检查罗德岛博士的状态，凯文！由你负责带博士离开！】

被艾丽妮叫做凯文的审判官从低矮的房顶跳下，手里的提灯被小心的收到腰间，左手手炮右手刺剑，审判官的制服呼啦着作响，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中腾飞如龙。

然后俯身冲进烟尘之间的凯文就被一脚踹了出来，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滚出一条浮起的泥水，狼狈之极。

一句怒吼在凯文被踹飞的地方响起，博士显得怒不可遏：【见鬼，无关人员避让！】

统领全局的艾丽妮愣住了，怒不可遏的博士她不是没有见过，可是看这个样子是博士一脚把凯文踹了出来？

罗德岛的博士什么时候这么武德充沛了？竟然有能力直接踹飞一个审判官？

在外面的艾丽妮对着烟尘之间模糊不清的博士大喊：【博士！你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我在杀海嗣啊！】博士的声音遥遥传来：【说起来这不是你们的工作么？】

艾丽妮暗骂一句见鬼！博士这是和幽灵鲨打起来了？那种怪物也是博士能够抗衡的？虽然她不知道罗德岛的博士到底有什么样的底气和一个怪物作战，但是现在的情况无论怎么看都危险至极！

一个从未听过的哀鸣在烟尘的中心爆发开了，悠长而嘶哑，在场的所有人痛苦的捂住耳朵，这声悲鸣刺穿耳膜，直指内心，心脏在这诡异的哀鸣下猛然紧缩，接着又缓缓舒张，这样的剧烈变动直接给所有的审判官带来了巨大的痛苦，未知的力量让他们的心脏的跳动停止了数秒，艾丽妮一口气没喘上来，几乎是半跪着倒在地上，冷汗止不住的从额头下流落，大汗淋漓，死神在她的耳边轻笑。

跌倒的她还没有能够站起身来，又有什么东西在教堂里面爆发，强大的气流将之前的烟尘一扫而空，猛烈的狂风吹起砂砾，高速运动的砂砾几乎拥有了和刀片一样伤害，艾丽妮硬撑着翻身躲进掩体，脸色惨白的看着一墙之隔的木板被疾飞的石块打了个粉碎。

等到尖啸声逐渐平息，风终于停下来了，她艰难的挺起身子，能够看见那个半坍塌的教堂里面发生了什么。

所谓半坍塌的教堂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两排崎岖的矮墙，博士靠在矮墙的后面喘气，吐出的都是一团浓厚的白色雾气，药剂很有效，但是副作用太大了，沸腾的高温不仅仅激发着博士身躯的潜能，让他有能力在短暂的时间里驾驭年送给他的锻造武器，同时也在摧残着他身体里面的细胞，所有的器官都在顶着极限全力运转，而这样剧烈的身体变化只是微不足道的前菜。

博士的嘴角溢出几丝殷红的血，他简单的用手抹去，把手放在石块上缓缓擦拭。

而那个行踪不定的疯子，怪物，幽灵鲨则挺直了腰板站在矮墙之上，脚踏着脆弱的石块，高高扬起了巨大而沉重的圆锯，指向了站在教堂中心的神明。

那一刻她帅气的像是从天而降的战神，又像是沉溺于杀戮的魔鬼，人类的未来就应该由这样骄傲而强大的怪物守护，因为只有怪物才能杀死怪物，所谓的审判庭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更何况，她在对神明释放如海潮般猛烈的杀意。

英俊而光明的神明的外壳正在尽数脱落，原来所谓的石像只不过是它隐藏自己的外壳，此刻那些巧克力外壳一样的石片纷纷落下，砸在地上破碎成渣，那个东西正在展示自己的新生，脱离自己的伪装的躯壳，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幽灵鲨知道这个东西在这里藏匿了几年，从那一次惨烈的登陆开始他就一直在这里驻守，为深海的海嗣指引方向，就像是引导毁灭和混乱的灯塔。

他伪装得很好，唯一的不足是他没有注意到时间的变化，幽灵鲨在这里打了两年，风霜雨落了两年，怎么还会有建筑美好的像是崭新的一样，连花纹都不曾模糊？

伴随着他的出生，海潮如高墙一般横推而来，远方的大海传来滚雷般的闷响，恢复过来的审判官们脸色惨白一片，这是海嗣登陆的信号，刚才的哀鸣不仅仅是对所有人的压制，还是对大群的求救。

