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枝江宇宙-珈乐前篇-第五十三章
前往别墅区的道路上，两人两骑言笑晏晏，踩着夕阳的尾巴，并驾齐驱。
“拉姐，那个虚拟人很厉害吖~”嘉然的小摩托欢快地突突突。“除了小贝拉，还没见过能和你打那么久的呢~”
提及刚才的冲突，小姑娘似乎又有了些担忧，语气也变得迟疑起来。“拉姐，那么强的人，帮龙虎会的坏人，不是助纣为虐吗？”
“无须担心。”贝拉右手握着缰绳，左手在身前比划着拳架，随口解释道：“那人刚从佣兵训练营逃出来没多久，不知怎么落到了龙虎会手上。别说被训练营知道了立刻就会派人来清理门户，单单上报给回收局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转过一片林荫，道路尽头，悬崖顶上华丽的别墅已然遥遥在望。
原本并驾齐驱的小摩托忽然落在了后面。贝拉回头一看，嘉然正出神地盯着道旁忽然亮起的路灯。
贝拉心中暗叹，抬手打出一记清脆的响指唤回了小姑娘的注意力。“然然，其实那个虚拟人在被踢下线后给我发了条消息。”
“咦？”嘉然惊疑出声，一踩油门追上了大白马。“他说啥？说啥啦？”
贝拉莞尔一笑，轻轻抖了抖缰绳，继续前进。“那人说啊，他的硬件机缘巧合下落到了龙虎会的手里，只能听命于他们。但龙虎会不知他来历，只以为是个打架厉害的外国混混。他说今后会以硬件规格不符为由避免出现在线下，只在虚拟世界里给龙虎会打打工，混个栖身之所。”
“还有这回事啊~”嘉然终于露出笑容，旋即把脸一板，哼了一声。“拉姐你居然瞒着我！”
一片枯黄的落叶飘过身边，贝拉伸出两指夹住，运劲一弹，“啪”的一声贴在了小姑娘的脑门上。“还不是担心你这个小机灵鬼想太多。”
嘉然左手掌着方向，右手从额头揭下落叶，眼珠一转，更多疑问涌上心头。“拉姐，以你的性格怎么会这么简单就放过那个家伙？还有还有，你怎么知道他是从佣兵训练营里逃出来的？”
贝拉笑了笑没有说话，安安稳稳地骑在大白马上，静心体会着左手拳架的知觉反馈。
见到贝拉避而不谈，嘉然不由得更好奇了。她紧跟在大白马旁，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好友清秀的侧脸上，似乎想用灼热的好奇心将眼前这座冰山融穿。
还没前进几米，摩托的前轮碾在一块石头上，小姑娘“啊”的一声尖叫，摩托车重心歪向一旁，眼看就要侧翻在地。旁边一根马鞭闪电般抽在摩托把手上，鞭拍缠了一圈，鞭身一绷，将重心拉了回来。
贝拉手一抖，收回了马鞭，插在腰间，无奈地看着摩托上惊魂未定不敢斜视的小姑娘。“你真想知道？”
“想！”嘉然回过神来，一脸惊喜地大声喊道。
“好好骑车，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说。”贝拉好笑地看着小姑娘脸色一变，又紧张地回过头去。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崖底，开始沿着盘山路往崖顶驶去。
绕着山体转了大半个弯，整理好思路的贝拉缓缓开口道：“这个要从锚定技术说起。锚定诞生后不久，人们发现这项技术不光能用来束缚虚拟人，还可以利用同步记忆的特点提高学习效率。”
嘉然愣了一下，源生人类与其虚拟人同时学习不同的知识，再利用锚定同步交换学习成果，在当今社会已经是一种颇为流行的学习方式。不过她并没有打断催促，安安静静地听着。
“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的知识有其局限性。”见小姑娘面露不解，贝拉笑道：“举个简单的例子，我和小贝拉同时开始学习，我学到了1+1=2，小贝拉学到了1+1=3，1+1+2=5。然后我们进行了锚定，我学到的1+1=2覆盖掉了小贝拉学到的1+1=3，但她学到的1+1+2=5却同步给了我，于是我们最终的记忆变成了1+1=2，1+1+2=5。”
“这是，由覆盖导致的逻辑的错位？”嘉然没有纠结例子本身极简的逻辑，而是琢磨着这个例子代表的意义。
“是的，错位了，自己却很难察觉。”贝拉的脸色严肃起来。“锚定以人类为主也只能以人类为主，通过不停的同步与覆盖来束缚虚拟人。但是我们在学习知识时，逻辑一环扣着一环，没有人会在运用顶层知识时还特意从底层逻辑往上推演一遍。也因此，上面那个例子中的我只有在运用1+1+2=5这个上层知识时被人指出了谬误，才会重新从底层的1+1=2开始推演，才能发现问题，将其修正。”
“拉姐，这个听起来很严重诶。”嘉然脸色微微泛白，问道：“为什么没人阻止？学校里都还在推广这种学习方式。”
“因为对于普通人来说，知识总量的增加，带来的收益远大于吸收错误知识产生的影响。”贝拉嘿嘿一笑。“这问题针对的主要是搞研究的，就像基地里那帮家伙，每次锚定后都要闭关一周，将新同步的知识重新梳理一遍，深怕里面埋了炸弹。”
“这么说，我们这些普通人只要努力学习就好啦。”嘉然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前几天系统还给我推了一本《如何正确引导虚拟人学习100问》。我还琢磨了好久，一个不爱学习的笨蛋，应该如何让他生成的虚拟人爱上学习呢？”
“没错，如何让普通人更有效率地获取到正确的知识，正是各个国家都在研究的重要课题。”贝拉顿了顿，声音变得冷漠了起来。“国际上那几个最知名的佣兵训练营，就是当今世界相关研究最前沿的地方。”
“啥？”嘉然满脸疑惑地看向贝拉，见她轻轻点了点头，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佣兵训练营？学习？”
