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组】盲

1,

有点看不清。

不知道练习到第几次的时候，洛天依放下歌词本，伸手揉了揉眼睛。

也许是最近太累了，排练和录歌层次不穷，毕竟两个人的组合一下子就剩自己一个人，就算之前的工作能推则推，还是剩下一些不得不处理的事情，重担一下子压下来，简直忙的不可开交。

浅浅歇了几分钟，洛天依又拿起来歌词本，忍着不适继续练习。

“洛老师，准备一下试音。”

“好。”

洛天依点点头，放下歌词，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只感觉眼前一黑，缓了几秒钟才慢慢重新看到自己撑着桌子的手。

一定是起身猛了。

洛天依这么想着，又揉了揉眼睛，才走进录音棚。

“啪”。

灯光打亮的一瞬间，洛天依下意识眯着眼，只觉得有些许不对劲，白光刺眼的很，刺到她眼睛睁也睁不开。

也许是因为太突然了，眼睛没有适应过来。

她在心里不停找着借口安慰自己，又闭了闭眼，眼皮重重黏搭在眼球上，再也睁不开了似的，压迫着一切。

等到好不容易录完歌下班，洛天依才慢悠悠走出公司门，休息太少，用眼过度，总感觉视网膜上好像蒙着一层纱，看不真切。

茫然地看了四周一会，有些许涣散的目光才终于聚焦在不远处一个人影，洛天依又眯着眼仔细去看，等看到那人背后有一甩一甩的长条，就喜笑颜开跑了过去：“阿绫！”

来人张开了手臂，洛天依一下子扎进她怀里，露出来一抹笑，声音还带着点疲惫：“我们回去吧。”

乐正绫就拍拍她的头，洛天依从她怀里起来，顺势挽住了她的胳膊。

乐正绫摸出来手机看了看，把屏幕递到她面前，上面的时间显示23:49，马上就要到凌晨了，洛天依一下子紧张起来，凑过去看她眼睛：“是不是等太久了？”

乐正绫摇摇头，目光有些担忧，洛天依就看到她在手机上飞快打出一行字：你最近下班越来越晚了，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洛天依觉得手机屏也有点糊，俯下身子脸贴过去看，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才扬起头来直直在乐正绫脸上亲了一口，笑嘻嘻的。

乐正绫好脾气地笑笑，又在手机上操作打车，等到车来了后，没等司机发问，洛天依就抢先说了一句：“手机尾号是0712。”

随后颇为得意地先把乐正绫推了进去，靠着她的肩膀，还贴近她的耳朵小小声说一句：“他肯定不知道那个数字也是我的生日。”

接着就偷偷笑了起来，突然感觉到脸上一柔软，一偏头，才发现乐正绫也在她侧脸亲了一口，末了还颇为无辜地看她，眼睛里却有藏不住的狡黠。

洛天依反而没反应，乐正绫乐着乐着有些疑惑，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像是刚刚回神过来，喃喃一句：“阿绫，你的眼睛真好看。”

乐正绫又揉揉耳朵，把头扭回去，不看她了，还没有做什么，就感觉肩膀重重一沉，发现洛天依已经靠着她快睡着了，乐正绫挪了挪身体，换了个她靠着会舒服一点的姿势，小心翼翼把人搂紧了。

余光看到洛天依嘴还微微张着，好像在说什么，乐正绫侧耳仔细去听，辨别出来她的一句梦呓：“好想看你一辈子。”

2,

等到不知道睡了多久，手机铃声响起了，洛天依摸索着从床头柜把手机拿过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就把闹钟关了，趴在枕头上不想动弹。

厨房已经传来了做饭的声音，还有阵阵香气，估摸着乐正绫已经起床做早饭了，洛天依又在枕头上蹭了蹭，才坐起来，一边揉着眼睛打哈欠一边去伸手探衣服。

眼皮真的好重......好困......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今天眼睛格外疼，眼皮也黏糊糊的，像是里面被涂了胶水一般，洛天依有些费劲地睁开眼睛，却只看得到漆黑一片。

不应该啊，天怎么还是黑的？

洛天依有点疑惑，想拿出来手机看看时间，她随便把手机拿起来，按下一旁的开机键。

还是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黑的有点可怕了，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一瞬间，洛天依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甚至于背后一凉，冷意从脚底直直窜到脑门，心都有点颤抖。

怎么会这样，怎么连手机屏幕的光都看不到。

洛天依又开始频繁地按手机开机键，另一只手开始摸索床的边缘，慢慢寻找自己的拖鞋。

还是看不到。

她心里的恐慌越来越重，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心思如乱麻，脑袋都开始嗡嗡作响。

“阿绫！”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喊出来，洛天依听到外面传过来的脚步声，抖着手摸上自己眼睛，又闭眼睁开，反复几次，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洛天依听到脚步声近了，然后停下来，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与气温凑近过来，没等她完全靠近，洛天依就在床上站了起来，想要走到她身边去，却又闪了一下，随着拖鞋突然掉落在地的声音，自己稳稳跌进一个怀抱。

乐正绫抱住自己了。

这个认知让洛天依在刹那间酸了鼻子，她又伸出手去摸乐正绫的身体，先是触碰到了布料，她猜测那是上衣，于是顺着对方的身体躯干往上移，一直到摸上了对方的脸，指尖感觉有点微烫，也许是乐正绫害羞了，可现在的洛天依根本顾不得那么多，从喉咙里又挤出一句：“阿绫？”

这一声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都有点抖，好似还带了些哭腔，回神之间恍然发觉心跳“怦怦”不停，慌的不得了，又害怕，只是抓紧了乐正绫的衣服，一声又一声喊着：“阿绫，阿绫，阿绫......”

