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肉与骨的先知》（五十八）| 长篇科幻连载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58话。

【前情提要】

孙白糖和南溺水邀请白守时一起去地下科学家联合“南方”探寻技术。他们和第九试验室的工作人员意外产生冲突，一场让人担心的狩猎活动就要展开。南溺水因势利导，反而争取到了参观南方组织绝密计划的机会……去体会数字推衍出来的肉海之后的世界。

|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

五十八 世界上最大块的肉

全文约49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有恐怖小说爱好者统计过，制造恐怖感的元素很多，比如怪兽，邪魔，野兽，鬼魂等等超自然力量，很多恐怖小说家会为了求新，会不断去尝试写各种不同题材来制造恐怖感。

但是，你知道吗？距离人类最近的一种恐怖元素，却是大多数恐怖小说作家和爱好者都在回避的。

那就是“饥饿”，人在饥饿的时候，能干出各种恐怖的事情，人吃人和易子相食，都变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关于饥饿的描写也很容易达到真实感。

但是，很少有以饥饿为主题和主要推动元素的恐怖小说，有，也不会大卖，而且，很多人也不愿意重复观看关于饥饿感的恐怖作品甚至纪实作品。

因为，饥饿太可怕了，不是每个人都见过鬼，但是，几乎每个人都明白饥饿感是多么折磨人。甚至那些有钱人也会因为健康等等理由，而不得不去体会饥饿感。

饥饿是一种漫长的折磨，摧毁理智的折磨。

直到大瘟疫爆发前，全球依然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日常处于饥饿状态，当南溺水等人为了如何让更多人吃上肉而努力的时候，还有二十多亿人口为了能每天吃到食物而忧心忡忡。

南溺水也知道这些冷知识，所以，她一直期待，有朝一日，自己能看到全球的食物多到吃不完的程度，也许，那时候，就是全球迎来和平的时代了。

但是，这一次，当南溺水醒来之后，她终于明白了食物比人多，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她从这个房间的窗口望出去，看到的情景让她感到震撼，即使只是从窗口望出去，根据视野的角度，南溺水也能判断出来，这个房间如果不是高层楼房，至少也会是着落在山上，在窗口之外，下一百八十度区域的视野中，也能看到那个巨大的“东西”在蠕动，那是生命的迹象，整个窗外望出去，视野里都是那个巨大的东西，深棕色的外皮，因为隔得很远，看不出来是否有毛发，它占据了窗外的整个视野，只有探身出窗外，把头太高，才能看到天空依然存在，它如同无尽的高墙，遮盖了视线的尽头。

南溺水又开始认真观测窗口之外的周遭区域，这里果然是在一处山体上，附近还有十几栋勉强算是小楼的建筑，最高的建筑物也不过五六层，大多数建筑都是土木结构，这种材质的极限结构稳定力，也就是这个高度了。

山体之下，是绵延出去的一片片树林，在树林的彼端，还是那个巨大的东西。

这时，楼下有人喊，“202室的，既然起床了，就快下来吃东西吧。”

南溺水觉得自己的五感是在一点点适应这个世界的，她觉得自己的嗅觉开始发挥作用了，她闻到了肉香，准确来说，是各种肉菜的香味。

她试着在房间里寻找镜子，她慢慢回想起，自己是进入了关于“肉海计划”的试验进化推衍世界……

南溺水的回忆越来越清晰，她想起了自己在南方组织的南美基地的一座餐厅里，和孙白糖还有白守时一起遇见了撒列克博士。

撒列克博士同意了她参观这个试验模拟世界的提议，却没有给她任何准备的时间，带着已经喝了几杯啤酒的她，直接去了安保中心的试验室。

安保中心的脑机接口设备，显然要比自己在旅途中接收的那个头盔装置要完善，是休息舱模式。

“肉海计划的推衍世界，消耗的服务器机组非常多，因为推衍的时间，是以年为单位的，试验推衍范围是全球范围。这也意味着，进入其中的试验观察者，可能要十几天都在其中。所以，能维持身体技能运转的辅助生命系统是必需的。你真的准备好了吗？”撒列克博士那时这样问南溺水。

南溺水现在才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多向撒列克博士询问一些这个试验的进度，就急不可耐地要求进入其中。

南溺水确定需要知道，现在的这个世界状态，是肉海计划进展到什么时间点的状态。

南溺水没有在房间里找到镜子，她甚至发觉，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工业化的制品，桌子和柜子都是榫卯机构，甚至没有使用钉子，房间里的木梳也是真的木梳，不是塑料制品，她试着捻了捻自己穿着的衣服的质地，也很像是麻制品，不是混纺材质，有点轻微的扎肉。

她看不到自己，只能试着感觉自己的身体，以及用手去摸自己的身体，来推测自己的外形。因为，她逐渐开始适应这个身体状态的同时，她知道这个身体状态和自己以往习惯的身体状态不同，似乎有些沉重和笨拙。

