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第三十六章)
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
第三十六章 尽散
第四日,寅时,玉衡离州。
巽泽似乎早已疲惫不堪,清澈的眸子中布满了血丝,散发尽乱,遮住了原本明月清风的脸,呈现出来的,又是不修边幅邋遢凌乱的样子。
满天烟尘,遍地尘埃中,他的炼丹房已凌乱污秽,只有熔炉中两缕焰火跳动,焚化吞食着他手中的灵气。
一阵微寒的风吹来,带着焦土的气息,熔炉中的火在瞬间熄灭。
巽泽面容淡淡的,轻轻抬手,手中红瓶尽碎,血液像是一道红芒,流泻进熔炉中。
嘶。
随着这声轻音,熔炉中翻腾起一股黑烟,流淌在其上的毒血骤然获得了生命,彼此缠卷,化成一条微小的火焰之蛇,撕扯吸附,最终融成了一粒褐色药丸。
南风立刻从熔炉中取出这米粒大小的药丸,用手指捏着,仔细观摩:“郡主,这就是你三日不眠不休研制出来的解药吗?会不会太小了点。”
巽泽:“谁说这是解药,这是毒药,剧毒。”
“毒?剧毒?”南风吓得手一抖,药丸就从指缝中滑落了下去,“郡主不早说,属下碰了,会不会被毒死?啊,属下要死了,属下还没有给郡主养老送终呢。”
他掐着自己的脖子,一副中毒太深的样子,吐着舌头,双脚抽搐。
“滚,瞧你那点出息。”巽泽手腕一沉,接住那粒微小的药丸,装入一个小瓶子中,就放入了怀里,神色缓和了不少,绷紧的心弦也终于松懈下来,“本郡主好不容易研制出来的东西,你竟然如此糟蹋,被毒死也是活该。”
“最多就是掉地上而已,捡起来也还能用。”南风撅着嘴,“郡主你看你终于笑了,三日来愁眉苦脸的,属下好怕你突然体力不支,晕倒在这炼丹房里。”
巽泽瞅一眼南风,似笑非笑:“放心,你死了我都还不会死,若是你死了,我正好将你尸身腐肉用来养蛊虫,然后骨头熔掉,制成一颗可以让人闭嘴的丹药,看到讨厌的人就让他吃下,闭嘴。”
“若是属下闭嘴了,郡主岂非太过无趣。”南风叹了一口气,“郡主没有解药,那王上的毒怎么办,莫非想以毒攻毒?可郡主刚才这毒丸就是用王上带毒的血液炼制的,管用吗?”
巽泽不禁皱起了眉头,有着深深的忧思:“这毒我也解不了。”
南风疑惑:“这世间还有郡主解不了的毒?”
“毒引从未见过,中垣大地之上没有。既是从未见过之物我又如何解!”巽泽走到丹炉前,伸手从另一个炉口中取出两粒核仁大小的殷红药丸,交到了南风手中,面容上已没有了任何笑意:“这两粒是续命丹,务必在明日天黑前赶到南陵给阿离服下,若是你没有完成任务,本郡主就熔了你,若是你觉得直接丢进去太痛苦,本郡主就先将你做成毒人再放入熔炉熔了你。”
千里迢迢赶回玉衡,不眠不休,并不是研究解药,而是为了炼制续命丹。
他的面容,郑重无比,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容不得南风有一点点置疑,甚至南风能感觉到,若是任务失败,他会真的熔了他。
可做成毒人之后再熔和直接放入熔炉中有何区别?疼痛等级不同吗?
南风脸色瞬间惨白,发出疑问:“郡主,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是你去?”
关乎慕容黎生死,巽泽从不置身事外,如此生死边缘,甚至需要用到续命丹这种极其危险之物,南风想不明白,巽泽为何让他去。
巽泽面容一阵悲怆:“我要去办一件大事。”
他怎能置身事外,只是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事而已,除了他,这世间没有人能办到。
为他血染江山,血洗一国,何足道哉?
南风将丹药小心翼翼的收好:“那这续命丹吃几粒?”
