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火与土——火星城市构建史》 004 |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在203x年，人类还处于宇宙开发科技的低科技时代，各大国急不可耐地推动大资本进行火星开发。各种火星开发流派的厂商、科研机构，都在争夺着火星开发战略方向的发言权。南方人黄离火和精神北方人老范决定去火星上开设陶瓷厂，第一步，就是要在地球上手打火星。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作品出版。

火与土——火星城市构建史

第四章 火星牌局

全文约5400字，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

扑克牌就是欧洲历史的缩影，牌桌就是个人命运的舞台，按照别人的规则来玩这个游戏，是不是太迂腐了？

——《扑克牌戏老千史》

一

经济学的本质之争，不过是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的争论。

息壤的本质更像是一家工厂，而不是一家公司，所以，息壤的会议室很小，主要是领导们关门商量事情用的，没有设大会议室，需要开大会的时候，直接在食堂开。

火办的工作人员把鲁树人和周柱六带到了息壤的会议室，黄离火和老范也急匆匆赶到了会议室。

“两位领导，还没吃饭吧？要不，咱们去食堂吧，有包间，四菜一汤，都是硬菜，东北大拉皮吃过没？我们自己的菜园子的绿色蔬菜，可好吃了！我是老范，这位黄离火，可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我们的核心科技，可是祖传的！”老范看到两位领导就热情起来。

鲁树人和周柱六都是经常和这些企业家打交道的实战派，对于这些企业家的套路还是很清楚的。鲁树人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市里对你们这个新企业很重视，咱们就不用太客气了。走吧，边吃边聊，别有压力。”

鲁树人这样一说，黄离火就觉得心里有底多了，看来，农村包围城市这一套还真的有用啊，大众口碑这件事，真的能倒逼上层决策。

老范带路，四个人一起往食堂走，边走就边聊起来。

“我说，黄老板，你们说去火星开砖厂，这个口号是为了吸引眼球，还是说真的？”鲁树人先问起了关键话题。

“是有点为了吸引眼球，不过，在火星上，就地取材，看火星的土质适合制作什么，就生产什么，这个原则是既定的。我是想去火星生产钢化陶瓷构件，但是，如果最初在火星上找不到瓷土，就从制作耐火砖开始也行，耐火砖对土质的要求要低很多。”黄离火老老实实回答。

“你觉得火星上有瓷土的可能性高吗？”

“瓷土的构成主要是天然硅酸铝，火星土壤，我们这些外行人能看到的公开资料，是包含镁，钠和氯化钾以及高氯酸盐等成分，还没有关于瓷土成分的发现，但是，这些材料制作耐火砖是没问题了。”黄离火做事踏踏实实。

息壤的厂区不大，五六分钟就从会议室走到了食堂的包间，老范张罗大家按照主宾位置坐下来，大家正式开始各自做了自我介绍。

鲁树人自我介绍，“我姓鲁，家父顽皮，给我取名树人，可惜啊，我没能成为作家，倒是成了个公务员，在咱们市里科技产业鼓励开发局当个局长。今天我代表市里来息壤，就是表达市里对息壤的这种实践创新精神的支持。我个人觉得啊，黄厂长那句，就地取材，是非常重要的火星开发精神，如果火星开发都靠从地球运输资源过去，那可是天价工程，就像咱们古代的补给系统，运一升粮食去前线，路上消耗了九十九升，现在的火星开发的成本比例就是这么贵，就地取材这个办法好啊。我是支持的。”

这时，东北大拉皮已经上来了，还有两大瓶冰可乐。

“两位领导，喝冰可乐没问题吧，还是说要喝加姜片的热可乐，我们都有。”

鲁树人笑了笑，“就喝冰可乐，冰可乐有灵魂。”

众人都笑了起来。

等大家喝了一大口冰可乐，老范才问起了利益话题，“鲁局长，科技产业鼓励开发局是决定给我们创新企业的政策福利支持了？”

