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故梦 第6章
蓝曦臣默默在蓝氏祠堂呆了许久，特地禀退了所有人。
魏婴悄悄走近时，他正细细抚摸着蓝夫人的灵位，满脸愧疚之色。
他轻声微叹，蓝曦臣听到动静，没有回头，只是默默盯着灵位良久，“阿羡，你来了……”
“忘机……还是不肯原谅我……”
“都会好起来的，曦臣哥哥……这不怪你……”魏婴悄悄走到他身侧，一只手轻轻放到他肩头，悄无声息安慰着。
“不……该怪我的……蓝夫人一死，父亲就急着把我弄进来……”
“甚至还没有把她好好安葬，他就开始准备与阿娘的婚事了。”
“怨不得忘机有怨，若我是他，早就恨毒了父亲，又怎么会对破坏自己家庭的私生子好脸色呢？”
柔软的眸子里含着忧伤，淡淡的思绪流转，“他们大婚之日，阿娘突然疯了似的跑到外面，将沿途拦截的人打伤，在大庭广众之下爆体而亡，而父亲……”
哽咽一番，“在之后不久忽然失踪，直到三个月后，门下子弟在后山发现了他的尸体，却已是森森白骨……”
“大抵这便是报应吧……”憾然长叹，“也许有一天，这报应也会落到我身上……”柔软的嘴唇被一双嫩手堵住，打断了他未尽的话，“不许这样想！你定会长命百岁的，阿羡还想跟你长长久久做夫妻。”魏婴不喜他这般自怨自哀，满脸严肃呵斥，蓝曦臣默默看着他良久，凝视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切，心下一暖，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阿羡，此生何其有幸能娶你为妻，我定会护你一生周全。”
“若违此誓，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啊呸呸呸！又在说什么胡话呢？”魏婴一点也不喜欢蓝曦臣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虽然他很感动，但他更希望他能平安一生，这天底下谁会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早死的？
“曦臣哥哥，阿羡不希望你再随随便便拿自己开玩笑了。”
“你若是死了，这世上留阿羡一人可怎么办？”
“阿羡不能没有曦臣哥哥，你若是不在了，阿羡定会随你而去。”
“阿羡不想一个人活在这世上……”魏婴将自己紧紧靠在他怀里，仿佛这样才能得到更多的安全感。
深夜里听着窗外沙沙的风声，魏婴睁着眼躺在床上，回忆起白日里蓝曦臣的话，心底久久不得平静。
其实关于蓝夫人之事，他该是最明白的，也理解蓝湛对他的恨。
那一日，姑苏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深夜里那飘飞的白色灯笼在簌簌的风雪里显得格外凄清悲凉。瘦弱的少年独自跪在清冷的灵堂里，远远的背影孤寂又落寞。
心底的怨恨无力排解，开始拼命的砸灵堂里的东西，想要宣泄一番，他忐忑不安，走到他身旁想要安慰他，也差点被愤怒中的他重伤。
平时他都不肯与自己多亲近，刚失了娘亲，湿漉漉的眼里冰冷极了，血红的眼看着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疯癫不已。恶狠狠盯着他，完全听不见他任何的关切安慰之语，将他一拳砸了出来，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给我滚！滚啊！”
簌簌的风雪冰冷刻薄，掌心的肉扎进地上的石子生疼，还有身后蓝湛怨恨的声响，充斥在身旁。他不明白为什么蓝湛这么讨厌自己，到底是厌烦他这种闹腾的人吧。望着那双冰寒的眼，头一回所有的热情在心底熄灭，滚蛋就滚蛋，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小小的他赌气想着，只觉得蓝湛着实不识相，他是想过与他做朋友的，可是万般热情都对着冷屁股了。
这时蓝先生牵着蓝曦臣走向他，在皑皑的白雪里，那是他第一次遇见蓝曦臣，少年温柔的眼眸里含着与生俱来的谦卑，默默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从袖里掏出绷带给自己绑上，动作轻柔极了，生怕把自己弄疼似的。伸手轻轻擦拭自己眼角的泪，细心又温和，这才是真正的少年君子。在这凄冷的风雪夜里，他是难得的温暖和风景。
他注视着那少年，杂乱的心渐渐被这种温柔抚平，该是怎样的山清水秀才能孕育出这样温柔的心性呢？
自那夜过后，他开始与蓝曦臣熟络起来，形影不离，夜里偶尔也是同榻而眠，渐渐的与蓝湛渐行渐远，再也没主动招惹过他……
