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唐】我在扬州捡到一个明教娃娃·下7.0

唐轻言半昏半睡地熬过前半夜才缓缓入睡。窗外雨声渐密,寒意泛起,被夜风裹着吹开,陆沉行受凉打了个冷颤,他身上衣料单薄,再怎么拉扯也是那几块布,只得把兜帽也拉上御寒。
近连着几天都没怎么休息,陆沉行几乎是闭眼就睡着了,清浅的鼾声在廊下响起。雨云被风吹开些许,满圆的玉轮悄悄露出半块皎白,几束微弱的月光穿透雨幕,在人身上浅浅地笼上一层柔光,转瞬即逝。
陆沉行不适地蹙起眉,没有醒,呼吸却骤然降下,几乎微不可察。
月中十五,满月,阴气大增。
一场雨愣是下到了清晨才不甘心地停住,略带湿意的阳光穿过竹林,柔柔地打在窗棂上,唐轻言昨夜睡得不舒坦,潜意识里本想多睡一会,但多年的习惯在,醒了便难再入眠,睡眼惺忪的在床上辗转反侧,被角都被蹬垂落在地上,可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
一通洗漱后人总算是清醒了,精神也稍稍恢复,唐轻言边打哈欠边将外衫披上,打算出门吃点东西垫垫胃,也好暖身。他的身体底子早就亏损得一干二净,经不起折腾,想多活几年只能谨遵医嘱,好好养着。
“老了啊……“他自嘲着,刚把门打开,一只手臂正好挡在道上,唐轻言木着脸顺手臂往旁边看去;陆沉行靠着墙,歪头睡得正香,兜帽受力上扯,露出小半块俊脸。
“啧,臭小子……居然还敢跑回来。”唐轻言皱眉,一面低声骂了几句,一面却转身回屋抱了一床薄被出来,轻手轻脚给陆沉行盖上,掖好了才出门。
到底是心挂着徒弟,唐轻言命人多备了一笼包子,送去家里。
可等他回到家时,陆沉行还在廊下窝着,连动作都没变过,那一笼特地送回来的包子搁在一旁,早已凉透了。
“浪费粮食可耻啊徒弟弟……”唐轻言可惜道,弯下腰提起食盒,从里挑了个包子叼在嘴里,然后抬步进屋,打算午饭时热热吃了。
一晃到了下午,陆沉行还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唐轻言也只当他是累坏了,贪睡了些。为了方便照顾人,他特地把小矮桌从屋里头搬出来,在廊下替暗堂抄写起今年的弟子名单,打发时间。
午后风大,唐轻言没留意,一份名单突然被吹离桌面,迎风扬起。名单关乎到暗堂的考核,马虎不得,唐轻言仓促伸手,刚把名单抓回,不料动作太大,将搁放在桌边的砚台给撞倒了,墨水尽数撒到被子上,在素简的被面上泼出一朵怒绽的墨梅。
“……麻烦。”唐轻言啧了一下,只好将手头的活放下,先把眼前的这个烂摊子处理掉。他低身将被子扯开,嘴里唠叨道:“徒弟,该起床了,不然晚饭没你的份哦……!”
唐轻言探进被褥里的手猛地一顿,被中一片凉意,没有一点温度。他一惊,旋即连忙去拉陆沉行的兜帽,帽下那张俊脸面容安详,似沉陷在一场好梦之中,却苍白不见血色。
唐轻言一手掐上人手腕,一手并起两指去探鼻息,细探了许久才从脉象中捕捉到一点微弱的跳动。
他重重地缓了缓呼吸,连他都没发觉自己双手抖得厉害。
一刻钟后,从成都火急火燎赶来的于宁卸去轻功落在院里,还未站稳脚就被唐轻言一把拉进屋。
“出什么事了?!”于宁被他扯得踉踉跄跄,险些摔倒,抬头就看到昨晚还在阁楼里张牙舞爪,一身戾气的陆沉行此时却安静的躺在床上,气息低微,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归天了。
“沉行从昨晚睡到现在都没醒,你赶紧的!”唐轻言难得着急道。
于宁放下医箱,银针一字排开,针尖泛起渗人的微光,他随手挑了一根,轻轻刺入人中。唐轻言没少被扎过,一见这东西就浑身骨头疼,下意识地倒抽了口气。
“是毒。”于宁拔出银针,看着针上泛紫的暗色,道:“不过不是新中的,而是陈毒,且毒性猛烈,埋在他体内已有数载,平日应该是有药物做缓解,但是治标不治本,只能吊着命苟延残喘,没几天活头了。”
“能解吗?!”唐轻言急声问。
“此毒我也是第一次见……想解,甚难,就算我能配得出解药,也不知他能不能撑到那一日。”于宁沉声道。
“那缓解呢?”