“没错，市里决定给予息壤政策支持，但是，息壤也要作出一些成绩来，总不能，喊个去火星开砖厂的口号，就有福利。那其他企业都学着喊口号，来要支持，我们可撑不住啊。”鲁树人亮出了底牌。

“这是出考题啊，那你就说说，我们要作出什么成绩来证明自己？”黄离火表示接招。

“首先，我们给出的支持，是三个方面，第一种支持最简单，两年免税政策。第二种支持，是市里会向国家火星开发局申请一张火星产业协会的会员执照给你们，你们将作为本市第一家国家级的火星开发企业，在全国火星开发矩阵中亮相。第三种支持，就是市里会调集室内的大学和科研机构的专家，组成专家团，来支持你们的相关研究。”鲁树人一口气说出了这些闪闪发光的前景，然后才说出了考题，“不过，给出这些支持的前提，是你们先要去国家的火星开发模拟基地，去实现你们的口号，造出一个大型火星建筑，来证明你们的技术构想的可行性。然后，我们才能把第二种支持和第三种支持给予你们，免税这个基本支持，我们是现在就能给的。”

黄离火忙着追问关键，“火星开发模拟基地，这个我们也查到了，但是，那也不是随便什么公司都能去的，也要申请资格，这个市里是能给我们办吧？”

“当然，国内原本有三家火星环境模拟基地，火星产业开发局设立以后，又增加了两个专业级别的火星开发模拟基地，在这里，设有重力干扰场和强化风暴模拟环境的，只有火星承认的火星产业协会的相关企业才能去做实验。如果你们决定继续走下去，市里会去给你们申请一张临时执照。不过，如果你们表现失败，就要追缴模拟基地的场地使用费，每平方米每天管理费100元，你们先好好合计一下，你们要不要来参加考试。”

“当然要参加，我们要去火星上制造陶瓷构建体的想法，不是开玩笑的，也许，最初还有一点赌气成分在里面，但是，走到了这一步。我们这些老男人的老毛病，虚荣心的劲头上来了，我们一定要把这事儿做成，让那些看热闹的年轻人，以后叫我们大爷（yé），而不是叫我们大爷（ye）。”黄离火气势汹汹。

二

谈完工作，吃完饭，送走了鲁树人和周柱六。

老范拿着手机的计算器，大概算了算，然后问黄离火，“老黄，我有两件事问你啊，首先，你是不是忘了问最关键的事儿，咱们息壤算不算高科技企业，能不能给我大侄子择校？”

“哎呀！我忘了，再说，当时那个气氛，我要是提起择校这事儿，是不是显得咱们太小家子气了？”黄离火直挠头，心想，回家又要被老婆抱怨了。

“没事没事，这事儿啊，就得等咱们先把考题做完了，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这个小要求，到时候可能协议上，直接就带了，都不用咱们说。市里啊，对待想要优待的企业，那股子予取予求的劲头啊，考虑的可周到了。我说的关键是第二个事儿，你觉得，你要在火星模拟基地，完成陶瓷构建体的烧制，需要多少时间，多少地盘啊？这可是风险投资啊，我算了一下，每平方米每天100元的管理费，比在高级商场里租个门店的价钱都贵啊，一百平米，就是一天一万啊。你要烧个一千立方米的构建体，那至少需要一百五十平米的空间吧？还是说，那个火星模拟基地，是连工作人员生活环境都要模拟火星，那他吗的要实用的面积，加起来，可就得奔着五百平米去了，要是生活区和施工区整个环境是多少米起步的，这事儿的成本就居高了，每天每隔五万下不来，你得用多少天？”

