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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魁

2020-07-27 21:23 作者:伛儿です  | 我要投稿

一:

       昔人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扬州,自古就是繁华胜地。即便眼下清廷亡败,纲纪废弛,天下几成乱世,但对于这个江浙漕运的必经之地来说,日子倒勉强还算是太平。在城郭西北的瘦西湖畔,无论昼夜总是人流熙攘,四处依旧洋溢着一片醉人春色。

        此刻花朝,这湖边景象较往日又有不同。在临湖一家名叫“一品醉”的酒楼里,猝然多了好几拨打尖的客人。这百十号人先后落座,各自吃喝,顿时将屋内挤得满满当当,几无立锥之地。来客们既非公子贵胄,也非大户商贾,其中更有不少五大三粗的壮汉。看上去倒仿佛是一群不愿啸聚山林的江湖草莽,准备在这个风月场里眠花宿柳、安营扎寨。

       江湖传闻:“百日期满,扬州城中,搭擂会武,便识英雄。”

       听说武林中正准备在三个月后在扬州城内举办擂台会武,邀约天下英豪。届时江浙全境的高手共襄盛举,声势不可谓不宏大。而眼下的这拨人马,正是作为前哨特为此事前来布局筹措。

       酒馆二层的楼台边,临地的立柱上各自高挂着一行楹联,那句“涵波飞青岫”与“碧水绽莲花”,配上斜映的湖光,显得雅致非常。而在这副对联的正中,一个双颌方阔、面留短髭的汉子正对着各位同道抱拳行礼,甫一开口,洪亮的嗓音便将各处的议论都压了下去:“各位,外夷犯境,中华危殆,正是我等挺身之时。此次江浙会武,乃是为国家挑选英才,还望天下英雄,各显技艺,扬我国威,赴我国难!”

       这汉子名叫张教发,虽说年纪不大、辈分不高,但仅凭这巍然一立,便已露出引领群雄之风。几句义正言辞的场面话刚刚说完,各路人马均是精神一振,纷纷回声响应。

       张教发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当然了,这大了也有大的难处。此次会武,势必牵扯颇多。当中如何广布消息,如何博大户出资,如何打点地方官家,擂台要怎么个搭法,比试又如何进行?这种种事宜还需大伙儿各抒己见,一道出谋划策。”

       此言一毕,本就情绪高涨的众人中顿时又是一片哗然。人声嘈杂之际,自然有不少有识之士正在讨论如何疏通门路,但这其中亦有不少是在浑水摸鱼。

       同在二楼东南角,有几个武师正聚在一起,小声地揣测起这场大比武的结果。

       “哎,这场大会你们都看好谁?”

       “看好谁?我当然看好自己了。但是要说赢家……那还得是张教发。”在此之前,像这样的比武救国擂台也曾办过两三次,张教发都凭着自己的硬功夫勇夺魁首。尽管回答的老兄脸皮颇厚,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张师傅的实力确实高人一筹。

       “不错,不错,你们没听说吗?早就有赌坊开出了三比一的盘口押张教发了。”

       “咳,张师傅的出拳真得好快,他太会制造破绽了,一旦抢攻过来,你说有谁挡得住?”

       “王仁或许还行,不过他年纪大了,现在也开始走下坡路啦。这次估计要变成张师傅一个人的表演咯。”悉索声中,尽是对张教发的溢美之词。而他们口中也总免不了要提及另一位八极拳名家——王仁。只是在年轻武师的辉煌战绩面前,这位前辈名宿的风评也总要差上一截。

       “唉,没办法,人家确实可以算江浙第一人了。”他们说到这里,也不知是谁忽然有此一叹。尽管只出自一人之口,但也确实是座中几人共通的心思。只是他们却未料到这一句心声竟会为众人招来一个大麻烦。

       “江浙第一人?谁?张教发么?不见得吧?”只听一个高亢清亮的女声响起,在众人嗡嗡的议论中显得格外扎耳。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红衫,涂脂施粉的俏佳人,尽管早过了青春烂漫的桃李年华,但她一颦一笑里自有千娇百媚,看得人挪不动步。原本她一言不发混在人群之中,众人虽然冲她多看两眼,也不过把她当作店中招揽生意的女侍而已。但眼下她抛出的这句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见她出言不逊,众人都暂时放下了还在议论的正事。整个酒楼当中叫骂声顿时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在这些人当中,先前那个被偷听说话的武师最为激动,高声喝道:“娘的,你个小蹄子懂什么?是谁让你来的?快滚去做你的皮肉生意去!”