她摸了一遍自己的全身，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预判，她觉得自己的这个身体，可能是个胖子。她低头，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肉嘟嘟的手掌，因为粗壮而显得有点短粗的手指，因为肥胖，关节处都成了凹进去的小坑。再低头，能看到自己的粗腿，她试着聊起了衣服，看到自己的肥滚滚的肚皮。

南溺水叹了口气，走出房间，她觉得，肉海计划，应该是已经成功了，大家肯定是天天有肉吃，才会长成这个样子吧。

但是，为什么看不到工业品？看不到混凝土结构建筑……难道说是来农家乐度假吗？

她看到楼梯也是木质的，木板都不够工整平滑，楼梯也没有上漆。和她同一层的还有五个房间，这栋简易楼的结构，很像日本的那种长屋。隔壁也有个房间，恰巧在此时打开门，出来了一个愁眉苦脸的胖子，脸上肉嘟嘟的，头发没有打理，是及肩长发，因为皮肤油亮，加上胖嘟嘟的身材，看不出是男是女。

南溺水猜测，自己的样子，也跟这个人差不多吧，她主动打招呼，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大人们在胡同里打招呼的通用语，“起来了，吃了吗？”

“唉……”对方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很柔，“这种冷笑话没意思，我知道，我该去工作了，我今天一定努力多吃一点……我肯定不会是工作成绩榜上的最后一个。”对方一边说着，一边做起了热身运动，一边往楼梯口走过来。

南溺水考虑到两个胖子一起下楼梯，似乎是有点危险的事情，毕竟，这木质楼梯，能不能同时承受两个大胖子的重量，还不好说，所以她决定自己下下楼梯再说。

下楼梯的过程中，南溺水就看到了楼梯对着的方向的场景，楼前有一片小广场，排满了桌子，很多胖子在那里吃东西，在餐桌的另一侧，似乎是露天的厨房，冒着各种热气，有浓密的白色气体，似乎是水蒸气，也有微微发灰色的油烟，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空气浓度和颜色，还有不同的味道。

南溺水走下楼体，向用餐区走了过去，听到还有人在大声宣布成绩和进展度……

“六号楼，301房的，已经吃了两斤瘦肉三两肉皮，目前排名在中等贡献区，他是今天第三餐的工作时间里，第一个达到食量标准的战士，希望他能再接再厉，向吃三斤瘦肉挑战，也希望各位同志都要加油努力，我们本轮餐桌战争的工作目标，是吃掉三吨‘恩主’，诸位要努力啊！”那个唱票的声音非常洪亮，完全不需要电子扩音器，铁肺金嗓，声音甚至能压住嘈杂的餐桌上的各种声音。

南溺水走到了用餐区，一个也是胖子的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你走错用餐区了，一到五号楼的用餐区再往西面一点，你们今天运气不好，你们的恩泽小队，采集回来的肉，是上等五花肉，肥瘦不好分离，只能靠你们直接吃掉了，不过，公分会给你们记高一点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一个方向给南溺水。南溺水点头表示感谢，她猜测，自己是融入到了推衍剧情中的某个时段的某个角色，这些人物，恐怕都是这个肉海计划的整体推衍中的数据诞生角色……

南溺水按照服务人员的指使，来到了更西面的用餐区，她想起自己是202房的，但是不确定自己是几号楼的，她这时想起，只要看看和自己同一楼层的胖子坐在那里就行了，她回头寻找，看到自己同一楼的胖子溜达了过来，然后，他在标着三号楼的一张大桌子找到了写着204的椅子坐下，南溺水就在和他隔了一个号码的202号椅子坐下，那椅子看着很宽大，是木头椅子，但是，南溺水坐进去，才感觉到，竟然有点挤……

我到底是胖到了什么程度？这就是肉海计划成功后的世界？每天都有肉吃……

南溺水能感觉到某种不协调感，她坐下来之后，开始整理这十几分钟内自己听到的消息，来试着作出判断。

同时，越来越多的人在这张餐桌周围的标号椅子上坐了下来，有工作人员开始上菜，每个人都有一个写着他编号的托盘，托盘也是木质的，但是，托盘上的各种盆和碗都是陶制的。

那些小盆和大碗里，放着各种肉菜，刚才工作人员说一到五号楼的人要吃五花肉，今天的菜色，也确实都是五花肉的做法，有红烧肉，炒肉片，还有白煮肉配蒜泥，桌上的肉多的堪称豪华，而蔬菜，似乎只有几盘白煮白菜，和几盘咸菜，都是用来解腻的。

南溺水又看看在座的诸位的表情，有的人满脸麻木，有的人则露出了面对难题的痛苦感，204号房的胖子脸色最平静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第一个夹起了自己碗里的一大块红烧肉，他说了一句，“为了吃出通向平安京的路，我会献出我的胃！”

“献出我的胃！”“献出我的胃！”“献出我的胃！”

其他人也跟着高喊，餐桌上的士气忽然燃烧了起来，大家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开始吃肉！

