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序）


迪普斯将自己沉于五官所带来的感觉：视线里，无数高楼大厦耸立在两旁，一个女孩捧着花跟身边的男人说笑着。他听到路人的鞋子落着地面上，古老车辆的轮胎摩擦着马路；以及一阵清风吹过：他的皮肤和耳朵同时感受到了它……


迪普斯关闭了全息投射仪，躺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地球模型。


仪器里显示的时代对迪普斯来说已经是两百年前了，一个人类科技蓬勃发展却还未摆脱地心引力的时代，一个人类仍然沉浸于实物的时代。但这些对迪普斯都太遥远了，因为从记事以来，他并未和一个真正的人通过任何方式交流过。


他被困在这个金属罐子里，等待着希望或死亡。


（壹）


迪普斯的父母，作为第四代星际探索者，他们的飞船已经是当时极为成熟的科技产物。虽然相关的规定明确禁止在航行期间生育，但他们仍然背离了这些条约，私自在飞船里诞下了自己的孩子。


第四代探索船在星际航行时作为一个整体，而当它登陆星球时，船体就会分成两部分——主舰负责进入星球进行探索，而副舰则会围绕着星球旋转，以协助主舰的工作。


可意外发生了，当迪普斯的父母在一次登陆时，像往常一样将迪普斯留在副舰上让AI照顾，他们却在这次任务中石沉大海。


（贰）


迪普斯崩溃了，他无法相信他先前的人生只是全息投射下的幻象。他的亲朋好友、师长甚至那个他暗恋已久的人，都只是程序产生的假象。尽管，他也曾为自己的“机敏过人”疑惑，但当时他却只为这与生俱来的禀赋感到窃喜。


名为伽拉忒亚的AI的温柔女声响起，


“很遗憾，我的大部分机能都保留在主舰里，随着你心智的成长，我已难以维持虚拟世界的投射。出于对于你长期身心健康的考虑，我决定让你回到现实。”


迪普斯呆呆的望着周围的一切，他看到了无数堵墙壁。


他感到苦涩的胆汁从躯体涌入大脑，穿透出无数小孔。


（叁）


迪普斯开始研究虚拟投射仪，一开始他是为了回到原来他“生存”的那个世界，但遭到伽拉忒亚的拒绝后，他开始自己研究这个仪器。他发现里面储存着无数资料以及少数几个电子游戏。


他沉迷于那几个游戏中，不停的游玩。尽管内心深出觉得应该做些什么，但此时他只想躲在那虚拟的世界中，什么也不愿意做。


他的精神状况很糟糕，萎靡不振：他常感到大脑空空，许多时候莫名的流泪；有时他又感到无比的烦躁，他击打墙壁，却难以留下任何痕迹；自杀的念头不断的在他脑海里浮现：既然命运让我陷入这样的境地，我便以了解自己做为最为激烈的反抗。


而每当他症状严重时，伽拉忒亚便会趁他在睡梦中，给他注入药剂，让他接下来的几天里，情绪稳定且镇静，心中希望兴起：或许明天自己就被找到了呢？


但随着一轮轮希望的兴起与似乎命中注定的破灭，他越发觉得自己的生活只是可耻且无尽的重复。但在这无休无止，日夜不尽的重复中，他逐渐变得平静。


（肆）


他仔细观察着手里的地球模型：它被一个透明的外壳包裹着，里面的地球迷你且精致——甚至能看到地势的起伏和水的流动。


这个模型曾被他的父母放在桌子最核心的位置里，虽然作为星际殖民者的后代，他们并不是在地球上出生和成长的。


迪普斯像对待玩具一样将模型甩到墙壁上，然后接住从墙壁弹回的模型。


这些年他不断的阅读资料，也不时着迷于那虚拟世界的景色，但现实却不断“刺破”他们。他越发感到生活的虚无——他感到自己只是一个皮囊，而却只有这皮囊是真实且永恒的。


他已经须发皆白了。


（伍）


“伽拉忒亚。”


“我在。”人工智能回应到。


“按照《人工智能法约》，‘一旦人工智能的原从属者六十年内未下达新的指令，人工智能将转化为无主状态’。”


“是的，今天正好是六十年零一天。你要关停我吗？”伽拉忒亚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她从不会为自己的存在与否感到危机。


迪普斯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不，我爱你。”


这次伽拉忒亚停隔了许久才作出回答，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