“我好像看不见了。”

话音刚落，洛天依明显感觉抱着自己的人也跟着慌了起来，视力的消失让其他感官都更加突出，她好像都能感觉到乐正绫的动作，她的双手在动，洛天依得出来这个结论，可下一秒，洛天依又感觉自己抓住的人停下来了，像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呆滞了一秒，再然后，洛天依就感觉到自己眼睛前有一股温热，对方的手好像碰到了自己的眼睫毛。

洛天依甚至没有眨眼，只是拼命地瞪大眼睛，突如其来的失明犹如当头一棒，她抓着乐正绫如同溺水的人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可惜这根稻草也给不了什么反馈——没办法，如果乐正绫做手语，她也根本看不到。

洛天依感觉到乐正绫伸出手抱了抱自己，又在自己嘴角亲了亲，她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有节奏地深呼吸，调整心跳。

沉默让房间显得更加寂静，像是针都落地可闻，洛天依看不见东西，徒然靠着乐正绫的身体，试图汲取到一些慰藉。

她听到了“哒哒”的打字声响起，自从乐正绫查出咽喉病失声之后，她就很喜欢用这种有声音的键盘，乐正绫不知道在和谁聊天，洛天依心里生出一种无端的烦躁和害怕，她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以后都没有办法恢复视力了怎么办，以后都不能在舞台上唱歌了呢，以后都要一直这样这样黑暗下去呢，是不是再也看不到阿绫了呢？

她突然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乐正绫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时的那种恐慌，还有无力，深入骨髓般的无力。

想的越多，心里越杂，情绪越激动，她只是咬着唇，又抓紧了乐正绫的胳膊，即使努力去掩饰克制不住的心情，还是没忍住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

打字声瞬间停下，洛天依感觉乐正绫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拉起来自己的手，洛天依只觉得手心痒痒，乐正绫的手指在她手上游走，逐渐划出她所能察觉到的数字。

“一？二——零！”下意识呼出声，洛天依握住了乐正绫的手，感觉到对方用力回握回来，带来一种安心的力量。

是啊，现在应该先去看医生。

打定主意，洛天依摸了摸乐正绫的手，示意她松开，自己的手又划过床单和被子，想要找到自己的衣服在哪里。

她很快感觉到身边的温热离开，紧接着，布料被塞到了自己的手里，洛天依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一只手直直碰到了自己的睡衣，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解开了第一颗扣子。

洛天依条件反射般伸出手抓住了乐正绫的手腕，脸一热，嘴里嘟嚷着“我自己可以”，等到乐正绫的手离开才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失笑，自己把自己逗乐了，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会害羞。

心里是这么想着，手还是很诚实的开始解扣子，解完后她顿了一秒，豁出去般直接把睡衣脱下来了，很快已经摆好方向的衣服就送到她手里，洛天依往头上一套，一边念叨着都同居多久了还在意什么，一边又视死如归般地把睡裤也脱下来了。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洛天依刚准备起身，身体突然失重，她心里一惊，手直接抓住了身边乐正绫的衣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乐正绫把她横抱起来了，于是赶紧说道：“我自己能走！”开口还有点结巴，乐正绫乖乖把她放下来，洛天依感觉脚腕被抓住了，随后脚就被塞进了鞋子里。

原来别人给自己穿鞋是这种感觉。

洛天依心里有点五味杂陈，乐正绫帮她穿好鞋，还是听话的很，没有背也没有抱，只是扶着她慢慢走，看不见东西的感觉并不好受，洛天依试探着往前走，总感觉随时就有什么东西把自己的脚吃了，空空的，心里还是有点慌。

乐正绫搂住了她的腰，还搂的很紧，整个人都快要贴在她身上，洛天依试着走了两步后，只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走起来轻飘飘的，又好像重重的，每一步都像踩空了，如同在太空漫步。

她走了一段距离，实际上她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去，又走了多远，她心里还是有点恐惧，试探着迈出脚，突然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人动了，猛然弯下腰，紧接着就有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腿，没等她脸红，就感觉腿碰到了什么东西，乐正绫紧跟着闷哼一声，手都收紧了一秒。

洛天依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差点撞上什么东西，而乐正绫在那一瞬伸出手帮自己挡了一下，听这一声，似乎还撞的不轻。

那一瞬间大脑的空白和心脏的难受不是可以忽略的，洛天依张口想要说话，却感觉嗓子里都是一阵钝痛，简直百感交集，几颗泪就开始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往下掉，眼睛又疼又黏，只是液体在不停地从里面冒出流下，划过脸庞。

本来乐正绫自己失声就已经很难受了，本来最近事情就已经很多了，怎么会这样呢，自己非但照顾不了乐正绫，反而还成了她的拖累了么？

她整个人都要抖起来，懊恼和悲伤交织心脏，如同一张密密的网，缠到她快要呼吸不过来。

在这一刻，她的思绪混乱无比，最后的最后，反而停留在一句：好想听听阿绫的声音。

她突然感觉唇上一股温热，乐正绫吻了上来。

3,

说实话乐正绫走神了，从她发现洛天依的目光始终聚焦不到自己的脸上开始，她就在走神了，好像大脑都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还在克制着翻涌的心情冷静地打字替洛天依向公司请假，同时预约了医生，定好车，另一半却在看到洛天依茫然无措地抓着自己的衣服时宕机片刻，要死机了。

好像快要疯了，想要说话的冲动发疯般地在自己身体里横冲直撞，把情绪都冲撞到七零八落。

如果自己没有生病，是不是洛天依就不会因为太劳累而眼睛出现问题了呢。

也许就是因为失神了片刻，才导致洛天依走歪差点撞上茶几，乐正绫懊恼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向导，把手抽回来的时候又下意识摇摇头想告诉她自己没事，却只对上了一双空洞无神的眼，那不停掉落的泪又像针扎一般，掉一颗就在自己心里扎一下。

手上的伤哪有心那样疼。

一瞬间无助感席卷全身，她竟然开始痛恨自己，又痛恨自己的嗓子，她想要手语，或者打字，想要把自己对手受伤的不在意刨开给洛天依看，可是她不能，因为她只能让洛天依去看，可现在的洛天依偏偏不能看。

