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1）
桓帝末年，征伐无度，赋税高昂，民不聊生，璃国各地分裂，割据为王，璃国根基动荡。
桓帝二皇子渊，率兵平乱，后与兄石门国公奥逼桓帝退位，皇次子钟**，年号众妙，为烈帝。
烈帝整顿军备与叛军战，多胜，收失地，唯北国长年不破，双军僵持，常有战，百姓生灵涂炭。
...
——北冥氏《璃史》
第一章：围城
“嘎！”尖利的叫声，一只乌鸦从焦黑的树枝上飞起，落在了北都外的尸堆上，撕扯着尸体伤口上的烂肉。
北都之外放眼望去，初秋空旷的原野布满一摞摞的尸堆，散发出浓浓的尸臭味。
“嘎！”又是一声，乌鸦略过如临死者狰狞着伸出的手一般的枯枝，向一片死寂的北都飞去。
沉寂的北都忽然活跃了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城墙上的士兵盯上了这只食腐动物，当它飞过北都时，士兵们的弓箭纷纷对准了目标。
“唰唰唰...”
一只只箭矢飞出，可总是差些力道，乌鸦在箭雨中来回躲避，可终是被一支箭射中，直直的落在城墙上。
城墙上的士兵更活跃了，如蛆虫一般堆叠在一起，那可怜的乌鸦竟连地都没落，就消失在人堆中，连羽毛都不剩。
这是北都围城的第一百三十一天，城内粮食早已耗尽，不说猫狗，连长时间困扰人们的老鼠也消失殆尽。
北都大将军空率领的北军主力被挡在璃国边境，逐渐被璃国天枢将军消灭。这是北都收到的最后一条来自外面的消息。
北国亡国已经进入倒计时，只需轻轻一推，北国这座摇摇欲坠的大楼就回轰然倒塌。
北国大将军府内，荧拿起哥哥空留下的短剑，将长发割断，明黄的头发飘散在空中，缓缓落地。
荧看着满地的头发，眼里流露出一丝惋惜，但仍穿上从前上街穿过的男装，准备离开将军府。
北都的防御早已千疮百孔，曾有城里的百姓在城墙边挖通地道，逃出北都，然后被璃军收留，所以，慢慢的许多百姓都逃出了北都。
璃军在等北国皇帝投降。
荧将一些金银装进小包里，束紧变得宽松的外衣，从大门探出头。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夕阳照射在路上，宛如在地上浸透了鲜血。
荧挥挥小手，想将萦绕在鼻腔之中的尸臭味驱赶出去。
正匆匆的行走在路上，南门传来巨响，随即传来万岁的呼喊。
南门被攻破，守军投降了！
而此时荧正巧在南门附近！
荧顿时慌了神，想向周围的小巷跑去，可北都禁军却纵马从身边跑过，差点撞到荧。
“唰唰”，箭矢破风，两个北军骑士摔下马，几个穿着黑色甲胄的骑兵跑进城内。
璃军已攻进内城了！
荧顿时慌乱起来，站在战场正中间，许多马蹄声包围着她，而周围的士兵已经开始战斗，没人有时间让出一条路让荧钻进安全的小巷。
这时，流矢射中了失去主人的马匹，烈马仰头嘶鸣，奔跑着向荧冲去。
“呀！”荧惊叫了一声，可左右也有人不停纵马来回战斗，荧左看右看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往何处跑。
马蹄声越来越近，荧也越来越慌乱，荧脑袋忽然空白，可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拎到一匹马上。
看着荧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骑手说到。
“没事吧。”
“没，没事...”