       “是我!”只听水杉木椅在地上划出“呲啦”一声响,座中一个昂藏的汉子猛地站了起来,剑眉一蹙,凛然说道:“……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人偷偷提及的王仁。

       话说间,王仁轻轻捻了捻自己颔下那缕卷曲的胡须,但手上的动作却稍显僵硬。

       没错,这位俏佳人正是他带来的。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料到这个女人居然会在众目睽睽弄出这么大动静来。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迫于王仁这一问的威势,众人各自噤声。酒家的厅堂中忽然静了下来,场面一时陷入僵局。而眼下唯一能够镇住众人的大概也唯有张教发一人。

       “好了,各位,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还是继续讨论吧?”只见他那张方脸向全场扫视了一圈,像是对先前发生的乱象视若无睹。虽未直接出言训斥呵责,但目光所及之处,众人都已低头退避。

       见两位高手一齐发话,先前还在叫嚣着赶人的小武师立马缩了回去。可那位红衫女子却依旧不识好歹,她笑着又往前走了两步,一对妙目直勾勾地对着张教发,柔声说道:“不不不,我们有事找你啊!”

       “什么?”张教发显然也没料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原本打算息事宁人的他居然反而被这个娼妓打扮的女人缠上了。而他也实在想象不出对方找他能有什么事。她的态度像是在玩笑,可那笑容里却似乎又藏着些许难以形容的古怪。

       这时已成为众人焦点的那个红衫女子冷不丁又抛出一记惊雷:“我是说,我和王仁王师傅找你有事。他拜托我除掉你,好让他在擂台上夺魁啊!”

       “什么?”再次重复这样一句话,实在有失名家风范。诚然,刚刚的话张教发听得一清二楚,但他确实不明白柳逸的来意。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说要“除掉”自己,这算是什么意思?

       “这女人……是疯了吧?”

       “真的假的?”

       ……

       一时间像张教发这样摸不清情况的人有很多,对于红衫女子的嚣张气焰,他们也感到匪夷所思。愤怒之余,或许更多的还是不解和小心。而这时候,所有的疑问都被抛到了王仁这边。

       “喂,王师傅你倒是说句话啊!”

       此时宴席中的不少武家都站了起来,更有甚者已用手握住了兵刃。在他们眼中,无论是那位女子还是王仁都变成了潜在的威胁。

       “不错!”这两个字掷地有声,但身为说话之人,王仁只觉得自己头脑发懵,浑身一阵躁热。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这位名叫柳逸的女人的确是他带来的,或者应该说,她是他花钱从灰刃请来的。至于他当时提出的要求,则是要灰刃帮自己夺下此次比武的头名。虽说并未言明如何夺魁,但既是找了这个响当当的杀手组织,其中心思不言自明。

       说起来,王仁当年也曾有过一段光辉岁月。在那段时间里,他凭着一套刚猛无俦的八极拳,一点点在武林中打出了自己的名号,也算一方领袖。只可惜自从张教发成名之后,这位晚辈就一直压着自己一头。前几次擂台上的败北,更是让他坐实了这个千年老二的位置。或许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特殊地位也足以令人艳羡,但是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老天既生他王仁,又何必还要再特意安排一个张教发呢?

       王仁今年已经四十有七,确实和别人说得一样,甚至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而张教发论年纪却还要比他再年轻几岁。一个暮态已露,一个则正值壮年,照这么下去,他王仁这辈子都将与第一无缘。

       三个月后的这次比试或许将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

       要赢!这次必须要赢!除了这个念头,王仁早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于是他选择了灰刃,选择了破釜沉舟,选择了这条将让自己这个名号从此变成“亡仁”的道路。

       “啧啧,这是输了武功又败了武德啊!没想到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做出这种荒唐事!”

       “还费什么话!直接动手把他们两个宰了算了。”

       尽管武师们这样叫嚣,但由于看不透王仁和柳逸的底细,所谓的“动手”终于也只是停留在了口头。

       “要杀我?这个样子你打算怎么杀我?”

       混乱当中,张教发这次终于没有再重复之前的那句“什么”。他的语意之中或多或少带着一丝轻慢。因为他实在不觉得对方能够一举夺走自己的性命。且不说自己本人的武功如何,单看目前店中的几十位武林群雄,就算王仁与柳逸二人能够以一当十,尚难以全身而退,至于行凶杀人,岂不就是个笑话?

       “干脆点,要不我们来打个赌吧?要谁输了,就把毒药服了,怎么样?”但柳逸就这么接过话来,那一对媚眼向张教发望去,令人心旌动摇。

       听这轻松的口气,她是真的在回答张教发的问题啊!

二:

       “打赌?赌命?可你有什么本钱?”