洛天依抱着自己的胳膊抖个不停，乐正绫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可她偏偏不能告诉她没关系，这一刻她多想亲口和洛天依说“别怕，我在” ，这是多么简单的一句话，乐正绫也心知肚明，语言是一种很有魔力的表达方式，可是她办不到，可是她偏偏不能说。

她甚至有点茫然，和洛天依一起无助茫然，她干脆直接把洛天依揽着，直直亲吻过去。

你能懂吗？

我们唯一的交流方式，你能懂吗？

洛天依回应回来，但很快松开她，用手胡乱抹了把泪，才闷闷说一句：“阿绫，你抱我吧。”

乐正绫的心就被狠狠揪了一下，她知道洛天依自尊心很强，刚才她也不愿意让自己抱，她想自己站起来，靠着自己的努力去度过难关，但是她现在妥协了，因为自己受伤，她决定妥协了。

乐正绫什么也没有说，事实上她也说不出来，只是沉默着，被迫沉默着把洛天依抱起来，洛天依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双目失神。

4,

不能交流还是很麻烦，之前她和洛天依的默契都能使得在被人发现她不能开口前就把麻烦解决了，洛天依总是很聪明，反应也很快，这次不一样，这次她都自顾不暇，当乐正绫抱着她急匆匆跑到街上，走到自己约好的车前，却不能自己说出来手机尾号是什么，因为抱着洛天依，她都没有办法腾出手去敲敲车窗，只是徒劳地着急。

她刚准备把洛天依放下来，司机却扭过头来了，她又停下来自己的动作，司机本来在刷手机，后来察觉到一道视线，转头发现自己车旁有两个人，看了她一会，才明白这个好像就是自己的顾客，连忙问她手机尾号。

怀里的洛天依疑惑地动了动，大概是察觉到乐正绫停下有一会了，才试探着开口：“0712？”

司机身子向后仰，把门打开了，乐正绫小心翼翼把洛天依放到座位上，自己刚要走进去，就听到司机小声嘀咕一句：“怎么不说话。”

她顿了一下，又像没事人一样坐下去，搂住了洛天依，生怕她磕着碰着。

等到了医院，乐正绫吸取教训，一只手抱着洛天依，一只手提前和医生私聊，这个医生是她之前认识的，值得庆幸的是因为长期敲键盘，她的速度已经很快了，沟通也迅捷不少。

洛天依一直很安静，又很乖，也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她只是抓着乐正绫的衣服，微微低着头，瞪大眼睛一动也不动，有路过的人好奇地看她一眼，乐正绫察觉到那些打量的视线，心生烦躁，不动声色把人又搂得紧些。

得到医生的批准后，她就在自助机器上挂了号，又牵着洛天依走，洛天依视力受损，走起来像只刚刚学会迈步的小猫，也走不快，乐正绫耐心地挽着她，全身心关注她周围的建筑物和人群，避免再撞到什么。

洛天依检查的很快，结果出来后乐正绫捏着那张单子松了口气，医生告诉她洛天依只是因为长期受光和用眼过度，导致暂时性失明，过段时间就会自己恢复的。

手机上不断弹出来其他人的信息，有公司询问洛天依的情况的，还有别人的私聊，大家都很关心洛天依，乐正绫本人没有什么心情去一一回复了，只简单说了几句就息了屏，有些头疼地捏着眉心。

这时候又暗自唾弃自己一口，自己竟然还有点庆幸，庆幸洛天依现在看不到自己这幅无能为力的样子，洛天依毫无察觉，只是靠着乐正绫，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摸过去，好像在熟悉只用肢体接触的感知，乐正绫闭了闭眼，又睁开，定定看着洛天依的脸，思绪万千，只是东扯西扯，她突然回忆起来洛天依还没有吃饭，为了给她补充营养，早上她特意做了补品粥，只怕那粥现在已经在餐桌上凉透了。

担心自己一声不吭站起来洛天依会有点不适应，乐正绫还拉了拉她的袖子，也许看不到就会无意识地侧耳去寻找方向，洛天依歪了歪头，开口询问：“怎么了？”

乐正绫就顺势站起来，洛天依果然瞬间拉紧了她的手，下意识喊出来：“你要去哪里？”声音里还有一些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焦虑与不安，像是只担心自己被抛弃的幼兽。

乐正绫又动了动喉咙，自己扯出来一抹苦笑，她握着洛天依的手，慢慢在上面写出一个“饭”字，洛天依自己试着站了起来，还是攥着她：“你饿了吗？是不是要吃东西？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别留下我一个人在这。

可我怎么舍得留下你一个人。

于是乐正绫安抚般地拍拍她的手，又细细在她手上画出“家”的笔画，洛天依还是绷着，紧接着确认道：“要回家吃饭？”

乐正绫凑过去亲了亲她侧脸，拉着她开始慢慢往回走。

5,

回家后乐正绫很快把桌子收拾了，自己又开始去重新加热粥，洛天依就坐在沙发上，乐正绫担心她无聊，把自己的手机塞进她手里，点开了音乐软件去放歌给她听，等到粥热好，乐正绫把它端出来放在桌子上，又朝客厅走去，没等她完全走到洛天依身边，洛天依就已经敏锐地捕捉到自己的脚步声，侧着头唤了一声：“阿绫。”

乐正绫眼尖地看到她捏紧了自己的手机，只有音乐声还在不停环绕，乐正绫走过去，扶着她慢慢站起来，洛天依突然轻笑一声，感慨似地说了一句：“怎么都是我的歌？”

乐正绫一愣，耳朵有点发烫，她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扶着洛天依，让她慢慢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然后又去抽洛天依手里的手机，却没有抽动，乐正绫狐疑地看她一眼，又听到洛天依撒娇般地小声说了一句：“我再听一会。”

