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四十二——周襄王河阳受觐 卫元暄公馆对狱
上次说到晋文公带兵击败楚将成得臣，成得臣兵败自杀，周襄王在践土犒劳晋文公并封为伯侯，主管征战。诸侯大会中，叔武跪请晋文公能网开一面放过卫成公，晋文公同意了。
结盟结束，众诸侯各回各国。
卫成公因为不放心叔武，派人在践土监视着叔武的一举一动。没成想，那人误会了叔武的意图，以为叔武和晋文公商谈是在请求晋文公立叔武为卫侯，便立刻报告给卫成公。卫成公听后不辨是非，直接大骂元咺背信弃义、贪图富贵。不凑巧元角就在卫成公旁边，卫成公直接手起刀落，将元角杀了。元角的侍从见元角被杀，慌忙逃回卫国报告给元咺。元咺不仅不怪罪卫成公，而且说是臣子为君王尽忠是应该的。接着元咺和叔武再请晋文公下达书面宽恕卫成公的通告。
另一边，晋文公回到晋国。入城那天，百姓们个个面露喜色，纷纷到街道两旁迎接晋文公回国。晋文公高坐朝堂，论功行赏。以狐偃为首，先轸为次。狐偃不敢接受，请求晋文公任用荀息的后人。晋文公也知道荀息忠心耿耿，一代英才。便封荀息之子荀林父为大夫。 舟之侨正在家和老婆亲热，忽然听说晋文公回来了，赶快去迎接。晋文公将舟之侨囚禁起来，此时封赏完毕，该惩罚了。赵衰给舟之侨定罪，晋文公下令将其斩首示众。
晋文公经次一役，不仅名声显赫，而且兵力空前增长。在与先轸等人商议过后，在三军的基础上又扩“三行”(由于要遵守周朝的规矩，天子可以拥有六军，诸侯所拥的不能超过天子)。这次扩军，名义上是扩列三行，实际上是扩了三个军，和周天子等同。如此一来，天底下就没有谁能比晋国军力更强盛。
这天，晋文公正和狐偃等人商议如何处理曹、卫两国的事，卫国的书信到了。晋文公打开一看，原来是叔武请求晋文公放过卫成公。刚好陈穆公为郑、卫求情的书信也到了。晋文公书信一封，准许卫成公复位。叔武得到晋文公的书信，赶快派人去陈国迎接卫成公回去，陈穆公也劝卫成公早日动身。
公子歂犬却告诉卫成公: 叔武心怀不轨，不能轻易相信。卫成公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思来想去，决定派宁俞去楚丘探探虚实。宁俞赶到楚丘，正遇见叔武在朝堂上主持商谈国家大事。宁俞发现叔武并没有坐在国君之位上，而是在位置旁边另立一个座位。宁俞问其缘由，叔武回答道: 那是我哥哥的位置，我哪敢坐？
宁俞听到这话，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叔武又对宁俞说: 还请宁大夫早日劝我哥哥回来复位，不要凉了臣民们的心。
宁俞立刻答应叔武，并约好日期把卫成公劝回去。
宁俞刚出了朝堂，就听见朝堂上的大臣们悄悄议论——如果卫成公真的回来，我们这样已经效忠叔武的人怎么办？宁俞转身回去大声告诉大臣们，无论效忠谁，只要是为卫国好，都是无罪的，说完便和他们歃血为盟。事后，叔武派大夫长牂守着国门，吩咐他无论卫成公何时回来，都要立刻放行。
宁俞回到卫成公身边，告诉卫成公此行的过程，说叔武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您回国复位。卫成公刚刚放下心来，公子歂犬又诽谤叔武和宁俞是提前商量好的要谋逆，又建议卫成公不如提前去，出其不意。卫成公觉得公子歂犬说的有理。
宁俞劝道: 已经有言在先，为何要提前回去呢？
公子歂犬冷笑道: 宁俞不想让国君早点回去，会不会是有什么想法吧？
宁俞为了摆脱嫌疑，只好对卫成公说: 您想要早点回去，那请让我先行一步，告诉国民。
卫成公: 寡人只是想早点回去见到臣民而已，没有其他什么意思。