       对于柳逸提出的赌约,张教发着实有些不解。他看着柳逸在说话间从怀里的瓷瓶中倒出了一颗黄豆大小的深褐色药丸,那又湿又黏的样子,仿佛是刚从这附近哪个河工身上搓下来的老泥,着实令人作呕。张教发不愿输了气势,但他更不愿无缘无故拿自己的性命来下注。对于一个没有意义的赌约而言,这样的代价实在大了点。

       可柳逸却没有理会张教发的反问,自顾自说了起来。

       “你说…”只见她顺手从筷筒中取了根筷子,又指了指远处席面上正对着张教发的一只酒壶,“…我能不能把它投进那个壶里?”

       “不可能!”这一句问话出口,同时惊起了两个声音。

       张教发不假思索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说白了,这红衫女子的举动和那些文人们所玩的投壶游戏并没什么差别。人道“盛世习文,乱世习武”。如今,江湖里投笔从戎的义士并非少数,张教发也偶尔与他们玩过几回投壶。眼下对方离酒壶足有五六丈远,只是距离就比他所见过的最好成绩还要远出一半有余,而所谓的目标不过堪堪盈尺,顿时又让难度陡然上了几个层次。

       他是越来越捉摸不透这个为自己定下如此严苛条件的女人了。

       而另一个发出惊呼的人则是王仁。从头至尾,他都一直不明白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心里在想什么名堂。当看到对方自报身份主动寻衅的时候,他的惊异绝不亚于其他人。再等听到这个生死赌约,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或许柳逸是隔得太远没看清楚,可他却看得分明:在那只并不起眼的小酒壶上,还盖着壶盖啊!

       “好,买定离手!既然如此,那我要投咯!”柳逸一边轻笑,一边拿着木筷比划起来。

       “嗯?”听到此处,张教发不由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他似乎已经着了道儿。他当然没有打算应下赌约,但是从旁观者而言,那句“不可能”三字,便是对赌局正式的回应了。

       难道这就是她给自己提出绝难规则的原因吗?可即便如此,她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张教发心中怔忡,隐隐感到有点不安。

       柳逸当然也没有给对方反悔的机会。

       随着“叮”的一声脆响,那根木筷撞上了酒壶。飞转的筷子沾上壶盖,一下将它挑了开来。由于速度太快,张教发甚至没注意到这个红衫女子是何时出手的。当盖子从酒壶上翻落下来的时候,那根木筷也正好从张教发身侧擦过,整个过程中,那只酒壶居然只微微晃了一晃。

       “……”在座的都是行家里手,见到这记暗器疾打的功夫,自然能看出其中深浅。可此时谁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在这个看似简单的投壶过程中,柳逸实际需要克服的困难有很多。首先她既不能让筷子中途落地,又要避免撞倒或是击裂酒壶,这就必须要对力量控制得恰到好处。另外,如果只是投掷一般的暗器,那么这些飞镖暗箭大多是一路直进。可如今要挑起壶盖,则势必要让木筷在前进中保持一定的转动。至于转动的速度如何,那就更需要仔细斟酌,稍有差池就无法奏效。和这两大困难相比,对于投掷的精准要求反而有些不值一提了。

       “漂…漂亮……”有人壮着胆子叫好,这一声喊得颤颤悠悠、毫无底气。却一时间让不少人随声喝起彩来。

       “了不起……”回过神来的张教发也忍不住赞了一声。他说话时有些后悔,更有些后怕:如果方才飞过来的是一枚毒镖,或许这个女人真的已经得手了吧?

       不过,好在她也并没有成功啊!

       没错,不管柳逸的飞箸绝技有多精彩,她丢出去的筷子终究是没能进入酒壶。能侥幸成为赢家,张教发心中还是有些窃喜的。

       “真的有点可惜啊……”他说这句便宜话的时候有些急促,早没有了之前那种从容不迫的态度。

       快点让这出闹剧结束吧!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急躁。但只要瞥见柳逸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他便会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嗯,是你赢啦!”

       此时的柳逸也不纠结,十分痛快地认了输。还不等旁人来催,只见她手腕一翻,喉间一动,已将那粒药丸吞了下去。看上去竟像是在吃什么滋补的丹药。在做完这些动作之后,她象征性地抹了抹嘴,再次语出惊人:“我再来一次!”

        “……”上当了!张教发猛然间感到一阵凉意,双臂的鸡皮疙瘩顿时立了起来。

        她不是服毒了吗?她不已经是死人了吗?谁能想到一个刚刚赌命输了的人还会提出这种要求?可就是这个还喘着气的死人,居然说要再来一局,这是早就算计好了要和自己同归于尽吗?

