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伞

江南的蒙蒙细雨淫淫不绝,她拿着一把鲜红的尼龙伞漫步在杭州的一处古镇中,青石板铺就的古路,被如银丝般的春雨浸透了每一寸,被人行马踏磨了百余年的青石板的表面在路边客栈门前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光,少女漫无目的地前行着,她口袋中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厌烦,缓慢地从口袋中拿出来打开,满屏跳动着的信息刺激着她的双眼,她轻轻皱了皱眉头,百余个未接电话,数百条未读消息,全都是诸如“你到底去了哪里?”“求求你别不回复我们”“我们很担心你啊”等等一类的消息,那溢出的担心与焦急如沸水一般涌动着,但是她貌似并没有关心发出这些消息的人有多焦急,她现在仍带着手机的缘由不过是不想让他们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比如报警什么的,届时她逃至杭州的计划将会被强制中断。“哪怕他们能稍稍认真地读我留下的那封信,他们也不至于对我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们甚至不愿意去认真看一下我写下的东西,他们真的是在关心我么……”她苦涩地笑了笑,但是很快那笑容就僵硬在了她的脸上。说实话,实际上她对本次的“出逃”甚至没有一个比较详细的计划,几乎是买了车票便跑来了杭州这座陌生的城市,她甚至没有为以后该何去何从做过哪怕一丝冷静的考虑,钱包里只有一周的住宿费与伙食费,这笔钱花完之后又该怎么办,她是靠着一时冲动才做了这么一系列疯狂的举动,这是她平时想都不敢想的,现如今的情况让已经稍微冷静下来的少女感到有一丝不真实感,甚至一度怀疑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只是她的疯狂的臆想,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在很早以前就有过背叛“他们”的想法,但也仅局限于想法。她看着仍旧在闪烁着的手机荧幕,那些跳跃着的字节仿佛扭曲着,狞笑着,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心,将其随手扔进了背包之中。数日的舟车劳顿,加上一直没有得到完整的休息——她在火车上几乎没有进行过一次称得上是完整的睡眠——一下火车便一路跑来了这座偏僻的古镇。她的脚步愈来愈僵硬,踏在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亦愈来愈沉重,大脑像是冗机了一般,一片空白。 毫无征兆的,不知从何而起,一阵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狂风从这条小巷一片漆黑的前路吹来,她仍旧待在原地,似乎没有没有察觉到那阵风紧锣密鼓的脚步声,肆意的风掠过了她的面颊,在她的耳畔嘶吼着,轻而易举地从她的手中夺走了本就握地不甚牢靠的伞,一切仿佛是在一瞬间发生,她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当她终于意识到伞已然被风掳走时,急忙回头,也只看到了雨夜中的一抹残影,随后转瞬被似无穷尽的浓暗吞没。 巷子两边的建筑仍旧静谧,仿佛刚才的那一切从未发生过,她没有感到愤怒,亦没有感到后悔,仿佛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仍旧看着伞消失在空中的那个方向,也许有些惊奇,但是她自己亦不能说清楚。两侧零星的灯火,从窗散发出来的光仿佛悬浮在黑暗的虚空中一般,她的眼镜被风吹来的雨滴打湿,那些灯火又变得模糊起来,飘忽起来,如古老的森林中几只寥寥的萤火虫。脚边逐渐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肩头忽然传来一丝寒意,少女才然意识到雨越来越大了,这场雨和那阵风都显得莫名其妙,亦或者江南的天本身就是如此反复无常,只是她未曾见识过。少女轻声埋怨着,一边遮着头在小巷中快步穿行着,希望能找到一家客栈或者仍旧在营业的店铺,甚至是一处能躲雨的屋檐也好啊,她不禁懊恼起来,刚才路过的那家客栈现在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明明自己根本没有离开多远。这里的巷子交错混杂,且没有什么明显的参照物,四处又全部埋没在黑暗之中。她奔跑着,寻找着,不知过去了多久,四周仍旧是清一色的看不出什么区别的古民居,又淹没在潮湿的黑暗中,在她的眼中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如胶水的黑暗黏了起来,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一直在绕圈子,这里简直如错综复杂的迷宫一般。身上的衣物已然全部被雨水浸湿,此刻如乱麻一般束缚着她的身体,如同无法挣脱茧壳的蝴蝶。