大群回应了他的呼唤，一场预料之外的登陆战即将在这个遗迹上打响，审判官没有做好准备，他们的弹药和药品都严重不足，本来他们就不是来这里要打一场登陆战的，他们是来镇压幽灵鲨的，从前几次的情况来看，镇压幽灵鲨的一个好办法就是派出博士安抚，等到她平静下来即可。

这次事件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谁知道博士会和幽灵鲨一起发癫？

艾丽妮的提灯忽明忽暗，她爬上一栋还算完好的房顶，高举着提灯呼唤自己的同僚，短暂的时间过后，那些低矮的房子的角落里面都出现了提灯的光亮，看起来审判官们并没有减员，大家都有些心悸，可是还能拿得动剑，举得动枪，还能和海嗣厮杀。

博士的心跳终于没有那么快了，尽管这个心跳速度依旧危险，好消息是药剂的效用正在进一步提升，胸口的烈火简直要烧尽他的身躯，他提着长猎刀小心翼翼的探头，正好和那只伪装成神明的海嗣对上双眼，它的五官混乱，没有眸子的眼球看上去空无一物。

也许是伪装得太久，这只海嗣的脸型和之前那个神明大差不差，只可惜海嗣似乎不太能够理解人类的五官摆放位置，所以神像的一只鼻子被挪动到了耳朵的位置，而耳朵的位置多出来了一只鼻子，至于嘴巴和左眼更是调换了位置，博士觉得海嗣说话应该是不靠声带的，所以嘴巴的位置就随便摆摆算了。

至于神像身上的装饰也多有扭曲，他们没有办法搞懂那些繁琐复杂的花纹，所以就是单纯的一段线条弯弯绕绕，拼凑出一股诡异的装饰来。

唯一复原的好的地方就是那一把腰间的长剑了，由一整条淡蓝色的骨质构成，神秘而优美，和海嗣的手臂连在一起，像是从他的小臂末端长出来的一样，带着海嗣特有的美丽而扭曲的特性，前段插进碎裂的教堂地板里。

他半跪着，胸口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年锻造的武器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伤口迟迟无法愈合，从中流出的血液染红了一片地面。

海嗣受伤了，那是幽灵鲨和博士的合力的结果，虽然这种小伤对于海嗣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博士至少赢得了先手优势。

艾丽妮在风中对博士呼唤：【见鬼！博士，你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在杀海嗣啊！】博士甩动着猎刀，对着远处的艾丽妮说：【有时间劝我离开的话，就来帮忙吧，我好歹能算一个战斗力。】

【这可不在我们的协议范围之内，海嗣的事情由伊比利亚全权负责，作为协助人员，你应该听从我们的指令，离开这里。】艾丽妮看向远处如山如墙的海潮，海潮正在从地平线缓缓横推过来，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这样的狂潮，就像是那个流传已久的问题。

什么东西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向右无限远？

它是死亡，也是即将到来的海嗣潮。

【抱歉啦，艾丽妮。】博士蓄势待发，故作轻松的说：【恕难从命。】

 

幽灵鲨踩着矮墙跃起，海嗣退去了伪装，也就三四米左右的高度，和真正的神像差距还是太大了，这个高度博士和幽灵鲨用力跳一跳还是能够够得着的，只是不好发力，动作会显得笨拙而迟钝，不过只要杀伤力够大，那么略微的迟钝也不是不能接受，就像现在这样，幽灵鲨抡起圆锯就往海嗣的头上爆砸，这种圆锯应该有的撕裂敌人皮肤的攻击方式完全没有展现出来，也许她拿一个大锤可能也能打出相同的作用。

在下面待机的博士也没有闲着，之字形的走位在这样的近身战斗之中也许只能用来拉动敌人的视线，而对于博士而言，现在正是转移海嗣注意力的好时候！不管海嗣做出什么选择，他必然再次受伤。

海嗣低沉的鸣叫，插进地面的骨剑被他拔出，转而挥向头顶的天空，那里有一个女人满脸都是残暴的狂笑，高举着圆锯要给他开开脑洞，他认得这个杀死不少同胞的女人，如今等到自己直面这样的刽子手，唯一的选择也许是呼唤大群，自己尽力拖延时间。