“没用的。”身后有人说道,唐轻言扭头,一明教弟子立在门边,兜帽将人面容遮掩了大半,他屈指敲了敲竹门,笑道:“叨扰了,我来接圣子回教。”
说完他作势要进屋,唐轻言错开一步,将陆沉行和于宁护在身后,“那说来,阁下身上一定是带了药吧。”
“是带了,不过不是救命的,而是送圣子上路的。”陆淮掀下兜帽,自顾自的唏嘘道:“几年不见,怎么头发都白了,小唐门。”
这般熟稔轻佻的语气,听着像是一个纨绔公子哥套近乎的做派,但唐轻言并没有放松,他武力半废,对上陆淮,实在毫无胜算,多少得谨慎些。
“我头发白不白,与你何干?”唐轻言长了一张巧嘴,三两句话顺着话杆子爬,反将一子,轻笑道:“既然都是熟人,那我也不多废话,药拿来,钱不是问题。”
“谈钱多伤感情啊。”陆淮步步逼近,在唐轻言跟前停住,指尖挑起一缕白发凑在鼻下轻嗅,银白的猫瞳微微眯起,颇是享受。他玩笑道:“要不你亲我一口,亲了我就把药给你。”
“……我还没死呢,你就上赶着给我陪葬是吧,陆淮。”于宁拔掉银针,陆沉行捂住胸口红得妖冶的圣火纹,艰难地坐起来,哑声道。
“哎呀,醒了,不愧是鬼医大人,好生厉害。”陆淮闻言却只是挑挑眉,双脚依旧站在原地,手指更是得寸进尺绕着唐轻言的白发玩,没有丝毫要收敛的意思。
“把药留下,你可以滚了。”陆沉行沉声命令道。
“圣子是打算毁约吗?”陆淮终于松开了白发,唐轻言不耐烦的后退一步,手掌已按上桌上的唐刀。
陆淮道:“先前我们可是约好了,待您五感尽失,属下必须护送您回教。”
“我现在只是瞎了而已!”陆沉行抬起头,细软的金发下,那双漂亮的蔚蓝眼瞳蒙上了一层浑浊的白雾,再无以往的灵动与清澈。
唐轻言心头猛地一紧,“沉行……”
陆沉行动动眼珠子,尔后又垂下眼皮,盖住了眸中异样,连忙安慰道:“师父我没事,我把药吃了就能看见了。”
“那行吧。”陆淮无所谓的耸耸肩,掏出小药瓶搁到桌上,似笑非笑地恭声道:“圣子多保重,属下等您。”
言罢,他转身离开,外边竹林里响起几道掠风声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唐轻言推开桌上的唐刀,快走两步到床边,于宁看他脸色就知他要发火了,非常识相地出去煎药。屋里只剩下师徒二人,唐轻言一屁股坐下,单手捧起陆沉行的脸,直视那双不复清明的眸子,陆沉行再傻也能感知到师父生气了,顿时不敢吭声,一副乖乖挨训的模样。
半晌,唐轻言才低声问:“还有多久?”
“嗯?”陆沉行疑惑地眨眨眼。
“下次毒发,是什么时候?”唐轻言强压下火气,咬牙道:“中了毒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想气死我吗,小兔崽子!”
陆沉行一愣,旋即扑哧一下笑出声,抬手抓住唐轻言的手腕,就着掌心蹭了蹭脸,轻叹道:“好开心啊……”
唐轻言气堵,忍不住训道:“我看你是被毒……”
话被打断,因为陆沉行一把抱住了他,双臂勒得死紧,恨不得将他揉进怀里,他边笑边道:“好开心,师父关心我了……好开心……”
陆沉行突然笑不出来了,肩头上的布料传来点点湿意,男人闷闷地唤道:“师父……”
“我真的,好开心……”
“如果可以……日后我回明教,我希望是师父您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