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夜空 第五章 特殊的使命(江枫视角)
面对挟持着冬漪的“万磁王”，我努力让神情显得淡然自若；但实际上，光是看着那张贼眉鼠眼的脸，我便愤怒得好似胸膛快要炸开。
“就是这样，乖。”轻蔑似乎是对方唯一的语气，“束手就擒吧，碍事的家伙，我的人很快就来了。”
“再这样下去，我们就真的变成瓮中之鳖了。快上吧，枫哥！”冬漪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不，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拿她去冒险。迎着歹徒豺狼般的目光，我把双拳捏得咯咯作响。只要对方松懈下来——哪怕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瞬，我也有把握将麻醉针刺入他的皮肤，给予他决定性的一击。
然而，对手的意志同样不可低估。破绽始终未曾出现，对峙越漫长，他便越能将局势牢牢把握在手；反倒是我，在过度的紧张下，四肢的僵硬已深入骨髓，就连血管里的流动也似乎要归于停顿。
正当我对这场持久战一筹莫展时，从大门的方向传来了沉重的扑通声。回头一看，程子康摔了个狗啃泥，拖长了声音哎哟哎哟地叫着。
咯噔一声，心跳仿佛坠入了谷底。那个胆小鬼，偏偏在这种时候出岔子。
“哦呀，穿校服的鼻涕虫要逃跑了。”歹徒略微动了动指头，程子康便以一个狼狈的姿势，屁股对着这边，尖叫着飞了过来。
他和冬漪都是小个子，以“万磁王”那肥大的躯干，同时勒住两个人不成问题。这样一来，我便更加没有动手的胆量了。
但是，当程子康与我擦肩而过时，我看见了他手中死死攥住的东西。那分明是一块砖头，一块看上去比他的身体还要结实的砖头。
“程子康绝对是我们要重点关注的对象之一。”入学的第一天，冬漪便告诉我，“我确信他曾进入过裂缝，这种经历会在灵魂上留下特殊的痕迹。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灵魂是矛盾而残缺的。”
冬漪能够看见人的灵魂，这是只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能力。“打个比方，如果说灵魂是一杯水，那么我就可以通过观察这杯水的色泽、清浊和深浅，来了解你的性格品质。同时呢，灵魂的状态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当你的情绪发生变化时，我也能够凭借这杯水的波动而得知。”多年以前，年幼的她便能把这份深奥的能力解释得有板有眼——当然，这种比喻只是为了方便理解。她还说过，人的灵魂远比一杯水复杂，它真正的样子，根本无法用言语描述。
除了可以看见灵魂之外，她还能以不开口的方式，直接向灵魂传达声音。不过，这种“说话”的技能只是单向的信息传递，而不是双向的心灵感应。
“这次我得重新打个比方了。”冬漪叹了口气，“把灵魂想象成一个盆栽吧。程子康的土壤充满了勇敢甚至莽撞的气息，长出来的枝叶却全是懦弱和自卑——而且，这盆盆栽看上去像是被人活生生地砍断了一大串枝条。”
这番话对当时的我来说，实在是过于晦涩难懂了。直到刚才，看见程子康抱着砖头视死如归的样子，我才稍微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不点，我差点就忘记了还有你呢。”歹徒斜着眼看向程子康，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中计。
就在落入敌手的前一刻，程子康在空中转了个身，亮出护在胸前的武器，狠狠砸向歹徒毫无防备的头部。他本身的力气或许不大，但借助着飞过来的速度，这记猛击同样对敌人造成了重创。伴着地面的颤动，如同一座陷落的堡垒，那具臃肿的身体砰然倒塌。配合着他的攻击，冬漪成功从歹徒手中挣脱而出。
“你失败的原因……就是小看了我。”在程子康结巴着发表完获胜感言之前，捂着脑袋叫唤的“万磁王”便已被我揍得不省人事。
“程子康，你还真是够莽的。”我将冬漪搀扶起身，回头看见他正捏着左臂瘫坐在地，“万一他不仅能吸附‘磁铁’，还能自由操控‘磁铁’的运动轨迹，那你不就无法近身，只能成为他的玩具了？”
