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连载】生命之泉 3
我带着汉娜来到水果贩的摊位前，我是极不情愿去面对戈登这个酒鬼的，没别的原因，也许是我自诩比他更优秀，而瞧不起他嗜酒如命的性格吧。
汉娜正看着各种各样的水果入迷，我便问她想买些什么水果。
也许是听到了我的声音，戈登放下了手里吃了一半的苹果，开始招待起两位客人来。
“汉斯先生想买些什么呢？”不知为何，我并不常关顾他的摊子，他却表现得十分自然，按我对他的了解来想，他难道不会十分惊讶吗？
“让孩子挑吧！”
“那么，”戈登低下头对着汉娜说，“小妹妹你想买什么水果呢？”
因为戈登突如其来的关照，汉娜迅速地躲到我的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看着戈登。我很不理解，为什么汉娜不会拒绝甚至能主动寻求我的保护，我对于她来说难道就算是陌生人吗？只是仅仅对其他人表露出害怕、抵触的情绪？
“那就苹果和橙子吧！”我擅自主张地做出了决定，“随便装一些就好。”
戈登没有再开口，只是娴熟地帮我装好我购买的两种水果。
水果到手后，我便提着大大小小的商品，与汉娜一同回到了家。
瞥了下客厅上方挂着的钟表——十一点三十五分。
看来午餐已经是来不及准备了，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想在家外吃午餐，在智利生活的那段时间是在码头搬货物为生，吃着几乎是工人专享的免费午餐——烂成稀泥的土豆和硬成土豆的麦粥。
回到挪威祖国，最开始甚至比在智利的生活还要糟糕，一天几乎只能吃到以往一半甚至更少的食物，嘴巴里可进不去半点油水，但活在故土，无论过的多差都比在异乡饱受歧视侮辱要舒服得多，所以最初回到故土那段艰难的时光，几乎是在给祖国做“康复训练”，但是我仍然觉得很开心，至少亲切的祖国父老，不会将我与狗相提并论。
“呃……汉娜，没时间做饭了，你要是肚子饿的话，我们去镇子上吃饭好不好？”我指着钟表对坐在餐桌前的汉娜问。
汉娜很惊讶，我很难准确的说出她眼中透露出的想法与意味，而她拒绝了我的提议并表示她的午餐可以吃面包或是其他便携的食物。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一个人去镇上大快朵颐，我从橱柜里拿出来两颗鸡蛋——那是我送给小女孩的第一份礼物。
我与汉娜共享的第一份午餐就这么凑合吃了，三片面包、两片煎鸡蛋、一杯咖啡、一杯牛奶——如果妈妈在场的话，她非得刮我一层皮下来给汉娜谢罪不可。
享受……如果可以说是享受的话。
享受完午餐，我走出屋子，打开了庭院前那个油绿、破旧、常空着的老式邮箱，很少人给我寄信，我也不订镇上的报纸，我想对于我来说，只要不爆发战争，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
今天与以往不同，邮箱内塞了一张卷起来并用皮筋捆着的报纸以及一件信封。
我先是摊开了报纸，看看近几日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想来我已经辞去了工厂的工作，去应聘了镇上采写员的工作，薪酬比当工人更高一些，而且只要动动笔帮别人抄写便是，我打开报纸时，心里一直想着，信封内也许是应聘成功的告知信吧。
报纸上是很久以前的内容了，有些字母缺胳膊少腿的，墨色也渐淡，但是报纸背面却写着一段也许是写给我的话——因为它看起来没有经历过时间的摧残，是崭新的。
“你好，陌生人，我为我的鲁莽与不请自来的失礼行为感到抱歉，但是你必须理解，这些孩子出生于“生命之泉计划”，是德国人为了提高那该死的民族素质催生的产物，如果你觉得孩子给你带来了麻烦，求求你大发慈悲，你可以冷漠对待他们，但千万别虐待或者殴打他们，信封是给孩子的钱，你不乐意收养的话，请至少将这些钱用在孩子身上。”
看完，我将报纸揉成了一个纸团，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想起今天我对汉娜的所作所为，我心里升起了一个疑惑——我为什么会对一个只认识一天不到的小女孩这么好，何况她还是仇人的后代？
难道是我潜意识里，希望我能如对待女儿一样对待这个德国人的后代吗？亦或者，我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孩子与他的父辈没有除血缘以外的任何关系？
向房门看去，那个女孩正探出半个脑袋看着我，似乎是预料到了报纸上的内容，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我看到她张嘴，也许是想呼喊我的名字，但是却因一些原因将心中想说的话吞了下去，我呆呆地与她对视了一小会儿后，她如见到恶鬼一般，惊慌地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不清楚汉娜要做什么，亦或者她在想什么，但是我仍然十分不安，大喊出她的名字，随后便一股脑地冲进房子里。
当时的思绪一片空白，我只知道汉娜开始对我有些恐惧感了，这不是我希望的，我觉得这个孩子与她的父亲母亲是没有任何关联的，父母抛弃了她，随后生活于孤儿院，一定经历了许多，她才会对我表现出好感，但那一定是伪装，她害怕被抛弃、被孤立甚至被虐待！
如果我不追上去，我一定会带着负罪感生活一辈子的。
待我冲进家中，汉娜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一间间房间依次打开，终于发现我的卧室门是被反锁着的，我焦急地敲着门，喊着；
“汉娜！汉娜！”
“我不会抛弃你的！你出来好吗？以后是我们二人生活在一起了，我不会抛弃你的！”
“瑞克叔叔也是这么说的……”房间内传来细小微弱的声音，声音充斥着恐惧，也带着些哭腔。
我这才知道，那个该死的瘸子，根本不是所谓的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其实也是孩子的收养人，只是他因为一些原因，找到并将汉娜转让给我，这个女孩，在那个瘸子的眼中，不过只是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物品而已！
“不，我不会这样的！汉娜，你知道吗？你的出身不是你能决定的，但是并不代表你要因此自卑，亦或者是感到害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父母！”我焦急地喊着，其实我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简直漏洞百出，但当时的当务之急是让汉娜重拾对我的信任，我不能对一个可怜的年仅七八岁的孩子表现出恶意，也许她的父亲犯下滔天大罪，但与这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卧室内一阵寂静……
“汉娜？”我试探性地说出了她的名字。
“我知道了……”
卧室内一阵声响过后，汉娜从中探出头来：“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是真的！”
房门被汉娜打开，她站在板凳上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我面前。
直到那时我与汉娜的身高差距拉低到我只需要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她，我这才看清楚，这个女孩的蓝色眼瞳中，透露着无限的怀疑与忐忑，我也是第一次认真看着她。
金色却有些蓬乱的自然卷披在肩上，腮帮子上挂着一些雀斑， 脸色红润，额头间却带着一些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皱纹，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却穿着为了展现坚韧的男装，说起话来，总是吞吞吐吐，语言中净是些警惕与试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