巽泽:“一粒。”
南风看着巽泽,深思:“郡主给了属下两粒,是代表着第一粒药效过了,郡主还是没有办法然后再吃一粒吗?可这不是当饭吃,再吃一粒还能有效吗?”
巽泽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不知道,有备无患吧。”
南风脸色变了变:“那能续几日的命?”
巽泽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都无法遮掩忧虑之色:“半月,或者七日,或者五日,我不知道。”
南风脸色又变了变,急了:“郡主自己炼的药,为何什么都不知道,那属下要怎么办?”
巽泽立刻瞪着他:“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死过,不如我立刻杀了你,现场验证一下。”
南风立刻萎靡下去:“属下蝼蚁之命,不值得浪费郡主辛苦炼制的圣药。就算属下愿提供这具躯体,时间也来不及,对吧,郡主。”
巽泽仰头,凝望着丹炉:“希望上天庇佑,能维持到我回来。”
他从不信天命,不信神明,此刻,他的目光透过这巨大的熔炉,突然生出一丝祈盼,若是青苍上真有诸神,能听到他的祷告吗?
不安追袭而来,南风心中忐忑:“那郡主要去哪里?万不得已的时候属下去哪里找你。”
“琉璃,不用来找我,我自会回来。”
巽泽又一次叮嘱:“明日天黑之前你必须赶到南陵。不然阿黎就没救了,而你就去陪葬。”
南风皱着眉头,也不敢儿戏:“玉衡距南陵几百里之远,属下又不似郡主般身手迅速,郡主,这样会跑死马的。”
巽泽走出丹房,仰面看着天,纷纷小雨,他眼中都是泥泞。
“马,不重要。”
五更天的时候,慕容黎去送别毓骁。
毓骁带着淡淡的伤感,站在十万大军前,神色有些落寞。
“阿离,本王走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本王……”
慕容黎看着他:“如今两国和平,互市通商,王上可随时来瑶光做客。”
毓骁点了点头:“那,本王走了,若是阿离往后遇到什么困难,修书与我,即便千里之外,本王也会赶来。”
慕容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这一笑,如风,如月,淡淡的。
毓骁心中一痛,似乎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最终爽朗一笑:“阿离,不必送了,回去吧。”
挥鞭打马而去。
夜色掩映,大军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远方。
慕容黎望着毓骁的背影,心里忽然感到有些难受,深深施了一礼。
慕容黎寝宫中,一直烛火通明,直到东方破晓,曙色照亮了大地。
可天色,终究还是阴沉下来,绵绵缕缕飞些雨丝,粘住了心绪。
慕容黎像是陷入了沉思,端坐桌前,红衣静止,面前是纸和笔,久久不动。
彼岸流年,苍老了岁月。
岁月若不惆怅,心又怎会凄伤?
执明满怀着炙热祈盼的话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昭告天地,祭祖跪拜,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愿,与你。
何尝不也是他所祈盼的。
慕容黎笑了。
他瞳孔中虽有死亡之色,淡淡的笑意却在缓缓化开,从容,优雅,明月清风。
他这些年来亏欠他的温柔,若是能过了这个劫,都一起弥补给他。
慕容黎执笔,缓缓在泛黄的宣纸上移动着,他写下了一行字。
心悦君兮。
署名落下:黎明。
慕容黎的黎,执明的明。执明是君,心悦君。
朝阳涂着血会从云层里破出,黎明就一定会到来,沉黑的夜幕散尽,终将是黎明的复出。
黎明,会等到吗?
庚辰默默的立在一旁,眸子中的忧愁也在浅浅化开,他开口:“公子,这信,属下要交给执明国主吗?”
慕容黎久久沉默,好半晌,才摇了摇头:“不必。”
不必急于一时,至少也要平安顺遂的过了五日,不是吗?
或者,他原本只是写给自己的,没有答案,也没有什么天涯海角,有的,只是这个世界给他开了个玩笑。
玩笑散尽,一切归墟。
突然,寝宫的大门被轰然推开,一个小兵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顷刻跪倒,声丝急促:“禀王上,大事不好了,天权大军在城外伏击遖宿大军,已伤了遖宿几千将士,两军对峙城外二十里之地。”
慕容黎脸色瞬间苍白:“领军者,是何人?”
