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夕阳之下
亮丽的血块，
艳绝的阳光，
清晰的痛楚——
还有倒在地上发出的阵阵惨叫——这就是这个少年现在正切身体会着的感觉。有那么一小会儿，他甚至失去了意识——待得少年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从右边颈项的非致命处，不知何时已破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正不断地从里边喷涌出来。
"该死的，好痛啊！！！"
他吼叫着，既惊恐又显得不可思议。令到少年万分不解的是，那个小子手上并没有火器，却实打实的给他造成了这样的伤害。
简直是闻所未闻——其余三个黑帮少年现在也是一副丝毫不敢相信的样子。
可是，就这么退缩也不是他的风格。在这个街区，自己好不容易才挣得了这个领头的位置。那是他几乎以命相搏、将血流干才最终获得的东西——若是在此处退缩了，那便等同于践踏了自己的尊严。
"不……不赖嘛。你用的是那种可以藏在袖口里阴悄着开枪的袖珍卡宾枪罢——虽然动作很快，但很遗憾，还是被我躲了过去，不过现在该换我攻击了——"
他煞有介事地分析着，一只手捂着颈部的伤口，另一只手再度将枪举了起来。
其实他根本没有看清对方是以什么形式进行的攻击——但为了维护作为街道头领的自尊，他必须装作自己看清了，而且要在对方作出回应之前，将对方做掉。
也就是说，这考验的是他的速度。
从小就喜欢操枪弄械的少年，对自己的拨枪和叩动扳机的速度可谓自信非常。这当然不是说刚才的情况是意外——所以为了防止那样的情况出现，自己必须加倍地加速。
赌上自己这几年来的不懈奋斗，他全然不顾颈上正喷出的血，以最快的速度扣动了扳机——
"对不起，为了维护我的名誉，可不能让你活下去。你的装扮很复古——不过我希望你能更进一步地作古，这对我很重要。"
以上这番话正是领头少年的心声。对于从他身旁四散逃奔的小镇居民，以及不断穿流着的人群，少年都已经熟视无睹了。
他的脑袋里现在只装着一件事，那就是将那个青年杀死。
子弹很顺理成章地出窍了。一切，都如同他所预想的那般向前发展着——
只是，突然，从他的胳膊上传来了剧烈的疼痛——紧接着一股热浪从那里猛然袭将了过来。
"什么鬼？！！！"
感觉到不对的少年，将眼睛移向了痛感传出的地方，然后不出意外地露出了惊惶的表情。
只见继颈部莫名中弹之后，少年的右胳膊也因为不知名的缘由而被射断为了两截。
更确切一点来说，少年观察到了一件令人费解不已的事——他敢担保，子弹确实以最快的速度而射出了，但受到伤害的，居然是他自己！
"这——这不可能！噢上帝啊，这绝对绝对是在耍我罢！"
少年不禁发了疯似地叫喊了出来，此时的他俨然是一副怀疑人生的状态。他一面因为胳膊断了而惨叫着，一面又对于他根本无法解释的现象心存起畏惧与不安——
"无需不安，小伙子。"
青年以温柔的语调说出了话来。即使周围的人群正在同样的骚乱和恐惧之中，他也仿佛不在意地向着少年这边走了过来。
——————
这个人不简单。
领头的混混少年知道，自己是碰上硬茬了。在杀猪般地叫过几声后，他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他的潜意识里，根本不存在认输这个词汇——仔细想想，自己因为黑帮的火并，手头至少已经有了十条人命，自己正是靠着这样的胆气才最终上位的[亡命之徒]。
胳膊断了，不要紧，颈上的血在狂涌，也不是事。只要还在喘气，就不应该放弃寻找反败为胜的时机，这是少年几年来总结出来的经验，也是他的信条所在。
于是，他开始在地上疯狂的打滚，以表现伤口的深切与苦痛。而那个叫做F的青年则离他越来越近，直至走到他的近前。
他看的出，青年的身上并非是没有伤口，那至少说明，刚才那发子弹兴许是命中了目标的。
那么——
"好机会！"
少年的内心在叫喊着，并朝着酒吧内使了个眼色，而在酒吧里的其余三个混混立刻知会了头领的用意，当即拨出手枪来，向青年发起了射击——
三发子弹，从背后突然发难——
嗯，至少看上去，他死定了。
少年想到这儿，伤口滴血的同时，内心却在笑。
在这片街道，没有人敢与他作对。他所犯下的恶行，也没有人有能力惩治——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带着土得掉渣的军帽的家伙，更没有资格与他相斗。
是他赢了！
少年正这么想着，三声枪响却是打飞了他的三个同伙的头盖骨。
——"The Famous Final Scene（烈士暮已）！"
一声怒吼后，鲜血喷在了吧台上，惨叫声响彻了整个酒吧！
——————
"很抱歉，伙计。我本来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可你也不应该逼我。人与人的关系，我想应该是平等而友善的。是你们先动的手，不是我。我想这里的人都会是这么想的罢。"
青年挠了挠头，温柔地为彻底惊呆的、倒在血泊中的少年提供了解释。少年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方才他靠着身为亡命徒的狠劲强撑着没有昏过去，但现在的他已经处于失血过多的状态中，随时有可能昏过去。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你不用知道，朋友，因为……我不打算在这久留，你将永远见不到我了。……有的时候，枪可以不是枪，不是枪也能变成枪——希望……你能吸取教训……将来做一个……一个有益的人。"
青年的伤看上去也不轻，说话都不利索了。
然后，少年，昏了过去。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肉长的胳膊里，现在却生出了一根击锤。
而青年流着血，若无其事地走回酒吧里，对吧台小姐说道:"我还有二十美元，再给我一杯酒，喝了这一杯，我就走。"
吧台小姐现在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很诧异于对方这种冷静的态度。毕竟，那可是在刚杀了三个黑帮、并且自己严重负伤的情况下。
"你好像伤的很重啊，要紧吗？"
"吓着了甜心？完全不必。这是我必须支付的代价——给那外面躺着的少年叫救护车罢，能救一条命是一条命。我刚才出手也只是为了保障酒吧里的人能活下去，并没有别的意思——如果要报警也行，这取决于你。不过，我得上路了。"
青年吐着血，平静地说道，把美元放在了桌上，然后平静地背上行囊，转身。
"——等等，佩恩！"
"是佩奇，女士。"
"……佩奇先生，你，你要去哪儿？"
——"远方。"
青年笑着抛出了回答，拖着伤躯走出了酒吧，以一种浪漫潇洒的状态，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此刻，美丽的阳光洒在了街道上，尽管存在这里的是血泊——但每一个在场的人都记住了，那个青年铲杀黑帮的善行义举。
而天边的夕烈之阳，就映在那战士坚定的眼睛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