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4（博士&特蕾西娅）][黎明骑士]Chapter12 恍如隔世（下）
灰发青年戴着平面眼镜，和面前的萨卡兹人谈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的伪装，但却没有向任何人告发她的存在。
他们在花园中畅谈，却躲在阴影中。
最后，他把一本笔记本送给那个萨卡兹人。
“……我不怎么了解这个时代。也不习惯他们的生活方式。我和萨卡兹的区别，大概只是，我暂时没有被当成他们的敌人。仅此而已。”
“……你是为了什么而伤感？即将开始的战争？还是萨卡兹的境遇？还是……单纯习惯于为世事悲伤？”
“重要的是……很多人这辈子都不会理解。他们甚至都无法理解自己的一举一动，更何况这个世界？小姐，在我看来，你能在经历许多之前，问出这样的问题，就比这个腐烂的大地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强了。”
“……人类的历史是人性的历史，这些与源石、种群都没有关系。当然，就此，我们可以得到一个令人愉快的结论是，萨卡兹的确与其他人没有分别。至少，你——你，必须坚信这一点，要不然，萨卡兹自己就会把自己玩完。”
“我会一日三次为你们餐前祈祷的。别死了，萨卡兹。我可不想看到这张脸日后长在某个挂上绞刑架的尸体上，被报纸刊登出来。那可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女人，想想都要亏了。……”
“对你们的事，我帮了他一点儿，主要是后勤的部分，不过效果卓著，所以他也相当看重我。只是，过了今日，他若是知道我心血来潮，毫无征兆地与一位萨卡兹贵族小姐私通，怕是想生吞了我。”
“……比起乌萨斯或者黎博利，我更喜欢萨卡兹。与其带着它进棺材，不如让它发挥一点儿价值。而且，我也有点儿想给你留下一个磨灭不了的印象。兴许以后有那么一天，你看到这世界更完整的样貌，会想念我也未可知。……”
“……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信。”
……
她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的眼角顺着脸颊早已有温热的液体划过。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隐约记得，在距今长久的岁月前，某个夜晚，自己带着伙伴的期盼，用伪装的身份和外表，参与了一场高卢的贵族宴会。
事情的具体细节早已记不清楚——她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只知道，在那次宴会之后，自己莫名得到了一份详尽的作战计划。
尽管那几乎未被采纳，可自己清楚，为了保险，借助那份计划做出的小部分部署为自己这边赢得了绝大的优势。
她猜测过，一度反复思考，在那次决定萨卡兹命运的战场上，倘若一开始完全依照那份计划的部署制定应对之策，是不是会获得更轻松更完全的胜利？
现在，就在这里，一个自己确定从未见过的人，脑海中留着和自己记忆中对称的碎片。
尽管两人的碎片合起来也依旧无法拼凑出完整的事件，仍有许多隐藏在迷雾之中，可那却不会再令自己感到迷惘。
几乎两百年过去了，那份缺失的记忆才被重新唤醒。
我当时，是不是就已经对他……
我以为你早就已经死了。
除了我们，还有哪些人能熬过这漫长岁月？
“特蕾西娅，你没事吧？”
灰衣少女在特蕾西娅眼前挥了挥手，这才把她从纷乱的思绪中解救出来。
她摇了摇头：“不，只是，刚才的记忆，我有些……”
少女的表情明显比刚才要认真许多：“我也没有想到，你们会有这样的偶遇。那段回忆还是归功于你，才能在线路之外的位置捞到。”
“我……是啊，我早就见识过他的能力。若不是那份从天上掉下来的计划书，或许那次战争就是萨卡兹灭族的前奏。”
“看样子，他那时在为联军卖力气。不过按照他的性格，自己舒服要比战争胜利更重要。他不会被现在的哪一个国家束缚。能拴住他的，只有熟识的朋友。”
“天才的计划。即使是盟友也在他的计算之中。难怪，那次战后，即便盟军不得不退出，却也没有大败亏输。”
“还好，他现在孑然一身。你们可以从现在开始。”
“……我，似乎没有完成自己的承诺。没有让他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卡兹戴尔。”
“没关系，反正他本来就没对你们抱什么希望。而且，那块记忆所在的位置是在显性部分之外，很显然，有人一度削除了那段记忆。他根本不记得，所以无所谓了。看起来，你好像也不是很清楚。是不是你们当时互相删除记忆以示友好？哈……”
少女笑了几声，可看到特蕾西娅依旧有些低落的神情，她也渐渐笑不出来了。
“大概吧。我记得……当时似乎是对他用了一些……不过我不知道，他也会这样的法术。”
少女端起咖啡杯，看到里面空空如也，又放下了：“这就是缘分。好好珍惜吧。兴许你们以后可以走得更近呢。我很期待啊。”
“我看到了，那个……那个人。体会过他们的生活。”
“……我就知道，那死蝙蝠老是掉链子。”
“莫说赫伯特愿不愿意，只是我……我自己都很难过这关。”
“那个……怎么说呢，你完全不用在乎啦。对了！你玩过游戏吗？就是像文字游戏那种……只不过，赫伯特比较沉迷游戏才会导致那种事啦。你想想，拯救沉迷游戏的年轻人，帮助他走上人生的正轨，不也很好吗。”
“人的记忆和游戏很不一样。”
“你就别管了。放心做你的事就好。”
大不了我就把那些本来不该看趁你离开的时候处理掉。
少女一脸无害的微笑，这样想着。
“……这些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啊，对对，我带你去见几个人吧？我们很多人都盼着见到新人呢。”
少女拍了拍桌子，一脸热情，试图让特蕾西娅的注意力转移到轻松的事情上。
“见人？不，我只是……”
特蕾西娅当然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试图拒绝少女的邀请。
