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眼中·chapter.32：幽体离脱
白色的空间，仿佛把“白”这个词中所包含的一切提炼出来凝结而成的世界。感官直观地接触到的白色化作无数细小的颗粒漂浮在空气中，呼吸的时候也将轻飘飘的白色吸进肺腑。 青年睁开了眼。好像刚从一场很长的噩梦中醒来，身体像随着洋流漂浮的水母一般没有力气。 但很快，战斗本能回到体内，让他重新拾起了陪伴自己至今的高度警惕心。他首先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四肢还在，似乎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他从地上——确切来说不知是地上还是天上，在这个纯白空间里好像都没有分别——爬起来，下意识地寻找自己的武器。两手空空，武器不知道去哪了，更糟糕的是作为召唤武器的媒介，自己的斗篷也不见了。 虽然对他来说空着手也能解决绝大多数情况，但不清楚那个把自己武器拿走的对方，或许也是这个白色空间的主人，想要做什么，还是很麻烦的事。 “您醒了？” 耳边响起的声音似曾相识，那种熟悉感好像来自很遥远的过去。他转过身，看到不远处站在白色空间中一名穿着夹克的青年。青年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向他行了个脱帽礼，那双眯起的狭长双眸让人联想到狐狸。 “你是……？”从狐狸青年身上感觉到的气息和另一个女孩相似，那是停留在记忆中的童花头的女孩。那是谁，叫什么名字？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罢了。 “我是九尾。您好，罗纳德先生。” 名字回归了他的躯体，像一块拼图终于嵌合上了合适的空缺，连带着整幅画面都变得完整了。那些记忆中如柳絮般漂浮不定的信息终于化作涓涓细流汇入他的脑海。 他想起来了一切。神，战场，怪物，女孩，世界……剧烈的头痛冲击得他站立不稳，向后踉跄了一步，不过好在没有跌倒。 “您还好吧？” “我……我这是在哪？” “在梦里。确切来说，是神的梦里。” “梦里……？”带有强烈不真实感的词听在耳里，让罗纳德开始怀疑自己此刻是不是在看临死前的走马灯，真正的自己已经死了。 九尾笑着点头，“是的。我保留了您的意识，把您转移到梦中。但是很遗憾，现实中您的身体应该已经死了吧。” “是你……救了我？”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很遗憾，现在属于杀戮人偶的一切都已经被神收回了。您充其量也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梦中居民而已，像我这样。” 九尾打了个响指，变出一张白色茶桌和两把椅子。茶桌上放着一套已经沏好茶的茶具，和一盘精致的点心。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然后自己先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姿态悠闲地靠在椅背上。 罗纳德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对甜食并不感兴趣，所以只是喝了一口茶——入口的是比白开水还寡淡无味的液体，只能感觉到烫。 “没有味道？” “在梦里是这样的。很抱歉您今后也不得不习惯了。” “这倒是无所谓。实际上作为杀戮人偶我也不经常吃饭……你救我是有什么目的吗？我不记得我认识你。” 九尾摊开手，“如果要说的话，第一个目的应该是你死了母亲大人会难过吧。啊，就是你们说的极星。” “极星大人……是你的母亲？”感到荒唐的罗纳德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别开玩笑了。” 青年微微收了笑，血红的瞳眸带有审视意味地上下扫视罗纳德，“没有开玩笑。罗纳德先生，我们很相似，都是被极星和飞鸟两位大人给予了生命的人。极星大人用神之子的权能创造了我，她和她的姐姐飞鸟大人则从花园之外捡回了你。不是这样吗？” “你知道——我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神告诉我的。确切来说，是我从它的梦境里搜集的信息。毕竟杀戮人偶是不做梦的，而我又只能在人的梦中生活。”说到这里九尾笑了，“不过现在你也一样了。” “所以，你就是想让我来和你做个伴？”说出这句话时，罗纳德才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这样语带讽刺地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脱离杀戮人偶这个身份后，自己的性格似乎产生了某种改变。 “当然不是了。罗纳德先生，虽然您已经不再是杀戮人偶，但你也成了我的’玲珑幻梦’的一部分。这就意味着，只要我的能力一直持续，你在梦中也是无所不能的。”