        张教发是多么想就此打住,可是事到如今,场面早已不受他的控制了。

        赌输了要翻盘,这种场面大家看得多了。既然还是同样的条件,同一个规则,哪又有什么不妥之处。

        “中或不中,胜负由天。好!你来吧!”尽管话是如此,张教发的音调却明显要比当初尖利了许多。

        “来了!”这是柳逸对张教发的回应,她又一次挥动臂膀,红衫疾摆,筷子又一次激飞了出去。

        这次集中精力的张教发终于捕捉到了筷子的轨迹。离手后的木筷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旋转,它像羽箭般平稳地疾飞着,但方向却还是直奔那只酒壶。看着这根筷子凶猛的来势,饶是张教发也生出了避让的念头,多亏他定力深湛,这才勉强镇定下来。

        近了,更近了!

        眨眼之间,木筷便要碰上酒壶。看着这一幕,张教发心如死灰,却又无能为力,不由闭上了眼。

        “叮!”从他耳朵传入的撞击声并没有发出筷子进壶时应有那种沉闷感。

        事实上,现在木筷也确实没有进壶。只是它的下端在壶嘴处磕了一下,这才发出了那一声脆响。等张教发重新睁开双眼,他面前的这根筷子正因为这下冲击跳了起来,还在空中打着转呢!

        这是失误,还是对方有意为之?张教发早已无暇顾及这么多了。别进!别进!此时的他屏住呼吸,只是暗自祈祷。

        或许是老天眷顾,筷子在转了七八圈后,横着砸上了壶顶,终于弹落到桌面上骨碌碌滚了起来。没中!尽管张教发什么都没做,但第二次赢了赌局的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和黑白无常打过照面了。

        “你…你又输了。”他愣了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难道你还要继续?”作为赢家,张教发却没有半点连胜者的喜悦。照这么下去,只要对方还有一口气,自己都不算安全。话说,这女人到底带的是什么毒药啊?怎么到现在还不发作?

        “对啊!我为什么不继续呢?再来!”果不其然,柳逸还欲再试。但她说到这里,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晃了一晃,显然是之前服下的药丸起了作用。

        “够了!”

        眼看赌局还在继续,王仁不得不出面喝止。他已经看透了这场闹剧。尽管赌约未了,但那枚毒药的劲力已至,柳逸再作挣扎也只是徒劳。与其近乎于抵赖般的磨磨蹭蹭,倒不如痛快一些。

        也罢,也罢,败了名节又没能遂愿,服下毒药一死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王仁一把将柳逸正要服的那枚药丸夺到了手里,凛然将它吞了下去,朗声说道:“两场赌局,两条命,刚刚那盘算在我头上。张教发,我王仁和你两不相欠!”说完场面话,王仁很快就尝到了毒药的滋味。头痛与恶心一阵阵地袭了上来,他感觉自己头晕目眩,双脚就像踩在棉絮上一样虚浮。当无力感袭来的时候,他双膝一软,差点便倒了下去。

        “走吧,走吧!”直到这时,张教发终于喘了口气。

        王仁与柳逸就这样落魄地离开了酒楼,而在他们背后众人的谩骂嘲笑声又重新响了起来。

        “不是服毒了嘛,怎么还不死啊?……哈哈哈,看看他们俩这模样。”

        让我死吧!而服下毒药后的王仁只是等待着,似乎再也不必畏惧什么。

        我心既死,这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吗?

三:

        有。

        三日之后,双目无神的王仁正拖着身子在街头摇晃着前行。他虽然没死,却似乎比死了更加难过。因为那枚毒药的缘故,他身上的痛苦无处不在。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之中,他就这样缓缓迈开双腿,不由自主地向一个地方挪了过去。

        “吞吐香云处,最能出气;坐卧软榻时,也可开枪。”壮夫馆,这个去处无论是门前的楹联还是名字似乎都透着一股干云豪气,看起来大有强民救国之意。但在这个冠冕堂皇的匾额后面并没有什么能人志士,走进这扇大门,这里面只有一些体貌佝偻的大烟鬼来此扎堆。

        馆中烧钱,身体添恙,这些人不但失去了梦想,甚至就连自己都已经被出卖了。与其说他们是人,或许这些家伙更像一尊尊卧在庙内需要整天供奉香火的泥偶。看着这些瘫软在床还依然闭目享受的废物,王仁对他们实在厌恶至极。

        “哼……”当心中这份鄙夷不断加重,他终于忍不住冷冷一笑。当然,这样微小的动作也并没有让这些吞云吐雾的活死人在意。

        “哟,来啦!”但在众人之中很快就有人认出了王仁。

        作为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侧卧在绵褥上的柳逸正散发出一种慵懒散漫的感觉。她头上乌黑的长发垂到床榻上,和散乱的裙裾混到了一起,而那双眼睛则因为沉迷幻境的缘故一直半睁迷离。如果不是看到王仁时那一句呼声尚有活力,她分明已与那些烟鬼毫无二致。

        “你……”