“如果原料也只能现场就地取材，我们可能需要半个月，如果可以带一些构件材料进场，只是收比如模拟运费的话，一周就可以完成。这个，我心里有底。”黄离火信誓旦旦。

“你有谱就行，市里啊，这是和咱们签对赌协议啊。说是支持咱们，其实啊，也是敲打其他企业，拿咱们做教材啊。咱们要是成了，那就是正面教材，咱们要是没干成，我估计，单单是要追缴的场地租金，就得上百万，也是给其他想要打着火星名号骗补贴的公司一个警告。”老范坐下来，拿筷子在剩下的东北大拉皮的盘子里面拨楞，也不是没菜吃，就是手上闲不住。

黄离火也坐了下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可乐，在家里的时候，可不敢这样敞开了喝，中年了，要防止血糖，防止糖尿病，在家里，更是不能给儿子作出不良榜样，全家的男孩，不管大小，每人每周，就三个小可乐的定量。

原本的陶瓷公司里面，也不知道谁是老婆的眼线，想在公司里面偷着喝可乐，也总是会被老婆知道。

“这事儿啊，市里做得没错。只要咱们立柱了！那支持肯定是要什么有什么，关键就看那个火星模拟基地的考试，咱们能不能过去了。让火办的人赶紧准备吧，咱们至少需要四个身强力壮的现场操作工人，赶紧招人吧，火办自己也要扩充了。老范，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钱？”

“厂房，设备，材料，这些基本投入，账上的钱还能撑半年，但是，如果要考虑去那个红星模拟基地参加考试，肯定要扩大人员投入，光靠你我投入的一期资金恐怕还不够。不过，市里既然给了这个话头，我们可以考虑进行第一轮融资了，咱们现在注册资金是百万级别的，第一轮融资，要做到千万级别了。”老范右手拿着筷子瞎翻菜盘，左手单手按着手机上的计算器。

“融资啊……这事儿还挺难的，咱们都是老派做生意的办法，熟人靠脸，互相拆借，融资啊……”黄离火觉得这些经营上的难题，可不比去火星上造房子容易。

“融资这事的人选，不是明摆着吗。”老范的脸上泛起了笑容。

“谁啊？”

“你小舅子啊，程大明白。”

“哎……”听老范提起程大明白程式方，黄离火忍不住直叹气。这还要感谢国家的人口政策，程式方是鼓励二胎政策的时代之子，比姐姐小了十五岁，现在刚刚大学毕业两年，却从大二就开始忙着创业，至今，已经先后做了五家创业公司，卖了一家，垮了三家，正在做着一家，是个时代弄潮儿。

“我把他弄过来，咱们公司的性质就不对劲了吧？”黄离火和老范商量。

“嗨！有什么不对劲的啊，举贤不避亲，咱们是个股份公司，你别觉得你弄个小舅子过来，能有什么巨大的改变，咱们真要是开始融资起来，你我那点初始股份，很快就被稀释掉了，这种目标是火星的公司，真不是咱们最初投的这点钱能玩得动的，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啊。赶紧让小舅子过来，商量商量，怎么融资吧，这后面一堆事儿等着用钱呢。”老范倒是坦然，民间商圈那点破事，老范看多了，老范会选择和黄离火走近，就是因为这十几年在一个商圈混下来，老范非常佩服黄离火的清高。黄离火就安心做他那个小陶瓷公司，也不融资扩大，也不玩什么产业扩张和新概念，偶尔参加市里商会的活动，也是笑呵呵的，没什么高论。这十几年的时光下来，黄离火以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身份一直存在了下来，倒是很多时代弄潮儿，或则成名，或则破产。

时代大潮，就是喜欢吞噬那些弄潮儿。黄离火和老范都是相对老实的商人，他们并不知道，当市里把息壤作为一个火星产业企业建立了立项扶持档案开始，息壤这个名字就不止是丽州市的一家小企业了。在全国甚至全球的火星项目开发的情报网系统中，各国的火星开发企业，都在这一刻开始，知道了息壤这家公司。

