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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巫,我们时代的瘟疫

2022-06-24 17:04 作者:新经典THINKINGDOM  | 我要投稿

归咎责任似乎毫无意义,人们好像不可能理解1692年发生的事。除了被绞死的人之外,几乎没有人是无辜的。(《猎巫:塞勒姆1692》)


塞勒姆村的地图, 1692


以正义之名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今日网络中的种种怪相,“猎巫”可能再适合不过。


2020年9月8日,法学教授罗翔如往常一样将读书笔记晒到微博上,这件事本来稀松平常,但在一些微博用户眼中,这句话成了“戳穿”罗翔真面目的“铁证”,罪名纷至沓来——“绿茶”“蹭热度”“歪屁股”“阴阳人”。


罗翔退网事件


面对汹汹来袭的键盘攻势,罗翔索性关掉了微博。


之后不久,他在《吐槽大会》上提起苏格拉底,这位备受崇拜的哲学大师,下场“很惨”。


就在今年4月,一则题为“只因200元,上海女子被网暴到跳楼”的新闻更是点燃了无数人的怒火,“地域黑”“人肉搜索”等恶毒的旧把戏又一次施展了威力。


类似的案例不胜枚举,但纵使看到麻木,人们还是无法理解,仅凭只言片语,竟能招来如此巨大的恶意?


历史上,类似的事件层出不穷,受害者并不需要多么罪大恶极,只要她或他有些许微瑕,就足以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在难以理喻的非理性表象背后,潜藏着相同的逻辑。


16-17世纪欧洲的猎巫运动最具代表性。毫无根据的指控、敷衍草率的审判、残酷无情的刑罚,全都被冠上了“正义”之名。


归根到底,“猎巫”是一种清除异己的迫害行径。


解剖猎巫案例


在众多猎巫案件中,有一起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审判尤其值得注意。


17世纪末,宗教狂热逐渐消退,大范围猎巫事件在欧洲大陆销声匿迹。1687年,牛顿出版《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人类自此进入全新的时代,科学与进步将主导下一个世纪。


就在科学曙光即将照亮欧洲时,猎巫运动在北美新大陆找到了扎根的土壤。


1692 年初,在波士顿附近的塞勒姆,一位牧师的外甥女开始抽搐、尖叫,随后他的女儿也陷入同样的状态:扭曲、颤抖、打滚、吐白沫……医生闻讯赶来,牧师查阅卷宗,邻家妇人占卜,都指向一桩古老的罪行:巫术。


很快,恐慌蔓延至整个马萨诸塞湾殖民地,所有人都被卷入了声势浩大的猎巫运动。邻人之间互相指控,亲子之间彼此出卖,牧师、富绅、高官也难逃一劫。


塞勒姆巫术法庭


这场运动历时九个月二十余人最终惨死,另有近两百人被指控为巫师。风浪平息后,当地仿佛失忆了一般,陷入长达一个世纪的沉默。


尽管在时间点上显得不合时宜,但塞勒姆事件完美展示了猎巫运动发生及流行的条件。


塞勒姆位置偏僻,消息闭塞,虽然靠近马萨诸塞湾,但欧洲的消息很难漂洋过海,在这个属于牛顿的时代,此地读不到任何质疑巫术存在的文本。


1692年,这片殖民地面临内忧外患。在内天气苦寒,粮食减产,疫病横行;在外印第安人虎视眈眈,法国人入侵在即,而殖民当局又企图加强统治。


前往教堂路上的清教徒


而生活在这里的,是一群被称为“清教徒”的居民,他们在17世纪漂洋过海,带着建立地上天国的理想移居美洲。


清教徒自诩上帝选民,极度虔诚,崇尚禁欲,甚至连圣诞节庆都被禁止。另一方面,几乎人人都相信超自然事物存在,上帝与撒旦共同在这片土地上施展异象。


在这样的环境下,两个女孩身上的恶疾,被当作魔鬼的把戏,几乎一夜之间,整个社区被巫术攻陷。


最可怕的是,本应阻止事态恶化的各种机制完全失灵,乃至推波助澜,将一桩迷信事件转变为大范围的恐慌。


法庭采信超自然证据,坚持有罪推定,让受害者自证清白


政府借机转移民众视线,将治下的种种危机和矛盾尽数归咎于巫术,一推了之。


教会操控民众对恶魔的恐惧,干预审判,企图“净化”社会,并以此来扩张权威。


而知识分子,卑鄙者与当局沆瀣一气,良知未泯的则选择了沉默;少数人隐晦表达质疑,立刻就被打上“巫术支持者”的标签。


就这样,一场突发的疫病牵连出“推翻教会、颠覆国家”的惊天阴谋。


走不出的塞勒姆


在我国西南羌族村寨间,流传着“毒药猫”的传说,村民们相信,有些女性会在夜里化为动物,外出作祟。


在深入研究这一现象后,王明珂教授得出这样的结论:“越是纯净的群体,越容易出现霸凌。”对外的恐惧和对内的猜疑,在封闭的村寨内酝酿出骇人听闻的传言。


隐藏在山间的羌族村寨


1692年的塞勒姆,就像是一座村寨,内外交困之际,流言引燃了潜藏已久的恶意。


300多年以后,村寨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我们生活在更加“文明”“开放”的社会里,但类似的恶意与霸凌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本加厉。


人们原本以为,网络将催生出一个互联互通的世界,在这里,一切信息都将得到及时有效的传播,充分获取信息将拓宽人们的视野,促成人类间的彼此理解。


这一愿景破灭了。


今天,网络世界被切割成无数块私有领域,一座座虚拟“村寨”圈地自立,按照各自的标准将“我们”与“你们”划清界限。


虚拟村寨同样热衷于维护自身的纯洁与团结,每一个圈子、每一个团体都在边界上竖起围墙,将自身与外界隔绝开来,而任何质疑群体共识的人都会被打上通敌的烙印。


对赛博村民而言,一次次对外阻击与一次次对内净化,会为他们带去现实中难以获取的参与感与归属感。只要区分敌我的思维依然存在,这场猫鼠游戏就将继续下去。


更可怕的是,与塞勒姆火上浇油的司法系统相比,赛博法庭中根本不存在任何裁判程序,在这里,控方就是法官,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正义。


或许我们可以躲过眼下的劫难并为此庆幸,但没有多少人敢保证自己不会沦为“正义”的祭品。


猎巫,是我们时代的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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