        或许是因为生气,王仁指向柳逸的手不住颤抖。他努力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这时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一股乏力感毫无预兆地占据了他的全身,如果不是勉强靠着碎步保持平衡,恐怕这时候他已经瘫倒在地了。

        “来,老爷您快请!”烟馆里的小厮颇有眼力,见王仁摇摇欲倒,立马看出这是犯瘾了。他当即搀住王仁,就近找了个卧榻,麻利地塞上大烟膏点了起来。

        “嘬…呼……”对着烟杆大口吞吐了几次之后,王仁终于算是缓过了劲。在打起精神之后,他全身好像都轻盈了许多,而自己又充满了力量。这是多么令人愉悦的感觉,王仁甚至认为这时候的自己可以战胜一切对手。

        错觉,这只是错觉而已。王仁一再这么反复提醒自己。他不希望自己也和那样烟鬼们一样在美梦中慢慢走向毁灭。

        “不要,我不要。”最后的一丝理智支撑着他从卧榻中挣扎了起来,转身往烟馆外跑去。在踉踉跄跄夺门而出的时候,他有好几次都因为腿软不得不手脚并用。

        “切,没钱吗?你看他那倒霉样,哈哈哈……”能看到这样的笑话,店里的伙计们也就不再计较这两口烟钱了。

        喘着粗气重新回到街面上,王仁只觉得自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又勉强着自己最后走了几步。这个曾经的武林名家,居然就这样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毫无生气地与那些要饭花子混到了一起。

        “怎么了?”不知什么时候,柳逸也从烟馆里走了出来。她右手反叉着腰,依旧风姿绰约,像是没事人一样打量着蜷缩在街角的王仁。

        “你看什么!你……”柳逸这样的态度让王仁火冒三丈,是她,都怪她。如果不是她猝然发难,如果不是这个灰刃的怪女人提出那样一个赌局,他又怎么可能会染上毒瘾落魄至此?

        不过他正要发难,忽然想到面前对方的处境其实和自己也差不多,又把这一口气憋了回去:“…你还不是和我一样”

        “什么一样?”

        “大烟。”这两个字,王仁实在不想多提。

        “哦,这个啊……戒了不就行了。”但是柳逸显然没有这样的自觉,她说着掏出刚从街边买来的桂花糕大嚼了起来。

        “戒烟?”

        “嗯。”

        “哈哈哈哈……”王仁笑得全身乱颤,但声音里却夹着哭腔。

        销烟禁烟的戏码已经反反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为何偏偏每次都功亏一篑?但凡是吸过大烟犯了瘾,还有几个人能够再从这个泥淖里抽出身来?就算销了禁了,这些烟民也会想尽法子来麻痹自己,哪管什么白道黑道明道暗道?就算当真用钱置办不了,那也要偷着种点出来才行。倘若这些烟民们都能简单地用一个“戒”字了之,那怎么还会有这种事?

        “怎么,你不信?”柳逸认真的样子并不像是在玩笑。

        “行,那你戒吧!”王仁轻嗤一声,他也懒得和这个女人多理论。既然她说要戒烟,那就看看这家伙能够坚持多久。

        但从这一天开始,柳逸真的再没去过大烟馆,这也让一旁观察的王仁吃尽了苦头。

        困倦乏力已经成为常态,却偏偏难以入睡。每天王仁醒来,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每一个关节酸胀难忍,全身酥软的他就连翻身都很吃力。除此之外,头疼也一直在折磨着这个老武师。当阵痛到来的时候,他不得不用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而两只手又总是不自觉地抽动着。时间久了,王仁甚至出现了幻觉。

        有好几次他都看见“一品醉”里那些嘲笑自己的武师又重新站在了他面前。他们手执兵锐,一言不发,却满脸狰狞地望着自己,露出瘆人的笑。而这时候的他既没有勇气,更没有力量,他只能像一滩烂泥那样无助地趴在地上不住呻吟。

        而再看柳逸,同在戒烟的她犯起烟瘾时,也并没有比王仁潇洒到哪里去。王仁从来没有见过也未曾想过一个女人竟会在别人面前露出如此丑态。

        “啊…哈……啊…哈……”只见她像是喝得烂醉一般倒在地上,沉重的喘息声让人觉得时刻都有窒息的危险。从口中流出的清涎把脸上的胭脂都染花了,一时间五彩缭乱,令人不忍直视。或许是为了分散自己的痛苦,躺在地上的她还不时地肆意抓挠,虽然速度不快力量也有限,到底还是在手臂和脸上留下不少红印与抓痕。

        但是这些并没有对柳逸的精神产生什么影响。戒烟,她当时说这句话时就好像吃饭一样平常。烟瘾过后,她只是重新梳妆打扮,很快又变成了那个美艳的俏佳人。即使是在戒烟最困难的时候,她唯一放不下的竟还是嘴边的甜点。

        见鬼,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先吃不消!这个女人……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这样的痛苦无动于衷?

