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彼丘同人】月满天心,稻禾香夏 Chapter 9. 温顺地步入那黄昏之中

自那场惨败之后,又过了一周。
救援小组只剩下我和心夏两个人,部门里边空空荡荡的,像褪下的蝉壳。我拒绝了欧泊的晋升,选择继续留在这里,参加军事技能训练。
我每天都很晚离开总部,研究各种作战技巧和射击技术,和心夏之间仅有的几次的交流也大多以沉默告结。心夏似有所思,而我亦有所想。尽管没有太多交流,我却感受到我与心夏的关系不退反增。
又是一天的傍晚,大约五点不到,我在靶场练习射击。虽然是规定的下班时间,但对我来说还有些早,我平常都会在这里呆到七八点。枪声接连不断,抛出的弹壳在并不算明亮的白炽灯下泛着暗黄的光,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呀吼,看你总是喜欢待在这里。”
我摘下耳机,看向说话的人。这浮夸的语气不是别人,居然是心夏。
“你别这样,我害怕。”
“不用担心,我早就没事了。可能是太久没有接受轮回的缘故,精神状态波动比较大。”
“我总听你提到轮回。”我关掉手枪的保险,问道:“轮回到底是什么?”
“一会和你解释。你这是干嘛,不继续训练了吗?”
“心夏大人特地来找我,我怎能不解风情呢?”我狡黠一笑,收枪入套,把地上的弹壳收进垃圾桶里。
“你越来越会说话了。晚上有安排吗?我来确实是想找你吃顿饭。”
“没有,没有。我的时间全都交给心夏你保管。”
“你这么说话我浑身都要起疙瘩了。”心夏白了我一眼,转身往门外走去。我快走几步,赶紧跟上心夏的脚步。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面,我知道一家面馆很好吃。”
“巧了,我在地球就喜欢吃面。”
“那好,我们边走边说。”
埃利蒙这座城市并没有因为黄昏就失去它的活力。密集的高楼在残阳下扯出横斜的影,从马路上不断传来行人混杂在车声中的欢笑。我和心夏现在就是这些普通行人中的一员,能随意地聊天,欢笑,做一点亲昵的小动作。但是即使表面上相同,我心里也仍旧很清楚,我们与这些人是不同的。这并非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是一种危机感和心底里往外的躁动。知道的越多,承担的就越多,如同一个虹吸管,当盛装的水达到极限的时候,就会一滴不剩地流光。
心夏是这样,我也不会例外。在倒下之前,我们都将带着伤疤不断前进。
“你不是想知道轮回的含义吗?这个问题得从崩溃症说起。”
心夏目光平视前方,我不知道她在讲这些的时候在想什么。
“卡丘身,是有承载极限的。如果它不断积累人类的情感,就终有一天会崩溃。”
“崩溃不是在某一个时点突然到来,而是会清晰地让你感受到它的脚步。从一开始莫名其妙的焦虑,到接连不断的情绪失控,再到记忆损伤和神经失常,以及最后的崩溃,卡丘人会体验到连续的类似于死亡的过程。”
“没有解决办法吗?”
“每一个崩溃的周期因人而异,一般来说是一百年左右。如果不加控制,一百年大概就是卡丘人寿命的极限。但是很不巧,我们有办法对付它,那就是轮回。”
“说是轮回,其实就是重置。接受轮回,就代表要把卡丘身上承载的新记忆全部归零,让一切复位,回归初始,继续经历下一个百年。”
“是个很神圣的仪式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很符合我对延续的想象。地球的新年也是这样,辞旧迎新,期盼新事物的到来让一切都变好。”
“是吗?地球的事,我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忘记的呢……总之,我不想接受轮回。”
“可是心夏,你的心智已经有点崩溃的迹象了。”我担忧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的。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
我感觉心夏的情绪将会酝酿一场风暴。于是我闭上嘴,拉起心夏的手,随着我们前进的步伐,轻轻晃动着。
“可是没办法啊。我不想忘,也不能忘……一闭上眼,往昔经历过的事情就在眼前浮现。曾经因我死去的人也好,对我有所托付的人也好,想要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也好,我都不想忘记……”
“我尽量不让自己接触新的事物,害怕它们走进我的记忆里,就把以前的这些事情挤走了。我害怕自己会忘记重要的事,可是来不及了!我一定已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我却没有办法。”
我无法感同身受这种情感,毕竟对于卡丘人来说,我还很“年轻”。我所能做的,也只剩下倾听,和长久的陪伴。
“我不怕死,死对于我反而是一种解脱。”夕阳在心夏的脸上留下温存的赭红,好像一幅暖色调油画。她平静地讲述自己心底的情感,但眼底却流露出恐惧和落寞。“我害怕的是,失去了这些岁月之后的我,不能再叫做志木心夏生活下去。舍弃掉所有过去的志木心夏,你说和我能算同一个人吗?”