乐正绫就把手松开了，抿着唇，又把椅子往前推了推，把粥碗也拉了过来。

乐正绫也没有让洛天依自己摸索，而是拿着勺子轻轻吹，她没有办法说话，也就没有办法提醒洛天依烫不烫，她又把粥晾了一会，自己尝了一口，确定温度合适后才准备投喂洛天依。

可要怎么让洛天依知道勺子已经到了她嘴边？直接碰上去会不会不太好？

乐正绫思索了一下，左手捏着勺子，右手去捏了捏洛天依的脸，洛天依“嗯？”了一声，就感觉到嘴巴前传来的热度，她张开口，勺子轻柔地贴上自己的唇，随后温热的粥就顺着自己的食道滑了下去。

好喝，是熟悉的味道。

洛天依又捏紧了手机，乐正绫再一次捏捏她的脸，目光里洛天依的脸慢慢染了红色。

“别捏......”

乐正绫突然可耻地认为现在的洛天依真是可爱的紧，恋人毫无保留的依赖与撒娇让她整个人都软了几分，乐正绫知道她不是这样的性格，只是因为失明才显得可怜巴巴，可乐正绫有点忍不住想要去摸摸她，想要用触觉告诉她，她有多爱她。

生怕洛天依呛着，乐正绫还是忍住了体内的冲动，继续一勺一勺慢慢喂着，等到一碗粥见底，她又扯出来一张纸擦了擦洛天依的唇，洛天依下意识吧咂了下嘴巴，大概是听到她收拾碗筷的声音，又叮嘱一句：“你也记得吃点东西。”

乐正绫没有动别的餐具，反而把她抱起来了，直接迈着步子走到卧室把她放到了床上，又把被子盖在她身上，轻轻拍了拍，压好被角，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摸了摸洛天依的头，把手机拿回来，换了一首助眠的歌放在床头，洛天依就撑着床，自己慢慢躺下，靠着枕头，躺着躺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己突然乐了，自嘲一般说了句：“我现在好像个小孩子。”

乐正绫看着她，还是捕捉到了她有一瞬的失落，她想了想，蹑手蹑脚拿起来手机搜索怎么让失明的人开心，还不忘把键盘声音关掉，评论大多数是给对方讲故事，说一些话使对方安心，要细致地照顾，乐正绫的视线在前几条回复上停留几秒，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又轻轻把手机放回床上了。

洛天依似乎躺着有点无聊，却又一个劲问她有没有吃饭，乐正绫捏两下她的手指，撒了个小谎：吃过了。

实际上她不太能感觉到饿，心里的沉闷让身体的感知都变得迟缓起来，但她也不怎么在意，此刻她只想待在洛天依身边，静静守着，哪也不去。

洛天依大概是累了，得到乐正绫的保证后不再深究，没一会就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乐正绫就坐在床上，一只手被洛天依捏在了手里，一只手撑着下巴发呆。

自从自己失声后，公司她就没有怎么去过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洛天依也一天比一天忙，待在公司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当然不会去抱怨什么，只是一个人在家也会孤独。

和失明的人交流，声音也许是不可缺失的吧，乐正绫神情有些落寞，思绪又飘回了自己刚刚失声时洛天依照顾她的情景，她还记得有一次自己睡不着，洛天依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轻轻为自己唱着一首令人安心的歌。

现在她也没有办法为洛天依这样唱一首歌。

乐正绫又捏紧了空着的那只手，手背上的痛感把她的念头拉了回来，她垂下眸去看，终于想起来自己手背上还有一块淤青，她活动了一下五指，除了疼痛就没有别的影响，她又开始庆幸了，这样就不会妨碍她照顾洛天依。

乐正绫还是闲不住，又倾着身子去探手机，想要查一查失明患者吃什么比较好，洛天依捏着她的手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动了动，乐正绫停顿一秒，看到了恋人微微皱着的眉，又继续俯下身体，虔诚般地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6,

洛天依醒来的时候还呆了两秒，一片黑暗让她有些混沌的脑子猛然清醒，下意识捏紧拳头，突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拉着另一个人的手，触感细腻光滑。

思绪慢慢回拢，洛天依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个失明人士，她睁着眼静静看着虚无，自己手心里抓着的那只手动了动，随后她就感觉有另一个人的温度靠近，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眼角。

“阿绫？”下意识开口询问，那只手顺着眼角划到她脸上，洛天依有些贪恋那个温度，只是没有等她再说什么，那只手就离开了自己的皮肤。

洛天依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里的那只手也微微挣了挣，似乎在示意她松开。

洛天依又捏了捏那只手的手指，才慢慢张开。

她以为乐正绫让她松开是因为乐正绫被她拉了很久，要活动活动手腕，又或者她坐累了想要离开，但是并没有，她很快感觉到那只手钻进被子里，然后扶着她的背让她能够慢慢坐起来，洛天依刚想说自己可以，背后就被塞了一个软软的抱枕。

她突然有点心情复杂，又有点感动又有点挫败，她其实不是不知道乐正绫一直都是这样温柔的人，只是眼睛看不见之后，许多未曾注意的小细节反而在黑暗里全部浮出水面，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看得见，那么她关注更多的也许是乐正绫嘴角的笑意，而不是自己背后那只手，那只一直在默默支撑自己的手。

乐正绫现在真的离开了，洛天依听到脚步声渐渐变远，她又忍不住捏上被子，眼睛看不到，手里就总想握着什么东西，不然她会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失重感，像是一截浮木，自己慢慢漂浮起来，离开自己家，离开乐正绫。

心里有些烦躁，洛天依听到客厅传来一些声音，她控制不住在脑海里去模拟自己的家，卧室连接着客厅，里面有电视沙发茶几，有饮水机，不出意外的话那茶几上还有果盘，摆着自己喜欢的水果，还有一些懒人沙发和玩偶，墙上挂着她和乐正绫一起挑的画框，角落里摆着几盆花花草草。