        对于柳逸的如此表现,王仁实在琢磨不透。他甚至想要放弃了,但是心底的那股自尊却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继续撑下去。当初在烟馆里,柳逸那模样分明比他陷得更深。此刻她能抵挡住鸦片的诱惑,难道自己反倒要先坚持不住吗?哼!就算她是灰刃的人又怎么样?他王仁决不能输给一个女人!

        两人就这样各自强忍着身体上的种种不适。也不知过了多久,王仁忽然发现自己的烟瘾真变小了,头晕脑胀的感觉正在慢慢减轻,而那种无力感也开始消失。

        “喂,亏你还是个拳师,怎么也不来练练功?”这时候的柳逸如此挖苦道。

        “好,练就练!”在烟瘾发作之余,王仁逐渐找回了自己差点荒废的功夫。

        努力!要赢!当希望重燃之后,他又重新盯上了扬州武林大会的魁首宝座。可其实就算王仁完全恢复了,一切似乎也只是又回到了原点。面对张教发闪电般的快攻,他并没有多少胜算。

        这一天,当烟瘾再次袭来时,他与柳逸都倒在地上稍事休息。躺在王仁左脸旁边,柳逸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你知道大烟膏是什么做的吗?”

        “……”看着她眯着眼睛像是梦话一般的低语,王仁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对于大烟,他只知道那是一种能够麻痹自己教人上瘾的糟糕玩意儿,却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

        “不知道吗?罂粟,那是一种花。”柳逸偏了偏头,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也有人说它是英雄花。”

        “花?英雄?”望着柳逸闪烁的瞳眸,王仁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

四:

        光阴流转,春华匆匆,三个月时间转瞬即过。在炎炎烈日下,扬州城内但凡是得闲的人都会设法挤到比武擂台附近凑个热闹。

        高台上,当地乡绅们各自打过官腔。在观众的嘈杂声里,裁判又补充了两句比武大会的规则:“各位,本次比赛旨在兴武救国,为防伤人性命,台上不动兵刃只比拳脚,还请各位方家见谅。另外胜败无常,大家既然都是同道,万不可为了输赢再到台下滋事。”

        “哐!”铜锣一响,盖过了聒噪的蝉鸣。这场万众期待的江浙武林第一盛会正式开始了。主擂台边的八个小校场同时迎来了第一批选手。除了刚踏上征程的这八台十六人外,之前报名参加比试的其他七八十个武师则只能在场外静待。此刻他们个个都摩拳擦掌,只盼着在大会里一鸣惊人,就此扬名天下。

        “哎,你看,那不是王仁吗?”在这种混乱场面里,很快有人就叫出声来。

        “没错,就是他!”

        作为过去比武中的榜眼,王仁的名号确实也不小。但令他更出名的还是上次在“一品醉”的那出闹剧。眼下在武林之中,除非此人彻底闭关不出,不问世事,但凡是在江湖行走的,多少都听说过关于王仁雇凶,企图让红衫女杀人夺魁的故事。

        此刻见到故事正主居然未死,还站上了擂台,观众们自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擂台之上,面对的那个武师说话也是毫不客气。双方尚未动手,他的气势却已是凌厉非常:“呀,你怎么还没死?难不成那次服的毒药也是假的?”

        “毒药是真的……只是我没死……”

        说大烟膏是毒,这倒也不算冤枉了它。只是王仁这种说法,实在不能让众人接受。霎时间台下激起一片嘘声,原本的小声议论瞬间变成了无数讥诘。

        “啧啧,王兄功力精深、百毒不侵。了不起,了不起。”

        “切,毒不死?难道擂台上还打不死嘛?”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看人家一身横练,这脸皮功估计早就是登峰造极了!”

        ……

        面对着这些刻薄的指摘,王仁心中并无波澜。他早就料到自己会受千夫所指,为了这一次夺魁,他必须忍耐。就像忍耐犯烟瘾时那突如其来的强烈痛苦那样,去忍耐这些因为错误而引发的非议。

        “好,既然你执意要来丢人,那为了昭彰武德,我也只好豁出去了。”对手说着抱拳一揖,业已蓄势待发。

        “请出招吧。”王仁的回应同样平静。

        但双方话语一毕,当即斗在了一起。王仁功力深湛,一套八极拳只出到第三招,右手一记重拳已打中了对方的下颌,当即将其放倒在地。

        “承让。”一片嘘声里,他默然走下擂台。

        往后几日,比试又继续进行了好几轮,听着台下一次又一次喝起倒彩,王仁兀自将自己的武艺发挥到了极致。

        战斗!坚持!取胜!

