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地之春（五十六）
赤地之春（五十六）
“殿下……”杨九郎还寻思着怎么解释，却听“呯”一声瓷器碰上青砖石块碎裂的声音——张云雷寒着脸，将他喝药的那个玉胎白瓷碗给啐了，啐了一个不解气，又一个接一个将盛着精细点心的整一套青花瓷碟也一并扫到地上，点心、瓷片乱了一地。
杨九郎退了一步，原本陪着笑脸的面颊一僵，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进心脏，他知道自己问的不对，应该组织更好的语言来寻问淏王那晚的真实情况，但无论如何，就算是看在自己……暖了几天床……的份儿上，也该给个机会让他解释清楚！
“杨九郎，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张云雷深吸口气，用出人意料的平静口吻又问出一句。
杨九郎咬了咬牙，艰难的将嘴角扯出一点弧度，决定再努力解释一把：“我并没有追究……不，并没有说王爷在宫中做了什么……嗯，不是说……”
他一直在纠结措辞，怕又有哪个字、哪个词触了淏王殿下的逆鳞惹来一番轩然大波，但待他一抬头将目光转向面色霜白的淏王殿下，一抹鲜红陡然刺入眼帘——他、他……袖间那是……血！
“你受伤了？”他上去一把扯住张云雷右手的袖子，翻开一看才看见这只手在流血，细小的血珠从掌心接连不断的涌出，到指间一颗一颗下坠滴落绽开在青白的碎瓷之上，有一种孤寂凄清又脆弱敏感的美丽……
也不等张云雷作什么反应，杨九郎拽着他径直进了屋里。
他先将人拉到盥洗盆边给人洗伤口，鲜红的血水蜿蜿蜒蜒顺着玉白的手指沉入水中，衬着古朴的黄铜搅出一丝丝妖艳的气息，却让人陡然觉得心发慌、拔凉！
杨九郎抿了抿嘴，取出上好的金创药粉给细细洒在渐粉、渐白的皮肉上，用干净的棉布包裹地平整严密。
忙完了一切，才想到刚刚淏王殿下还生着气，是不是应该……看看他脸色？
杨九郎悄悄抬起一些眼皮，迅速扫了张云雷一眼，本以为会从人眼里看到愠怒，看到冷意，却没想到他只看到了平静。
他讪讪松了手，准备退两步好好地等待淏王殿下训话，却不妨被人一把紧紧捏住了两根手指头瞬间动弹不得，他愣怔了一下，抬头看向那双墨洗般的眸子。
“王爷……”
张云雷又忽然合上手，将杨九郎两根手指握在裹着棉布的掌心，二人手指都修长白皙，但杨九郎是冷白，透着霜青的筋脉，张云雷是粉白，像是柔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莹莹软糯，更像是女子的手。
二人的手指搅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和谐般配！
杨九郎不免又多看了两眼，略略出神。
“杨九郎，我是不是不管怎么做你都不要我？”凤眸中尽是疲惫与倦怠，语调极尽委屈，握着他手指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只要他轻轻一抽就能抽离他的世界，再也不相干……
“王爷，我没有别的意思，”杨九郎努力解释，“我只是单纯地想知道那天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孔小姐自杀……”
“你还是认为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导致她自杀？”张云雷陡然松手放开杨九郎的手指，漠落地后退两步，凤眼微阖，像是极力在压抑什么一般，颌骨轻轻抖动，许久又突然迸开双目，灼灼目光紧紧射向杨九郎，像是要将他射透烧穿一般，却最终只露一丝苦笑，声音平淡：“明日我归还你的身契……”
“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吧，案子我会帮你翻……”
“当然，若是最终我登不了那位子，没能力翻过案子，你就当错信了一个言而无信之人——总之，希望你往后能平平淡淡，过上舒心的日子……”
“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杨九郎上前两步，不知怎的，他心情极为复杂，他见不得这样无精打采的淏王殿下，见不得他对他心灰意冷，见不得……他的淏王殿下应该冷傲骄矜，内敛自信的人，应该……，不，杨九郎顿时怔住——他的？！他的……淏王殿下？！
他不敢再往下想，眼神也竭力避开淏王。
“杨九郎，我是个王爷，不是那些可以随便对待的阿猫阿狗，你……”张云雷握拢那只杨九郎给包扎的手，缓缓放到自己心口，“你，恃宠而骄了！”
恃宠而骄？！
杨九郎面色一凛，抬眸望向张云雷，张云雷神色清冷，凤眸藏冰，一如他当时在西北初见他的模样，但放在心口握拳的手微微轻颤，指色青白，泄露了他内心的挣扎、纠结与……不舍！