雨愈演愈烈,每一颗雨水砸在身上都使她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无数的雨滴猛烈地拍打着少女在雨中显得瘦小的身躯,如无数根细针一般折磨着她,她的脚步越来越紊乱,越来越缓慢,眼前的一切都被雨水模糊了边界,她喘着冰寒的空气,呼吸越来越困难,越来越痛苦,感觉自己的胸膛马上要被冻住了一般,想要呐喊,但是宏大的雨声吞没了一切,她甚至听不到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她没法看清脚下的路,脚不知踏在了哪里,一阵清晰的鞋底擦滑过青石砖刺耳的声音,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使她瞬间清醒了过来,思考能力似乎在一瞬间重新回归她的大脑之中,她吃力地操控着几乎被摔散架的身体,想去拾起跌落在地的眼镜,但是她的全身仿佛已然失去了控制,只能在水洼中无力地颤抖着。虚无的天空中仍旧降着豆大的雨滴,她每一次想努力爬起,就有无数颗似石子般的雨将她砸倒,如一位罪大恶极的犯人,被无数个围观者用石子攻击——最痛苦的石刑。“我这是要死去了么…”她感到身体正在逐渐冷下去,从手与脚,逐渐蔓延到整个四肢,最后直接让心脏永远地停止跳动,就像一个漏了一个洞的装满水的水桶,水逐渐流失、流失,最后只剩下一个不能再使用的破桶,桶壁残余的水珠是她生命存在过的唯一证据。忽然,眼前出现的一抹亮光,如鬼魅一般,少女的眼也不再模糊,四肢也不再无力,身上的一切伤痛仿佛在一瞬间得以平复。“我这是来到了天堂么…原来死亡并不是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东西啊…不过这样…”喃喃自语着,她扶着一侧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手掌上的擦伤与冰冷的被雨水打湿的墙壁打破了她的幻想——她仍旧还活着,身上的伤又开始哀嚎着折磨着大脑,眼前的事物也不再清晰,但是那光的确是从巷子一侧的一户开着门的建筑中发出来的。她吃力地弯下腰拾起静静地躺在脚边的眼镜,扶着墙壁缓缓地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小铺子,红木门敞开着,门上的红漆差不多全部被时间打磨掉了,又在裸露的木头上肆意地留下了无数浅浅的刻痕。门框上挂着一张牌匾,上面用一种极其端正有劲的字体刻着:竹伞居,看来是一个卖竹伞的铺子。 “说来,在我来到这个城市之前,曾同一个好友说过自己的想法,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凡事喜欢较真。她尽她所能地劝我别想不开,作为她唯一的朋友,甚至能用‘闺蜜’一词来形容…她知道我好面子,爱逞强,她担心我这次离开很有可能不会回来了,说到激动处,甚至哭了起来,反倒要我劝她不要担心,我轻轻地抱着她,安抚着她,啊,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与溢出的悲伤和担忧,在我一遍又一遍地保证我只是去散散心很快就会回来的之后,她才终于回归了平静,她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像山谷中从未被人染指过的泉眼一般纯洁清澈,她的一切仿佛都能从她的双眼表露出来,她的思维,她的感情,甚至她的灵魂…她只对我没有任何保留,哪怕她有什么想瞒着我的,我也能从她的眼中大概了解,真是一个可爱的人啊…然而我却欺骗了她,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一去是否能再回来,看着她释然的样子,我感觉我的心一阵刺痛…我究竟哪里来的勇气向她保证我所说的那些,脑海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是也只是如闪电一般转瞬即逝。她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反倒是高兴地——一种仿佛是在安慰自己的样子——说着:‘你若真的只是去散心的话也不用跑这么远啊,但是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会再劝你了,只要你答应我能安全回来就好啦…啊对了,你去杭州的话能不能看看那有没有卖竹伞啊,我听说那儿是竹伞之乡的…啊啊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这个可爱的女孩的忧愁如夏日的疾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转眼间又是晴空万里,但是这次,不知在何处,仍隐隐约约地飘着一丝乌云。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似烈火一般的热情。这一点她亦经常和我谈起,她对古装有一种出人意料的热情,甚至于自行买了几套做工精良的汉服,钱是她打工了差不多三个月才准备好的,这对于她而言可是一笔巨款,平时她在食堂里甚至不愿意给自己多买一点菜,基本都是对付一顿是一顿,最后差点因为营养不良住进医院。