        终于,他站上会场正中的比武台。决赛的对手不是别人,还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张教发。

        “来!”王仁的声音有些干哑。他老了,前几天的比试,他赢得并不轻松。不同于张教发那擅于以速度取胜的路数,王仁总是直接与对方角力,这种打法注定了他的损耗更大。就在上一场比赛中,他的左腕才刚挨了一记鞭腿。尽管摸了些膏药,至今尚不能完全恢复。

        时至今日,王仁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强弩之末,而这场比武则又将是张师傅完胜的一局。

        “王师傅,还请多多指教!”同样站在擂台上,张教发本人却并不这么看。他胜王仁虽非侥幸,但也绝对算不上十拿九稳。但有一点疏忽,或许就会扭转胜败。

        至于几个月前那场所谓的生死赌局,则更是让他一头雾水。那红衫女子为何要莫名其妙地提出要求?又莫名其妙地输掉赌局、服下毒药?可闹到最后,这两人似乎又都没有死!以王仁他们二人的功夫,辛辛苦苦演这么一出戏到底是为了什么?思虑之间,张教发愈发谨慎起来了,他缓缓摆出起手式,不敢露出丝毫破绽。

        “好说!”王仁一声大喝,说话间已攥起一对铁拳攻到了面门。他这两只拳头似有开碑碎石之力,尽管这几日登台的拳师实在不少,但要论八极拳“崩”、“撼”这两字真髓,却没人能出王仁之右。

        强弩之末?只是这拳头的破空之声,就已经给了唱衰老将的人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好!”见王仁双拳攻到,张教发喝了一声彩。

        他已经两度从王仁手中夺走了第一的宝座,自然也并非等闲之辈。对于王仁这样势大力沉的打法,他不但知根知底,更有克制的法门。但见张教发一晃身形,急急往后撤步。在后退之余,他双掌从旁推拨,十分轻巧地化解了王仁的攻势。虽然只是一合,但擂台上的两人都已经亮出了自己的绝活。

        眼看一击不中,王仁又挺拳抢攻。简单质朴,刚猛狠辣,这一直是他的特点,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特点,他的拳路被张教发算了个正着。

        人们总说张教发的拳快,这确实不假,但当与高手同台竞技时,他的动作就是再快也很难做到后发先至。因此每每临敌,他都需勘破路数,提前截击。眼下,趁着王仁前一击收招的工夫,张教发早已化掌为爪暗待后招,时刻准备将对方的双臂死死锁住。

        但饶是如此,张教发终于还是没能扣住王仁的遒劲手臂。

        “啪!”四臂相交之后,两人都匆匆退开了两步。

        “了不起!”王仁没料到自己居然险些就要被人擒拿,得以抽身已觉庆幸。这一句赞过,他稳了稳身形,抢攻出去的拳法依然刚劲威猛。

        “……”这时的张教发心头也是一动:这人的力量果然还是如此霸道,切不可与之硬拼。面对快攻,他并没有从中路切入战斗,反而是步幅百变,一直在擂台边缘游斗。

        二人一来一去,很快便在擂台上兜转了五六圈。虽然在外行看来一直似乎是王仁主动攻击,张教发被动抵挡。但实际上,双方战况胶着,却是势均力敌。在这场消耗战中,无论精神还是体力,只要有谁先露出破绽,那么他便输了一半。

        俗话道“拳怕少壮”,这句话不无道理。

        半柱香时间刚过,到底还是上了年纪的王仁先出了纰漏。在快攻之中,他的步法一时没能跟上拳路。缺了脚跟发力,原本凌厉的攻势顿时随之一滞。如果对付一般人,这样的失误或许还称不上是破绽。但是对于张教发那一对快拳来说,这一点罅隙无疑是他反击的绝好机会。

        即便占到先机,张教发依旧没有选择和王仁拼蛮斗狠。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如此并无成算,绝非高明之举。趁着王仁动作稍缓,只见他侧身提前避过对方的攻势,接着又往前一挺,双臂随即跟了上去。

        乍看之下,他这右拳直夺中线,似乎凶悍凌厉,可真正的杀招却是暗自运劲的左拳。只等对方在应对佯攻之际,再速取要害,一举奠定胜局。这一招虚实相生,的确是武家中的高明招法。

        而此时再看王仁,他似乎完全没将张教发的攻势放在眼里。攻击!攻击!他并没有半点防守的意思,甚至还分出了精力抬腿膝击。

        “噗!”张教发的两记快攻都成功地打中了王仁。

        当左拳打中胸口的时候,这位四十余岁的老拳师唾沫横飞,整个人都猛然晃了一晃。

        “好!”看到这里,观众们都觉得胜负已分。他们早就想看王仁挨揍的场面了,只是苦于之前的武师太过不济。眼下见张教发两拳皆中,自然盼着他能在王仁认输投降之前再狠狠教训教训这个武林公敌。