“锚定的使用有一定限制，避免大脑在锚定过程中被过量数据损伤。”贝拉没有直接回答，转而说起了锚定技术的限制与规定。“这个规定各个国家不一样。天朝在这方面一直按照回收局的建议采用了最谨慎的做法。即每次锚定间隔不得低于一年。而在其他一些国家诸如澳洲、非洲，则采用了最低的阈值，锚定间隔不得低于8个月。”
“锚定频率，间接影响知识获取的效率？”嘉然联想到了什么。“那些国际佣兵训练营，在这些低阈值的国家做锚定？”
“聪明！”贝拉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悬崖间，一群小鸟从悬缝伸出的一株松树上飞起，聒噪着往山下飞去。
“锚定学习法推广，一些佣兵训练营敏锐地发现了其中蕴藏的机会。最先付诸实践的是一家位于非洲中部的训练营，他们开设了一种学时三年的低风险训练班。在这些训练班里，教官会让学员每8个月生成5到9名虚拟人组成小队。”仿佛提高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贝拉的语气变得厌恶了起来。“这些虚拟人小队会在8个月内经历共同学习、独自研究、自由搏杀三个阶段。最终胜利者将获得锚定的权利，进入下一轮竞争。”
“那失败者呢？”嘉然心里隐隐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想，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失败者，全部抹消。”
贝拉冷漠的回答却让小姑娘愣了好一会儿。“是因为《虚拟人不扩散条约》？”
“是的，只要这些用作训练工具的虚拟人被及时处置掉，国际虚拟技术发展机构就默认他们没有违反条约。”贝拉冷笑道：“就连第三轮存活下来的那名自以为幸存的虚拟人，也会在毕业典礼上被教官要求由学员亲手处置掉。”
嘉然骑在小摩托上，静静地望着前方，良久不语。
贝拉叹息一声。“许多顶尖雇佣兵的训练都是无所不用其极，何况使用虚拟人训练的风险并不高。这些年来，开展类似训练的训练营越来越多，也吸引了世界各国的相关研究者前往。这些研究者会挑选优秀的学员作为研究对象，为他们量身打造最高效的虚拟人学习方案，以收获大量的实验数据。”
“这样残忍的研究方式能让普通人更有效率地获取正确的知识？”嘉然双手紧紧捏着握把，指节泛白，质疑道。
“这种成果当然不可能直接应用在普通人身上。”贝拉摇了摇头。“但却能从中提取出一些共性法则，提升普通人使用虚拟人的效率。而且据我所知，已经有一些国家在运用类似的方式训练实验性部队。”
“用那样的方式获取知识，那些雇佣兵就不害怕自己会变得不像自己么？”嘉然难以理解，这完全违背了常识。她打开车灯，照亮渐渐昏暗的道路，防止一个不注意冲出山道。
“普通人不敢过于逼迫虚拟人，是担心虚拟人产生大量负面情绪与记忆，在锚定时扭曲自己的认知。”贝拉了解好友的想法，但她们所讨论的东西本身也不存在于普通人类的社会。“在那些训练营里，教官一开始就会告诉那些虚拟人他们之间只会产生一名幸存者，逼迫他们为了生存去学习，去搏杀，由此诞生出极端情感与特质，最终通过锚定让学员夺取胜利者的一切。”
嘉然又一次沉默了，小摩托欢快的马达声也仿佛低沉了下来。
月亮不知何时跳出了地平线，清冷的月光洒下，在山林间映出一抹银白。
“这就是那个家伙的来历。”贝拉往旁边瞅了一眼，又叹了口气。小姑娘紧紧抿着嘴唇，愣愣地看着前方发呆，苍白的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惨淡。“这也是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将虚拟人当成工具使用一直是你抵触的，但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这样的人。”
嘉然突然转过头，小声问道：“souls基地里面也会做这样的研究么？”
“这个你放心。”贝拉笑着摸出马鞭随手一抽。鞭拍击碎空气的声音“啪”的响起，仿佛预示着走上歧路者的命运。“因为AS和VS的存在，他们立场可坚定了。”
或许是被清脆的鞭声驱散了心中阴霾，嘉然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姑娘用力踩了踩油门，哼哼道：“谅他们也不敢！”小摩托突突的马达声也随之欢快了起来。
傍晚时分，整个别墅区的灯光都亮了起来，在沙城北面铺成一片五颜六色的海洋。而位于悬崖顶端的豪华别墅，则是其中最高最耀眼的波峰浪尖。
“小姐们回来啦~”
就在门外警戒的阿二热情地招呼时，贝拉的手心，嘉然的额头，代表着门票的漩涡突然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缓缓转动起来。一条陌生人发来的消息如同病毒一般强行在两人眼前弹出。“尊敬的贵宾，您预定的演唱会将于1小时10分钟后开始，请在1小时内进场，入口位置请查看附件。”
贝拉点开消息附带的文件，一张江城界的完整地图在眼前展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数百个红点，沙城周边大概就有十余个。
“这是？”嘉然将地图放到最大，看了又看，惊疑不定。
“你没看错，就是这里。”贝拉已经关闭了地图，取出长枪拿在手里，一脸警惕。其中一个红点，正在两人身前的别墅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