被幽灵鲨杀怕的海嗣没有注意到脚下还有一个敌人接近，博士吸引注意力失败了，好在他还有别的选择，一样的暴力和残忍，从一开始就要下死手。

顺利靠近海嗣的博士狠狠地踩着海嗣的膝盖跳起，巨大的力量让海嗣的身形一沉，连格挡圆锯的骨剑都偏差了方向，圆锯成功的在海嗣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伤口，伤口里面有细小的血管疯狂蠕动，挤压着鲜血和组织去填充流血的伤口，生物自我修复和重塑的力量在这只海嗣身上展露得淋漓尽致，刀刃还在切割他的血肉，他就已经开始恢复伤口了。

然而博士并不打算仅仅做到这一步。猎刀的血槽里铭刻着复杂的回路，年从一开始就说过，这两把猎刀其实是活着的东西，他们离开刀鞘就要喝血，喝不到敌人的就喝自己主人的，刀身封印着渴血的魔鬼，每一次拔刀都是在拿生命做交易。

现在博士打算拿海嗣的命来付款，安抚刀中躁动的魔鬼。

他咆哮着挥舞猎刀，嘴里的鲜血再也控制不住，喷在了海嗣身上，还溅到了泥土里。

一把猎刀狠狠的插进了海嗣的胸口，另一把猎刀则是插进了它的腋下，博士一脚踏在海嗣的身上，反作用力让博士倒飞了出去，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哪怕是海嗣，腋下也是脆弱而重要的地方，这是直接由人型生物的形状特性决定的，海嗣也改变不了。

猎刀里面的魔鬼贪婪的饮用着博士为他们提供的鲜血，这可是真正的鲜血，海嗣还没死呢，血就已经被猎刀品尝了不少，猎刀上的魔鬼在欢呼雀跃，渴饮着鲜血。

海嗣痛苦的呼叫大群，猎刀在吞噬着他的生命力，那些原本回归大群力量尽数消失，他甚至没有办法去拔下这两把长猎刀，从猎刀插进他身体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虚弱得不能动弹，连抬起自己的手臂都做不到。

幽灵鲨没时间看着他慢慢死去，博士可以插完猎刀就走，站在一边看好戏，但是自己不能，如果不能亲手把这只海嗣杀死，自己怎么能睡一个安稳的觉呢？在梦里面都无法直面那些故人吧。

她一脚把虚弱的海嗣踢翻在地上，高大的身躯砸出一朵巨大的泥水，而幽灵鲨顶着这团泥水抡圆了圆锯，一头砸进了海嗣的脑子里面，圆锯在海嗣的脑子里旋转，切割，飞溅出红的，白的，黄的各色液体，场面一度十分血腥，博士不由得移开了目光，这下他终于知道了幽灵鲨的武器为什么是一把巨大的圆锯，而不是像斯卡蒂一样是一把大剑：原来这样的切割才能彻底把神经组织绞烂，海嗣再也活不下来。

真可怕啊，这种疯女人。

博士唏嘘着望向逐渐逼近的浪潮，审判官们用炸药构建了第一道防线，一条极宽的爆炸带被构建出来，当海嗣们顺着浪潮冲上海岸和小镇时，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漫天的火光与毁灭。

不过能毁灭多少海嗣那就另说。

幽灵鲨沉默的走到博士身后，扬起博士的衣服下摆，将两把猎刀插进博士腰间的刀鞘，此刻两把猎刀安安静静，再也没有了躁动的痕迹，也就是博士这种人能用一用这样的凶器了，她对刀上面的气息本能的感到厌恶，能不看见就最好不要看见。