回忆落半，只剩叹息。
满脑子都是蓝曦臣对他的愧疚，他终归是要同曦臣成婚的，作为他的妻子，他应当为他做些什么，他想，也许他可以尽力去修补两兄弟之间的隔阂。若曦臣能够开心，他也自是开心的。
这突兀的想法在心底慢慢生根，便再也不能舍弃。
第二日清晨，魏婴就特地跑到厨房熬了一碗莲子羹跑到静室屋前，等着蓝忘机醒来。
不久，大门打开，魏婴脸上洋溢着喜色，对上他冰冷冷的容颜。蓝忘机看见他一愣，从上至下细细打量一番，看了他手里的东西几眼，又淡淡凝视他片刻，便让他进来了。
魏婴嬉笑几声，将莲子羹往桌上一放，就迫不及待等着他品尝，“蓝湛，这莲子羹可是我亲手做的，你快尝尝看好不好喝？”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蓝忘机拿起汤勺细细尝了几口，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尚可。”
淡淡的余香在唇齿间蔓延，哪有什么尚可，分明是极为香甜。
不过他一向话不多，说不出多么讨喜的话来。魏婴也见怪不怪，“那可不！也不瞧瞧这莲子羹是出自谁的手！”对于自己的手艺他可是极为自豪的，当初他可是特特地地为曦臣哥哥去学的厨艺，这云深不知处清汤淡水的，迟早得把自己饿瘦了，他可不得努力努力，好养活自己？
望着少年笑意晏晏的明媚模样，不禁恍了恍神，有多久他没这么对自己笑过了呢？
对于少年而言也许只有短短几年，但之于他……却是一世……
良久，他按耐住想抚摸他脸颊的冲动，黑沉沉的眼珠子盯着他，“你为他做过吗？”
“嗯？”
“……莲子羹，你和他在一起时……”漠然一顿，魏婴却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嬉笑着：“那可不！我经常做给他吃的！”
蓝忘机脸色一僵，眸光有些许暗沉，刹那间，这碗香甜的莲子羹瞬间失去了滋味。
提起蓝曦臣，明媚的眼眸里亮晶晶的，眉眼间皆是神采奕奕，“你别说莲子羹了，无论我做的什么，曦臣哥哥都挺喜欢的。”
“不过他口味偏淡，吃不惯太甜的。我这碗莲子羹里可是加了好多糖，又香又甜，可美得你！”
蓝忘机却如鲠在喉，食物被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双拳也开始渐渐收紧，手背上的青筋隐隐跳动。单纯如魏婴丝毫没有发觉蓝忘机的异样，提起蓝曦臣时脸上挂不住的笑意，如一根刺扎进他眼球里讽刺极了。
“我跟你说啊……”
大手一挥，装满莲子羹的碗被他狠狠推在地上，堵绝了魏婴落在嘴角的话，惊的他浑身一颤，“滚！你给我滚！”气得他整个人微微颤抖，脸色铁青。
望着他满是怒意的模样，魏婴摸不清他的脾气，不知他为何又突然生起气来，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蓝……”想说点什么，却被对方冷漠的眼神逼退，悻悻然站起身，嘴里嘟囔着：“滚就滚……”搞得谁稀罕你似的……
走上前蹲下身就想收拾这满地的残骸，蓝忘机目光盯着他的动作，见他蹲下身，伸手就要去触碰那满地的碎片，怕他被扎伤，又冷冷呵斥：“谁让你动了？滚！滚出去……”
“……”收起想要将他暴揍一顿的心思，马不停蹄地走了，越想越气，走之前还不忘大声反驳：“滚就滚！就你这臭脾气，一辈子都别想有人喜欢你！呸呸呸！”也懒得去看蓝忘机的神色，不用想就猜到肯定是面无表情，这冰块脸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蓝忘机默默的坐在原地，阴沉沉的眼底晦暗不明。
路上遇到了蓝曦臣，忍不住委委屈屈扑到他怀里，若不是顾忌在外面，真想大肆宣泄蓝忘机的恶行，这家伙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老子哪里对不起他了？以前他还一直二哥哥长二哥哥短的，这家伙就是天生跟他对着干，总是和他不对付。
“你又惹他了？”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魏婴在他怀里仰起头，不甘不愿嘟起嘴，“我就想着煮一碗莲子羹讨好他，也许能缓和你和他的关系……”
唉……蓝曦臣明白他的心思，心中不免又疼又怜，“阿羡，这本是我的错，怎让你如此费心？”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夫妻同心，我自该对你尽心尽力。”
魏婴本就没什么大出息，只是从来都极为固执，认定了一个人，便是一生，他喜欢蓝曦臣，便希望他喜欢的那个人，这一生都能无忧无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