家中送来的生活费,打工赚来的钱,全部都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储钱罐,只为了自己的梦想…好像好几次她想为我也买一套,但是都被我笑着婉拒了——我自然明白做工好的汉服究竟是怎样一种奢侈品。当时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带着一种如小孩子一般的倔强,反反复复地央求我配合她测量我的尺寸,好为我定制汉服,我自然没有接受…她说我若是穿着长裙持着一把竹伞,在北方的雪国中一定是最为鲜艳的一抹红…” 她站在店铺门口出神地回忆着这些零碎的记忆,如走马灯一般。直到远处传来的打更声将她的意识唤醒。雨不再如适才那般肆意,但仍旧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夜风裹挟着雨滴冲刷着她的面庞,刺骨的寒冷让她重新恢复了清晰的思考。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累着了,一次又一次的出神。当她再一次回过神时,发现她的双脚已经将她带进了那个店铺中了。 这是一个极其狭小的铺子,但是奇怪的是这个铺子并不显得压抑。虽然名为“竹伞居”,但是实则没有一把所谓的竹伞,两侧的柜子中陈列着各种样式的现代工业生产出来的尼龙伞,即使店中的那唯一一盏破旧的白炽灯散发出来的光甚至无法照亮整个铺子,但其光依旧能让这些伞那扎眼的色彩表露无疑。店主貌似并不在,“要是能找到店主还好说,能找到店主询问一下也许还有希望…”她显得有些失望,但是这失望之情转瞬被她从脑海中剔除出去了:“即使我真的找到了她想要的…我还真的能回去吗…”,脑内又一次闪过挚友的笑容,刚想转身离开店铺的脚步僵在了半空,她在原地胡乱地思索着,犹豫不决着。店铺尽头的一扇门突然传来经年失修的刺耳响声,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皓首老人,他提着一盏如今已十分少见的,仿佛不该出现在这个年代的煤油灯,他几乎是从一片混沌之中走了出来,那盏煤油灯所发出的亮光微乎其微,战战兢兢地随着老人的脚步晃动着,好像随时就有可能要熄灭一般。“那个老人也许根本就不需要那盏昏暗的煤油灯…”。他出来之后发现在半夜店中居然来了客人,有些许惊讶,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少女一番后说道:“小姑娘,你好像被淋湿了,我上午看天上密布的积云就准知道下午亦或者是晚上定要下雨,现在的年轻人应该小心一点才是…而且现在是秋天,你一定很冷吧,但是很抱歉我这里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这么晚了,呃,也许差不多十点了,为什么会来我这里,晚上一个人太危险了,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像迷宫一样的地方…”“他真的如一个老人一般喜欢絮叨啊…”为什么自己会用到“真的”一词,他真的是一个老人啊,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冗长的想法?一定是自己累坏了,一定。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再一次变得猛烈的雨逐渐掩盖了其余的一切声响,四处仅充斥着不尽的雨声与狂躁的风声,如一头挣脱束缚的野兽一般肆无忌惮。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她开口问到:“请问这里不是叫‘竹伞居’么?为什么这里没有竹伞…还是…”她想继续问下去,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忽而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感,她感觉自己几乎要昏死过去了,脚下仿佛踩着棉花一般,不得不扶着一侧的柜子。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但是很快就熄灭了,也许是因为他那副厚厚的老花镜,她完全看不清他那双藏着眼镜下的眼睛里究竟藏着什么。他的声音如砂纸一般,但是能隐隐约约听出一丝兴趣:“噢?你对竹伞感兴趣么…已经有五十年的啊,说不定是他把你带来的…你不用在意,稍微等一会…”他缓缓地走回了那个尽头中的里间,瘦削的背影很快被黑暗吞没。约莫过了十分钟,他双手捧着一把奇特的伞走了出来,仿佛捧着一面神圣的旗帜一般。他没有看少女,而是自顾自地对着灯撑开了那把伞。 那是一把蜡纸伞,昏暗的灯光透过半透明的伞面,好像变得更为温暖,散发着柔和的润红。制成伞骨的竹仍旧显现出新鲜的青绿,在光线下鲜血出健康成熟的色泽。她出神地问道:“这是一把新制成的伞么?”这句话刚说出来她就知道答案其实已然不言而喻了,想收回这句无意义的问话,但为时已晚。 他收起了伞,将伞递到了少女面前:“啊…这是五十年前的老物件了,你拿去吧…”老人的眉头抽搐了一下,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从他的脸上掠过,但是少女并没有察觉到这些。