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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文】如若阮籍行济世 第十八章

2021-08-12 22:05 作者:馥存song  | 我要投稿

王戎的心绪被猛地打散,大惊道:“太傅会杀了他吗!”

“倒不至于就杀了,只是若有人告密,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嗣宗,嗣宗是生是死就要看双方的胜负了,……也或许趁乱就被杀了。”

这个就是最不愿赌的。

王戎听了这话反怒起来:“哼,这是拿阮叔的生死来威胁我们呀!”

“如果你去告密,琅琊王氏的生死就绑在曹大将军这边了。”山涛冷静的说。

王戎立即息了气焰,事关家族,谁也不敢赌。

“明眼看来,大将军必胜,可是,你敢确信司马家一定会输吗?”

王戎抬眼看了看山涛,山涛果断自答:“不能。”

山涛将案几上的酒杯推到一边正色道:“撇开大将军与太傅之争,我前两天就在想了,如果太傅当真病死,司马家被一压到底,大魏由大将军辅政,前路如何……”

前路?

王戎从没想过。

“前路如何。”山涛一字一字的问出,王戎面对此问,只得去想。

前路?陛下沉迷狩猎和女色,从小到大一应事务都交由两位辅臣去办,已经弱冠却嫌政务麻烦不愿亲政,曹爽必定独大。

曹爽也是娇奢之徒,明帝时浮华案,曹爽就是其中之一,不黯事务,以清谈口舌为趣,听说近来勾结了宫中的内侍将明帝的嫔妃接出宫来放在自己府上,又在太乐府拿了珍贵的上制乐器常在家中演奏,一应礼制形同帝王……

王戎恍然,这也就是朝臣沉默的原因吧,太傅装病并非所有人都看不穿……

但是没人开口。

为上者不理朝政,这与后汉时多么相似,权臣宦官把持朝政,圣上如同傀儡……

只不过宫中没有宦官专权。

这情形,若是曹爽祸乱朝政,定会有忠贞之士拨乱反正,没了司马氏还会有别的家族为敌。

若是没有大的势力向抗。大体会有王允这般能臣引诱网织,谋败曹爽。

若是连这等义士也无,必有一方藩主兴兵夺权。

若是诸方积弱,各地百姓遇凶年也要大闹一遭,扫毁国基。

…………

诸多若是中还有孙吴和蜀汉,趁乱征伐,天下必然大乱,铁蹄踏血,尸横遍野。

……不论何种猜想,都指向惶乱不安。

陛下和曹爽所作所为,让臣下百姓忧心无穷极。

上不端,祸必起。

细想来竟然没有躲开祸乱的法子,总归是要有这一遭的……

……这诸多猜测是何等的荒谬……

却是可见的前路。

对面的山涛已经平静下来,儒雅又伴有世外之风,以一副宁静漠然的姿态缓缓饮酒。

王戎突然心中生出了诸多不忍,对司马家的不忍。

……不能让曹爽再这么下去了。

“前路,就看此役了……”王戎喃喃的说道。

恍惚间似乎听得山涛轻叹一声:“这就是司马家不在姻亲故旧中的势力啊……”

竹林归于平静,连簌簌的风声也不闻,只有沉闷的清冷飘荡四周。

 

第二日阮籍与太傅读《人间世》,这篇比《养生主》要长上几倍,太傅却没让阮籍一段一段的作解,而让他一口气读完。

“无用之用……”司马懿的语气中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讶异却不是否定或肯定,这让阮籍有些拿捏不准。

“这篇若是读不通,便要步入歧途,荒废人生了。”司马懿双手笼在袖子里,偏着头疏懒的说。

阮籍低头看了一眼书又抬眼看了看太傅,道:“还请太傅指教。”

太傅呵呵的笑了两声,饶有兴趣的看着阮籍道:“我更想知道你是如何看这《人间世》的。”

这要怎么看?阮籍翻了翻书,自然是于栎社树一般寻求无用之道了。

“在这人间,自全为上。”

司马懿点头:“不错。如何做。”

如何做?这一时千头万绪,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

“远离朝堂,归隐山林。”最后阮籍说出了这个结论。

“昨日才悟得要志心专一,今日就要归隐山林?这《庄子》诸篇一脉相承,从《逍遥游》便知这世间万物身有所依,不得自由,所以世间万物怎真会有无用之物?若是以为归隐山林就能保全自身那便是走偏了。”

阮籍这才想起《逍遥游》来。

“这篇前三则讲的什么?”

“讲的……”

阮籍还待翻看,司马懿接话道:“讲的有用之用。”

阮籍微微细想,心中赞同,前三则所讲人间行走。

司马懿指尖点着床榻继续道:“前三则讲有用之用,后三则讲无用之用,最后一段凤兮凤兮,拿无用之用将有用之用直贬到尘埃中。”

“哈哈哈哈哈!”司马懿朗声笑着,然后兴致满满的接着道:“庄子历经了百劫千难如同那栎社树一般,终了成就了自身的无用之用,是故写了这篇《人间世》终了便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人间世事最终要自身悟道,成就无用之用。”

“只是世人都看重最终的无用之用,却没看到前三则的千难万险。”

阮籍闻言呆愣了两秒,伸手去抚看手上的书。

是这样吗?

“这便又回到有和无了。”司马懿说完这句又靠回靠枕上。

有和无。

“日出日落,四季变换,子丑寅卯,甲乙丙丁……,阴阳变换无有终止。你今日归隐山林,谁能知明日未有人放火烧山?”