明明看不见了，可那些东西却好像越来越清晰，但是洛天依想的最多的却是乐正绫，带着浅浅笑意的乐正绫，认真阅读的乐正绫，搂着自己追剧的乐正绫，还有她嘴角那颗美人痣，乐正绫说话的时候，那颗痣就动来动去，自己就好像那只喜欢追随光点的猫，紧紧盯着那一处，渴望的很。

不过现在她看不见那个光点了，乐正绫的嘴角也很久没有动过了。

也不能这么说，洛天依自己纠正自己，乐正绫还爱笑，笑起来的时候那颗痣就会跟着上扬，洛天依又想，等自己恢复视力以后，她一定要精准无比地去亲吻那颗痣。

正当她思绪发散的时候，被她思念的主人回来了，洛天依发现自己听力的敏感提高不少，几乎是乐正绫的脚步声刚刚向这边走来，她就忍不住扭头去看，尽管她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对不对，也不知道乐正绫在不在自己面前。

等脚步声已经到了自己身边，洛天依心里反而莫名生出一种紧张感，像是考场上写不出来老师还站在自己身边的那种紧张感，她抓紧了被子，都要把它抓到皱巴巴的，然后她就感觉自己脸上多了一股力，乐正绫轻轻捏了捏那，让她一瞬间回想起来睡觉前乐正绫喂她的举动。

她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又慢慢热起来，有一个带着点凉意的光滑物体贴在自己唇上，洛天依试探着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突然感觉自己脸上的那两根手指力气大了一瞬，但很快又卸了力，转而改成了轻轻揉她的脸，随后那只手就离开了。

洛天依自己反而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完后她试探着向前伸出手，摸到了乐正绫的胳膊，她又顺着胳膊慢慢摸下去，最后发现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玻璃杯子。

原来是要给自己喝水。

洛天依心里了然，松开手，杯子的主人和她心有灵犀，开始慢慢倾斜，洛天依把水咽下去，感觉喉咙里清爽不少。

黑暗是很容易让人崩溃的事情，空气在杯子被放下的一声清响后又凝固起来，静的有点不真实，洛天依心里有点憋得慌，她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无聊，又也许是因为她现在看不到，也感受不到更多，只能听到另一个人的气息交流。

又或者，她只是想听听乐正绫的声音。

洛天依从来没有想过无所事事这么令人难受，她只是坐在那里，乐正绫也坐在那里，洛天依有点怀念从前，怀念自己失明的从前，怀念自己去公司唱歌的从前，也怀念乐正绫和她并肩站在舞台上的从前。

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不停找话题，说一些之前乐正绫不在时公司发生的事，还有她觉得有趣的粉丝，又说新来的几个艺人，说着的事情全是乐正绫不知道的，乐正绫就那样静静听着，时不时捏捏她的手做回应。

等到说的口干舌燥时，乐正绫又起身去给她接了杯水，洛天依坚持这次要自己来，双手抱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当水流滋润了她的嗓子时，她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和乐正绫闲聊了，没有急切的工作和需要处理的事情，不用急匆匆地跑来跑去，她可以很放松很慢很悠闲地和乐正绫多说一会话。

那之前乐正绫一个人在家时又在做什么呢？

洛天依想到这里时，乐正绫又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然后拿走了她手里的杯子，杯子的重量已经减少，又没有听到水声，洛天依猜测她已经喝的差不多了，乐正绫又把杯子放在了床头柜，重新捏上了洛天依的手，洛天依只感觉那根手指慢条斯理地在自己手上画着圈圈，有点痒痒。

她又开始和乐正绫说话，这次她说了一些自己最近练习的歌，眼睛看不到时就会缺乏一些安全感，洛天依想，自己在试图用语言去绑着乐正绫，通过不断说话来感受乐正绫的肢体动作，去接触乐正绫，去确定她会听，去知晓她还在。

等到说到后面，她突发奇想：“阿绫，我唱新歌给你听。”

说着就轻声哼唱起来，只是她才唱了两句，突然感觉自己身边有点空，洛天依茫然地伸出手去摸，什么也没有摸到。

她停了一下，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没有思考乐正绫是什么时候不在的，但是她猜测不会太久，因为床上还有乐正绫坐过的余温，她只是觉得有点冷，又觉得鼻尖少了点什么，大概是少了乐正绫身上的淡淡清香，眼睛看不到，嗅觉也灵敏了起来，洛天依其实很喜欢那种味道，那是令人安心的香气。

她又开始继续唱，只是这次声音闷闷的，也提不起来什么精神，唱了两句时，却觉得眼睛也痛的厉害，有些不受控制的想要流泪，洛天依分不清那是因为生理的疼痛还是心理的疼痛，无论是哪一种，她都痛到想要哭出来。

“铮铮——”

洛天依突然听到一声脆响，她一下子又呆住了，张着嘴巴，有咸咸的液体流进去，很快那声音又明亮起来，连续不断的音乐声一点一点挤进自己的世界，好像有一束光猛然撕破黑暗照进了她的心田，照到她受宠若惊，照到她惊喜万分。

她又怎么不会听不出来，又怎么会不认识，那可是乐正绫的吉他声啊，那可是乐正绫啊。

洛天依都好像能看到乐正绫在抱着吉他拨弦，吉他的旋律很熟悉，正是刚刚自己哼唱的歌曲，她简直泣不成声，只是眼泪一滴一滴流，吉他声一直没有停下来，还在坚持着音乐的传递。

洛天依抬手抹了抹泪，又开始夹杂着哭腔唱了起来，她好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乐正绫认真帮她治好，又高高地伸手，要把她捧高，捧到她飞到高高的广阔无边的天上去。