她顺势环住博士的腰肢，一只手不安分的往上攀附，然后被博士伸手打掉。

【博士对这样的情况有什么准备吗？】幽灵鲨轻声询问：【光靠那些审判官可是挡不太住那些海嗣。】

博士有些无奈的说：【要对艾丽妮他们有信心啊，好歹你们也算是一个阵营的，怎么感觉你们两拨人互相看不顺眼呢？】

【因为我是阿戈尔人，而她是伊比利亚人，我们不一样。】幽灵鲨说：【她总是要提防我的，我理解，但是我不喜欢。】

博士牵着幽灵鲨的手往回走，艾丽妮真的没有管博士和幽灵鲨的死活，又或者她很有把握这两个人能够活下来，博士猜测是后者居多，其实没有博士幽灵鲨也能把那一只潜伏已久的海嗣杀死，把它的尸体钉死在地面上，而她恳求博士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后续来袭的海嗣潮。

现在他们在不远的天边集结，近在咫尺之间，

不管是博士，幽灵鲨还是艾丽妮，没有人想死在这里，所以这必然是一场苦战，死者失去一切，生者尚能苟活。

一如既往。

 

艾丽妮准备的第二道防线是他们自己，审判官们都高高的站在屋顶之上，这些还没有倒塌的房子能让他们登高望远，时刻注意海潮的动静，博士牵着幽灵鲨穿过布满爆炸物的第一道防线，风越来越大，而飞行器在这样的狂风里竟然启动了，低矮地悬浮在那一片空地中。

艾丽妮从房顶上从天而降，溅起的水花几乎有博士一人高，一只纤细的手臂穿过肮脏的水花抓住博士的手臂，大审判官的实力在瞬息之间露出了许些令人惊讶的痕迹，艾丽妮不由分说的抓住博士的手腕就往飞行器那边扯，急不可耐。

【你得走了，博士，按照既定的条约，我们必须安排你离开这里，这不仅仅是对你的安全负责，也是对我们的防线负责。】艾丽妮说完，又看向了博士身后的幽灵鲨：【但是你必须留下，你弄出来的海嗣潮，你得自己解决。】

【那我找个帮手吧，就找博士好啦。】幽灵鲨笑了笑：【怎么？博士帮了你们那么多次，就不能让他帮我一次？小鸟不会是吃醋了吧？】

艾丽妮火气上来了：【谁跟你吃醋了，这里马上就有一大群海嗣要登陆了，博士留在这里很危险！会死的！】

博士刚想说什么，幽灵鲨先开口了：【我不认为这是死地……我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拜托了博士准备了武器，我会和博士一起在这里解决所有的麻烦，你们可以来见证这一切，但是你们能做的有限。】

【额……需要我来解释一下嘛？】博士拉开要打起来的两个人，两人看着博士吗，眼里的情绪复杂：【好吧，我来说说原计划是怎么回事吧。】

艾丽妮看着博士的眼睛，沉声警告道：【不管原计划是什么，博士，你都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海嗣的攻击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博士似乎还没有见过海嗣那如同浪潮般的攻击。】

【有道听途说过。】博士说：【罗德岛对海嗣有着一些微不足道的研究，并且有了一些效果显著的成果，今天我并不只是为了幽灵鲨而来，对于海嗣研究成果的实践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艾丽妮愣住了，这些所谓的研究和实验成果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博士再一次隐瞒了手里的底牌，微笑着看着他们在浪潮前忙碌。

【艾丽妮大审判官，罗德岛是一家致力于解决源石污染以及衍生灾害的医药公司，我们对于发生在伊比利亚的人道主义灾难表示深刻的同情与关切，我公司的首席医药专家凯尔希愿意以合理的价格为伊比利亚提供抑制性药物和海嗣污染的理疗方案，并且有意愿与伊比利亚的相关卫生部门建立诚信友善的医疗合作关系……】

博士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大段公文一样的话，紧接着对艾丽妮俏皮一笑：【这份文件应该正在被送往伊比利亚审判庭的高层，凯尔希和阿米娅亲自护送，只为了我们之间良好的合作关系和正常的研究往来，在这样的合作协议之下，作为大审判官的艾丽妮小姐应该和罗德岛的博士一起来共同协商合作，以互相尊重为前提，来解决这一次危机才对。】

虽然幽灵鲨没听懂博士在说什么，但是博士脸上自信的表情倒是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她疯狂点头，好像她也有份。

【因为时间紧急……也可能是审判庭还没有来得及通知你。不过我相信你的提灯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伊比利亚审判官每个人人手一份的提灯，人死灯熄，还能传递一些简单的消息。我猜是阿戈尔人的科技？但是你们似乎不太会用。】博士的语速很快，海潮就要来了，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与其在这里继续扯皮，倒不如让我也来出一份力，试试我的新成果？】