宁俞驾车驶向卫国。公子歂犬认为宁俞的行动很可疑。便劝说卫成公加快速度，事不宜迟。卫成公催促车夫马不停蹄的向卫国驶去。
宁俞还是比卫成公到卫国的早。大夫长牂问宁俞是不是卫侯的人，宁俞告诉他卫侯马上就到，长牂立刻放宁俞入城。宁俞刚要进城，公子歂犬先行赶到，声称卫成公就在后面，抢先宁俞一步入城。当时叔武正在安排人打扫宫殿，沐浴更衣。突然有人报告卫成公已到，又听见车马声，叔武以为卫成公就在其中，连头发都没擦干就跑出去迎接。公子歂犬远远望见叔武，怕叔武会向卫成公告密，搭弓就是一箭射中叔武，叔武当场身亡。元咺听闻叔武被杀，大骂卫成公是个滥杀无辜的无道昏君。元咺一怒之下逃向晋国，要向晋文公状告卫成公。
这时卫成公刚到卫国城下，长牂上前迎接。长牂说叔武吩咐过，无论卫侯什么时候到都要放入城去。卫成公不由得感叹，叔武果然没有篡夺的意思。卫成公入城，迎面遇见宁俞。宁俞哭着向卫成公说叔武被歂犬所杀的消息。
卫成公面露惭愧，赶到朝堂。事发突然，百官没反应过来，因此陆陆续续才到宫中面见卫成公。卫成公查看叔武遗体，不自觉失声大哭，下令捉拿歂犬。歂犬自知犯下了弥天发错，准备逃跑时被宁俞带人抓获。公子歂犬还想狡辩，卫成公大骂其一顿，下令将其推出去斩首示众，之后又下令以国君之礼厚葬叔武。
卫大夫元咺逃奔晋国，见到晋文公。元咺伏地大哭，说卫侯猜忌叔武，叔武被歂犬所杀。说了又哭，哭了又说，说得晋文公都听不下去了，把元咺安排在馆驿，召集百官商议如何处理。
晋文公觉得，上次践土会盟，秦侯、许侯没来，郑侯心怀鬼胎。卫侯刚刚复位就杀害叔武，如果不出兵教训一下，这个盟约体系必然崩塌。先轸也觉得应该出兵。但狐偃觉得现在不应该出兵，因为盟主之所以能够约束诸侯，是因为依靠天子的名义。如今天子接见你，按照礼法，你应该去朝见天子。如果我们能借朝见天子的机会，号令诸侯一起去，谁不朝见就可以有理由攻打它了。赵衰肯定了狐偃的想法，但是不觉得这样做能成功。因为朝见天子，晋国为首带领一众诸侯去洛邑，一路上所路过的地方哪个诸侯不胆战心惊，何况周天子。这便有了向天子施压的意思。不如让天子在温邑受众诸侯的朝见，如此一来，君臣无猜，岂不美哉。
晋文公觉得天子并不会这么想。赵衰认为周天子正需要晋国提高话语权，怎么会拒绝晋侯朝见？晋文公听后，觉得说的有理，便命赵衰去洛邑谒见周襄王。赵衰向周襄王传达了晋文公请求朝见的意思。周襄王默然不语，命赵衰先到使馆安歇。周襄王召见王子虎商议，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怀疑晋文公居心叵测。便产生了拒绝的想法。王子虎决定去探探赵衰的虚实。
王子虎来到馆驿见了赵衰，商讨起晋侯要朝见的事。赵衰向王子虎表明心意，并为这次朝见策划了一个方案——天子可以借狩猎的名义到温邑，然后晋侯带领一众诸侯朝见天子，既不会有损天子颜面，又不负了诸侯们的一番忠诚。
王子虎觉得这个计策非常妙，回身转告周襄王。周襄王大喜，约定在十月在温邑接受众诸侯的朝见。赵衰回国回复晋文公，晋文公以天子的名义传达各诸侯，在十月一日到温邑朝见天子。
到了约定日期，齐昭公、宋成公、鲁僖公、蔡庄公、秦穆公、郑文公陆续赶到。陈国陈穆公不久前驾崩，陈穆公的儿子公子朔身穿丧服参加。其他如邾、莒小国的诸侯也有参加。卫成公为自己用错了人导致叔武被杀，而陷入深深地自责中，便不想去参加。宁俞再三劝谏下，卫成公带着宁俞、鍼庄子、士荣三人到温邑。晋文公听到卫成公到了，便下令派兵监视卫成公的一举一动。这次许侯还是没去。
这次晋、齐、宋、鲁、蔡、秦、郑、陈、邾、莒，共是十国，先到温邑集合。第二天周襄王驾临，晋文公率领众诸侯拜见周天子。第三天众诸侯穿的整整齐齐，把上贡的物品献给周襄王。这次朝见比践土会盟更加宏大。
