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传奇】《猫之殇》——猫娘所造就的结局
当遇到第一个村庄的时候，丽思凌乱了。
在她的想象中，这片全新的大陆应该是一片处女地，是等待着殖民的天堂。
还记得一周前的牧师像犯了癫痫一样，在沙滩上竖起木头架子冒充上帝，那个场面让丽思扶额不已。
看着这些...嗯，应该是农民的本地人，在田地里迷茫着看着这些远道而来的陌生人，只是淡定地往旁边吐了口痰，顺便露出自己的一口黄牙。
他们说着奇怪的语言，住在砖瓦搭建的房子里，还有一部分是土房子，明显是泥巴和不知名的东西糊起来的。
稍远处还有成片的砖瓦建筑，延伸到地平线远处。
丽思的副官：巴托斯，铁青着脸，握紧着手中的左轮枪一言不发。
她知道自己手下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现在，她除了叫自己的侦查部队回去，别无他法。
过了一天，丽思收到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当地人的军事实力实在是差劲，他们还停留在两百年前的冷兵器时代。
考察的军官还被当地的领主（县令）邀请到军营，去看身披甲胄、手持大刀的士兵操练，军官却以为是来看戏剧的。
毕竟那营养不良的士兵脸庞，稀稀拉拉的队形，以及破铜烂铁般的装备，怎么也不像是过来打仗的，而是在舞台上表演的演员。
县令的本意是给所谓蛮夷开开眼界——
我们这里兵强马壮，不要惹我们。
但在军官的脑海中，战争是考虑士兵素质和纪律的，而不是看他们杀了多少人，有多少勇猛的战绩可以弥补的。
所以双方根本没有把对面当回事。
坏消息是，根据这里的领主口述加手语比划，附近根本没有什么海港，因为很早的开国君主就定下了寸板不能下海的规矩，港口城市才逐渐衰落，人们逐渐地移居内陆，靠河流吃饭了。
坏消息最致命，这说明这个陌生国家从根本上不接受外来贸易，外交手段很有可能失效。
丽思便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现在的情况很了然，如果她两手空空回去的话，水手和士兵不同意，国内投资的贵族也不会同意，国王更会给她脸色看，直接绞刑。
那么掠夺呢？简直百利无一害，只要她能够击败本土势力，并且一直维持要塞，本国的军事支援将会源源不断地过来，她也会成为大功臣，被贵族们拥戴。
掠夺，屠杀，征服，这些殖民化的国家扬起风帆，向整个世界发起进步的挑战。
事实上，这些刚上岸的士兵根本没有把这些陌生“土著”当作自己人，心中想着黄金、财富、女人的愣头青怎么会跟土著讲文明？
丽思清晰地知道这些底层士兵的心理。
所以在确认初期情报后，很快对周边村庄的清洗计划就出现在了指挥桌上。
这样的行动看起来鲁莽，实则有一点是对丽思有利的——敌方军队调动缓慢。
冷兵器时代的军队组织起来是非常缓慢的，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可以囤积粮草，三个月形成有效战力，越庞大的军队所需要的物资是几何倍增长的。
丽思相信，对面就算想要组织起十倍的兵力也需要漫长的时间，这个时间段足够军队完成相应的作战任务。
而她的猫娘身份...也不会有人去在意了。
丽思取下帆布帽，露出一对猫耳。
巴托斯看了一眼她，有了莫名的神色。
“怎么了，巴托斯？”丽思冷厉地询问道。
“请下达具体指令，长官。”他转头，立正回答。
如果她不是被大贵族担保，这个指挥官的位置不会被丽思坐，而是把她卖到皇室里做观赏品。
毕竟猫娘是非常稀有的货色。
巴托斯舔了舔嘴唇。
他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烧光，杀光，抢光。
这些沉重的词语堆砌在一起，而智慧和技术被用来制造屠杀，才是最高效的文明犯罪。
上至老人，下至儿童，本地人都在殖民军进攻的那一刻发现了端倪。
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恶魔动作熟练，毫不生疏，挨家挨户的门被踹开，仅有的食物和货币也被搜刮，稍有不从就是刺刀和子弹。
就算县衙仓促组织的部队也不能抵挡住热武器的攻击，这些鼓吹着能砍死十几个蛮子的猛士也葬送在了枪口之下。