骑马的人说话声音清冷，听起来是个与荧年龄相仿少年，荧抬头看了看他，却看见夜叉军每个士兵都有的面具。
夜叉军是忽然被封为胜军侯的璃国人率领的一支骑兵军队，没有什么人知道他到底是谁，可就是那个璃国人打破了璃国和北国的平衡，曾经两天连破北国七城，令北军闻风丧胆。
少年纵马把荧带离北都，放在了一个璃国人建造的接收北都人的军营里。
城内的房子多半被攻城器具和火箭损坏了，璃军就在这建造了这个大营。
“别到处乱走，小心危险。”依旧是清冷淡漠的声音，说罢，他便再次策马跑进北都。
荧看着他骑马离开，然后也小跑着离开营地。
夕阳落下，月光撒在军营里，时隔数十年，璃国再次统一。
魈策马再次回到下午送那个穿着男装的少女到达的那个军营。
军营里人声鼎沸，经历了围城的饥荒，所以北都人都被提供了粮食。
毕竟是也是璃国人。
这一举动获得了民心，连北国朝廷全员自尽也没掀起多大的波浪。
在北国当官的，多半是被桓帝迫害过的人。他们宁死也不会再次投降与璃国，比如北国大将军空，他的父亲曾是璃国大相，因进谏触怒桓帝而被灭族，只有他和他妹妹逃离了璃国。
所以，空应该也已经自尽了吧。
想到这个年长于自己的师兄，魈不由惋惜。空的能力是魈铭记在心的。
魈摇了摇头，摘下面具，露出因为总是缺少表情而显得淡漠的少年面孔，再次把目光看向了这里的北都平民。
他寻找着那个少女。
在救她的那一刻，少女明亮的眼睛一阵懵懂，像一只不喑世事的小兽一样紧紧的抱住自己的手臂。
为什么自己那么想保护她？
这是一种陌生的情感，是魈从未体验过的情感，成功把魈平静如水的思维打乱了。
不知为何，脚步就把魈带回了这里。
要不，找到他先带她去中军吃个饭？
魈想着，一步步的漫步在军营里，可没有找到她的影子。
那个少女不见了。
魈一次次的寻找着她，直到月光洒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
魈轻轻的坐下，看着抱着孩子的一个年轻人带着妻子走进了一个军帐，内心忽然一阵疼痛。
到底是怎么了？
魈撑着脑袋，看着月亮，等待着天明...
第二章：深渊
战争所到的地方，就会有腐败堕落的交易，荧从未想过自己会经历这些，可并不代表你不会经历一次。
跟在自己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可荧已经逃不动了。
留在收容营里的人才会收到军队的保护，其他人就是跟在军队后头的奴隶贩子的商品。
散发着臭味的马车装着十几个少女，都是被奴隶贩子抓来的商品。
荧被绑住双手双脚蒙上眼睛扔进马车，人贩子擦着从荧手里抢来的短剑，端详着嵌在上面的宝石。
“不想挨打就老老实实的呆着！”奴隶贩子怒吼着锁上门。
“没事吧？”一个小小声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黑暗中荧挣扎着想挣脱绳子。
“别再动了！不然他们又要来揍你了。”那个声音小小声的说着，一只手轻轻的压在她身上。
“你是谁？”荧警觉地问，
“我也是被抓来的，要喝水吗？”
荧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一个水壶凑近了她的嘴巴，荧大口的喝起水来。
喝水后荧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渴，喝完水，荧缓缓坐起身，蒙在眼睛上的布被忽然解开，一个白发少女映入眼帘。
她挥了挥手，好像是要测试荧是不是还看得见，荧点点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少女迟疑片刻，说到，“我没有名字...”
“...，胜军侯魈接旨。”
宫里来的太监拿出圣旨，刚读完，就被魈一把夺过去，看了一眼就随手丢给身边的副官，说，
“和从前一样把东西分下去。”
太监看他接旨不谢，一点都没有尊敬的意思，不禁气愤的说，
“胜军侯受赏不谢，是想谋反吗？”
刚刚受封食邑万户的魈不屑的看了一眼公公，说，
“如果我要反，他应该会直接下令开城投降把。”
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仿佛漠不关心，但是公公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哼！”公公为了保住面子甩袖而走，魈面无表情的对周围的人说，
“没什么事的话就都回家把。”
“嘿嘿，”行秋轻轻撞了下重云，小声地说，“老大是不是有些不对？一起他从来不和这些太监拌嘴的。这些形式还是会走走的吧？”
“不知道。”重云老实的说“可能他心情不好吧。”
“开什么玩笑，什么东西能让他心情不好？”行秋震惊的说，仿佛很吃惊于朋友说出的话。
“嗯...也对。”重云想起了自己家老大日常表现，如果什么话让他不开心就直接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似乎是很难让他生气。“那你觉得为什么？”
“你看老大天天一副孤家寡人的样子，现在突然对什么开始关心，开始感到不爽，”
“依我看，十有八九是有心上人了。”
魈看着有些破败的胜军侯府，罕见的叹了口气。
回都之前，魈以各种理由多在北都呆了两三天，依然没有找到那个少女。
可她的身影却时不时的被自己想起。
每当这时，都有一股无法形容的烦躁涌上心头。
好烦。
魈推开大门，行走在繁华的街道上。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属于这里，孤独，十分的孤独。
再北都外遇见的那个少女更是加深了这种本身只在冥冥之中的感觉。
它现在像一只巨手一般攥住他的心脏。
自己没有需要守护的人。
自己这些年四处征战，究竟是为了什么？
迷茫...
夜色渐渐降临，星空初现，夜空空茫茫深不可测。
星空之上，是无尽的黑暗啊...
极端的恐惧攥住魈，想将他拖入黑暗，耳畔渐渐响起无尽的哀叹。
那是无数濒死之人生命最后的叹息。
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永恒不变的无奈，可那一声声叹息却犹如利剑刺穿魈的大脑。
心上仿佛压上一块巨石，胸膛被严实的填满，呼吸渐渐困难...