艾丽妮怒目而视，牙齿都要咬碎了，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海嗣潮近在眼前，而现在却有一个谜语人搁这里藏藏捏捏。

【不过，】博士话锋一转：【我准备的武器本身几乎是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它们全都在飞行器上面，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人来为我们保证我们在高空的安全，同时，她还必须对海嗣的习性较为理解，以此来指导我们对敌人产生最大程度的打击。】

【艾丽妮审判官，你接受这个邀请吗？】

博士微微笑着，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猎物，只有他才是入场的猎人，艾丽妮突然开始害怕起来，这个男人的笑容下藏着深渊一般的威胁，他还没有坐着飞行器从天而降的时候就已经推算好了一切，接下来只是按部就班的照他的剧本演出。

天空的暮色越来越重，明明还没有到太阳西落的时候，此刻的天色却像是蓝青色的黄昏，渐渐的什么声音都开始无力的消逝，审判官依旧在奋力的嘶吼，与自己的同伴交流，可是他们的声音还是一点点的低沉了，莫大的压迫感和绝望感开始在海岸边蔓延开来，声音并没有消失，它们只是被更加宏大的声音压制住了，像是厚重的帷幕盖住了舞台，所有的声色就此掩埋。

飞行器无声的起飞，它没有离开这片战场，而是往海潮的方向飞去，像是扑向层云的黑色海燕，只有少量的审判官仰头的时候看见了越过天际的一个黑点，里面站着博士，幽灵鲨和带着提灯和利剑的艾丽妮，艾丽妮最终还是登上了飞行器，作为伊比利亚的代表来监督和管理博士的实验性武器的使用，她紧靠着墙壁抓着墙上凸起的扶手，这架飞行器应该是一架运输机，巨大的机舱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巨大木箱，有红色和绿色两种，都至少有两人多高，他们被放置在传送带上，传送带直通机尾，等到机尾的舱门打开，就会有狂风和卷云像是滚动的白絮冲进机舱，填充每一个空隙。

博士在艾丽妮的耳边嘶吼：【红色的箱子里是液态的源石炸弹，等到海嗣上岸，我们就给它们迎头痛击。】

他费力的从怀里掏出一个PDA，罗德岛的标志在光洁的屏幕上亮起，然后熄灭，屏幕上出现了肮脏而破碎的海岸和即将到来的浪潮，俯瞰的视角显得浪潮真的像是滚动的黑色丘陵，海嗣驱动着海洋发起冲击，而审判官们缥缈微弱的灯火看上去如同螳臂当车般可笑。

博士不觉得可笑，只觉得那缥缈的灯火里面有着审判庭作为人的尊严和高傲，所谓的尊严就是这样固执的东西，说要去做什么就要去做什么，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他们说要守在这里，那么在倒下最后一个人之前，战线就不会往后退一步。

博士在PDA上面打字：【声音越来越微弱了，等到彻底静谧的时候，就是海嗣上岸的时候，你指向哪里，炸弹就会投放到哪里。我们只有三颗炸弹。】

【一次性投放完吗？】艾丽妮问：【传送带投放炸弹，你们怎么想的？】

【我们没有其他的飞行器了，这就是罗德岛最后的闲置飞行器。】博士说：【只能一次性投放完，所以只有一次机会。】

【把海嗣群烤成烧烤群的机会。】

 

审判官们的第三道防线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到的援军，海嗣冲击的信息已经由提灯传递出去了，但是很难说审判庭的援军何时能够到达这个偏远的遗迹，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

就在当下，如山的海潮终于冲上了海岸，一整座丘陵大小的海水就这么拍击在海岸遗迹上，像是从云层之上，有人将一整座山峦的海水倒在了海岸边，所谓的倾盆而下也不过如此，溅起的海水又塑造了一座巨大的高墙，几乎要遮掩天空，就连远处的巨大骨架都似乎传来细若游丝的哀鸣，然而实际上什么声音都没有，海嗣不仅仅带来了恐怖的自然灾害，他们还带来了真正的大静谧，这是多么荒诞而违背常理的事情，海水席卷遗迹，无数的房屋彻底坍塌，被急流卷进大海，此刻应该要有彻天的震响，如同巨人踩踏大地。