丽思站在沾满了鲜血的衙门面前，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话。
她看着院子里的尸体，其中有些是被刺刀捅死的，有些则是近距离铅弹射击。
而有一具尸体吸引了丽思的注意力。
是一名戴着头盔，穿着类似骑士铠甲的老人，死后依然持剑而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直视着丽思。
老人已经死了，却没有合眼。
根据一名军官说，这个土著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身中十几枪依然把一名士兵劈成两半，简直就跟魔鬼没什么两样，直到他们站在很远的一段距离上齐射五分钟，才能确认死亡。
丽思脱下了帽子，对这个尸体敬了个礼。
巴托斯则咧了咧嘴，对这个女人的表面工程很不满。
洗劫出来的物资数量是可观的，他们也有了一支靠畜力运输的部队，主要是靠强征的民夫和俘虏来的牛马匹组成，他们可以借助官道和破旧土路继续征服这个陌生的本土文明。
但狂欢只持续了三天，等这场洗劫彻底结束后，侦察兵送来的最新消息让指挥部再次不安起来。
有一只大约一万的敌方军队带着大量的补给资源，预计还有一天抵达这里。
这样的调动速度与丽思的计划不符。
侦察兵后来的地形报告却让军官们都释然了——一条横跨地块的运河就在这只军队的背后。
这样的地形让丽思迅速脑补出了这个国家靠河流迅速调动军队的联系，也懊恼自己侦查的速度太慢，无法迅速掌握有效信息。
当然，仅是懊恼而已。
她命令军队迅速开拔，力争在对方到达这里时，寻找合适的地方进行驻扎。
因为丽思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她并没有骑兵，帆船根本不可能空下空间给娇嫩的马儿。
而根据侦察兵的观察，对面至少有一只千人马队，身披铠甲，手拿长刀和弓箭，这样的机动力量让她忌惮万分。
丽思不知道的是——敌方的指挥官也在头疼这方面的问题。
这个人名叫夏驰，是华国刘州的总兵，今年已经四十有余，曾在开国战争的时候击退北方蛮夷数次，是一名经验丰富且谨慎的将领。
华国长期没有海洋敌人的威胁，所以几天前当县令派来的衙役结结巴巴地说出“有蛮子上岸了”这种话时，军营里只是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夏驰则是严肃地询问衙役更多有关于蛮子的事情，比如对面建设要塞的速度，是什么武器配置这种关键信息。
可惜这个衙役大字都不识几个，夏驰只好在这样漏洞百出的描述里逐渐分析出两个基础信息。
第一，这些人是从海面过来的，语言也不相同，只有一千多人。
第二，对面的主要武器是长矛和木棒...
这有什么？众将领哄堂大笑，在他们的眼里，锋利的刀剑和迅捷的骑兵才值得重视。
夏驰先是训斥了自己的将领一通，并且命令斥候赶快去查探新一步的消息，自己则马上写信给朝廷，询问皇上这方面的意见。
他敏锐地觉察到，这只陌生的军队出现在自己的地界里肯定不是来交朋友的，与此同时，他也相信，这样的人数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只是下令自己的军队整备粮草和辎重。
几天后，回信没有来，逃难的村民却从花江边游过来了，夏驰惊讶地发现，村庄加上县城的五百正规军，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全部覆灭。
夏驰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时，后面的坏消息却一个接一个。
首先是皇上的来信，这个继承开国皇帝遗志的年轻继承者，对于这种事情不理不睬，直接一句“自信处置”堵上了夏驰的嘴，援兵的事情就等于不用想了。
听小道消息说，这个小皇帝挺喜欢赏花的。
还有一件事是今年旱灾，一些县城的地主开始动起了小心思，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大肆提高粮价引起民众不满，这些地主又拼命地往县衙塞钱，一把泪一把鼻涕地说青天大老爷做主的屁话，导致地方开始请求出兵或开仓放粮的提议。
尽是胡闹！