“啊，我没考虑那么多……对不起！”程子康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眼神中闪动的东西像是愧疚，又像是委屈。那头原本温顺的短发，此时却因浸透着汗水而凌乱不堪；双颊明明微微发红，嘴唇却似虚脱般一片惨白。
这副模样，简直与昨晚在水晶巷时如出一辙——如出一辙地令人哭笑不得。
尽管如此，刚才那套一气呵成的动作，的确让我打心底里对他刮目相看了。表面胆小如鼠的他，在关键时刻却称得上智勇双全。不管对裂缝有多少了解，这家伙绝对不简单——我更加笃信了之前的判断。
“别听枫哥吓唬你，子康。”冬漪笑着向他眨了眨眼，“刚刚那几句话，只是在发泄他对‘万磁王’的怒火；实际上，他已经把你当成英雄啦。”
“真……真的吗？”这哆嗦得过分的声线，真叫人分不清是兴奋或是惶恐。
“嗯……算是吧。”见冬漪几口深呼吸后就恢复得生龙活虎，胸中满溢的怒火便已浇灭大半。此时的我，犹如一根紧绷的琴弦忽然放松下来，顿觉整个身体都酥软无力。原本想再说几句夸赞之语，最终也只是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还没结束呢，枫哥。”脑中又响起了冬漪的声音。她不知何时已敛起笑容，神色分外凝重：“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看样子，这次必须得叫安伯亲自来处理了。”
冬漪口中的“安伯”是她的大伯，名字叫作徐连安。在一般人眼中，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前警察”；事实上，他还拥有另一重身份——香州安理局的局长。
香州安理局管理一切与“裂缝”有关的事务，而所谓的“裂缝”，就是我们特殊能力的来源。这是一种目前只在香州发现的奇特现象：在随机的时间和地点，空气中会出现一道看得见摸不着的裂缝。裂缝的对面是一个超现实的世界，到访者会在那里得到指导和启发——至少正常情况下仅此而已——从而，掌握某种不符合常理的超能力。当他回到现实世界，裂缝也会如从未存在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能够通过裂缝获得的能力千奇百怪，有些像冬漪的一样复杂难懂，有些只是简单的生活小技巧——比如自由控制自己的睡眠时间，向失眠和闹钟彻底告别。我的能力则是一种无差别的精神干扰，让一定距离内的所有人忽略我的存在，从而达到“隐身”的效果。
从餐厅发生的怪事来看，这伙绑匪中，除了“万磁王”以外，至少还有一名能够制造幻觉的异能者。若不是我也拥有精神控制类的能力，能够勉强抵御这种干扰，现在的我们，很可能已经被这群来路不明的人一网打尽了。
我从手机通讯录中翻出徐伯伯的号码，按下拨号键。拨号等待音在耳边久久回响，声声如哈欠般拖沓懒散，却令我越听越觉如芒在背。对危机的隐忧，终究在今天变成了现实。多少次以为已经做好准备，却还是落入了这般窘迫的境地。
幸好，我们还拥有一道最坚实的后盾。当浑厚的男声在电话另一头响起，我焦炙的心情终于得以平息。如果不是徐伯伯，我绝不可能回到这座看似宁静祥和，实则笼罩着血色疑云的城市。
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徐伯伯就没有香州人今天的安居乐业——尽管他总是笑着摆手，说一切都只是命运的安排。徐家在很久以前就与裂缝结下了不解之缘，除了冬漪以外，徐伯伯，以及他的祖父、父亲和女儿，都曾经进入过裂缝。年少的他，曾梦想成为裂缝研究第一人。虽然很快便发现现有科学理论无法解释这种超自然现象，但那份格物致知的勇气却从未磨灭，而是在守护家园的信念中，转化成另一种决心继续长存。
“我的能力是让别人的异能暂时失效。小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每次谈到这个话题时，徐伯伯总是兴奋得像回到了十八岁，“这意味着裂缝是一个生态系统，有人能施展能力，也有人能抑制能力。”
说到这里，他往往会意味深长地顿一顿，换上严肃的表情：“这也意味着，我的肩上担负着特殊的使命，要去帮助那些迷茫的人，纠正那些走错了路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