这是借了重耳与介子推的典故了。

“有与无是相辅相成,是故若要知晓无用之用,先要知晓有用之用。你便是想像那栎树一般吧?”

阮籍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可是不成啊!你我这等家世生来就是果蓏之属,有用之材。你,没想过这间吧?”

阮籍不由得低头沉默。

“也不说其他了,若要解释有无之用,拿庖丁解牛来比就好,你昨日刚刚讲过的。”

庖丁解牛?阮籍立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庖丁了解了牛身上的有,筋骨,血肉,理清脉络最终看清经络之间眼不可见的空无之道。

“这本就是你知晓的。”司马懿平静坚定的说:“所以这篇看似在讲无用之用,实际要重视的是有用之用。无用之用,便像是告诉你你终究要建一栋屋舍,而有用之用则是告诉你这屋舍要如何建。”

“《老子》里有和《人间世》前三则相同的话,你记得吗?”

“古之善为士者……”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焉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宁,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不新成。’

阮籍听了太傅起头,立马能接起后句,这三则所说确实和《老子》之中这段所讲相似。

“此道何其艰难……,不若无用之用安乐自在。”司马懿脸上又出现了戏谑的神情:“殊不知,若不步薄冰之上不知慎重,若不见刀兵纵横不知警惧,不出家门不知亲疏,不知动哪知静,不知溢满哪知容小,不遍体鳞伤哪知自全之道?”

司马懿轻叹一口气道:“栎树自全于社中为众人倾羡,这则所述三百字里,却未有人着眼于‘几死’二字。不想连栎树求无所可用尚有亡绝之祸,更何况你我这等有用文木?”

“嗣宗,《养生主》讲的什么?”

太傅突然转向,阮籍慌忙跟上:“循天理,任自然。”

司马懿点头:“人人不同,所悟无用之用也不同。孔子以救世为志,故而不辞艰辛周游列国,刀枪剑戟加身而不退,不得,退而著书,亦为此志。使孔子抒发救世之志便是循天理,任自然。若不经伸志之艰难,哪来孔子晚年专心著书讲学,得《春秋》,《论语》,七十二贤人?有为至无为,此无为真无所为乎?得‘无用之用’也 。不求诸人,反求诸己。《人间世》第一则便是颜回请行。”

阮籍的眼神跟随着太傅的手指,又落在了自己腿上放着的书上。

“为人使易以伪,为天使难以伪。”司马懿说:“又讲到《齐物论》,心斋无我。你看,《逍遥游》,《齐物论》,《养生主》,再到这篇《人间世》,此书不可单一而论,眼界要开阔些。”

司马懿嘱咐着,阮籍称是。

“若依照此论,这前三则也没什么好讲的,倒是后三则中的不祥之大祥,还有支离疏之幸还有些趣味。”

“不祥之大祥,每人皆有,你猜是什么?”

不祥?阮籍细想……,人人皆有?

“缺点?”

“不错。善猎者劳猎,不善者不走林泽;善疱者治疱,不善者不近釜薪;善谋者计谋,不善者不劳思虑;有所劳有所不劳。”

“支离疏之幸实为不能所以不劳。众人嘲弄支离疏无用,却因无用免徭役之苦,得济贫之粮。只是常人难与支离疏同。”

“常人因技谋生,便如楂梨桔柚,‘实熟则剥,剥则辱,大枝折,小枝泄。’备受凄苦而免翦伐之难。譬如你,文章性灵放达天下皆知,学识情操俱佳,不免被人招揽征辟揽才怀中。纵算托病假辞也不能根尽来者。”

阮籍默然。

“是故你读《人间世》,所见的便是归隐山林,如此便能永诀后患了。”

“无用所论,乃是借世人无用之讥成保全之策。你披头散发不敬礼数,应当是做这等想法,不过却未能如愿,反引晚生后辈推崇跟随,京中文坛一塌糊涂。”

司马懿说完这两句,指着阮籍说:“汝之过。”

阮籍不语,不置可否。

“支离疏是天生自然无用之幸,你却要故意贬污自身,有违自然天性。你应当去寻自己的‘无用之用’,而不是有意为之。”

司马懿指着‘为人使易以伪,为天使难以伪。’说。

“众读《人间世》,迷于无用之用,然有无相接,无始无终……”

司马懿将书本向后翻了两页,手指停在支离疏这则‘挫针治繲,足以糊口,鼓策播精,足以食十人。’上。

“有以求生,无以全身。”

“有技可求生,常人之幸,虽不免枝叶扭折,不必如栎木有斤斧之患。”

福之祸所伏,祸之福所依。

“既然是可用之材,便要细读有用之用。”

司马懿说完,不再对阮籍说教,拿起阮籍的那本《庄子》自己吟起楚狂接舆的凤兮凤兮。

阮籍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害怕也不喜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故而想出离世间,但是不舍家人,特别是母亲,也不舍亲朋。不是没试着去山间隐居……,山间清苦并不是自己这种娇养长大的人能忍受的,所以又回来。太傅所说的不敬礼数抹黑自身,反而是无意之举,不过是绝望之下想要抒发情感,怎样都让自己好受些。

症结不在无用,而在有用……

害怕?

是,终于找到了无路可走的关键点。

无我就要融于万物,万事多面,不可片面视之,自己却犯了坚白之过,视官场如洪水猛兽,可谓之:自缚。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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