这些事情虽然不过总兵的目，但夏驰必须要跟省级最高行政长官——都督商量这件事情，只是刘州都督也是世袭下来的混账，遇到这种事情也是逃跑了事，根本不想承担一点责任。
没办法，仓促之间，他也只能靠自己卫所的五千名士兵，其中有一千名骑兵，加上征兆过来的矿兵奴兵，组成一万三千的军队，乘着船只顺流而下，花了两天来到了丽思所处的海岸附近。
两只横跨大洋的军队，终于在此刻历史性地相遇了。
在殖民思想和封建思想碰撞的此刻，丽思已经戴好了帆布帽，腰间佩戴着指挥刀，站在士兵的后方，遥望着对面黑色的人海，没有丝毫畏惧。
士兵们也穿上了统一的蓝色制服，端着燧发枪，目视前方，眼神没有丝毫偏转一分。
“咚！”大鼓奏响，沉闷的鼓声响彻在战场上。
夏驰准备好了队形，将乱哄哄的奴兵聚集在一块，骑兵也慢悠悠地步入战场，在军旗的指挥下达到指定位置。
于此相对的则是丽思军队的小鼓，鼓声轻快有力，富有节奏感，这只线列步兵大队朝着夏驰所率的部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前进。
线列步兵普遍采用横队前进，在鼓声节奏下维持住整个纵队的士气和纪律，并且可以保持密集队形，对敌军倾泻火力。
奴兵由于没有作战经验，所以在自由和田地的许诺下，开始向丽思的队伍发起冲锋。
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夏驰没有预料到对面这个阵型的根本因素，而是在意所谓“木棒”武器的含义。
这个决定造成了第一波伤亡。
待到奴兵距离五十步时，线列指挥官巴托斯大喊“停止前进！”第一排的步兵先原地踏两步，再立正站齐。
“准备！”
这个命令促使步兵将肩扛的燧发枪举起，第一排的步兵下跪，让第二排有射击窗口。
“举枪！”
两排的步兵同时开始举枪，森冷的枪口套着刺刀，指向奴兵乱哄哄的阵型。
“开火！”
“开火！”巴托斯在命令的同时，所有阵列的队长都会重复一遍口令，此时他们会在这一秒内，倾泻自己的火力。
在扳机弹簧释放后，击锤的燧石点燃火药，圆形铅弹在化学反应的作用下，在枪膛里做不规则运动，随后冲出枪口，射向对方，在两百米内造成有效杀伤，铅弹只要击中肉体，弹体就会破碎，产生致命的空腔。
正在奔跑中的奴兵在这种火力密度下被撕碎，有些是被射中胳膊或腿，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装弹！”
步兵从腰包中取出纸壳弹，用牙齿撕碎纸张，将里面一部分火药倒入药池，剩余火药和圆形铅弹边便从枪口倒入，用长条状的通条压实火药和子弹，接着重新回拉击锤，完成装弹过程。
“继续开火！”
火药燃烧产生的白烟还没散去，第二波齐射就打垮了奴兵的冲锋，这些没有见过正规军的可怜人试图逃跑，可是身后的友军已经举着大盾和长矛捅穿了这群逃兵。
夏驰头上冒着冷汗，木棒是远程武器！是一种威力强大的远程武器！眼前的奴兵在这种不知名的攻击下被击溃，屠戮，已经说明了一切。
随着盾矛兵的逐步推进，丽思的炮兵也开火了，十二架前装榴弹炮开始倾泻火力。
华国军队停留在矛盾配合的年代，也就是通过厚重的铁盾和修长的矛在正面战场上有效阻止对面骑兵冲锋。
而炮弹是实心的，随着大量火药的燃烧冲出炮管，呼啸着掠过战场，在地上翻滚和前进，在它击中铁盾的一刹那，沉重至极的力传递到盾兵的手上，物理规则让大盾很快形变，产生了大量钢铁碎片，随后炮弹和碎片击中人体的躯体，打碎骨头和肌肉后，继续前进。
只要击中对方队列，炮弹轨迹内的步兵就会不同程度的受伤，根本没有抵挡的可能性。
铁盾不是来抵御热武器的，它也不可能是用钢铁浇筑而成的实心铁盾，面对这样的能量释放，是无计可施。
与此同时，夏驰终于递近到一百米的距离，后面的弓箭兵开始抛射，通过弹性势能将箭矢发射出去。
箭矢造成了线列步兵的少量伤亡，可后者依然在冷静地装弹，开火，弹丸不断穿透盾牌，产生更多碎片，身穿布甲的士兵注定会伤亡惨重。
士气，士气是决定战役最后的准则，有时候伤亡率虽然很小，可是军队一旦军心涣散，无论是多大规模的人数都无法形成有效战斗力。
没有必胜的决心，没有为何而战的精神，没有对人民效忠的封建军队，开始了最后一波的狂赌。
骑兵开始从两翼冲锋，骑手挥舞着长刀，马匹身披布甲，马蹄沉重地敲响着土地，向着陌生又熟悉的敌人前进。
榴弹炮在更换葡萄弹后，继续向骑兵开火，几十发小型铁弹射向了马匹和骑手。
