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唐】生死亦如之

　　“能跟我说说，你正思念的那个人吗？”我斟了杯酒，把酒坛子放在陆星稀面前。

　　“你还管这个？”陆星稀很惊讶。

　　我翻了个白眼，居高临下的剐了他一眼，愤愤道：“你都在桥边蹲成钉子户了，很影响路况的！”

　　“那我挪一下。”他说着就往河边挪。

　　我一把拉住，把人给薅了回来，同他一块蹲着，“别别别，我怕你掉下去。”

　　“掉下去会怎么样？”陆星稀腆着脸，咧嘴笑道。

　　“会死，你就见不到他啦。”我不耐烦的摇摇手，又催他说，“你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跟我说你在等人，等谁啊？这么恋恋不舍的，都快成望夫石了。”

　　“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他轻蔑的瞥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满的不屑。

　　嗨呀……看不起单身孤寡老人是吧！

　　我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锤，奈何这货长得比我高比我壮，皮糙肉厚，扛打得很，挨了好几下一点事都没有，还哈哈笑我力气跟奶猫似得，看着凶，但不疼。

　　气的我干瞪眼。

　　陆星稀靠着桥柱，越笑越疯，到后头笑得眼泪花都冒出来还停不下，我嫌弃的给他递了一块手帕，道：“擦擦吧，笑得跟猪叫似得。”

　　他还在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搭着眼角的泪花，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还特地匀出口气同我说话，无头无脑的搭了一句：“他打人也不疼。”

　　“……你情郎啊。”我没好气道：“这么挂惦。”

　　“我爱人！”陆星稀终于止住了笑，望着我，一字一顿，斩钉截铁，认真道。

　　爱人两字刚出口，他眼神看得我直发毛。

　　万般柔情皆盈在他眸中，都快化成一汪春水了。我不禁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哗哗得掉了一地。

　　他把杯里的酒水一口饮尽，搂着我肩膀，哥俩好似得给我讲他的爱情故事。

　　陆星稀的爱人叫唐南飞，长得好看，武功高，性格好，情人眼里出西施，陆星稀几乎把他所学过的好词都往那小唐门身上塞，都快夸出花来了。

　　陆星稀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是孤儿，成年后上昆仑，走三生路，入得是收尽天下恶人的恶人谷。可唐南飞不是，唐南飞为人端正，身份来历一清二楚，幼年拜入唐门学艺，前小半生无病无灾，闯江湖后就经同门师兄引荐去了浩气盟，人生之路走得那叫一个稳妥，没陆星稀这么波折。

　　他酒量并不好，几杯下肚就开始犯糊了，大着舌头唠唠叨叨。

　　我捧着酒坛子给他倒酒，笑而不语。

　　酒劲涌上头，他讲得越来越慢，到了最后直接卡壳，“诶……我讲到哪了……？”陆星稀一脸茫然的看向我，“唔，那个唐……唐什么……？”

　　“你醉啦。”我伸手捂上他的眼睛，哄道：“先睡吧。”

　　陆星稀哼哼两声，倒是乖乖睡了过去。

　　我把酒坛子一倾，将剩下的酒全数倒入河中，站起身倚着桥柱，等人。

　　河边的彼岸花开得很艳，红似血，年年如此，这是三途河边唯一的色彩，指引着亡魂步入轮回。

　　我没等多久，人便来了，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挪到我眼前。我眯着眼睛打量着他，其实这没有什么好看的，去十八层地狱里滚过一圈的人，哪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我抽了抽鼻子，问他：“你还滚过油锅啊。”

　　唐南飞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无比难看的笑，脸上的伤口被扯动，血从脆皮里冒出来，哗哗得往外流，滴在奈何桥上。

　　“后不后悔。”我问他。

　　他摇摇头，又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陆星稀。

　　“孟婆汤已经哄他喝下去啦。”我拍着他的肩膀，没有皮，我沾了满手的血。

　　“走奈何桥，喝孟婆汤，三生石上，前尘种种，一笔勾销。”我边小声哼着，边从兜里掏出一根红绳，麻利的给俩人系上。

　　唐南飞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说：“我从月老头那拿的，算赠品。”

　　“今生不能在一起，你们可以等来生啊。”一碗新鲜的汤送到唐南飞眼前，我道：“不过规矩还是得守，孟婆汤你还得喝，喝了才能投胎转世。”

　　唐南飞比陆星稀干脆，接过一口饮尽，然后扶起陆星稀，俩人一步三晃的走过奈何桥，步入轮回。

　　其实他俩之间的破事我是知道，无非就是阵营之事，在三生石上，生死簿里写得清清楚楚，有迹可寻有册可查，但有一事我从未跟陆星稀提起过。

　　唐南飞比陆星稀早一天到，十殿阎罗问罪时，他一口担下了陆星稀的全部业障，独自一人去领刑受罚。

　　阎王殿何时遇到过这等奇事，我一时好奇便去问了，当时他还没下拔舌地狱，还能说话。

　　“我欠他的。”唐南飞说。

　　至于欠了什么，唐南飞既然没有明说，我也没问。

　　后来我回到奈何桥上，应唐南飞之意，给陆星稀灌了孟婆汤，也算是善了了这段缘。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