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向小说)短篇小说集 Track24 异教徒的圣诞节

当冷色调的笔墨涂满整片天空时,纯白的毫毛自画笔上悉数散落,将沉默的都市打成了恬静的世外桃源。不同于旷野中的吉默屯,都市风光的华丽仍然在无人的街道上全盘展现,只是少了些人烟,除开偶尔从宽广的沥青路上飞驰而过的轿车与走走停停的大巴车,已经没有其他的行人与绿化带整齐的灌木做伴了。 但沃伍兹是个例外。自离开阿拉斯加去往遥远的东方旅行后,突如其来的天启征兆用雪意淹没了曾经繁华的都市。他只得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即使他现在正展现出自己野性的一面,也不会有虔诚的基督徒开始用自己的愚昧斥责他了。 正是圣诞节,过去的一年真正的终止时分。今年却格外特殊,类似于结核的魔爪像鼠疫般沿着大街小巷,席卷了整座可悲的城市。再加之深夜已经替代了薄暮的色彩,用黧黑的天空与凄冷的雪幕唱起一支支曾经愉悦的圣诞歌曲,即使是让这匹灰狼完整的面貌公诸于世,被自然而然封锁的人们也不会探出头来瞧瞧他的样貌。 他的双手间捧着两杯温暖的咖啡与奶茶,分别用简陋的白色塑料盖护上了随时有可能泄出的杯沿。他的手臂上还挂着几只被白雾抹上水珠的塑料袋,里面盛装着西式快餐与某些热腾腾的炸物。不过要是他的动作再缓慢些,像攀上倒墙的爬山虎般,那些温暖的物体就将失去它们的滋味,等待微波让其复苏。 他还哼着那支《异教徒诗歌》,唱出螺旋纹路的黑百合,仿佛槲寄生与彩灯的迹象未曾沾染过他的意志。不过也顺理成章,节日对他而言也只是一桩休息的美事,并不会有其它宗教信仰的参与或是对文化愚蠢的争论。 他的步伐轻快,尾巴在风衣下悄悄摆动,盖上的兜帽像是新娘的婚纱,不像是常见的圣诞老人玫瑰般鲜艳的毛帽。那块黑色的布料遮住了他的耳朵,并把它们按成拱桥的形态,像相吻的嘴唇般与头顶的毛发相触。 说实话,这一次变形也在他的意料之外,不过较起以前,他已经没有过多的抱怨与痛苦。选择大出一整个款式的衣物正是他的思量所在,至少现在他不用承担撑破衣物的损失,只是更容易摔跤罢了。不知为何,像是远古的呼唤希望他保持这副模样般,他变化的频率愈发频繁,而且有时毫无征兆且不易控制。 但现在,他并不在意那么多外在的因素。他还等着回去热切地拥抱他的雪人,而不是在园子里等到凯瑟琳的鬼魂离开田庄,才让枝丫上的血迹怜悯起自己来。所幸,出于爆发的威胁与困意的席卷,派对落下帷幕,而酗酒的青年暂且还不会自KTV中颤颤巍巍地走出,连门卫都得打盹,又怎么会有无聊的人拉开遮蔽冷风的玻璃窗与其上的丝帘,只为来观察静默的圣诞节里空无一人的街道呢? 趁着歇息而旷工的门卫注意力散失,他焦急地自拉起拉链的兜里找出门禁卡,在屏障接触的瞬间便像烟卷上飞泻的惬意流出封闭的外壳。 他同样需要小心与稳健的步伐。即使优秀的夜视能力能够让他躲开翘起的裂砖与从绿化带中散落出的碎石,假使他被冻结的地面或是成堆的雪绊倒,那么为此耗费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水。 不过好歹比起光秃秃的沙丘多出了一整棵银白色的云杉,装在两汪泉水里汩汩的黄昏与夜半自然都不会洒下雨滴,更没有让地壳下涌动的血液溢出的风险。 穿过宽广的人行道,溜过暖黄色灯光包裹下的大门,灰狼找准了自己的猎物,开始让紧绷的肌肉发挥自己的作用,直到穿过玻璃门后长久在一楼安置的电梯门挡住他的去路,他才从夸张的谨慎中脱身,按下按钮,在门扉睁眼时进入其冷白色的眼帘。 变为橙黄色的按钮显得格外亲切,但只有当它熄灭,并与上升箭头所示数字相同时才是它真正发挥作用的一刻。他头也不回地穿出电梯低垂的眼皮,像被抽出信笺的纸张不会再被塞回已被剥离胶带的外壳一样。即使从电梯到屋门旁的墙壁上张贴着各色鲜艳而画面精美奇异的广告图片,他也无暇抽出多余的视线去瞅一瞅这些虚有其表的装饰。 跑到门前,他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已经被木乃伊的绷带剥夺了呼吸的权利后挣脱出的费力。而他的心脏同样急促地搏动着,像好不容易从封闭中脱离的人群,却被自己关进了无意义的牢笼。他分明情绪激动无比,却收敛起了自己的激昂,也不再哼歌,只是握紧拳头,像窃窃私语般敲击着坚硬的铁门。 “诺曼,是我!”他的声音甚至都比敲门声更为响亮,但比起建筑物外轰鸣的风声还是小巫见大巫。但门内的顺风耳很快便发觉了这位屋外人,迅速摇动把手,将关闭的门两侧的光明与黑暗统一成较弱的光亮。 威廉•沃伍兹听到了响声,摆出他一贯的灵敏架势,向后推了一步。这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映入他眼帘的大块头相较之下格外鲁莽,像揭露秘密的特工般畅快地甩开了门。即使他看得出来,北极熊“憨厚”的面容上写满了诧异,但他还是先完成了更为优先的事宜。 他们没有多说一句话。无论怎么样,门外的世界总是凶险的,而比起狂风与冷雪,最狠毒的永远是丧失包容的鬼魅魍魉们。但关上门后,洋溢在他们脸上的喜悦就很快将先前冒险的恐惧屠戮殆尽了。 “先放着吧,我们还有的是时间。”沃利尔从灰狼手中接过盛宴,将他们顺手搁置在了鞋柜上。威廉本想开口,但被诺曼用另外的方式堵住了嘴。 “圣诞节快乐,我的傻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悄悄跑出去了,但在称赞你的礼物与胆量之前,我还有一份礼物要给你。不用在意冷不冷一类的无趣问题,之后再去思量吧。”沃利尔轻而易举就将灰狼抱起,带他走进了房间。 他用吻抵住了灰狼欲言的嘴,而现在他再一次剥夺了他发话的权利。鹅黄色般的灯光里,在他们身旁的是盛满苹果的果篮,身后的是一颗挂满各色LED灯的假树,分明还是有庆祝外来节日的意图的。 “你知道的,我不需要节日。我的驯鹿只要一直在我身旁,这样的话,每一天都是那些信徒无法领略的,真正的圣诞节。”他温暖的毛发与灰狼挂上些许雪花的冷发相交,不安分的手进入外衣的庇护中,一面让这份情意更为炽热,一面增添着节日的氛围。 这是圣诞节的开始,不需要铃铛声,他们有着其它的庆祝方式。饕餮被搁置一旁,而两片彼此牵动的粉色天空正绘出黎明与日暮的图景,将雪融化在热吻间,变为融合二人的黏液。我想,对这组异教徒中的特殊爱侣来说,这才是最好的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