        可在叫好声中的张教发竟然就此收手了。这并非是他为人宽厚,而是因为王仁的攻势已经欺到了他的面前。

        “喝!”王仁的拳头就如他那低沉的喊声一样短促有力,在瞬间将局面扳了回来。

        是的,王仁还没有输。

        他没有失去意识,没有倒下,更没有死。无论从哪点来看,这场比赛都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而更令张教发诧异的是,尽管自己素来不以力量见长,但他知道刚才自己那两记攻击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对方的身上。在左拳命中后,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胸口折了两个肋骨。可受此重击,王仁居然还像没事一样继续保持着强硬的进攻姿态。

        了不起!张教发暗自佩服之余,动作更不敢轻率。见王仁拳至,又只好故技重施。

        在双方绕着擂台又转了两圈之后,张教发再次挥掌推出。面对受伤的王仁,他并无半点留情。这一掌直取王仁肩头,掌底小天星蓄足力道,旨在一招制敌,威力比先前那两拳还要胜过一筹。

        “啪!”挨下这一记重击,王仁明显打了一个趔趄。

        胜了?眼看如此情状,张教发心中略略一宽。为防万一,他又特意扬腿补上一脚。

        “砰!”随着一声闷响,王仁不闪不避又吃下了这一招。这次从他口中喷出来的不仅只有唾液,还混着不少鲜血。整个擂台上下顿时飘散起一阵淡淡的血腥味。但即便如此,王仁竟似对于自己所受的伤痛浑若不知,兀自挥舞着两条臂膊猛攻。

        此刻张教发杀招方毕,自然不及收势。等他抬起的右腿落地时,王仁的拳头离他面门已经不足一尺。猛烈的拳风袭到张教发面门,迫得他在仓皇间不得不向后一滚,这才勉强避开那刚猛的一拳。但王仁也早料到了对手的动作。趁着张教发尚未起身的当口,只见他箭步如电,陡然跃起后,直接骑上了张教发的胸口。

        “认输!”或许底下的观众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但是喊出这两个字张教发却没有一点犹豫。

        他没料到自己的扬腿飞踢竟会是画蛇添足的败招,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对方的一拳直击。要是再多犹豫一会儿,就有可能彻底不省人事,和这个结局相比,趁早低头,保住颜面,实在算是上上之选。

        “胜者是张…哦,不对,是王…仁……”裁判显然还未从方才的剧变中缓过神来。待磕磕巴巴地宣布结果之后,台下的众人也懵了大半。

        “有鬼!这里面一定有鬼!”

        “为什么要认输?”

        ……

        这些人不明就里,惊讶之余不免高声叫嚷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呼声才被看出门道的前辈高手们压了下来,只得悻然不语。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即便是输了,张教发依然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或许那一记抬腿重踢确有败招之嫌,可这也并非是他太过焦躁。他只是确信自己的那一脚必定能够命中,必定能让对手彻底无力还击。前者他的确做到了,但是后者却与事实极为不同。王仁的举动无疑颠覆了张教发的判断,不由让他心中狐疑惶惑: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他为什么可以在剧痛之下还有如此表现?

        是意志吗?不,就算做足了准备,谁又能完全克服疼痛在潜移默化中传递出来的信号?这其中必然还有什么原因……

        “打得不错!”第一个走到王仁身边庆功的是一个女子。她打扮粗陋、声音沙哑,如果不仔细看,确实和身边的那些武夫们无异。

        “嗯……”由于重伤在身,王仁的笑容显得有些苍白。赢下比赛的他此时内心也颇不平静。是的,张教发不知道,但是王仁自己却清楚得很。今天之所以取胜,自己的意志当然是关键。但是如果没有大烟从旁辅助麻痹感官,他就是再怎么硬气也用不了如此破釜沉舟的打法。

        “我该走了,好好保重,这次可没人陪你戒烟了!”说完这句话,柳逸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酥糖。夺魁,她帮王仁做到了,任务既了,她确实没有什么继续留着的道理。哼起小曲的她背过双手,蹦跳着离开了会场。

        “好……咳咳……”王仁草草应了一声便猛然咳了起来。其实就连他也不清楚自己伤得究竟有多深,只是逐渐从四肢百骸传来的强烈痛楚正在报告着身体的糟糕情况。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再也不能与人过招了。

        自己大概是要退隐江湖了吧?此役过后,他还要独自去面对那可怖的鸦片毒瘾。

        王仁这么想着,嘴角却浮过一丝欣慰的笑意:作为告别比武擂台前的最后一战,自己总算没留下什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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