母亲，也是在一个这样黑的夜里去的，就那样无声的走了...
卑微的走的...
“呼...”魈加快脚步，想要逃离暗夜的束缚，可无尽对黑暗依旧压着他，耳畔的叹息将他渐渐拖入他不愿想起的回忆中。
那里，他是那么脆弱...
他是毁坏无数人的元凶...
战争摧毁了他的生活，为了自己，他又摧毁了更多人。
只是为了自己能停留不动，不与外人交往，不再在受到伤害。
魈向着灯火通明处奔跑着，想要甩去无边的黑暗。
忽的，鼻尖似乎掠过一丝淡淡的花香。
三：重逢
魈整了整衣襟，调整着呼吸，自己刚刚太过于狼狈了。
这里是城中许多勋贵聚集的地方，自己的行为可能有莫大的影响。
舞台宽敞，蜡烛不要钱似的点燃着，舞妓翩翩起舞，香粉味浓郁的扑鼻而来。
对于魈来说，那是一种刺鼻的味道，太过于浓烈了，强烈的对比不由得让他想起了那幽幽的花香。
那说不清的花香，在那一瞬就映入魈的脑海，
无法忘却。
又是阵没来由的惆怅，魈叹了口气。
没想到，自己再也找不到她了，她就犹如一滴水汇入大海一般消失不见了。
上到二楼，雅间对面是一个左拥右抱的少年。
望舒世子，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再细细一看，不止望舒世子一人，京城的纨绔子弟来了个齐。
魈马上起身，他宁愿借个灯笼摸黑回府，也不愿意这些人为伍。
楼梯下，一堆盖着厚布的货物吸引了魈的注意。
货物里传出人的一声声呜咽。
“哗啦”魈揭开盖布，大吃一惊
里面居然是被笼子困住的少女，
但最令他吃惊的是，他又闻到了那幽幽的花香...
没等魈细看，手中的布被重新盖上。
“在这里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
望舒世子说着，身边的侍卫把布重新铺好。
“清高的胜军侯居然也回来这种地方？”
“与你何干？”魈冷冷的说。
“世子大人居然和我讲规矩，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今日的货我全要拿下，你就别动心思了吧！”
魈甚至不屑于回答，自顾自的走回来的二楼。
平日里魈不与城内这些富家子弟厮混，又年少功高，自是那些人常常听见的榜样。
自然的，他们也不喜欢魈。
望舒世子看着魈的背影，不屑的笑了笑，也回到二楼。
今天晚上，这里举行的果然是人口贩卖。
望舒世子疯狂出价，买下每一个拍品，直到——
“五万摩拉。”
魈从二楼丢下竞价的竹签，开出了之前所有交易中的最高价。
他打断了台上一个猥琐老人介绍笼中的少女，可那个老人顿了顿又继续开始介绍。
“五万五！”
老人意识到他执意不想让他说，笑了笑揭开了蒙住少女眼睛的布条。
笼中的少女好像因为不适应忽然变强的光线而眨眨眼。
魈不会认错，终于，终于又找到了她。
这次，他会更好的保护她。
荧听着越来越高的报价，楞楞的看着二楼。
虽然看不见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可是听得出来，刚刚来掀开补的少年也在竞价。
那个少年有着干净的脸庞，声音清冷而淡漠，确十分好听。
“十万！”滑腻的声音响起，这是在楼下的另外一个人，也是买下前面所有女孩的人。
不想被他买走。
听见胜军侯报价的声音伴随着竹签落地，荧都感受到一阵心安。
好害怕...
出价越来越高，两人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二十五万！”魈终于报出惊人的高价。依旧是那平静如水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变化。
“哗啦！”另一个人抬手将竹签连着竹筒扔在地上。
终于，荧被胜军侯成功的被胜军侯买下。
荧被送上二楼，刚刚被扣上的布被再次掀开，之前所见的那个清冷少年正看着他。
沉稳的与年龄不符的表情，看上去却那么令人心安。
他没说话，低头打开笼门，割开束缚着荧的粗绳。
然后，他伸出手，等待着。
荧迟疑片刻，呆呆的看着他，然后轻轻的把手放在了他手上。
宽大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牵引着银河迈出笼门。
随后，魈脱下外袍，罩在荧身上，遮住了她衣不蔽体的身体，然后轻轻笑了笑。
荧呆滞的整了整身上的外袍，看着魈。
他缓缓开口，说到
“我是胜军侯，魈。”
“我...我叫荧...”
月光之下，少女与少年第一次相见，少女握住了少年的手，走进了他黑暗的生活照亮了他内心的一角。
（第一部分上完，敬请期待下一部分）
图源网络侵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