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心——《追忆》续53（上）
第五十三章（上）
方才还是春日暖阳，却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团乌云，只一会儿便已遮尽了天空，接着竟还轰隆隆响起雷来，展昭和范昂率一队御林军行近馆驿之时，雨，如约而至。
这场雨来得格外急遽，顷刻间已连珠成线，街上的商贩甚至都来不及收拾，已被逼得拢起货品便躲，行人们更是急匆匆到处避雨，一时之间人影攒动，展昭连忙勒住马，翻身下马，牵马而行。范昂见状也立刻下马，跟在展昭后面，心想：所幸这条街的尽头便是召靖王爷的馆驿了，不然非得被浇个通透不可。
李宁令将目光投向窗外，馆驿的楼阁很高，视野很开阔，错错落落的楼台小阁，绿树红花，笼罩在水汽下，朦朦胧胧。看着犹如珠帘似的雨幕，听着雨点打在瓦片上清脆的声音，李宁令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她在家乡从没有感受过的湿润和芬芳。真好。
闭上眼，早间在殿上的一幕幕回溯，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展昭。很好听。
尽管回程的路上，李宁令被野利兄妹好一顿说教，却也挡不住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会来。
踮起脚尖朝外望去，烟雾般朦胧的雨帘也挡不住热切期盼的目光，李宁令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等待也能如此甜蜜。
忽地，她的眼中跳入一抹亮色，那抹红热烈地逼入眼中。
她看着那抹红，牵着马，行走在长街上，微微避让着从他身边急匆匆跑过的行人。看上去有些单薄。
有马为什么不骑？还让自己就这么淋着雨？不是有伤吗？他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的吗？李宁令忽然间就有些气恼，转身奔下楼去。
“诶！王爷！您这是要上哪儿？”刚端着一碗冰糖银耳羹走上楼来的野利锦，差点儿被李宁令撞翻了食盘，忙问道。
不见回答，只见气呼呼的人影已朝馆驿门口而去。
“展大人，您看兵士们该如何调配？”范昂接过展昭手中的缰绳，交给迎面跑来的都尉，问道。
展昭笑着看向范昂道：“御林军的调配，范统领自是比展某在行，范统领安排便是。”
范昂闻言，敛眸微笑，旋即，抬头朝都头令道：“立刻集合所有兵士，听本统领重新调派。皇上有旨，必须严加保护召靖王爷，若再有闪失，定斩不饶。”
“是！”都头朝范昂一礼，领命而去。
“展昭！”冲到门口的李宁令大声唤道，“你......”话未讲完，便见展昭红色官袍已被雨水润湿，青纱冠上长长的帽穗，在脸颊边柔顺的晃动，乌黑剔透的眼睛讶然看向李宁令，在这雨雾里格外的清亮。所有的责备的话和怒气在这一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你怎么才来？”
看着被淋了一脸雨水的李宁令，展昭不由的泛起一丝无奈，道：“王爷不顾雨骤，冲出馆驿，就是为了责备展昭来迟了？”
“我......”李宁令被展昭问得一窒。
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直！
“当然！现场在本王寝殿的内室，为了等你们前来勘验，害本王不得午休，本王当然很不舒心。”李宁令反应奇快，答得也算合情合理。
“王爷！”野利锦终于撑着伞追了出来，这个小冤家真是让她不省心，“风急雨骤，小心着凉。”
对面的阁楼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正透过虚掩的窗缝盯着馆驿前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青筋凸显的狭窄额头彰显着此人的阴损。见到展昭的一瞬，目光一凛。