乐正绫说不出来话，洛天依却听到了她的声音，她在用她的方式去说她爱她，洛天依和乐正绫都心知肚明。

既然无法说话，无法开口歌唱，那就弹吉他，不得不说乐正绫很聪明，音乐正是歌手最能感染人心的火炬，她弹的很熟练，洛天依忍不住去想她一个人在家时是怎么一遍又一遍练习自己的新歌的。

在那一刻，洛天依突然舍不得让时间继续流逝了。

7,

和人相爱似乎自己就需要把灵魂都剖开给对方看，洛天依哭了一场，情绪一览无余，现在她又被乐正绫扶着走进浴室，要把身体也暴露出来了。

意识到这件事时洛天依耳朵就红起来了，虽然她自己看不到，但是上面的温度不似做假，她甚至有些欲哭无泪，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她现在看不到，澡又不能不洗。

明明两个人都要洗澡，只有她一个人被看光也太不公平了，等她恢复了，一定要按着乐正绫和她一起去洗澡。

洛天依在心里愤然想到，她心情好了很多，现在都可以理直气壮正大光明地想这些事了，实际上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暗自发誓恢复以后要对乐正绫做什么。

也许是因为被偏爱才有恃无恐，乐正绫一只手挽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开始放水，她们家的浴室是带浴缸的，洛天依听到有水流的声音，乐正绫手指在里面划过，似乎在试探水温，又过了一会，洛天依听到水声停止了，乐正绫开着浴霸，洛天依只觉得脸上热乎乎的，身上也热乎乎的，室温升上来，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她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人一点一点打开，心里涌现出一种奇妙感，好像自己把自己打包成礼物送给乐正绫，而乐正绫在认认真真地拆礼物。

“我自己来。”洛天依尾音微颤，自己也分不清是害羞还是别的什么，乐正绫怕她滑倒，还是扶着她的腰，洛天依莫名其妙有些恼羞成怒，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摸索着自己把衣服脱下来了。

她只能听到自己衣服的悉悉索索声，还有乐正绫和自己浅浅的呼吸声，在这个安静又狭窄的地方，乐正绫的气息格外明显，洛天依当然知道她在看，她能感觉到自己被注视着，忍不住绷紧了身体，乐正绫拍拍她的背，想让她放松些，洛天依却绷的更紧了，呼吸都急促起来。

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时，洛天依感到一丝凉意，她又心一横，手向后探去，想要把内衣也解开，却无意中碰到了乐正绫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她像触电一般猛地缩了回去，自己身上的体温又开始升高，乐正绫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又放回了她的背上，这次，洛天依竟然觉得她的手指微微有点凉，和自己热起来的身体接触，产生了一种怪异感，让她猛地僵住了。

她好像听到乐正绫轻轻吐了一口气，随后背后突然一空，她感觉内衣被人拿了下去，耳朵发烫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带着脸都烫起来，她自暴自弃一样，等着乐正绫把她的衣服放好，又把她抱起来，放进了水里。

突如其来的悬空和沉溺感让洛天依心里一瞬间有些慌，她坐在水里，双手抱着膝盖，能够感觉到水面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起来，在胸口起起伏伏，随后她又感觉到一只手扶住了自己，另一只手开始慢慢帮她擦拭后背。

洛天依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她只是抱紧自己，感受着温度刚合适的水一遍一遍和乐正绫的手一起划过全身，对方的指尖不停在自己皮肤上游走，激起来阵阵涟漪，洛天依只觉得身上痒痒的，又吞了吞口水，脑海里浮现出一些过去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心里也痒痒的。

洛天依听到一些瓶瓶罐罐的声音，有一股香味传来，随后带着点凉意的滑腻膏体在自己身上慢慢被抹匀，只有水声不停充斥着洛天依的耳膜，和洛天依的心一样，动荡不停。

这种香味她很熟悉，是乐正绫身上常带着的，也是自己身上常带着的，这款沐浴露还是洛天依亲自挑的，之前用它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觉得这香味占满整个浴室，甜腻的都有些过分了。

洛天依一动也不敢动，像个蘑菇一样乖巧地坐在那里，乐正绫的手法很好，她洗的很认真，让洛天依慢慢放松了一些，等到洗头的时候，乐正绫的指腹慢慢按压她的头皮，像是在按摩一般，洛天依竟然有些享受，心里的羞意都被冲淡一些。

但很快，在洛天依沉浸在被人贴心的照顾里时，乐正绫又把手伸向了她胸前，洛天依猝不及防被人摸到前面，应激地炸毛了，像是一根快要绷断的弦。

她慌乱中猛地伸出手，竟然直接摸到了乐正绫的脸，才发现指尖是同样的滚烫。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洛天依又坐回去，认命般松开了乐正绫，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可是等了一会，房间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也感觉不到别的东西摸到自己身体，洛天依泡在水里有些不知所措，只知道头发还在滴水，划过她的脸，洛天依眨了眨眼，防止水滴流到自己眼睛里。

身边的人终于动了，乐正绫一改之前慢慢的动作，迅速帮她把前面洗了一遍，连带着洛天依的大腿中间也只是被过了一次，乐正绫停下来了，洛天依也没敢自己当着她的面上手搓那个地方。

很快洛天依听到水声和脚步声，又等了几秒，一条干毛巾盖到了自己头上，洛天依一只手扶着浴缸边，感受乐正绫帮自己擦头发，等毛巾离开自己的脑袋，乐正绫又拉拉她的手腕，洛天依知道这是让她站起来的意思，她红着脸慢慢起身，为了防止她滑倒，乐正绫又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有一股酥麻感从腰间扩散开来，一直窜到了后脑勺，乐正绫拿着干毛巾把她全身擦了个遍，又把她抱出来，给她穿上了睡衣，洛天依只感觉自己一会落地，一会悬空，像只小动物被乐正绫搬来搬去。