小兵感受到深深的焦虑,匍匐不起:“天权国主,言,要与遖宿血战到底,斩了毓骁。”
腥甜倒灌,慕容黎强咽下去,吃力的问道:“是,带了所有的兵吗?”
小兵:“禀王上,天权五万大军全部带去了。遖宿国主按兵不动,派来使臣询问王上如何解决,金石一诺仍在,永不背弃,但也不会坐以待毙。”
执明,毓骁。
五万,十万。
以卵击石,执明这是去送死。
他说过,这辈子都不许与毓骁见面,否则,他就杀了他。
自己已经设计让毓骁返回遖宿,中垣只剩他两,他还是如此想不开,要去自寻死路。
天权已伤遖宿几千将士,开战缘由不重要了。
若是天权遖宿瑶光三国开战,获利的又是谁?
毓骁的誓言,如金石之盟,犹在耳侧,他答应过他,只要他为瑶光国主的一天,就不会在瑶光领土上开战,但是这个应允并不代表他就应该洗颈就戮。
若是帮了执明,他就背信弃义,从此瑶光遖宿再次沦为宿仇,永坠战火,成为白骨支天的世界,他誓死要守护的瑶光会再次化为炼狱。
不能帮,只能拦。
所以,要带兵去阻拦执明吗?他必须去拦着执明,毓骁才会放手离去,否则,执明就是死路一条。
拦截执明的后果!
呵!后果!
慕容黎的心一瞬间是那么沉重,身子一颤,大蓬鲜血喷涌而出,血色溅开,他的鲜血,将桌上那张墨迹还没风干的宣纸淹没。
心悦君兮四字在血浆中崩然瓦解,连黎明都被暗红绞碎,只剩下泛黄的角页露出颓唐的气息。
他痛苦的支撑起力竭的身子,感到黑暗与血腥宛如狞厉的毒蛇,拖着自己向深渊中极速滑落。
仅仅只剩下一丝清醒。
“王上……”
“公子……”这丝清醒是庚辰用尽了全力将他撑住,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他们终究会成为陌路。
原来,这一切,在初见的那一刻,就已写入了宿命。
他等不到第五日了。
巽泽说过天大的事都要等他,第五日他一定会来,可上天哪能那般遂了人愿,偏生第四日就是终结。
慕容黎脑中被万千丝弦牵扯寸寸割裂,大红色的烛光在这一刻旋转颠倒,窗外的雨丝,染上了鲜红的颜色,恣意飘洒成迷离的红雾。
风冷,透骨的冷。
他的眸子,透过轮回,只有血红。
巽泽为他从阎王地府拽回的生命,已在这口斑驳血液中透支殆尽。
时间,对他而言,已成为妄想。
若是不能给予任何希望,那就亲手斩断因缘,将这一切终结,从此陌路,就没有了锥心之痛。
这一次,他的心意他终是要违逆了。
慕容黎的自嘲最终转变为一声沉沉的叹息:“给毓骁国主传信,此事本王自会解决,让他安心归国。”
战场,在南陵二十里外铺开,血流漂杵。
遖宿士兵的尸体,已堆成一座小山。
苍天被这十五万人大阵的威严震得瑟瑟颤抖,连天的风雨中,南陵那座小城显得那么脆弱,才破晓的黎明都完全暗淡。
天地摇落,丝丝细雨飘零,打湿了泥泞。
毓骁听着使臣传回的口信,望着晨曦中依旧飘扬的细雨,望着在战火之下逐渐凋零残破的城池,怅然长叹。
朋友,必然重诺。他若还手,执明必死。
曾经犯下的那个致命错误依然记忆尤新,于今,他不想旧事重演。
若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定不会叫他为难。
他整顿军队,打马而前,走到队伍最前面,往南行了十里。
驻。
十里的距离,足够表明他不愿再战的诚意,也表明他不会洗颈就戮,最关键的是,十里,是最快的救援时间,执明若仍顽固不化,仍不罢兵,对付慕容黎,他便要出手。
如此,便侯着,等一切尘埃落定。
毓骁的一步步后退清楚的验证了慕容黎与毓骁之间必然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约定。
执明的心也在一寸一寸冰冷。
雨丝宣泄着愤怒与悲伤,割不断情网。
