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显贵荣虚
这是一家很普通,很普通的人家。
金璧辉煌的内室,悬吊着的镶钻吊灯,整体呈现出一派十八世纪中叶的、欧式贵族的大家风范。
趴在地橱前温暖火堆旁的蓝色梗类犬,正惬意地躺在由金丝线织成的地毯上打着盹儿。
也许你立刻就会产生疑问罢——不是刚才说他们很普通吗,这才过了一个自然段便在吹嘘他们的高贵性了?
别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却说住在这户人家里的是一对儿结婚超过了十年的、无比恩爱的夫妻。他们对于生活质量的追求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对车辆、衣物、装饰物还有艺术的门类,就像数自己的耳屎那般地如数家珍。
夫妻当中的女性,叫做阿娇.安洁斯.崔(Gillian.Janice.Cui),是一个有着成熟韵味的年轻女人,在这座小镇的一家装修公司工作。每个月的工资虽然不算多,但也足够一家人的生活用度了。
她大概是个传统的女人,总是穿着一件风格样式较为老土的格子立领衬衫,脚上笼着一双漆黑的、充满了活力的牛仔皮靴,在自家并不算大的房子里边儿一再忙活着。
今天,对她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十周年的结婚纪念日——她做好了香喷喷的豆沙三明治,像是刚刚陷入热恋的少女那般趴在落地窗前,等着自己那外出工作的丈夫拿出钥匙旋动家门的那一刻。
是的,你应该可以看出,这家的女主人是个十分有生活品味的人,她几乎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她将要归家的丈夫。
这都因为她,其实是个孤独的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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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的下班时间将要到了。
她的心,也越来越忐忑。
家里的昂贵装饰,包括地毯,甚至是那镏金的马桶,尽都是一副十分整洁的样子,所有的物件儿仿佛都在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即将回到家的丈夫。
"快回来吧,我的宝贝甜心。今日份的吻,快来吧。"
她自言自语着那些无比肉麻的话语,眼神仿佛陶醉于温柔乡中,无法自拔——自上而下,都透出一种现代社会难以寻觅到的高贵劲儿和仪式感。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来到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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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的丈夫——查赫拜纳(Chuck.Baena)先生是个待人真诚的男人,和她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掐着点儿算,觉得老公就要回家的她,终于在此时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她赶紧跑去开门。像一个将要分到糖果的十岁孩童一般的心情,似一头小鹿在崔的心头乱撞着。
"回来了啊!亲爱的!——"
可正当她准备发出这样亲昵的问候声时,却被眼前的一幕给堵住了口。
站在门外的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戴着褪了色的头巾,穿着绿色工装背带裤的陌生小伙儿。
老实说,崔从未有见过这人。
"你……敲我们家门,是有什么事吗?"
虽然隐隐地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女人还是本着礼貌的原则询问起了对方来(不知怎么地,她并不害怕眼前的青年,即使他看上去行迹多少有些怪异)。
"呃,我,我是邮递公司的,正,正巧,这一带有我的业务,不,不过看上去我应该是找错了地儿,实在抱歉,女士。"
(他的嗓子沙哑极了,简直就是个破锣嗓子,每每说上一句话,感觉都到了破音的边缘,甚是滑稽。)
青年说话支支吾吾地,从中透过一股极不成熟的少年气——一看就是那种极度缺少社会毒打的老实人。他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颅,悔过着自己的错误。
"没事,不哭啊咱们,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别灰心,继续找就是了——需要帮助吗?"
尽管女人和青年大抵算是同龄人,但崔的身上,却俨然有一种母亲一般慈爱的感觉。
照理说这应当会使人更放松才对——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那反倒让青年显得更加紧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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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呢,很简单。
这个外表老实巴交、身材将近一米九的强壮青年,今天来此的目的,其实是[入室抢劫]。
他叫梅.弗斯特(这名字颇有些中世纪里恶魔的意味),是个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并深深为此陷入着苦闷的迷途青年。
由于性格方面的原因,也因为自己的反应过慢,他总是找不到合适自己的工作。眼见得大好的年华就这么荒废下去,他虽然有心去改变,却最终走入无力回天的死胡同。
所以,在生活的逼迫下,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来钱更快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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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连续至少三天来回往复的蹲点,他发现了这家大概率十分富庶殷实的家庭。
他们家的装饰,整体都露出一种极致奢华、十分富有情调的氛围——料想家里的钱财定然不会少。
"就决定是你了——"
于是我们便可以看到——他就这么选定了抢劫的目标。但,需知这可是他的人生当中第一次做这样的恶事。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因为在害怕着暴露,更重要的,是梅弗斯特自己的心里完全没底儿这件事。
仿佛是为了壮胆罢——他拿出了准备好的手枪,猛地对准了面前的女人。
"那个,能让我进你的房间看看吗?我是真急着要用钱呐。"
说来也好笑。就算是正用枪威胁着一个比他柔弱得多的女子,这个叫梅弗斯特的男人也改不了自己那异常卑微谦躬的说话方式,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女人的屋里。
"要看哪儿,我可以给你指一下房间,你尽管打眼儿去瞧便是。"
”……"
崔看起来也是极为淡定的样子,丝毫没有正在被抢劫的感觉,瞧,某种意义上,她甚至是在"协助"着劫匪。
而参观的结果,显然是尤其令人失望的。梅弗斯特发现,无论是地底的橱窗还是高贵的装饰品,甚至是用来暖身的柴火,竟然无一例外,全都是被人给画上去的。
富贵只不过是充满了虚荣的伪装。其实这对儿夫妻的家,简直是穷酸得别有一番风味。
啊,实在是太讽刺了。
"钱……钱钱钱呢!怎么全TM是画儿呀!女士!"
现在,他应该要抓狂了。
气急败坏地吼出声时,梅弗斯特的心里,也同时生成着一种完全被对方当成了猴儿耍的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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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够了吗伙计。我在等我丈夫——在他回来之前,你最好赶紧跑路,不然——"
"我会生气的哦。”
说这句话的时候,女人的神情,突然变得很严厉、果敢了起来。
只见她的手掌上,有两团带着尖刺的、红色漩涡状替身,正在暗中,凝聚着一股巨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