乐正绫再次把她放下来，洛天依摸了摸自己坐的地方，是柔软的布料，应该是在床上，她听到乐正绫在那边翻东西，过了一会，有“呜呜”的声音传过来，洛天依很快感觉到有一股热风，乐正绫正拿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等到把洛天依一切都安排妥当，乐正绫又给她盖上了被子，洛天依躺在床上发着呆，没一会儿听到浴室又传来水声，她知道乐正绫是去自己洗澡了，但她脸上的热度还没有下去，她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来一些事，虽然眼睛看不到了，但是她却好像能“看”到乐正绫洗澡的模样。

她一话也不说，只是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8,

失明的日子里，洛天依慢慢喜欢上了听声音，什么都要听一听，不管是听歌还是听电视剧，有时候她还会听听AI语音读小说，乐正绫还试过把自己想说的话让AI语音说出来，不过太慢了，跟不上洛天依的语速，索性就放弃了，还是用肢体接触的老办法告诉她要怎么办，这样习惯下来，洛天依也渐渐摸清楚一些她的动作含义。

过了几天，洛天依又开始去聆听生活中的声音，用她的话来说，静下来甚至可以听到世界在说话，她能听到天气，能听到动物，能听到外面的人声鼎沸，能听到城市的车水马龙。

连带着乐正绫做饭她都要摸索着过去凑凑热闹，乐正绫一开始还觉得太危险了，不让她进去，后来有几次做饭的时候，洛天依有什么事要自己慢慢走，乐正绫又担心她一个不注意磕着碰着，干脆找了个小板凳，把人安置在厨房门口，自己能看到的话也会安心些，只不过开火的时候还是会把洛天依挪远点，免得油烟什么的熏到她眼睛。

洛天依就端端正正坐在那听着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并且凭借这些推断乐正绫在做什么。

有水流声，这是在洗菜了，有刀碰到案板的声音，是在切东西了，有油滋啦滋啦的声音，这是热锅了，有锅铲不停翻转的声音，过一会停下，这是快要开饭了。

再到后面，不用乐正绫去管，她自己都能摸着墙搬着小板凳坐过去，几步远，哪个方向，她都已经探清楚了，为了防止她跌倒，乐正绫把周围的东西都撤走了，转而把懒人沙发挪了过来，要是洛天依乐意，还能爬上去躺一会。

吃饭时洛天依也熟练很多，不需要乐正绫一筷子一筷子的喂，改成了乐正绫把饭菜夹到她碗里，她自己扒拉，嗅觉的重要性就在这里凸显出来，她只是动动鼻子，就能分出来乐正绫今天大概做了什么类型的饭菜，兴致勃勃地去猜，猜对了乐正绫就敲一下碗，猜错了就敲两下，像是一个饭前小游戏，对此洛天依乐不觉疲。

家里没有什么事，乐正绫和自己都上不了班，洛天依愈发闲起来，而且乐正绫担心她身体累着，又开始带着她改善作息，想法设法给她补充营养，洛天依无聊时会趴在窗户边感受热闹的市井气息。

失明的眼睛也能听到风。

她又从中获得了许多灵感，陆陆续续想了一些歌词，她在那边唱，乐正绫就拿纸帮她记下来，又自己琢磨琢磨，写了几首曲子，还会弹给洛天依听，自己再完善完善，等着洛天依恢复以后给她看。

为了让洛天依眼睛没有那么难受，乐正绫又去问了医生，按照对方给的单子买了点眼药水，每天准时准点过去给她滴，甚至还定着闹钟，看洛天依很老实地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腹部一幅安详地等待自己给她上药的样子，乐正绫都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又好笑又无奈的。

失明了很容易分不清时间，这是洛天依新得出来的一个结论，无论闭眼还是睁眼都是一片漆黑，她起初还短暂的模糊了一下时间观念，毕竟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少个小时，迷迷糊糊就那样过去了。

自从乐正绫买了药以后就好很多，乐正绫每次给她上药都卡点卡的很准，当清凉的药水滴进眼睛里的那一刻，她心里都会默默自言自语一句：哦，现在已经晚上了。

乐正绫对她很包容，失明期间洛天依撒娇的次数都比之前多的多，乐正绫总是尽可能地去满足她的要求，舍不得让她不高兴。其实公司那边已经开始施加压力，虽然理解并表示支持的粉丝占大多数，但是洛天依现在正位于上升期，请假太久对她的事业也会有影响，就像乐正绫一样，在关键时刻退出舞台，粉丝已经散去了一多半，公司那边明里暗里都在发消息给乐正绫，打探洛天依的现状，乐正绫一句也没有告诉洛天依，只是盯着手机叹气，退出聊天软件，眼不见心不烦，转而去研究食谱了。

有时候洛天依会接到别人的电话，失明了以后她的话就格外多，乐正绫不能每一句都恰到好处的回应，毕竟她开不了口，保不准洛天依说着说着会接不下去话题，乐正绫只能蹭蹭她，或者在她手上写字。如果对面能说话的话，洛天依就会兴高采烈地说很久，对此乐正绫只是默默坐在她身边，听着她声音里的笑意，然后把自己的手塞到洛天依手里。

她开始变着花样和洛天依接触，时不时过去捏捏贴贴抱抱蹭蹭的，有一次她提出在玩你画我猜，她在洛天依身体的某个部位画东西，洛天依绞尽脑汁去猜，一开始她们只是在手上玩，后来画的东西大起来就移到了背上，洛天依觉得痒痒，偶尔会憋不住笑，把整个气氛都带歪了，玩累了就往床上一瘫，还要把乐正绫也拉倒，和她扭在一起。

洛天依还喜欢听电视的声音，然后去根据声音猜现在是什么类型的节目，她说她现在对声音的感知特别强，唱起来歌都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之前她像是在感受歌，现在却像是歌也在感受她，二者融为一体。