那个民间流传的佳话,遖宿瑶光两国的王上天造地设,一曰人中翔龙,一曰天日之表,他们才配昭告天地,做一对绝世佳人。
这个真实的谣言早已家喻户晓,唯独他那么天真,总是后知后觉。
没有人会沉浸在另一个人的呵护中而无所应,毓骁为他血染江山,为他退舍千里,为他甚至亲刺曾经那一剑,他假死欺瞒败退,他把瑶光命脉交到毓骁手上,他们同车而乘,同榻而眠……
亲近之人,所以,他们早已允诺。
他,才对他的心意无所应,他又拿什么来应。
可他,也曾想为他放弃天权,为他放弃整个天下,应了仲堃仪说的话,若是放弃了,终是权势与人两空。
执明清楚的知道,他领着五万军队对峙毓骁十万军队,就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可心中难免抱着一丝希望,他只不过想验证一件事,在自己和毓骁之间,慕容黎究竟会帮谁?
他会帮谁?
漫天的雨丝中,一抹红色出现在这满目荒凉下,他的身后,萧然带着军队缓缓跟来。
拦在了执明大军阵前。
他与他,对峙。
雨丝如血,浸染着整个大地,慕容黎缓缓开口:“王上,收手,回去吧。”
只要他站到他的身边,他说什么都是对的,可他,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执明心中的热血在慢慢冷却,他唯一的侥幸崩然瓦解,唯一的希望尽碎:“阿离,你来拦截我,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来拦我?你就不怕寒了我的心吗?”
他明知道以卵击石的是他,他明知道对峙败的会是他,可慕容黎,助的竟然不是他。
当日宣城下,也是这般小雨,也是这般对峙,可那时,慕容黎宁愿独自一人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带一兵一卒,今日,为了毓骁,他竟带着瑶光军队前来阻挠。
要与他开战。
执明胸口的剑伤又一次撕裂,每一股疼痛都在提醒他慕容黎与毓骁的关系没有那么纯粹,他们真如民间所言,是天造地设,是一对佳人。
执明的心如刀绞般巨疼,他看着慕容黎:“阿离,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今日来阻拦我,是因为你和他早已允诺了吗?”
慕容黎心头猝然一痛,他来拦他,只是不想他自寻死路,但连他自己都能感受到,这辩解是多么苍白,他站到了他对立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辩白的意义。
“我来此,只是不想瑶光再次卷入战火,王上,退回去吧,不要再一意孤行了。”
这个理由真是可笑至极,他带兵拦着他,难道不是把瑶光再次卷入战争中吗?执明感到逆鳞被撕扯,眼中的温度开始有一丝冰冷:“是本王一意孤行,那你告诉本王,你和毓骁之间究竟有什么约定?”
慕容黎感到一阵晕眩,毓骁的允诺,永不与瑶光为敌,永不攻入中垣,仅仅是因为,瑶光国主是他,慕容黎。
只是慕容黎三个字而已,倘若有天瑶光易主,这个允诺就荡然无存。
那位豪爽的王者,对他的深情,深到足够放弃天下。
这样的情谊执明会相信他们皓如明月,朗如清风吗,他只会认定这是交易。
而这更不是执明耿耿于怀,要在瑶光领土上开战的理由,他怅然叹息,淡淡回应:“这,与你我有关系吗?”
执明的心,又感到一丝凄凉,他竟然不肯说:“有,与你有关的事就与本王有关,本王都想知道,阿离,你究竟还瞒了本王什么?”
瞒了什么?无知是最幸福的,它不需要经历得到又失去的痛苦。
如果注定失去,他宁愿执明从来不曾拥有。
慕容黎良久无语,极力支撑着剧毒销魂的痛苦,这漫天雨丝,宛如一滴滴绯红的眼泪,他抬起头,感受着雨滴落入眼中的凄楚:“所以,这就是你大军压境的理由?”
