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有光。

于是便有了光。

昏黄的炉火边，闵采尔双手捧着一块银白的金属板，那上面刻有许多形似英文的字符，然而不知是数千年还是数万年的波折，最终导致了这些曾经或许极为易懂的文本最终成了近乎失传的密文。

不过对于闵采尔来说，他还能读的懂一些，可惜的是，时间在摧毁文字意义的同时，也会将其所依附的载体一同消磨。这块来自废墟的金属板早在他发现前便已被风沙与灼炎削去了大半的内容，目前仅剩的一小段文本，只能让人模糊的感知到这或许是一段古老神话故事的开头。

神话中的创世总是那么简单，往往是神的一句话或祂们的举止，一个宏大的世界便突然诞生，一且皆是神的旨意与安排，没有丝毫属于自身的意义可言。

闵采尔抬头看了看自己偌大的书房，或许对于他人来说，这里堆积如山的书籍象征着他如今在协会中的地位，但对于他来说，这些书籍正如被神明所创造的世界，一旦抵达了都市的界限，便不会具有丝毫价值。

在都市中，知识也从来没有过属于其自身的价值。

首脑划定了都市中人所能获得的知识上限来维护他们的统治、翼通过人所拥有的知识来挑选成为他们羽毛的人、五指利用不知来源的知识来将人缠绕为傀儡、协会将知识分类整理来交换利益...

都市的知识，从来都只是让人活下去的工具。

“十”

闵采尔低头看着金属板，与文字的情况不同的是，一个由两道直线垂直交叉形成的符号仍然清晰无比，只因为它几乎就是这块金属板本身，文字不过是其间的装饰，仿佛对于金属板的雕刻者来说，比起记录文字，他更希望这个符号能永存于世。

然而，不仅故事会在传播中变质，符号也会随时间扭曲其原本意义，即使符号本身不朽，也会有无数的变体将其覆盖，使其被遗忘。

“Dieci"

闵采尔仰头看着那个几乎浓缩了自己一生的符号，正是金属板上的符号在无数年月后产生的变体之一。

“知识即力量。”

仍然是将知识作为道具，利用知识所带来的种种视野与技巧上的差距，换取翼的支持与酬劳。

闵采尔走过许多地方，都市之内的地方，都市之外的地方，都市之下的地方。

奇迹、怪物、难民、贵族、意志、躯体、死亡、生命...在他生于都市的一百五十七年中，他取得的知识堆满了他的房间，并成为了无数人向更高层爬去的砖石——

可他从未去过都市之上的地方。

只是因为，人类终究不可能逃离由自我组建的囚笼。

他的自我，由这都市构成，而都市，固若金汤。

都市，是适合人类生活的世界，是目前已知的唯一能长久容纳人类存在的世界，同样的，也只能是人类必须利用人类才可获得所需一切的世界。

都市排斥人类以外的一切。

换句话说，都市不会有任何不能被人类所利用的知识......

纯粹追求知识的知识......

知识.......

闵采尔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将金属板丢入房间中提供照明的概念焚化炉。

Dixi ignis esse oportet.

Liberate hoc mundum ab ipso carcere...

他低语着那几乎已经被遗忘的语言，离开了他不再拥有记忆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