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故居
就像之前我在其他文字中所说的,赶被拆除之前,我又回到了这个老小区与它告别。
与其说是小区,其实不过就是工厂的两栋职工宿舍楼,一栋建筑面积大一些,而我居住的这栋则小一些。两栋楼都是简简单单的四层筒子楼,连接着许多房间的走廊显得幽长与昏暗,就算是白天,在远离窗口和楼梯口的地方也会暗到令人头皮发麻。房间都是集客厅、餐厅、卧室于一体的单间,每户人家的厨房就是自家的门口,做饭的时候把门口墙上的铁架子支起来,做完饭在放下去,久而久之,每户门口的墙上都有一块黑黑的油污,至于卫生间和水房则是公用的,每层一间,一三楼是女卫生间,二四楼是男卫生间。就在这样筒子楼里,我渡过了将近十年的时光。
将近十年的时光,回忆是不能说不多的,而这些回忆就好似乱麻一样,索性就按照物、人、事来理出头绪吧。
从我有记忆起,当时的家就没有怎么装修过,白灰抹的墙,然后用油漆涂抹在墙下约三分之一处,地上则是灰黑的水泥。家里的家具也是简单,一张双人床和一张折叠床便是我和父母休息的地方。家里的光源除了窗户就是一盏壁灯和房间中央垂下来的一个灯头。靠墙摆着的是组合式的大立柜,除了收纳着家里的衣服、被褥外,还兼具展示柜和电视柜的作用。除了以上,床头的餐桌也充当着床头柜的角色,房间角落摆放着碗架柜,燃气灶,冰箱和洗衣机。我记得当时每次要用洗衣机的时候,父母总会把洗衣机推到公共水房,而每次做饭,妈妈都要把燃气灶搬到门口的铁架子上面,总的来说,这房间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我记得当时我好喜欢停电,每次一停电,我都会让爸爸在窗台和展示柜里面点好多蜡烛,我喜欢那烛火地摇曳,喜欢那烛光带来的如梦似幻。除此之外,我最最喜欢的便是那窗户,严格来说,应该是从窗户看出的景色,如黛的远山,还有那座我曾写过的,让我爱了一生,怨了一世的火车站。每当夕阳之时,橘色的光线就点亮了窗台,远山的山头被夕阳撒上了一抹金黄,天空中的鸟儿不时的鸣叫着,而一列火车的汽笛总会在这个时候响彻整个小镇。如今这些记忆都还好好的保存在我的记事本里,相册里,还有心里。
再来说说人吧,看过我之前写过的东西的人,应该知道我有一位青梅竹马,尽管他不在了,但他仍是我唯一的爱人。其实我们两家本就是世交,可以算是过命的世交。而当时他家就住在那栋建设面积大一些的楼里面。孩童时期的他就十分顽皮,是我们这家属院的“孩子王”,每天他都带着一群小孩在家属院里面上蹿下跳的,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我。春天,他带着男孩子们爬到树上去摘花和果子,女孩们则在树下给他们加油打气。夏天,我们趁着夜色埋伏在家属院的花丛里,等候萤火虫的出现,结果却被蚊子叮了一身的包。秋天,他带着我们钻进家属院旁边的消防队,爬到救火车上面玩耍,当消防员看见我们的时候,我们就会尖叫着从门缝挤出去。冬天,这便是我们最喜欢的季节,那时候的冬天会下很大的雪,一晚上的大雪纷飞,等到第二天便可以肆意的在雪地里玩耍了,打雪仗、堆雪人,当然还有很刺激的用舌头去舔铁栏杆。那时候的他很顽皮,那时候的我也真正地笑的很开心。而后来,我的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我也渐渐察觉到了我和他之间的一些似乎发生了变化,而这些改变的原因,便是我在这个家属院经历过最难以遗忘的那件事。
在家属院的旁边,有一个废弃的小厂房,厂房外的铁栅栏门不知被谁给掰出来了一条很大的缝隙,虽说大人无法穿过,但我们小孩子是可以轻轻松松过去的,于是我们每天都钻进去玩。一开始那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可后来,那里面被遗弃了一辆卡车,我们经常在那卡车里面胡闹,或者在车斗里面玩耍。随着时间的经过,那车越来越破旧,车门也掉到了地上,车窗上的玻璃也出现了破损,而这车,便是事件的主角。我还记得事情的发生是在我们即将搬离这个家属院的一个月前,那时我刚上四年级。周末,他,我还有几个比我俩小一点的小孩子在车斗里面烤火玩,其中一个小孩不知怎的往驾驶室里面扔了一块点着的油毡,当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赶紧钻出了铁门各自躲回了家,索性最后火被灭掉了,没有酿成更大的祸,只是后来……后来,有几个派出所的民警来分开询问我们,我记得当时询问我的那个民警说话很凶,很难听,我被吓哭了好几次,因此我的母亲和那个民警产生了一些言语上的冲突,可后来让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整件事情的主要责任在我和我的他,而不是那个放了油毡的小孩。年龄相差不大的小孩,难道仅仅是长了一两岁而已?后来我知道了,原来那个小孩的父亲是派出所的一个小头头,于是我家和他家最后都被罚了六百元,其他小孩除了那个扔油毡的都被罚了三四百不等。从这件事之后,我就知道了“人情”的厉害,我开始害怕外人,再加上在学校总有同学指着我叫“放火犯”,所以我变得越来越内向,越来越沉默不语,不过好的一面是,后来,我拥有了那天。那天,又有几个同学把我围在了楼梯口,然后一声声地嘲笑我,不一会儿他赶了过来,打跑了那些同学,他扶着我坐下,用手帕擦干了我脸上的泪水,然后摸着我的头说了那句让我记了一辈子的话——“别怕,有我在!”
那件事后的一个月,我们便搬离了这个家属区,搬进了奶奶留下的四合院里,因为有空的房间,所以父亲就让他家也一起搬了进来,从此我们便在了同一个屋檐下。至于那件事,除了我之外的人恐怕都不记得了吧。家属区后来还被使用了挺多年的,正式的废弃似乎是2018年左右了,而拆除计划似乎也是刚刚定下的,估计也就在来年开春之后吧。有我将近十年过往的这个小区算是寿终正寝了,在这里我留下了我的幼稚,我的懵懂,我的开朗,我的外向,我的无知无畏;我带走了我的委屈,我的冷漠,我的内向,我的美景,我的情窦初开。虽说那四合院也不是我现在的住所,而我与他也不可能有机会比翼连理,不过这些事,便又是后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