理由是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慕容黎维护的是毓骁,而不是他执明,好!真好!
他输得彻彻底底。
他注视着慕容黎:“这理由还不够吗?”
这理由何其自私,何其荒唐!
莫澜在药房摸索,鼓捣着,叹着气。执明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谣言,瑶光和遖宿已结秦晋之好,顿时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加之被毓骁刺伤,新仇旧恨一起,带兵就去找毓骁晦气,唯恐天下不乱。
莫澜最怕的就是兵刃利器,打战这种事他唯恐避之不及,怎可能再去掺和,所以他决定来药房收集些伤药啥的,等战事结束,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给他家那个不成事的王上上上伤药,讨些乖巧。
反正和毓骁打架,肯定吃亏,而他莫澜,长了十张嘴,都劝不动主子,只能事后尽些人事。
“把这里上好的伤药都给本侯包起来。”莫澜随手就丢了一大袋珠玉给掌事的,他莫澜啥都缺,就是不缺钱。
“这些,这些。”他指着那一大袋珠宝金玉,翻出几件递到掌事手中,“多余的全都赏给你们吃酒去。”
“好勒,您稍等。”掌事见到这么多钱财,这位郡侯如此财大气粗,顿时溜须拍马,一会就翻出一大推瓶瓶罐罐,散的草药,熬的抹的各种外伤内伤的全堆到莫澜面前供莫澜选择。
“全包起来。”莫澜又不懂,全要就对了。
莫澜正扛起这堆打包好的药物,迎面就撞上一人,药物瞬间洒了一地。
“郡侯大人莫生气,马上给您重新包起来。”掌事见药物被撞散,立刻点头哈腰吩咐下面的人赶紧收拾。
“你你你,走路怎如此不长眼睛,咦,这不是给阿离把脉的医丞吗,你开得什么药方,阿离的病怎还是那般严重,一点好的迹象的都没有,你抖什么,本侯又没有骂你。”莫澜瞧着面前这人有些眼熟,发现是那日给慕容黎看病的医丞,拉着就是一阵连珠炮语。
那医丞慌慌张张,眼神闪烁,先前还好些,莫澜一提到慕容黎,他脸色霎时苍白,仿若瞬间老了十岁,吞吞吐吐竟是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莫澜一瞧这惶恐神色,再联想到那日把脉后他药箱几乎吓掉的情形,心瞬间沉了下去,感觉有些不妙,立刻扯着医丞退到角落里,伸手就掏出一包金银放到医丞手中,放低了声音:“慕容国主的病情,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王上,今日本侯给你些钱财,你最好给本侯说实话,日后若是东窗事发,本侯也会在王上面前为你周旋说些好话保你一命,你只是一个医丞,两边都是王上,本侯知道都是你不能得罪的,阿离的病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医丞惨白惶恐抖着手,哪里敢接莫澜的钱,颤声道:“我……我来为慕容国主抓药,郡侯大人,这钱下官不能收。”
抓药需要你亲自出马吗,一看就有问题。莫澜看他惨白脸色,答非所问,沉下脸:“你要想清楚,若是慕容国主这风寒一直不好,或是有什么不测,王上定会抄你的家,灭你的门。”
抄家灭门这话一出口,医丞吓得几乎跪了下去,声泪俱下:“不是下官有意隐瞒,慕容国主的命令下官也不能违逆,其实慕容国主并非风寒,乃是中了剧毒,已是天人五衰之相,回天乏术。”
天人五衰之势,衣服污垢,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指欲界,色界之天人,寿命将尽时所表现之五种异像。
就是慕容黎寿命将尽。
“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敢瞒着,活腻了你。”莫澜一把抓住医丞,瞬间拖出了药房。
“郡侯大人,你的药。”掌事的追了出来。
“不要了。”莫澜哪还顾得上伤药,拖着医丞拦截了一辆马车就往城外飞驰而去。
天大,地大,阿离最大。
他家那个不成事的王上,还被蒙在鼓里,还在无知的挑起事端,知道了还不得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