朝礼结束，晋文公将卫国叔武的冤情上报给周襄王，请王子虎共同审问卫侯。晋文公和王子虎来到宾馆，命人把卫成公叫来。卫大夫元咺和身穿囚服的卫成公来到晋文公面前。按照周朝的规矩，君臣不对理。于是卫成公就被安排在厅堂之下，宁俞陪在身边。鍼庄子代卫成公和元咺对理。
士荣作审判官，听双方辩论。元咺口若悬河，从卫成公出奔襄牛开始，如何嘱咐叔武守国，以后如何杀害元角、叔武等事说的明明白白。鍼庄子反驳道: 这都是卫侯听了公子歂犬的谗言，导致卫侯做出错误的判断，所以这不全怪卫侯。
元咺: 歂犬当初和我说，一起拥立叔武为君，如果我当初答应了，哪还有现在的卫侯。只是我佩服叔武的孝心，所以拒绝了公子歂犬。说到底那还不是因为卫侯对叔武不放心，不然怎么会被公子歂犬得逞？我当初派我儿子元角去侍候卫侯，那就是表明我忠心的证据，原本和和气气，没想到元角被卫侯所杀。就卫侯杀元角之事，就是动了杀叔武的心了。
士荣打断了元咺的话: 你怕不是为了你儿子而公报私仇吧。
元咺: 我常说‘杀子是私人恩怨，守国才是大事。’我虽然觉悟不高，但我也知道不能因私废公。之前叔武就是托我写的一封书信求晋侯宽恕卫侯的，如果我有想法，怎么会写。只可惜叔武一时糊涂，现在受如此冤枉。
士荣: 卫侯知道叔武没有篡位的想法，叔武被杀完完全全是中了公子歂犬的黑手，并非是卫侯的意思。
元咺: 卫侯既然知道叔武没有篡位的意思，那么卫侯就不应该再听公子歂犬的话，怎么还要由他先一步进入卫国。这明明是借刀杀人。
鍼庄子说不出话来，士荣: 叔武虽然被冤枉，但是终究到底，叔武是臣子，卫侯是君主。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况且卫侯已经杀了公子歂犬，又厚葬叔武，如此赏罚分明，有什么罪。
元咺：以前夏桀错杀龙逢，被商汤夺得天下；纣王错杀比干，周武王讨伐之。商汤、周武王都是作臣子的，目击忠良被害，带领义兵诛杀暴君，救百姓于水火。叔武保卫国土，是救国的功臣，比龙逢、比干的功劳还大。而卫侯不仅受制周王、伯侯，而且又不是像夏桀、商纣一样贵为天子，怎么能算一点罪过都没有。
士荣被说的语塞，又转口说道: 卫侯固然有错，但你身为臣子，就要忠心为国。为什么卫侯复位，你却逃到外国不去朝贺，这是何道理？
元咺: 我辅佐叔武守国是受了卫侯的命令，卫侯不能容忍叔武，怎么还会容忍我呢？我之所以出逃，并非贪生怕死，是为了不能让叔武遭受这不白之冤。
晋文公坐在那里听了半天，对王子虎说: 说了这么老半天，现在结果很明白嘛，还是元咺有理。卫侯是天子的臣下，我不敢擅自决定，但可以先将卫侯的侍臣处斩。说完就要下令行刑。
王子虎: 我听说宁俞是卫国最贤明的大夫了，大费苦心的在卫侯兄弟之间调节，只可惜卫侯不听。这次事件和宁俞完全没有关系，反而是士荣身为执法官，却执法不明，应该治罪。鍼庄子一言不发，看的出来是理亏，也该治罪，还请晋侯裁决。
晋文公两人商谈完后，将士荣斩首，鍼庄子受刖刑，被砍去双脚。后将卫侯装进囚车，被晋文公和王子虎带去见周襄王，献上双方供词，请周襄王下令将卫成公处斩。
周襄王: 晋侯断案真公正廉明，但是我如果开启了以臣下状告国君的先河，那以后朕还怎么治理天下呢？
晋文公这时才被提醒: 臣确实没想到，那就把卫成公送到京师，再听天子裁决。
晋文公命宁俞回卫国再立新君。元咺回到卫国，与百官商议。元咺: 卫侯已经被定为死罪，如今天子要我们再选新君继位。
百官商谈之后，决定立叔武弟弟宅心仁厚的公子瑕为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