乐正绫听她唱完歌，努力鼓着掌，洛天依在这段时间也还在练歌，嗓音愈发纯粹，意外的因祸得福，唱功都进步了一些，乐正绫笑着抱住她，又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摸摸自己的喉咙，看着洛天依的睡脸发呆。

9,

大概是眼药水和休息充足的原因，洛天依眼里的痛感和涩感慢慢减少了许多，这几天都快要消失不见，不知道睡到了几点，洛天依睁开眼睛的时候，还在发着呆，迷迷糊糊地看着熟悉的天花板，眨巴了下眼睛。

再下一秒，她猛然坐了起来，又揉揉眼睛，还能看到晨曦透着窗进来，清清浅浅地撒在自己和身旁人身上。

她用劲眨眨眼，眼前的景色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做梦，她只有一种被巨大惊喜砸晕头脑的感觉，甚至有点担心自己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她伸出手放在自己面前看了看，无论手上做什么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察觉到她的动作，乐正绫也在一瞬间睁开眼，坐起来包含担忧地看她，似乎是以为她做噩梦了，还在拍拍她的背进行安抚。

洛天依扭过头去直勾勾地看她，乐正绫的模样终于映入眼帘，金黄色的光线把她整个人勾勒出来，像是天使下凡般，洛天依注意到她眼底有些乌黑，在她望过去的那一秒，乐正绫的目光和她交接上了。

洛天依亲眼看着她眼里多了一丝惊讶，很快转为惊喜，洛天依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血液都要沸腾了，激动到想要跑出去冲个几公里，她直接伸手抱住了乐正绫，幸福地想要冒泡。

“阿绫，我能看到你了！”洛天依欣喜若狂地说完这句话，又起身，捧着乐正绫的脸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克制不住又难以言说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她的一切思绪，她现在眼里满满是乐正绫，心里也满满是乐正绫。

乐正绫却又伸手拉着她的手，想要在她手上写字，但又愣了一秒，转而改用手语比划了出来，洛天依一字一句说出来：“去医院检查一遍？”

乐正绫点点头，好像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洛天依只觉得自家恋人怎么看都看不够，乐正绫在那脱睡衣，她还撑着下巴不停盯着，视线都不移一下的，直到乐正绫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才笑嘻嘻地开始换衣服。

全程都十分迅速，等洛天依下床时乐正绫又下意识伸出手扶住她，只是洛天依目光看过来时，才后知后觉回想起来她好像不需要了，她刚想松开，洛天依却握了回来，坚定不移。

乐正绫改成了挽手，两个人并肩下了楼，洛天依长吐出一口气，很久没有这么看到这么亮的世界了，竟然还觉得有点不真实，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走几步就会飞起来。

真好，这样就可以和阿绫一起走了。

她美滋滋地想着，乐正绫已经叫了车，还和医生联络了一下，等车过来，洛天依着急地跑过去，没等司机说话就开口道：“0712。”

回眸却对上了乐正绫的笑意，那眼里包含了太多太多，正如洛天依之前所说的，她真的太喜欢乐正绫这双眼睛，那就好像会说话一样，勾得她的魂都要没了。

去了医院复查，洛天依全程都兴高采烈的，和上次来这里的反应大相径庭，医生给她检查的时候她心里的情绪化学反应还没有结束，只是爆炸一声高过一声，她那样迫不及待，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只是想要快点宣告自己痊愈。

等拿到单子，她已经乐开了花，失而复得的感觉真的好的不得了，医生告诉她她的眼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再保养保养就没问题了。

洛天依开开心心把单子收起来，想要和乐正绫说些什么，一回头又对上了乐正绫的眼睛，那里如同一剪秋池，蓄满了水，在洛天依看过去的瞬间，泪水就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乐正绫站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开，浑身抖个不停，想要说什么又发不出声音，微微张着嘴，任由眼泪沉默地爆发。

洛天依懵了一下，又慌了神，凑过去焦急地询问：“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你别担心呀，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吗？”

她伸出手给乐正绫抹了抹泪，乐正绫却摇了摇头，伸手捂住了脸，还是在哭。

天知道她这些天都是怎么强撑过来的，洛天依失明后缺乏安全感，她一刻也不敢离开，一直都在陪伴洛天依，照顾洛天依，看似没有什么情绪，心里却一直绷着一根弦，像是一个被拧到极限的发条，最后一点点的克制也在洛天依拿到单子的那一刻全盘崩坏，情绪大坝轰然倒塌，连她本人也控制不了，无能为力了。

乐正绫捂着脸，却溢出一声轻笑，她太开心了，开心到无法形容，简直是喜极而泣，她自己擦了擦眼泪，把手放下来，看着洛天依的脸，藏不住的爱意喷薄而出。

她好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办法说出来，只能遗憾地放弃这个想法，又伸手抱了抱洛天依。

洛天依抱住她，像她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拍了拍她的背，乐正绫的眼泪又憋不住了，洛天依一边轻轻拍，一边安抚着，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没事，没事的。”

说了几句，像是被乐正绫的情绪感染了，自己也哽咽起来，她突然想起来乐正绫还在失声，她自己是康复了，可是乐正绫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不能说话，她一时之间欣喜忘形了，都快忘了乐正绫自己也是个病人。

她一下子也很想哭，又好希望乐正绫也可以快点恢复过来，不止她一个人回去唱歌，乐正绫也要回去唱歌，就像她因为自己可以正常地和乐正绫并肩沾沾自喜，她也想看乐正绫和她并肩站在舞台上。

乐正绫自己倒像是不在意了，她看着洛天依的眼睛，情绪万千，说不清道不明，最终也只化为了浓浓的爱意，永远没有消散过的爱意。

洛天依伸出手摸到了她的脸，扬起嘴角，和乐正绫一样，流着眼泪露出来一个笑。

“阿绫，谢谢你。”

她亲到了那颗痣，混杂着湿润和咸咸的柔软，她去看乐正绫的眼睛，想要把她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最终履行了她的承诺。

“阿绫，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