然而什么声音都没有，沉默得像是黑白的默剧，就连着神罚般的毁灭也被轻描淡写了，擦去一个海岸如同优雅的晚餐，吞咽食物没有一点声音。

审判官们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神经开始逐渐放松，血液开始慢慢燃烧，沸腾。有些事情在发生之前会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喘不过气来，可是等它发生了就一切尘埃落定，该提刀的提刀，该咆哮的咆哮。

下一刻，海嗣从那些被掩埋的废墟中现身，海潮将他们冲上海岸，冲击审判官的防线，海潮的力量太大，还有不少海嗣从天而降，直接落到了审判官们的头上，而审判官一如既往，沉默严肃的挥剑来砍，几丁质和角质组合成的外壳坚硬而富有韧性，外面覆盖的黏液更是起到了润滑的作用，如果力道不足，或者位置不对，那么刀剑要么砍不穿外壳，要么就会失力的滑落一边。

扭曲的海底生物爬上海岸，他们模仿者变化出四足爬行，张牙舞爪的肢体疯狂的蠕动和弯曲，斯卡蒂曾经对博士说有些海嗣已经变化得和人类一样用两足行走，能开始说人类的语言，幸好这里的海嗣不是这样，它们还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形，只会一股脑的想面前残破的平房上孤单影只的提灯发起冲锋。

站在房顶的凯文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全身上下满是半干的泥水，审判官的制服以深色为主色调，所以比较耐脏，哪怕是沾染了一些路途上的风尘也不会显得太过于狼狈和邋遢，可是凯文全身上下也太狼狈了。

都拜博士的临门一脚，凯文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飞了出去，在潮湿的泥土地里面翻滚了好几圈，这下全身上下都是黄不拉稀的泥巴水。

【真是要命啊。】凯文偷偷长叹一声，做审判官的就不能指望光鲜亮丽，很多时候所谓的神秘感只是为了耐脏和简单清洗而已。

一只海嗣底伏着靠近这个狼狈的家伙，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然后却又利剑刺穿神经中枢，凯文没有给这位偷袭者留下一点复生的机会，神经中枢被彻底绞烂的生物不可能继续存活，可是海嗣的身体却还在无意识的蠕动，生物电还在徒劳的传递信号，可是却再也等不来回应。

更多的海嗣围了上来，同伴的尸体让他们找到了敌人的位置。

沉默依旧笼罩大地与天空，没有声音的帮助，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下一刻海嗣从四面八方扑来，他们如同飞扑的海燕，只留下一道流动的残影，可是这样的速度却扑到了一场空。

凯文的身影消失了，在海嗣群的包围中，他找到了唯一的缝隙，像是鱼顺着流水穿过涧溪，穿过了包围圈，而海嗣还没有反应过来。

手炮被果断的激发，凯文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时候来把他们炸上天，猛烈的爆炸在海嗣中爆发，无声的爆炸像是某种艺术品一样灿烂，火光冲天之中，海嗣的断肢横飞。

凯文挥刀挡住了溅射到自己脸上的海嗣残肢，这时他看见刀身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甚至能说是晃眼，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利剑在自己手上燃烧！

可是他很快反应过来了，利剑只是忠实的反光着后面如太阳一样灿烂的景象，因为他的手没有感到灼烧的刺痛感，手里的剑柄冰冷而粗糙，将手茧逐渐磨厚。

身处战场的凯文皱着眉头转身，然后他就看见了升起的太阳。

有一轮巨大而刺眼的太阳在海岸边缓缓升起，无声而沉默的太阳庄严肃重，升起的时候带着滚袍一般的烟尘席卷整个战场，好像要把一切都烧成灰烬，以显示自己不可侵犯的庄重和威严。