“看来那孩子已经找到他想找的人了,已经等待了五十年么,我也算是完成了他的遗愿吧…” 少女有些惊愕,老人将那把竹伞塞到了少女的手中,她刚想开口询问价格,但是老人刚才的那一番话让她的动作僵硬住了,她开始思索那些话究竟有什么含义。一抬头,那位老人已如幽灵一般消失,那盏刚才还放置在柜子上的昏暗的煤油灯貌似已然被他拿走了,一切仿佛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她甚至没有看到哪怕一丝属于他的身影。也许老人已自行回到了里间,但已是垂暮之年的老人动作为何如此迅速,哪怕是一个年轻人也没有办法做到如此快捷与不发出任何动静,那全然不是属于那个年纪的老人的速度。还有老人那一番如谜语般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等待了五十年,是什么值得他放弃大把时间去等待?还有,老人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他”是在找她吗?那绝对不可能,他在杭州根本没有任何一个熟人,更何况老人口中的“他”,按照老人的说法“他”应该也差不多七八十岁了…她握着那把伞,站在原处胡思乱想,然而思绪如一团乱麻一般缠在一起,她越是想理清,这些思绪就缠得越来越混乱,越来越紧密,甚至结成了死结,这一切用正常思维仿佛根本就行不通。柜子上挂着的古老的时钟敲响了十一下,没敲响一下,她全身的内脏仿佛与之共鸣,全身心都回荡着那悠悠的钟声,才然发现现在已是半夜十一点,她有些讶异,明明刚进店的时候才是十点钟,但也有可能是自己记错了,她发现自己的记忆混乱地令人吃惊,甚至记不清在进来的时候钟表上面指向的是几点,但是身体是不会欺骗的,她估计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也不敢妄下定论。“我究竟在想什么啊,为什么我会在这种细枝末节思考这么多,真是…我究竟是怎么了…一定,一定是我太过于疲惫了,一定是这样…” 雨仍旧在纠缠着这个小镇,不过已不如进店前那么滂沱了。她留下了一些钱,毕竟老人的店看起来并不会有什么收入,看样子他甚至没有任何收入,他究竟靠什么得以度日?也许他年轻时就攒下了一笔可观的财富,也许他还有其他办法,但这都不是她所需要考虑的。她不知为何,对深埋在老人眼中的情感感到万分好奇,也许只是自己神经过敏罢了,她讶于疲惫居然能让自己变得如此虚弱,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也许只是她将一切全部归咎于疲惫。她轻轻晃了晃头,走出了店铺。雨仍旧没有要停下的兆势,冷冽的夜风杂夹着寒雨,使她稍微清醒了一些,身上冷湿的衣物仿佛愈来愈沉重,她轻轻撑开了那把竹伞,虽说是用竹子制成的,但是持起来意外是否轻盈,伞面由数不清的纤细而又坚韧的竹骨支撑着,而每一根竹骨上都有细细打磨过的痕迹,可以看出制作者是一个何其细心之人,她甚至有些舍不得使用这把仿佛如工艺品般的伞,将其放入博物馆的展示厅中细心维护看管供他人欣赏都不为过。伞柄处忽而传来清脆的银铃声,才发现伞柄末上系着一个小小的银铃,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光明。 让少女感到万分意外的是,在她以为找客栈还需要花上一些时间时,在巷子尽头的拐角处便是她找了许久的客栈,也就是这个小镇的入口。“可能是我绕了一大圈吧,也难怪花了这么多时间…”她似自嘲般地想着。客栈门前灯笼的光显得更加弱小了,不知是里边的蜡纸燃烧殆尽,还是周围愈来愈浓的黑暗的衬托。她回头看了看已然被夜色封锁的巷子,一阵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她感到一阵战栗,随即快步走进了客栈。 客栈的店主是一位脸上满是时间留下的沟壑的老婆婆,这家客栈的灯光比竹伞居的还有昏暗,只有两盏几乎要熄灭的白炽灯,可能啊老人不方便更换灯泡,也有可能是已然适应了这般亮度的光线。她甚至一度找不见店主,在找到坐在角落的老婆婆时着实吓到了她。在了解少女的意图后,她缓缓地走到了店中已然腐朽的柜台后,从墙上的柜子中取出了一串钥匙,在她带上了老花镜找了几分钟后,才取下了一把递给了她,指了指刻在柜台上的价目表,上面有些文字已然因严重的腐朽而模糊不清,她费了些劲才辨别出来,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家客栈的价格竟出奇地便宜,一天只需要四十元,不知已然多少年没有更改过价格了,但是这当然使她手中的千能再多坚持几天,她自然是不胜乐意的,“但是能再拖几天又有什么用,在那之后呢?”。在少女支付了七天的费用之后,老婆婆从柜子上一排的煤油灯中取下了一盏,也花了些时间才将其点燃。