“你就接受吧。要是其他人来，我们或许还不会到的这么齐。来，我带你认识一下。”
少女拉着特蕾西娅，不顾她的反对，快速跑过，穿过层层叠叠的书架。
在不知道经过了几处看上去充满不详气息的区域后，少女站定脚步，和特蕾西娅看着躺在书本堆成的小山上东倒西歪的几个懒鬼。
“有人来了！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滚下来！”看到他们惫懒的样子，少女脸上抽搐了一下，厉声喝道。
她的话立刻起了作用，原本看上去无比懒散的几个人，连滚带爬地从书山上跳下来，整齐的站在一起。滑稽的样子让特蕾西娅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咳……那什么，有事么？”为首的是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人，字里行间都是强装出来的硬气。
他长着菲林的耳朵，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外面穿着看上去像是炼金术师的衣服，里面是像一般的工程师穿的休闲装。
“给你们介绍一下。新人。”
“……不用你介绍我们也知道。你好，特蕾西娅殿下。很高兴认识你。”单片眼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善意。
“殿下，我们又见面了。”是那个血魔。特蕾西娅大约能猜到之前遭遇的一切其实和他没什么关系，还是友好地招了招手……这个血魔居然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你好。”黑色长发的青年言简意赅，头发之下耳朵两侧的黑色羽毛相当明显。
几个人和特蕾西娅一一打好招呼，算是彼此都认识了——尽管现在特蕾西娅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少女转过头，表情和看着这些惫懒的人截然不同：“还有几个老伙计没来。我还有几个好姐妹来着。不过她们今天不工作。嗯……要是有下次，我再带你认识吧。”
“嗯……我们还有时间吧？”
“不。你没有了。你该走了。”
“……？”
“赫伯特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所以他正在……解除链接。”
“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吧？”
“或许吧。不过也没什么意义。我们只是媒介。就像输电线。”
“媒介？……你的意思是，我不会记得你们？”
“正是如此。事实上，不仅如此。你只会记得你看过了什么，却不会记得究竟如何看到。我们的本质是装置。而你们的精神链接，需求只是输入的灵魂元素和输出的端口。路程重要吗？”
甚至你能记住的也不过是那份计划书和你们交谈的那一小块碎片而已，剩下的我全都会删去。少女留下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如果他真的能回到新的生活，那要我做更缺德的事也不是不可以。
特蕾西娅当然不知道少女的想法，看着这个房间，的确已经开始形成了模糊不真实的感觉。
再一转眼，连刚才那些人也都不见了。包括那个少女也是。
特蕾西娅突然心有所感，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空洞。
轻轻触碰，又是一阵剧烈的拉扯感。
……
看着特蕾西娅消失的地方，少女低低地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有点伤感，是吧？他终究要有自己的生活。”刚好避开特蕾西娅的蓝发青年走到她身后，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头。
“其实我真心希望她能帮赫伯特找个真正的事做。但……很显然，这就是命。”
少女的眼里已经没有刚才的兴奋或是倨傲，只有无比冷淡的目光，任谁看了都会浑身不自在。
一旁血魔的神情倒是轻松无比：“赫伯特是不会闲下来的。而且他应该也很喜欢那种厮杀的感觉吧。不，对他来说，或许这叫……印痕。”
“她应该没看到那些……是吧。”
“她没看到。”
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他们即使不回头，也知道那是谁。
“我还以为你打算出来见一见她，神棍。”血魔脸色有些不悦。
“我不会。我也不希望有人会记得我。”
“何必呢？你担心她可能记得我们这些碎片？不可能的。见一见又有何妨。”
“但我不希望这样。就这样，挺好的。伊西丝。”
“只是，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弟弟。我还是蛮希望你们能……和好？尽管没什么意义。”
少女回过头，看着坐在书堆旁的灰发青年。
他橙金色的眼睛此时暗淡无比。
“我们只是碎片，是他枷锁的零件。足够了。”
……
赫伯特猛地睁开眼睛，贴在额头上的吊坠也掉了下来。
敲了敲有些发麻的腿，起身瞥了一眼尚未完全脱离链接的特蕾西娅。
轻轻取下特蕾西娅脖子上的挂饰，端详了一会，又为她戴了回去。
看着特蕾西娅的睡脸，他掏出口袋里的手巾，轻轻擦掉她嘴角即将流下来的口水。
又想了想，赫伯特回身，从房间左侧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闲置了一段时间的相机，俯身找了一个角度，拍了一张照片。
翻着相机里为数不多的照片，刚刚拍的在第一张。
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存储卡。
借着房里的终端一番操作后，点击“保存”。
恶作剧成功一样的笑容在脸上浮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