感到一丝暗藏的杀气，展昭警觉转身抬头，目光很准确的转向千刃堂堂主藏身的方向，微微移动，将李宁令掩在身后。
千刃堂堂主一惊，连忙将自己隐得更深。
展昭回头，敛眸对李宁令道：“刺客未成擒前，请王爷还是不要单独行动，也不要只身站在太过空旷的地方，千刃堂的手段，变化多端，防不胜防。请王爷立刻回到馆驿之中。”
展昭方才下意识地一挡，简直让李宁令心花怒放，她不在乎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他在保护她就足够了。
嘴角漾起笑意，李宁令很听话地转回了馆驿之中。
“野利近卫也要随时不离王爷左右。”展昭提醒野利荣道。
“我当然知道！”野利荣没好气的答道，转身跟了进去。
展昭并未在意野利荣的傲慢，只是向身边的御林军轻语了几句。
接着，便已有御林军朝着阁楼的方向而来。
“哼，真的很强。鼻子挺灵。”千刃堂主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要怎样才能绕过你？还是......要先除去你？告诉我。南侠。”
转头看向身后一个手缠血布，脸色苍白的人，问道：“老三，你说！你的这断腕之仇想怎么报？现在，要是展昭插手的话。”
“堂主，我们得走了！”没有正面的回答，只是有些虚弱地冷淡告知。
楼下传来敲门声，“开门，御林军……”
两人对视一眼，千刃堂主回头再次瞥了一眼窗外。
我们走着瞧，展昭。
雨，仍旧淅淅沥沥的下着，莫名就带着一丝阴冷。
待范昂将所有御林军都布置完毕，展昭也几乎将整个馆驿的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范昂向他禀报了岗哨的具体位置和轮换方式，将所有岗哨再次确认以后，展昭又让范昂今夜留守馆驿，才放心离开。
李宁令站在楼阁之上，远远看着那袭红衣，匆匆步出馆驿，抬眸望了望她所在的楼阁，又对范昂交待了几句，翻身上马。
从午后到近午夜，近四个时辰，展昭除了勘验内室之时问了她几个问题以外，几乎再未与李宁令说过一句话，就那样忙碌又细致地领着一队御林军看遍了驿馆的每一个角落。尽管如此，只要知道他在馆驿之中，哪怕看不到他，李宁令也很满足。
然而，宫城宵禁的时辰最终还是将展昭从她的馆驿唤了回去。
当那抹红完全没入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见时，李宁令突然就觉得心中一空，眼泪莫名地就涌了上来。抬手拭去眼泪，转身之际，却见野利锦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她身后，努力想让自己笑起来，却发现太辛苦，“阿锦......”只两个字，眼泪已扑棱棱落下，下一刻，李宁令已扑进野利锦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宁令......”野利锦心疼地搂紧了她，骄傲坚强的李宁令，除了她七岁那年，在她母后的葬礼上流过泪，野利锦再未见她哭过，她已经痴到这种地步了吗？
野利荣听见李宁令的哭声，大惊失色地跑上楼来，看着在野利锦怀里哭得气喘吁吁地李宁令，野利荣心疼不已，狠狠握紧了手中的佩刀。
“野利荣！不是叫你在下面看着，不许人靠得太近吗？你上来干什么？下去！”李宁令听见野利荣上楼的声音，连忙止住哭声，将头转向一边，努力压下自己的抽泣，喝道。
野利锦蹙眉给了野利荣一个眼神，野利荣极不情愿地下了楼。
听见野利荣离开，李宁令缓缓抬头，哭红的眼睛含着泪，像只寒夜里失护的小兽一般望着野利锦，道：“阿锦，你说，他是不是讨厌我？”
“应该不是吧。”野利锦抬手拭去李宁令眼角的泪，目光柔和。
“那他为什么今天都对我冷冷的？”李宁令蹙着眉，继续探问道。
“谁叫你今天在垂拱殿上那么任性？”野利锦觉得也许这是个可以让李宁令收敛的好契机。
“那我要是不那么任性，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冷冷的了？”月光耀入李宁令还闪着泪光的眸中，很亮。
“应该是吧。”看着李宁令看过来的，认真又充满信任的眼神，野利锦突然就觉得自己很过分，有些心虚地答道。