店主张了张嘴,但是只能发出一些浑浊沙哑的声音,像一台许久未使用的落满灰的扬声器一般,也许她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在尝试了几次后,少女依稀听到了老人还算是能分辨出来了仍旧带着江南口音的语句:“…房间中…没有电灯…只能用这个…你们…年轻人应该会觉得…很麻烦吧…所以只能用这个…你拿去吧……另外房间里还有一些……”剩下的都是一些难以分辨的浊音,少女示意老人不用再说了,她已经明白了老人所想表达的了,接过了老人手中的煤油灯,那是一盏沉重的煤油灯,里面盛满了粘稠的煤油,灯罩上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看上去好像已然有数年没有擦拭过了,但是少女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的意识已然有些模糊,疲惫与寒冷几乎要将她压垮了,她的身体状况本身就不怎么好。在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时,一个想法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为什么是一个老人在管理这个客栈,这么晚了…这应该是年轻人来做的事,老人不应该熬夜的…”她想回头问问老人,但又不好意思再打扰老人,加上自己的状况也不容乐观,才作罢。她从口袋中摸索出店主刚才给的钥匙,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样式的钥匙,主体是一片插在木片上的已然生了铜绿的铜片,而那木片上用一种极其端正有劲的字体刻着:青石客栈——二零四,那些字仿佛具有灵魂一般,仿佛能可以开口说话,告诉她作者是怎样一个人。她费了一下时间才用这把钥匙打开了干涩的多年未上过润滑油的锁,门发出了一阵不情愿版的吱呀声。 这是一间意外还算宽敞的房间,简直就像是一间小客厅一般,一扇正对着门的窗,虽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但是在灯光的映照下她依旧能看清自己的身影。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墙壁上安置着一个砖砌就的壁炉,在墙角堆放着一堆高高的木柴,“老婆婆应该没有办法砍柴吧…更何况是这么高的一垒,也许是有专门送木柴的人,但是这个年代还有那样的职业么…”但木柴上蒙着的一层厚厚的灰与不新鲜的斧痕旋即打消了她的疑问。在壁炉旁放着一个小铁盒,里边有一些火绒和一个老式的煤油打火机,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些松皮有些潮湿,但是亦没什么影响,不久后火焰的亮光才渐渐充满了整个房间,湿寒亦被驱逐去了,她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此刻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唯一让她感到麻烦的倒是只有一个,这件房若是想要泡澡,水需要到客栈后的一口压水井中取,然后须在壁炉里用房中的一个铝壶慢慢地烧开,当然,对于这个一切仿佛都停留在十九世纪的客栈,也不能过多要求什么,那几盏昏暗的白炽灯仿佛是这个地方唯一有些近代气息的东西了。这个客栈,和竹伞居,乃至整个小镇,时间仿佛凝固了下来,这里不再有生气,也不存在死亡。 秋雨仍旧在纠缠不休地无声抽泣,细小的雨滴被冷冽的寒风肆意摆弄着,飘到了窗上,聚积得多了,汇成了一滴雨珠,缓缓地滑落下去,只留下一挑转瞬即逝的水痕。少女裹着浴巾坐在窗前,手臂支在窗台上,托着塞出神地望着那一颗颗冰冷的雨珠,她的视线随着雨滴的滑落而移动着,她不停地寻找着新生的雨珠,每当雨竹堕入黑暗。也许是因为眼有些酸痛,她眨了眨眼,随后将视线聚焦在窗外的那一片如藏着什么鬼魂一般的不尽的黑暗当中的一点,也许她是在试图看到对面的简直,也许她想找到一只掠过雨夜的寒鸦,活着她仅仅是盯着一个点,不论其是否真实,不论其是否存在。壁炉中舞动着不知疲倦的火焰,燃烧着的柴时不时爆出几声清脆的响声。她被淋湿的衣物挂在壁炉前,滴下的水滴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旋即干涸在壁炉前的砖阶前。火光在窗上倒映着少女的侧脸,她好像注意到了这一点,将视线转移到了那倒影上,那倒影不知为何有些许模糊,是因为窗上的细尘?还是因为窗外那无数条残留的雨痕?亦或者是因为她过于疲惫,一切的一切仿佛都与她的倒影交融在了一起,一切都失去的边界,扭曲着,融合着,最终变成了一抹混乱的色彩,她有些惊愕,稍稍睁大了双眼,她的视线此时不知道为何愈来愈混沌,眼前的倒影愈来愈模糊不清,她并没有注意到——亦或者说她现在也没有精力去分析她所感受到的了——她此刻的瞳孔空洞得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四周寂静得出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木柴燃烧时响亮的轻爆声,寒风不知疲倦般撞击窗户的哐哐声,雨滴汇成一片的细小的拍击声,此刻好像全部都在一瞬之间消失了,她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所有事物都消失了去的空间里,她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越来越紊乱的心跳声,肾上腺素挑唆着心脏,不停地跳动,竭尽全力地跳动,在血液没有流回心房前就再一次跳动,如一颗正在倒计时的定时炸弹一般,随时都会有可能爆裂开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极度的恐惧感缠上了她的思维,一寸一寸地侵蚀着她的心灵、她的肌肤,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的理智、她的思考能力,包裹了她的身心,如量身打造一般。