有的人采取一种，类似于冲锋一样的吃法，一口接一口，稍微咀嚼一下，就一口咽下去，根本不品味道，似乎只要迅速吃完盘里的肉，就是胜利。

也有人，会巧妙利用餐桌上提供的白茶和咸菜来搭配肉，尽量消减油腻感，细嚼慢咽，但是，过了半小时之后，就能看出来，这些巧妙搭配的食客，整体的肉类吞噬量，要比那些开始就猛吃的食客的吞噬量要高。

南溺水尽量不想让自己显得和别人不同，她试着学习那些搭配派的吃法，她仔细品尝那肉的味道，很好吃，瘦肉纤维的弹性失踪，油脂区域的油脂，也是一种鲜美的味道，不是油腻的那种质感，似乎是分子链天然就比较短，这些肉，完全就是美食级别的肉。

但是，同桌的人为什么都吃得那么痛苦？

吃出通往平安京的路，有是什么意思？

南溺水真的想找人好好打听打听。

忽然，坐在南溺水边上的201房的胖子凑过来，低声对南溺水说，“202房的，你今天的状态不错啊，要是有什么新的增加食用力的方法，可以和我分享啊，我愿意帮你分担尝试风险。”

南溺水灵机一动，“那等吃完饭，我们去我房间说吧。”

201房的胖子很高兴，“好啊！为了表示诚意，我帮你吃三两肉，算在你的成绩上，你喊加量吧。”

南溺水回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信息，能判断出来，这里的饭桌上的食用量是计入成绩的，似乎是某种kpi，南溺水也明白，这些肉虽然很好吃，也许，肉的肥瘦比也是经过设计的，但是，真要每吨都吃两斤以上，也是挺考验饭量和胃口的。

“不用，那么为难自己，我们各自吃完正常的量就可以。”南溺水决定自己要显示的友好一点，不要欠201房的人情。

“但是，你别忘了，我们只有各自吃到2斤半的量，才能决定自己要不要参加换房抽签啊。”201房的胖子提醒南溺水。

南溺水听到这个提醒，越发觉得应该好好问一下这里的生存规则，于是自己找补，“我当然知道啊，放心，我自己就能吃到2斤半的量，然后，你我都不参加换房抽签，还是做邻居！”

“好，一言为定！”201房的胖子点点头，扭头对附近的服务员喊，“分食官，请给我和202房的再各自加半斤肉，我们要多为不归乡的开路运动奉献力量！”

分食官听到了201房的胖子的提议，立刻开始大声宣布这个消息，很快，其他桌的胖子们，也有人开始高呼，加量！

只不过，现在大多数人都在忙着吃肉，没有人再高喊“献出我的胃”了。

从上桌开始，四十分钟后，大多数人吃完了这一餐，吃完的食客，放下了自己的餐具，靠在椅子上，尽量放松自己，让血液集中到胃部去消化。分食官则一个个位置开始检查大家吃饭的结果，那些大碗小盆里的肉是否完全吃干净了，每个人的托盘里，除了原本定量的四个盆碗，是否有增加的盆碗。

检验完吃饭工作质量之后，分食官开始宣布各楼各房的食用量成绩，然后，宣布，今天谁是吃饭标兵，谁是吃饭大王，都有哪些人获得了决定自己是否参加换房抽签的资格。

最后，1-5号楼的80名吃饭战士中，有35人获得选择抽签权，其中有12人要求保持自己的房号，南溺水和隔壁的201号都在其中。

分食官接着宣布，“诸位吃饭战士，请按成绩完成下一步工作，参加抽签的战士尽快去抽签，决定自己的房号。不参加抽签的战士，请回房休息半小时，然后按房号，去人力发电厂进行推盘工作……”

南溺水现在大概推测出了，这个时代的人们的基本生活方式，吃肉，工作消耗热量，接着吃肉，工作，消耗热量，然后睡眠休息……恢复体能消耗热量，这样的生活周而复始。

她急需向201号房的人询问一下，这个时代，人们为什么要努力吃肉，肉海计划不是成功了吗？

201号房的胖子和南溺水回到了南溺水的房间，201号的胖子，马上选择了一处靠着墙壁的位置坐了下来，尽量放松自己的四肢，对南溺水说，“把你的绝招告诉我吧！”

南溺水则想着，自己怎样询问对方，才不会让对方奇怪自己为什么完全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状况。

南溺水灵机一动，说“我是想到了一种自我催眠的方式来提升饭量，但是，我发觉这种方式似乎有副作用，就是，我的记忆力开始混乱了，总是忘事……”

201号房的胖子，听南溺水这样说，哈哈一笑，“忘事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从记事开始，就在每天吃肉工作，吃肉工作，这二十多年来，每一天和每一天之间又有什么差别和值得记住的？”

（未完待续）

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异界》截图

-

添加接待员微信（FAA-647），暗号“不存在科幻”，进入小说讨论群~欢迎和我们一起聊科幻小说！ 

「中学生科幻爱好者交流」群门牌号：1160626971，也可以备注「自己的学校」加“未来局接待员”（FAA-647）入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