李宁令沉默了。
看着从前那么飞扬的小公主，此刻面对一个“情”字，竟如此卑微，野利锦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宁令！你别这样！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也许他已经成亲了？”野利锦不希望看到李宁令就这么深陷下去。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李宁令一个劲儿地摇头，心虚地喃喃道。
猛地，李宁令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欲下楼。
“你干什么去？”野利锦一把拉住她道。
“找人问清楚。”李宁令答道。
“问什么？”
“问他成亲了没有啊？”李宁令很纳闷野利锦的明知故问。
“你......”野利锦彻底服了这个小冤家了，“你问谁？怎么问？”
“问范昂！直接问！”李宁令眨着一双明亮亮的眼睛，答得斩钉截铁，说完就想挣脱野利锦冲下楼去。
“宁令！”深知李宁令个性的野利锦只怪自己太多嘴，连忙挡在她身前，道：“你不能去！”抬眸望着李宁令突然就黯淡下去的眸光，野利锦突然就心软了，认命地摇了摇头，无奈地缓缓道：“你乖乖待在这儿，我去问。”
圆圆地黑眸瞬间亮了起来，接着便是甜甜的笑容，“阿锦。你真好！”
巡完岗哨的范昂，刚走到馆驿营房的门口，就看见野利锦领着一众婢女，手提食盒盈盈走来。
“范统领辛苦。”野利锦超范昂屈膝颌首道。
“哪里，份内之事，何来辛苦？”范昂也拱手还礼道。
“王爷有旨，日前对御林军的兵士们多有怠慢，实在过意不去，今日特备一些夜宵，犒劳各位值守将士。”野利锦微笑道，说完便示意众侍女将食盒放到营房之中。
“多谢王爷。”范昂再次拱手一礼道。
野利锦微微一笑，步入营房，将其中一个食盒打开，端出几碟精致小菜，道：“这些都是我们家乡的菜品，比不得京城的，却也地道美味，范统领尝尝？”说话间已坐下，并将筷著递与范昂。
范昂一愣，有些纳闷，但又不好拂了王爷近身侍女的面子，只能坐下，接过筷著谢道：“有劳野利姑娘。”
白日里威风凛凛的御林军统领，此时静静地坐在灯下，微红着脸，有些窘迫地在她的注视下吃着菜，野利锦似乎突然就理解了李宁令，同样是铁骨铮铮，汉人的男子却自带一份柔情，这也许才是最能打动女儿心的吧。
感觉到野利锦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范昂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下意识将头埋得更低，盘中菜品是甜是咸早已不知，他只盼望此时能有一队御林军的弟兄们换岗归来。
“夜已深了，范统领还在馆驿值守，令正不会担心吗？”野利锦柔柔的声音响起。
范昂抬起头，正撞见野利锦手托香腮，明眸晶亮地看着他。
范昂一时就晃了神，只能结结巴巴地答道：“范......范某尚未娶妻。”
“范统领如此英武竟尚未成婚，定是范统领眼高于顶吧。”野利锦忽闪着眼睛看着范昂道。
“野......野利姑娘取笑了，范某和众位弟兄们一样，日日忙于京畿护卫，又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不想再连累他人。”范昂虽然讶异于野利锦的直白，但却说得是心里话。
听到范昂略显笨拙但却真挚的回答，野利锦心中不由一动。
也许是愧于自己的心机，换来的竟然是范昂的坦诚，野利锦不由得红了脸。
气氛如此微妙，足以改变两个人。
“那......展大人也和你们一样？”还好因为记挂着李宁令，让野利锦保持着一份清醒，让她没有忘记自己此来的目的。
“展大人？”范昂有些懵，抬眸却见野利锦低着头，俏脸微红。范昂几乎听到自己的心中“咯噔”一声响。
默然片刻后，范昂才缓缓答道：“嗯，展大人也是。”
“是吗？”野利锦轻轻蹙了蹙眉，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