不知有什么蒙蔽了她的双眼,一开始如黑纱一般,后来愈来愈浓厚,直到最后眼前只剩下无穷的暗黑,一切仿佛要归于终末一般。 她瘫倒在地上,夜中在路上摔的淤伤时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但也使她再一次夺回了意识的控制权,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畏惧什么,那如洪水一般的恐惧在一起瞬之间吞没了她,如虚影一般,令她捉摸不到,一切都是没有任何起因一般,但是其中又夹杂着一些具体的事物,但是每当她想去看清那究竟是什么时,那些具体的影子又如狡鬼一般逃开,如站在灯光下,试图捕捉自己的影子一般。她歇斯底里地检索着这一天几乎如破碎的镜子一般的记忆,明明这一天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真的没有发生过什么么?她仿佛一直在和一个鬼魅般的无形之物争夺自己意识的控制权,它一直强迫她去思考一些零碎的无边界的记忆…不,也许是自己太累了,对,一定没错,将所有的错误全部归咎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就好了!在她来杭州之前就有些累了,不,倒不如说是自己已然身心俱疲,在经历那一大堆的糟心事之后,还有许多自己亲手造成的烂摊子没有处理,一定是大脑仍旧没有放松下来,一定是幻觉,来到杭州之后发生的一切无从解释的事情都是幻觉!她的思维开始愈来愈极端化,不是这般便是那般,仿佛要将一切事情全部强制归类好,哪怕已然混乱不堪。她开始在凌乱的记忆中寻找,但是她貌似根本就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亦或者是她根本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只是胡乱地翻动着那些模糊而又零碎的记忆,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记忆已如齑粉一般,有些只是一张毫无意义的照片,有些只有一个如掠鸦一般的快闪,有些甚至只有某人说过的半句话,她甚至记不清这是谁曾经对她说过的,以及后半句究竟是什么。她死死地抱着头跪在地上,身体几乎蜷缩成一团,嘈杂的噪声充斥着双耳,尽管周围根本没有任何发出这些愚蠢的声音的东西;她大张着嘴,好像想要尖叫,但是她的声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脑内仅仅是在她那几乎缠成死结的思绪中找出一头,然后不顾其是否是自己所想找的,若是遇到了死结,便直接放弃,再去找另一个,只留下满地散乱的记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来杭州的原因…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种样子…她曾经对我说过什么…我曾经许诺过什么…” 她抱着头的手此刻慢慢地垂了下来,如一尊雕像一般跪在地上,膝上的淤伤此刻仿佛并不能刺激到她的大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火焰,如那基督徒虔诚地仰望着耶稣圣象一般,但是她的眼中并没有什么虔诚,甚至连一丝感情都没有,只有如死水一般的呆滞,似乎连灵魂也不复存在了。她的瞳孔如深渊一般,空洞得不管用什么都填不满一般。跃动的火焰的光芒在她的眼上没有任何倒影,虽然她的眼仍旧在工作,但是她似乎已然失去最基本的思考能力,一切思考此刻全部停止,意识如河岸上飘忽的轻影一般,随着莫名的风渐渐消失在天边…… 火焰的舞步愈来愈迟缓,踢踏的脚步不再响亮,就像一展如幻一般的丝绸逐渐失去了色彩,失去边界,最后,火焰散发的光芒节节败退,被黑暗所屠杀着,甚至连壁炉内壁也无法照亮。它倒在了一团灰烬之中,一缕白焰是它曾火热的生命的谢幕。少女仍旧跪在地上,膝上的淤伤肆无忌惮地扩张着,染紫了她的双膝,她呆滞地望着那团火一点一点地熄灭,她想操控自己的身体,哪怕只是一点点细微的动作,但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做不到,仿佛有什么束缚住了她的手脚,手仿佛灌满了铅,双脚好似被石块压着,她只能任黑暗吞噬她周围的一切,以及她自己。 时间冲刷着这一切,无声地,缓慢地流淌着,没有令人厌烦的秒针声,没有令人焦虑的整时声,仅仅是像山间的细流一般,一切都被淹没了,一切都被洗涤了,一切都重归寂静。