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 (完)

他成了，自己是不是配不上他了？

这年先生有三十了，九良二十四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先生越发的不服输。

像赌了一口气，像是要证明自己的宝刀未老，先生在蒋先生六十大寿上唱了《拆西厢》，没想到打头腔就起高了，一句  张君瑞~  气没提起来，立马就劈掉了。

蒋先生是地方上的人物，这次又是做寿，当场就一碗滚烫的茶就砸了过去。

没躲的及，滚烫的水带着茶碗就砸到了先生的额头上，周九良大惊失色叫着先生，往他身上扑，人还没过去，就被蒋先生身边的人一脚蹬远了。

那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唱戏的也罢，说相声的也罢，都是下九流，眼见得红成角儿了，达官贵人一句话，就能让人掉进地狱里。

先生被抓进了牢里。不知伤的怎样，人也见不着。周九良的心急得跟猫抓似的，他到处求爹爹告奶奶，又是花钱又是托人，但凡寻的见的溜溜托了个遍，总算是可以见他的先生一面。

那日起了大早，备好了吃食，又备了治伤的药藏在怀里，周九良就拎着篮子下到牢里了。

几天不见，他的先生已经是大变样了，额上的伤已经溃烂发炎，遍身都是被鞭打的痕迹，看到他来，不是惊喜而是一脸惊慌的神色，

他瘸着伤腿扑过来赶他走，

“你怎么来了？你不要命了？！快走，快走！！”

先生撵他，九良低下头眼里全是泪，他知道，先生是怕他被自己牵连。

“先生~”周九良掏出篮子里的东西，一 一摆放整齐，又掏出怀里的药膏，看看外面狱卒没注意，就赶紧着拿药往人脸上身上抹。

“你快走，”先生隔着牢房的木栅栏，“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总要。。。”周九良满脸的泪，剩下半句没说出来

“我总要见你一面才放心啊。。。

“很好，很好，”先生却笑了，伸手过来摸摸他的脸，“不枉我认你一场。。。”

他靠近了他，亲亲他的脸，“快走吧，以后别再来了。。。自己好好儿的。。。”

周九良听着，看着他的先生，眼泪断了线的往下掉。

他也知道是最后一次了，他盯着他看，他舍不得他，他想，他怕是再也见不到他的宝贝航航了，

“你一定要好好儿的啊。。。”

他真想抱抱他的先生。

周九良拎着空篮子被狱卒赶了出来，街上人来人往不能哭出声，他咬着嘴唇拿袖子擦脸上的泪，

怎么着，他也是要救他的。

孟鹤堂被放出来的时候以为是自己做梦，狱卒赶着他让他滚，走到街上，看着街上的大日头，他才知道自己被放出来了，他欣喜若狂的奔回去，

“航航，我的航航，我回来了~”

回到家，屋整齐瓦整齐，被子衣服整整齐齐，唯独不见了他的航航。

航航一定是去茶馆了，要不就是去街上买东西了，一会见了自己一定高兴死！

他兴奋的想像着九良看到他该怎么的欢喜，一低头，看到满身泥泞的自己。

自己烧水，自己洗澡，自己弄吃的，直到天黑他也没等到他的航航。

怎么回事啊？

茶馆这会儿也该关门了啊？

孟鹤堂一路想，一路就找到茶馆。茶馆正准备打烊了，一看到他跟见了鬼似得，老板见左右没人一把拉着他进了茶馆，反手就把门掩了。

“你可算活着回来了！”

“怎么了？”孟鹤堂不知所措的笑着，“九良呢，怎么不见他的人？”

孟鹤堂一路失魂落魄的走回家。

他的航航。。。他宝贝的航航。。。

为了救他，周九良给蒋先生唱 失街亭 ，斩马谡，唱整本的三国演义，生生唱了三天，最后因为力尽咳血了，晕倒在台上，等被救醒来以后，嗓子就不能用了。

“打那天起，人就不见了~”老板叹了一口气，“可惜了，那么好的嗓子~”

孟鹤堂心都凉了，他一路走一路哭，一路哭，一路走，一直走回到家已经半夜了，远远的，似乎看见家里有微弱的光，他按捺着狂跳的心，跌跌撞撞的扑过去。

一推开门，周九良点了一支小蜡，正一身土的坐在灶台下烧火，一看他进来，倒愣了。

孟鹤堂一脸的泪扑过去抱住了，他的泪掉到了周九良破损的肩头，

我怎舍得。。。

怎舍得你为了我吃这么多的苦啊。。。

九良脸挨着他的脸，好似又变回了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他的心因为欢喜颤抖着，他的声音哑的几乎听不见

“先生~”

他的先生啊。。。

他的先生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