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如何战胜蝗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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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MoneylessHui
1942年6月,河南巩县。
有飞蝗自东南来,飞则遮天蔽日,落则盖地无缝,聚则压折树枝,食则沙沙有声,而且尚可抱成团球状,滚渡洛河,来势之凶,实属罕见。如此六天六夜,庄稼、树叶、野草被食尽,全县成为一片赤地。
蝗虫,是我国历史上的最大害虫,两千年来严重地破坏着农业生产。更为凶险的是,蝗灾多发生在大旱之后。往往农民才捱过一场旱灾,抢种了一点救命粮,蝗灾就接踵而至,让刚刚燃起的生存希望再次破灭。这无穷无尽的灾难与痛苦,不断积聚发酵,最后落到史书上就只剩下了六个血淋淋的大字:是岁饥,人相食。

面对汹涌而来的蝗虫大军,一些人选择了屈服,他们请出蝗王娘娘、刘猛将军,以为只要虔诚地供奉这些泥塑金身的偶像,就能平息上天的责难,驱散漫天的蝗虫。而另一些人不愿坐以待毙,他们抄起武器,誓与蝗虫斗争到底。
《汉书·平帝本纪》记载,早在西汉元始二年(公元2年),我国人民就已经开始了治蝗的斗争。那一年,山东青州一带爆发了蝗灾。政府为了治蝗,拨出大量钱款用来奖励捕杀蝗虫的农民。这也是史载的我国最早的治蝗法令。
到了唐代天宝年间,宰相姚崇非常重视治蝗,他发明了火烧灭蝗法。因为蝗虫有趋光的习性,夜晚只要在田间燃起火堆就可以大量烧杀蝗虫。
明代的福建人陈经伦在安徽推广番薯种植时,第一次领教了蝗灾的可怕。不过同时他也发现鹭鸟喜欢吞食蝗虫,便想到鸭子与鹭鸟食性相似,安徽又适合养鸭,于是发明了“畜鸭治蝗”的生物防治法:在蝗蝻羽化前放出鸭子,任其在田间啄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在两千年来的治蝗斗争中,一代又一代勤劳坚忍的中国人民用血汗,积累了大量宝贵的经验。到了近代,先进的昆虫学和生物防治技术开始传入中国。1922年,江苏昆虫局成立。此后浙江、江西、湖南、广东和河北等省份也成立了昆虫局或研究所。1928年,南京镇江一带爆发蝗灾。江苏昆虫局在蝗蝻渡水时播撒煤油,灭杀效果明显。同年,浙江昆虫局在嘉兴建立寄生蜂保护实验室,研究如何以虫杀虫。研究与实践紧密结合,推动了治蝗事业的发展。
但这一时期的治蝗工作仍有很多不足。在1928和29年,江苏昆虫局使用药物手段灭杀蝗虫、蝗蝻各一千多斤,但是由于缺乏与周边省份的协同机制,导致邻省蝗虫流窜,防治效果大打折扣。1934年6月5日,七省治蝗会议在南京召开,检讨了治蝗经费不充裕、机构不健全、法规未颁布等问题。可惜的是,这些问题直到南京国民政府垮台,也没有得到解决。和当时中国社会的其他方面一样,治蝗工作中缺少的从来就不是寻找问题的意识,而是解决问题的方案。治理蝗害需要长期不间断的蝗情侦察,才能把蝗灾扼杀在蝗蝻阶段。可是当时的中国军阀混战、土匪横行、社会动荡,连县太爷都未必能坐稳他的板凳,又如何投入资源去做蝗情侦察呢?

1949年,新中国成立,也接下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烂摊子。1938年,蒋介石掘开了花园口,让黄河肆意泛滥,给蝗虫制造了绝好的孳生地。仅在江苏一省,就有33.3万公顷蝗区。这些蝗区就是一颗颗定时炸弹,一旦条件适宜,蝗虫腾空飞起,就会有成百上千万人的口粮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如何从蝗虫口中为饱受饥饿之苦的人民夺回一点活命的口粮,就成了摆在新生的共和国面前的一道必答题。
面对蝗灾,共产党人并不感到陌生。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八路军挺进华北,部队便开始进入蝗区开展各项工作。1944年春,河南林县的蝗卵开始孵化,石头缝里、土坷垃下,到处都是,密密麻麻。林县的县、区两级抗日民主政府及时成立了剿蝗指挥部,各村成立了剿蝗大队,组织大量人力,使用各种方法,灭杀蝗蝻、蝗卵。5月,林县和安阳县联合行动,在两县交界处歼灭了成群结队的蝗蝻。8月,林县剿蝗指挥部还组织了1500人的剿蝗大军支援淇县和汲县。到了1945年,持续三年之久的蝗灾基本平息,这场声势浩大的林县剿蝗战役才算告一段落。人民,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河北黄骅县濒临渤海,海边的沙地非常适合蝗虫繁殖。1951年,该县蝗情严重,土地中蝗蝻密布,农业部决定在这里试验一种新的治蝗利器——飞机。这一次,人民空军也加入到了治蝗前线的战斗中。6月14日,两架飞机携带药粉,对蝗区进行了播撒作业。试验后,经过估算,一架飞机一天工作六小时,就能消灭3200亩的蝗虫,相当于三五千人手工扑打十小时的战果。此后,飞机在治蝗中大显身手。1955年,新疆发生蝗灾,国家出动飞机播撒农药,效果显著。1960年,河南蝗灾发生面积611万亩,飞机防治面积448万亩。这是河南飞机治蝗规模最大的一年。蝗区面积在飞机的轰鸣声中逐渐缩小。
如果说用药物灭杀蝗虫只是扬汤止沸,那么改造蝗区、消灭蝗虫孳生地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釜底抽薪。处于治蝗前线的河南从60年代起便着手大规模改造蝗区。因为蝗区多内涝盐碱地,所以修建水利设施调节水土就成了关键。几十年来,河南发动人民群众,开挖排水沟17831条,总长达35262千米;兴建大中型水库83座,挖坑塘1600多亩;引黄淤灌压沙盖碱102万亩。此外,河南还奖励开垦蝗区,“谁垦谁有,谁种谁收,三年不交公粮,五年不计征购”。在不适合耕种的地区,也因地制宜,倡导栽种果树、芦苇、荆条。如此,彻底改造了蝗区环境,铲除了蝗虫孳生条件,也提高了人民收入。七十年代,全省蝗区的初步改造基本完成,中原粮仓的安全从此有了保障。
人类文明史是一部人与自然在斗争中求和谐的历史。经过几十年治理,今天的中国初步实现了“飞蝗不起飞成灾、土蝗不扩散危害、入境蝗虫不二次起飞”的治理目标。截至2014年,东亚飞蝗孳生地由近8000万亩下降到2200万亩,发生密度持续控制在较低水平,30年来未出现大规模起飞危害;草原蝗虫危害面积减少35.7%,连续10年未暴发大规模草原蝗灾。
近年来,我国的治蝗工作已经走出国门,走向世界。在老挝、在莫桑比克,在许许多多的第三世界国家,来自中国的农业科技工作者,正在帮助这些国家的人民对抗蝗虫,争取更多希望。
陈家祥、马世骏、朱久望,还有成千上万默默付出的治蝗人,正是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刻苦钻研、辛勤劳作,在治蝗战线上取得了大量的成果,我们才能在一片宁静的天空下安享丰盛的晚餐。
现在,蝗灾又在东非等地区肆虐。除了对受灾各国施以援手之外,今天的我们也需要时刻重视、保持戒备,警惕每一个可能成灾的蝗情,守护好来之不易的治蝗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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