杨九郎心没来由一跳，落落迟疑了一下，却终究不可抑制地握住这轻颤的手上前压了一步，“胆大包天”的将淏王殿下抵在书案边缘，说了句以他平生的人设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所以，殿下再宠一个可好……”脸怼到近在咫尺，鼻息相闻。
“你……”
杨九郎什么时候这样主动对着他撩过闲？
张云雷如遭电击，凤眸中的坚冰肉眼可见的瓦解熔化，悄悄泛起无从控制的浪花，“你说什么？”他之前的那些确实是装的，他知道杨九郎容易心软，容易被道德绑架，只要他示弱，杨九郎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但……
他从未指望他……他这样主动撩闲——真是意外之喜！
杨九郎紧张地滚了滚喉结，心跳得仿佛要蹦出胸膛一样，他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可此时沸腾的热血让他一点都不想退却，想更进一步，想……
他将嘴凑了上去……
轻抖着的两片唇带着微微的凉意在人温热的嘴角印下一片细密的吻，豁出去一般，带着点断断续续的喃喃自语：“唔……殿下……就当是、就当是……大人大量，大方地再宠一回吧……求……您了……”
细小浪花聚成大浪滔天，淹尽一切艰难险阻、山高水长。
“你……”张云雷在一瞬间被人捅到心底，一切的挣扎纠结、骄怨愤怼都被彻底瓦解，夷为平地。
气氛安静而暧昧，杨九郎撩了一下便收回，抬眼望向人眼眸时，那眼眸中悠然深邃的漩涡陡然将他所有心绪都卷席而去，施施然剩下空白一片。
淏王殿下到底见多识广，顷刻间便又找回主场，他眸色一定，眼神静得像退潮许久的海面，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淡定又诱人的笑意：“宠，可没那么容易啊，侍卫长……”
杨九郎的神思还没有回到正轨上，听得“主子”发话，愣愣地回了一句：“要……怎么才可以？”
淏王殿下勾住人腰带以防他逃跑，带上“战役”胜利的笑容，妖孽般的吹出一口“妖气”：“得献身啊，侍卫长！”
杨九郎猛然惊醒，欲向后急撤两步，却不妨淏王殿下早已预判了他的反应，刚撤出半步便将他拉了回去，还因为刹不住反而上前贴得更紧，双手也为了想要阻止身体的前倾撑到黄花梨书案上——两手之间，是淏王殿下修长纤瘦的身板，人凤眼带笑，碧波荡漾，很是醉人……
杨九郎鼻尖撞在淏王殿下的肩头，一股酸意涌上眼眶，他下意识抬眼，视线无意间和对方碰了一下，人深幽的瞳仁像是透净纯澈的陈年老酒一般，一眼便他深深醉了下去忘了挣扎。
毕竟不常主动，亲吻这种事儿还是需要经验，杨九郎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有一团火儿到处拱着，一会儿拱进血液，一会儿钻进骨髓，一会儿又汇进口中，化为甘甜冲刷整个口腔。
他的气息很烫，仿佛从暖阳处获得无限能量，自己陡然化作一颗骄阳，想要灼透身边靠近的一切……
张云雷云淡风轻的凤眸陡然一暗，在杨九郎灼热的气息中有一瞬间不自主地沉沦，但在他将他不可控制地压在案上又主动贴上来的时候，他满意一笑，不动声色承接着人动情的深吻。
杨九郎实在是个野路子，只凭着自己一腔热血、一路高歌猛进将人唇舌搅得翻天覆地、炽热异常。
张云雷从未见过这样的杨九郎，也正是这样热情纠缠的杨九郎让他丢掉惯常稳如老狗的经验者外衣，在人疾风骤雨的侵袭下一下将人软舌顶了回去，却又仿佛连了体似的又纠缠上去与人推拉、勾连、撕磨……
杨九郎经验不足的短板很快就显现出来，与人纠缠时只一味用力、追逐，被人顶回来后嘴巴被堵得严丝合缝儿，一个气息调整不好便呼吸粗重，憋得满脸通红，几近窒息。偏偏自己脆弱的脖颈还被人双手紧紧搂着，进不得、退不得，寻不出一丝活路！
“嘶——”一阵细微的疼痛从下唇传至脑海，张云雷不得已放开杨九郎，“你咬我……”
杨九郎深吸着气调整呼吸，脸上漫着红意，伸手用拇指揩去张云雷嘴角的血珠：“对不起……”眼睛却还直勾勾看着并没有擦干净，反而延伸至面颊的殷红的血渍……
他目光深幽地看了一瞬，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又复低下头去伸出舌头照着殷红处舔了舔，又舔了舔，略显纠结，抬眸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张云雷，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凑到人耳边轻轻道：“殿下，不老肉尝一尝……”说着抵着人额头，将自己领口扯松，露出些带着阴影的腻滑锁骨……
满室生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