九尾伸出一只手，随着他的话，他手中赫然出现一把短刀，效果和神之子用权限造物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你失去的东西也可以想办法拿回来。你现在就可以试试看。” 于是罗纳德闭上眼，试着在脑海中勾勒自己武器的样子。那把从有记忆开始就陪伴自己的火焰喷射器，自己对它的每个零件都很熟悉。很快，手中就出现了熟悉的重量压迫的感觉。他睁开眼，久别重逢的武器赫然在手。他又试着具象化出了一些自己曾经作为杀戮人偶使用过的武器，然后是那件斗篷——曾经它是召唤武器的媒介，也是一个可以储物的折叠空间，能够暂时把武器放在里面。果然没费多大劲，斗篷也被具象化出来了。 对了，此时罗纳德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望着手心，具象了一把镜子出来。镜中的青年一边眼睛被刘海遮着，他小心翼翼地撩起了那块刘海。 “哦？”在看到他刘海下的那只眼时，九尾露出稍微有些意外的表情。 “这是神给我的眼珠……或者说，曾经是。”罗纳德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左眼眼眶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曾经被视为荣誉和骄傲的存在已经消融，如今的他就像这个空洞，无声地质问着世界和自己，“现在神把它收回了。” “那么恭喜你了。”九尾笑着说，“你自由了。” 自由。这个词曾经和罗纳德宛如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此时突然产生的交集反倒使他不知所措，“我……我该做些什么？” “当然是跟我在梦里探险。”九尾回答，见罗纳德还是一脸困惑，便笑了笑补充道，“然后找出神的秘密。” “对不起，我们失败了。” 极星在黄泉面前深深垂下头。在24小时之后，三人再度回到二层。不知是不是白椿消失的缘故，笼罩在二层的压抑空气变得稀薄了些，能够顺畅地呼吸了。 “白椿被神收回，罗纳德也不见了……我搞砸了，真的对不起。” 极星说着，忍不住掉下眼泪。刚才在柴田房间里还能坚持维持理性思考，但到了黄泉这里一放松下来，情绪就汹涌而至。那些落下的水珠带着更沉重的东西离开了她的身体，是哽在喉头的话语还是沉重地压迫在心头的愧疚，亦或是二者皆有。 头上突然传来温柔的触感，是黄泉。她正抚摸着极星的头。 “孩子，你们尽力了。”柔和的安慰声在耳畔响起，极星却仿佛因此得到了可以尽情哭泣的许可，泪水更加肆无忌惮地流淌。她不想哭出声，所以只是无声地抽泣。无尽的愧疚和不安包裹着她，沉重的疑问也要把她压垮了。被罗纳德杀死的白椿会变成什么样？还能成为有自主意识的居民吗？罗纳德的失踪和她的死很可能有关系，可是偏偏没有任何线索，该怎么才能找到他？该怎么向尤娜他们交代是自己的贸然决定导致罗纳德的失踪？……这每一个问题稍微深想一点都会招致无穷无尽的痛苦，如同身体被从内刺出的锋利长钉贯穿般，撕裂皮肉、涌出无形的黑血。 黄泉把极星轻轻抱到怀里，抚摸着她的脊背。黄泉身上有股亲切而熟悉的味道，不可思议地让极星心头的痛苦稍微减轻了。极星靠着黄泉，就像靠着慈祥祖母哭泣的幼童一样流着眼泪。 “奶奶，接下来怎么办？”似乎有点不忍心看极星在那哭了，忍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黄泉叹了口气，“虽然事与愿违，但我们大家都尽力了。没有办法，这或许就是命数。” 森川闻言皱起眉，“虽然这时候说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但我想我们也为了你们提的请求付出了很多，你们至少应该拿出点什么与我们交换吧？” 黄泉露出了然的神色，“我明白。我的确也有东西给你们看——问题是你们是否能承受你们看到的。” “那是什么？”雨声问。 “关于旧世界的真相，或者说，真相的一部分。” 森川转向极星，“极星，你怎么样？”他的眼神里除了关切，还有隐隐的悲哀。那仿佛是看着一朵花逐渐枯萎，一条伤口逐渐恶化，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悲哀。 而极星知道自己注定会使他的悲哀加深，因此自己也感觉到了清晰的悲伤。但她还是擦干眼泪，从黄泉怀中离开，坐到了她的对面。 姐姐，她想，这一切都已经变得不能挽回了。自己已然犯下大错，但如今除了在这条遍布荆棘的道路上前行，没有别的办法。 她一定会走下去的，哪怕双脚鲜血淋漓，哪怕到最后只剩她一个。不为了别的，哪怕是为了姐姐长久以来一个人怀抱的痛苦和黑暗。自己作为她至亲的妹妹，在过去的时光里从未察觉她的痛苦。而如今，极星唯有让自己承受同样的痛苦来补偿。 “请告诉我们吧。” 极星坚定地对黄泉说。黄泉点点头，变出一盏看似很平凡的纸灯笼来。 “接下来，请各位不要离开我身边。” 她说。随着她的话，世界一点点被从天而降的黑暗浸染了。 作者：b站专栏评论区经常无缘无故自己关闭，如果发现请提醒我，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