下一刻热浪和碎石混成狂风，拍打在凯文身上，痛苦从全身各处传来，他却狂喜。

那冲天而起的太阳在不远的海岸边，而那个地方……正好是海嗣大群上岸的地方！

机舱里还剩下几个巨大的绿色木箱，艾丽妮盯着手里的PDA，海嗣的大群肉眼可见的消失了一大半，失去了进攻的能力。

【这也太可怕了，这是罗德岛的炸弹？】

【医学研究的副产品，我们其实很希望能把它用到正途。】博士笑笑：【杀海嗣也是一种正途。】

艾丽妮没说话了，这样的炸弹威力过于可怕，如果罗德岛还有一些……她突然想起来了巴别塔的事情，罗德岛其实也算是萨卡兹的一个流亡政府。

【绿色的箱子里是什么？】

【是信息素，等到下面的温度再降一降就可以用了，海嗣之间很多信息是靠信息素交流……如果我们人造信息素的话，海嗣就会混乱，甚至会互相攻击。】

【真的有效吗？】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我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太阳升起之后，凯文的压力减小了很多，海嗣们开始变得畏畏缩缩，不敢再往前，可能是后续无人，也可能是他们要撤退了。

天边的飞行器友投下了几个巨大的箱子，它们在空中爆开，白色的细小结晶洒满天幕。

凯文在废墟间飞奔之余，接住了几个小小的结晶，一捏就散了，像是细雪，握在手里就开始融化。

凯文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他很清楚很玩意对海嗣很好使，因为他看见海嗣们开始自相残杀了。

很难去形容这样的场景，一群扭曲的怪物扭打在一起，疯了一样的杀死对方，而审判官在附近的高处悠悠装好弹药，准备给最后的幸存者来上一发审判官特有的奖励。

失败有惩罚，成功有奖励……这些海嗣已经跑不掉了。

环视四周的凯文突然有些虚幻感，这应该是他遇到的最轻松的一次任务，比起原本要打要杀，把命堵上的任务简单多了。

声音逐渐回归，慢慢的，飞行器又一次落地，螺旋桨停止转动，艾丽妮从飞行器上跳下，神色不宁。

海嗣撤退了，审判官们正在收集它们的尸体，集中焚烧，又能够听见风的声音，和大家吵嚷的讨论声。

博士从后面逼近艾丽妮，再往后是幽灵鲨。

【看来博士得到了很不错的实验数据。】

【是啊，我们得到了实验数据，审判庭处理了一场大危机，我们双赢。】

艾丽妮语气幽怨：【是么？】

【哈哈，不说这个了，我还有急事，我先走了。】博士转身拉着幽灵鲨离开，说起来他的事情完成了，这里不应该久留。

【你不能走。】艾丽妮看着博士，在最后一刻，她终于看穿了博士和幽灵鲨的安排：【我猜猜，你和幽灵鲨的合作已经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吧，她为你带来海嗣的尸体和活种，而你负责研究，研究怎么杀掉它们。】

【确实是这样……具体来说，从我和她的第一次相见就是如此。】

两年前，幽灵鲨被伊比利亚的罗德岛人员转移到罗德岛，她入院的时候沉默不语，疯疯癫癫，据说刚刚杀完一个镇子的人，伊比利亚受不了她，所以将她放在了罗德岛，转移祸患。博士和凯尔希紧急去见这位特殊病人，推开门之后，博士被那个疯癫的女人压在身下，低声问道：

【你是我的同族吗？】

【不是。】

【不，你是，你能杀海嗣吗？】

【海嗣是什么？】

从那一天后，罗德岛的研究项目又多出一个绝密级项目。

博士微笑着说：【反正伊比利亚不是一直对罗德岛不太喜欢嘛，担心自己和阿戈尔人的秘密被发现？可能是这个原因，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往我们这里丢……很难不认为你们的诚意。】

【至于现在，审判庭同不同意合作其实无关紧要了，到是审判庭要不要来买点信息素之类的好东西呢？我们交情这么深，可以打折的，打二十折吧，市场价两倍。】

艾丽妮反应过来：【等等，你的意思是，审判庭和罗德岛的合作还没有……】

【凯尔希和阿米娅谈合作是真的，我又没说能不能谈成功……也不算骗你。】

艾丽妮还想说什么，可是博士已经转身登上了飞行器，幽灵鲨最后给了艾丽妮一个飞吻，这个疯女人一如既往，除了博士，她完全不在乎任何东西。

于是遗迹又只剩下了审判官们，艾丽妮看着远去的飞行器，不知道要摆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再也不写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东西了

写点桃文度日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