这样的火力密度依然不够，随着线列步兵的又一波齐射，五百名骑兵终于缩短到了零距离。
迎接他们的，则是冷冰冰的刺刀以及空心方阵。
骑兵冲锋在中世纪是非常可怕的存在。
但在热武器时代，随着科技的不断更迭，骑兵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胜负似乎毫无悬念，丽思不由地想到。
可是下一秒，她却错愕了。
因为最前方的线列步兵，正在被屠杀。
那是穿着黑色甲胄的矮小身影，总共有六位相同的身影正在钻过第一排的步兵，躲开了成排的刺刀和火枪的抵近射击，用长剑割开了步兵的喉咙。
目标很明确，这些刺客是要斩首的。
斩首在各个时代都有不同的技术差异，不管是取上将首级，还是用导弹精准轰炸，都是瘫痪指挥的目的。
丽思抽出指挥刀，周围保护她的步兵也开始举枪瞄准这些刺客，可是对面的奔跑速度已经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极限，队列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撕碎，这些身影就像炮弹一样势不可挡。
“咻！”
飞刀掠过丽思的头顶，将她的帆布帽划出一个口子，第一次攻击失效，刺客也近身提剑，从下路进攻，直接想废掉丽思的大腿。
刀剑撞击的声音在这一秒嗡鸣。
双方还没来得及惊讶，肌肉记忆就促使她们继续试探。
其他五位刺客也终于被步兵团团围住，抽不身去帮助同伴围猎丽思。
这是冷兵器交锋的极限，手中的武器或扬或撩，或刺或砍，人眼根本无法识别这样细微的区别，只能靠本能去交锋。
一个呼吸间，丽思的防御就被击穿，她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做了一件事情——揭开了刺客的兜帽。
只见一双猫耳露了出来。
在这萧杀的战场上，分外醒目。
“你...”丽思诧异地说道，然而她的喉咙已经被长剑抵住，后半句话就咽了回去。
这个刺客竟然也是猫娘。
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遇到了熟悉的同类，丽思越想越诧异。
眼前猫娘的行为也让她从思虑中挣脱，却发现对面的双眼沉静如水，其中看不见一点杀意。
这只猫娘并没有杀她。
即使语言不通，其中的含义也很明显了。
她必须撤退，而且要保证一段时间不能进犯这片土地，从那双眼神中，丽思读出了这样的意思。
这就是对面将领的本意么？
一公里之外，夏驰正等待着捷报传来。
他凝望远方的硝烟和战火，思考了很久很久...
“而他唯一信任的，便只有陪伴了他二十年的猫妖队们，以及一起立下的赫赫战功。”
“老师，老师，那丽思后来怎么样了啊？”一位学生这样问道。
“当然是丽思率领军队撤退，与华国政府签订了商业贸易协定，正式奠定了东西方和平发展的序幕，也为后来的两次殖民战争埋下了隐患...”
兰香老师戴着圆框眼镜，在黑板上指指点点，“巴托斯暗杀丽思，造成殖民战争的根本起因，这是考试的重点部分，同学们，这也是人类历史中第一次正式记载我族的事件，是一定要记住的。”
下面的猫娘学生们答应了一声，握着铅笔把这个知识点记在了小本上。
有同学举手站了起来，“那么老师，之前刺客的姓名历史记载了么？”
“当然没有，她们只留了猫妖队的名字，想必后面也有一段血泪的历史吧。”
兰香的目光望向了窗外，“这世界上有很多隐姓埋名的英雄，在责任和自我的纠缠，时代的落后和淘汰中，诞生出无数的传奇和...代价。”
是啊，代价，就算丽思没有下令，夏驰把他们赶回海洋，东西方接触的战争只会迟迟到来，并不会取消。
这就是人类文明所要交的...学费么？
“那麻烦老师说说登月的感受吧。”
下面的同学一听到这个问题，就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毕竟她们面前的兰香是第一个登月的猫娘宇航员。
“这个嘛，当然要从第一次EVA（外太空行走）说起。”
兰香嫣然一笑。
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也是那位英雄。
至少，是跟在英雄后面的跟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