她周身的黑暗被驱离着,被稀释着,从身后的窗透过静谧的光线,周围一切都浸泡在奶白色的空气中。她紧绷着的身体此刻如睁开了所有的束缚一般,向后倒了下去,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下来,密集的乌云此刻变成了如面纱一般的薄云,皎洁的月漂浮着,没有实感,但她的确存在着,夜空不再令人彷徨,而是变成了舒缓宁静的深蓝色,点缀着几颗暗星。她沐浴着月光,一切都是那般不真实,就像童话故事一般令人放松,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她感到没有实感,但是亦甘心保持这种状态,倒不如说她已然分不清这一切了,如一幅抽象派画作。一个朦胧的影子忽而遮住了光线,她的眼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紧闭着的窗被轻轻推开了,但是又好似一阵有形的风…一个人爬了进来…啊?虽然她没有完全确定,但是身体的本能使她在几秒之间回复了清醒,有人在半夜偷偷爬进了她的房间!少女惊慌失措地爬起身,顾不得周身的疼痛,踉跄着跑到了角落,举起了那把竹伞对着那个不速之客,战栗着呵斥倒:“你是谁?…为什么在半夜跑到这里来?…我这里没有多少钱…你别过来,在过来我手下可不会…可不会留情!…”实际上她甚至拿不稳那把伞,几度险些握不住,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现在任何一个人恐怕都能轻而易举地夺过她手中的伞,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恐惧到如此地步,也许是多日以来的遭遇使她已变得神经过敏。伞柄处的银铃随着她持伞的手叮铃着,那个模糊的身影突然伫立,一个未脱稚气而又略显沉稳的声音响起:“很抱歉吓到您了…在我解释这一切之前,请先好好看看我…”一个半透明的人?难道自己病情已然到达如此地步了么?她轻轻放下了伞,此刻已然放下了所有戒备,她尽可能地靠近他,他确确实实在她的面前,但是并不是站着…站在她面前的“人”,穿着一套五六十年代随处可见的工作服,但是没有一点褶皱,一个看上去非常清爽的小伙子。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她甚至可以透过他的身体看到窗外的月亮。“你是…鬼么…不,这怎么可能,我从来就不相信鬼的存在,我一定是太累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她向后倒退着,喃喃自语,一切都是如此地怪异,她已然受够了这一切。“也许你不会相信…很抱歉,你来到这里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且…都是我一手安排的…”他背过身去,但是好像觉得这不太礼貌,旋即又转过身面对着她“真的很抱歉,让你经历了这些…我明明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啊抱歉,我不该探究你的过去,只是因为我已经等了五十年了…我真的是,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应该还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吧…我一定会解释清楚的,你能认真听听吗,求求你了,真的很抱歉……”他像一个犯错事的小孩一般。她的脑内一片空白,因为她对这些根本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一切都是如此地突然,就如同她不辞而别逃到杭州一般。她顿了顿,尽可能地掩盖自己颤抖的嗓音:“你说吧,我还没有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注意到了她眉间溢出的恐惧,像窗边退了几步——倒不如直接说他在空中飘荡着:“…正如你所见,我是一个游荡的鬼魂…抱歉,我这般突然出现可能会吓到你,但是我着实是想不出该如何出现在你面前,也就只能尽可能地…总之,真的很抱歉…说实话,我看到了你刚才的样子,抱歉,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很抱歉,我偷窥了你的记忆,就感觉你是我等了五十年的人…我知道很多事,但是我又无法以一个具体的说法说出来……”他见到她没有过多的紧张,便继续说下去:“实际上啊,你的那把竹伞是我做出来的……”他看了看地面,语气越来越柔和:“这家旅馆是我朋友开的…你知道的,是她的旅馆…”她有些震惊:“那个老婆婆…”“没错,我曾经要做两把竹伞的,但是中途出了事故,在山后的竹林……也就未能如愿,那个银铃是她给我的,也是一对的…但是另一个在竹林里…”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抱歉抱歉!非常抱歉说了这么多陈年旧事,我先说说为什么我会找到你…你经历的那些实际上都是我造成的,但是同时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般,但是,抱歉!