随之而来的，就是有一些公司已经盯上了息壤。

三

黄离火和老范商量好了接下来的动向，就让人把“火办”的方桂林和钱立本喊了过来。

无论是企业界，还是军事圈，两个圈子都很讲究组织度的研究。

在军圈看来，从拿破仑时代开始，能让一个国家的军队战无不胜的关键，不仅仅是最高层决策者的战略眼光，还有基层军官的素质。朝鲜战争期间，中国军队被称为“轻步兵的巅峰”，就是因为基层组织力的惊人素质，三三制，让战争单位无限细化，导致战线可以无限扩大化。

对于商业界来说，地推的能力，就是商业决胜的关键，任何一个商业计划，在执行层面的具体门店经理和项目经理层面，能有多大程度的推动力，才是商业战争的决胜关键。

对于息壤来说，黄离火的核心技术和老范的资金支撑固然关键，火办的那些具体项目的执行人，才是整个“火星城市构建”计划的关键。

火办的五个人，都是黄离火或者老范的多年搭档，因为跟随的老板不同，性格差异也非常明显。

管工厂后勤的是董冬鸫，是老范当年重金挖过来的狠角色。

管帐的是钱立本也是老范身边多年的财务。

管理技术人员的是楚烯酮，看这个化学元素表一样的名字，就知道是陶瓷系家族的出身，是黄离火的童年玩伴，也是玄武釉支系的佼佼者。

管理人力资源的是方桂林，是老范的手下。

管理具体生产线的是陶释义，也是黄离火的童年玩伴。

这样说起来，整个息壤的初期团队，乡土味道非常浓厚，是非常典型的由亲缘地缘连接的民营企业。

钱立本是个年近四十的老财务了，嘴角下垂已经成了习惯性表情，看人的眼神很礼貌，以至于让人亲近不起来。

方桂林是个刚刚三十的活力女性，热衷于撒网，储备人才信息库，因为有个热衷于投资的老板，她的人才信息库里的人才也是五花八门，各岗各业都有。

“先跟二位通报个好消息，市里已经认可我们的火星创业方向的选择了，接下来，我们就要进行新一轮的融资和人才招募了。所以，需要二位的支持。”对内布置任务的时候，主要是老范来宣告，黄离火比较喜欢和厂里的人讨论技术方面的问题。

方桂林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马上问，“要招多少人？有什么特殊要求？”

钱立本则安静的听着，他知道，老板想说的，用不着自己问。

“那就先说人力需求这块吧，我们是要去火星模拟基地去实操一个项目。据说，那里的自然环境完全模拟火星，白天干燥热，晚上冷，二十四小时大风沙，厂里那些老员工是挺不住的。而且，主要是人力操作，恐怕没有机器配合，叉车之类的车辆都没有，所以，需要四个体格健壮，耐寒耐热，还要手巧的工作人员，主要的工作是手工挖掘，还有基本的烧制工作。”黄离火说出了自己的构想。

“我听您这要求，还是直接用机器人比较符合啊。我想想办法吧，这个要求确实苛刻了点，不过，挂上火星企业这个招牌，应该还是会有很多人愿意来的。我这边没问题，三日内，给您找十个备选来。”方桂林把要求都记在记事本上。

黄离火说完，老范和钱立本说，“老钱啊，融资这事儿，我们决定叫个人过来做，也不是外人，是黄厂长的小舅子，程式方。是个敢想敢干的年轻人，你帮他梳理财务法规方面的细节，别让他越线就行，其他的，都以他的意见为主。”

钱立本点点头，“好的。”

“行了，那就各自准备去吧。”老范拍拍手，散会。

钱立本和方桂林离开包间，老范问黄离火，“咱们怎么去找程式方啊？是去他的小公司看看，还是喊他过来？”

“还是喊他过来吧，去他的小公司，就是去我岳父家。他的公司，就在我岳父家的车库里，号称是向车库公司致敬。”

“哈哈哈哈，车库公司都是老派了，咱们年轻的时候，都是咖啡馆公司才是创业范儿啊。现在，应该是卧室公司了，新一代，都坐在自己卧室里创业了。”老范笑了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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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火星时代》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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