“这是个哲学问题,不会有正确答案。”我温柔地抚摸心夏柔软的发丝,想安慰她,却被她用手拨开。
“不要逃避问题,我就想听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由你自己得出来。我不想让我的想法影响到你的判断。”我如实说。
“可我想,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觉着我是轮回好,还是苟活下去,能撑一天是一天好呢?”
“如果是我的话,我大概永远不会轮回。”
心夏看向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在讨论的事情和她没有一点关系。但在我看来,她好像是等待判决的犯人,把自己的未来全部放手,直接交给了我。
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重要到无可复加。所以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没有半分虚假。即使这个答案很可能会让我永远失去心夏,我也绝不可能为占有心夏而说谎。
这不是原则问题,我只是为了心夏,这个宗旨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
“让我轮回,和让我毁灭,对我来说是同等意义的事情。”
我清楚地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的喉咙发干,嘴唇在颤抖,声带无声地抽动,冷汗从脖子落到衣服里。我在教唆心夏接受死亡,心夏不轮回,就没剩几年活头了,到时候失去心夏就什么都没了。
但我义无反顾。轮回不是新生,而是召唤出过去的幻影,吞噬现在的自己。我强迫自己,必须好好表达清楚这一层意思。我决不能让心夏迷茫地活着。
“人的精神是时间的延续。并非是人给予时间意义,而是时间给予人意义。人缺少记忆是不完整的,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也不可能同一个人吧。所以……”
“算了,不用再说了。这件事对你过于残酷,我本不该这样强迫你的。”
“我不是说了吗?我只要注视着你就够了,我的生命都是为你存在的。所以尽情……”
“不用再说了……”
“不,你不明白。我并非……”
“吵死了,你个笨蛋!我说了让你闭上嘴巴!”
我正要制止她的无理取闹,心夏忽然猛地伸手,环住我的脖子,然后一抹柔软贴上了我的嘴唇。
那是一种粗暴的渴求,带着俯瞰城市的黄昏,坠入红黄暮色的天河。我恍惚间做了个遥远朦胧的梦,梦里一片纯白,风中飘来栀子花的香气。
我以为我身处天堂,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仍在人间,眼前是低着头踢石子的心夏。
“你对我太好了,好到我简直怀疑你有没有企图。”
“你对我也是一样的。”
她偷偷抹了一把眼睛。“可你对我越好,我就越害怕失去你。我想,我已经没有轮回的勇气了。”
“很奇怪吧?那个心夏居然会说这么没有气概的话。肯定是因为我快崩溃了吧,有点神经病了……真是讽刺,我明明是个医者,到最后却还要别人来治病。”
“区区志木心夏,可别把自己看得太厉害了。在我眼里,你也就是个小姑娘罢了。”
“嗯,嗯。我已经不剩多少美好的回忆值得珍惜了,闭上眼睛想起来的只有痛彻心扉的黑暗与呐喊。就像人们所说,最先褪色的永远是最幸福和平静的日常。”
心夏像个小孩子一样,步子拉到夸张的长度,向前迈进。没过多久就又蹦又跳的,让我只能一路小跑跟着她闹。
“但是我再也不怕这些了。因为现在我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你陪在我身边。”
“以后我要是崩溃了,你就亲手把我杀掉吧。不让我伤害任何人,眼睛只看着你,慢慢地死去。那样结束也挺好,我蛮喜欢的。”
“说什么呢,说穿了那只是一种病罢了。”我不屑地挥挥手,“要是你病了,我就使劲爱你,让你忘记黑暗,寒冷,质疑,惊慌和恐惧,让你的心里想的全是我,病就好啦。”
“笨,哪有那么容易好。”
心夏舔舔嘴唇,笑着骂道,“你这药管不管用,试试才知道。”
“张嘴,我喂你。”
这一次的体验绵远而飘忽,我们好像划着一只木舟,真正驶入了这世界的黄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