我明白责任在我身上…但是我找你的确是有些事情…”她不知这个自称鬼的影子究竟说了多少声抱歉:“啊啊…你找我?有什么事么…我确实…”她想说下去,但是本能使她停了下来,那是定不能说出来的事。他接着说下去:“我一直有一个夙愿,所以我坚持了五十年,一直想找一个人,帮我找回遗失在竹林那个银铃,为什么我会找到你…大抵是我不想再让那个悲剧发生…你应该清楚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的到来不知道为何激化了你的记忆,很抱歉让你这么……”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我坚持不了多久了,你应该能从竹林那找到答案……”他消失了,如一阵风,毫无征兆地到来,又毫无征兆地离开,窗也缓缓地关上了,一阵和缓的风。月光仍旧是柔和的,夜仍旧是宁静的。到头来那个魂也没有说清楚自己究竟找她有什么事,倒不如说他仿佛在刻意回避着主题,她也不相信他能带来这么多影响,对自己而言。最后一刻,她注意到他的眼角有一星亮光光,不知是某一颗星,还是一滴在月光下闪耀的泪。她不清楚,几乎什么都弄不清楚。她伏着壁炉站起身来,本以为这个过程将会很艰难,但是奇怪的是她不仅没有任何的酸痛,思维亦逐渐清晰起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她膝上的淤伤此时全部消失了,仿佛她根本就没有摔倒过,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碎裂的手机屏幕成为了唯一证据。她重新燃起炉火,房间里又一次充满了暖意,她突然回想起,在他来的时候,即使没有炉火,她也没有感到寒冷。她拿起了那把竹伞,火光给这把竹伞晕上了一层温暖柔和的光,伞柄上的银铃也不再黯淡…… 次日,她来到了柜台,那位老婆婆如昨日一样,蜷缩在角落的沙发里,似安详地睡着,她想唤醒她,但是她仿佛在老婆婆的脸上看到了什么,伸出想拍拍老婆婆肩膀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将那把竹伞放在了老人的身边,轻轻地为老人盖上了被子,随后快步走出了客栈,似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般,逐渐由快步变成了狂奔,几乎是慌不择路般,脚步在狭小的巷子里回荡着,她拼命地奔跑着,遇到岔路口就随意选一条,遇到障碍就直接越过去,丝毫不注意脚下究竟有什么。 阴沉的天空仿佛有无数的冤仇想向世人诉说,又一次抽泣起来,不过是江南的细雨,一切仿佛重新归于正轨,没有什么是无法理解的,这个古老的小镇,已经生活在这里的年老的人们,她的闯入惊起了一丝波澜,蕴藏着的陈年旧事原本可能要随这些人们的死去而永远被尘封,但是此刻有一个忧愁的人拭去上面的灰。她想探究这些么?她本身就已然坚持不下去了,她只是一个偶然的过客,一连串的事情仿佛都是被安排好的一般。说到底,又何尝有人愿意这么做呢。 眼前的路逐渐有了绿意,青石板路不知何时也变成了被人践踏出来的土路,她的双腿将她带进了一片竹林,也许是他口中的竹林。她放缓了脚步,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奇怪,她分明没有来过杭州,为什么她会对这片竹林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记忆,细流般纤细的记忆,尽管她不明白,但是也无所谓了,此刻一切仿佛都释然了。“‘有时一个明确的结论可能并不会起到积极性作用’”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那个人说过的话,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但是她不论如何都记不起那人的面孔,被谁刻意抹去了一般。她不知被什么东西拌到,但是她并没有摔倒,踉跄了几步,勉强扶住一根竹子。在这棵竹子下,有一把斧柄已然腐朽的斧子,她蹲下身,发现在这附近还有一堆同样腐朽得已然看不出原型的竹片,但是她明白那是谁的作品,因为在那旁边有一个被薄土覆盖着的银铃,即使过去了五十年,依旧如当年那般,闪耀着永恒的光辉…… ……她握着那个银铃,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虽然不知如何才能做得更好,但是对于她这个过客而言已然够多的,但是他们给予了她很多,尽管她并不能将其说出来,但是都无所谓了,在意太多,真的有用么? 文后记:本文在数年前就有一个构想,但是当时我没有尽可能完善,至今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记忆与一个标题“竹伞”了,现在基本是重新以这个题目再写一篇新的文章了,在21年的时候我就想过要将其写出来,奈何当时的我没有能力也没有心境,今日尽全力写出来也不过是一些空空之文,但是也算弥补了当年的遗憾。文笔着实粗糙,情节也没有修饰过,匆匆发布,亦是因为实在没有灵感,草草结尾亦是迫不得已。以后有能力会再来修改一下,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