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体列传·阿尔法瑞斯《九头蛇之首》(二)
掌印者
当我乘着帝皇金色的飞船回到那里时,皇宫还处于早期建设阶段——我用回来这个词是因为我的婴儿期确实是在皇宫下面的山脉深处度过的,虽然父亲从未告诉过我在哪里,我也从未找到过。我的归来并没有被凯旋欢庆,尽管我能感觉到父亲对于我被发现这件事感到极度喜悦。取而代之,我被匆匆带到一间密室,并被告知我的出现,我的存在,肯定会是最高保护级别(closest-guarded)的秘密。
“但你船上的人不会谈论吗?”我问道。帝皇摇了摇头。
“他们不会记得任何关于你的事情。”
我接受了这个说法。一个人往往会接受我父亲说的大多数事情。并不是因为祂的话是法律,尽管它毫无疑问就是法律。更确切地说,祂的话就是真理。当然,你会发现祂说的一定是事实。如果按照某种标准来衡量,它并非是真理的话,那么你可以确信,即将采取的措施会确保它成为真理。我的父亲就是以这样的方式遵循他的意愿塑造世界的。
首先我不认为自己有太多的期望,但公平地说,我以为父亲会花时间和我在一起,解释我是谁,以及我是怎么来的。在这一点上我错了,正是因为帝皇自身存在的本质决定了祂经常缺席。泰拉还没有完全归顺于帝国,而“归顺”更多是在理论层面而非实践,即使在那些据称归顺的地区。大多数的时间里辅导我的人是掌印者马卡多,而不是父亲。
狼王,在被我撞见过的一次罕见幽默中,他曾若有所思地说过,马卡多也许是我们父亲灵魂的一部分,祂故意把他分离了出来,以便处理一些无聊的细节。我知道鲁斯在这件事上是怎么想的,若说我们的父亲是一股涌动的力量,祂的活力和荣耀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那马卡多仿佛是由尘埃构成,就像我的发现地扎里南高原(Zharinam Plateau)一样寒冷又干燥。皇帝拥有的知识和驾驭一切的能力似乎是祂与生俱来的一部分,而马卡多给人的印象则是经过长期学习而获取智慧。他是一个讲究细节的人,在乎那些冗长而枯燥的细目。
请注意,我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嘲讽或贬低他。疏于细节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我敢说,马卡多对帝国而言,就像我父亲一样至关重要。
我还记得马卡多第一次走进我房间时的情景。我们互相审视对方良久。我衡量着他,相信他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我断定他无意伤害于我,但我能感觉到他内在的力量。它被牢牢隐藏着,不像我父亲那样,尽管如此这力量还是可以被察觉得到。如果在那个时候我被要求杀了他,我并不确定自己会如何去做。
“我是来教导你的。”他最后说道。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的理解和接受。“你要教我些什么?”
“你认为我应该教你些什么?”他回复道,那双乌黑而锐利的眼睛正盯着我,就像一个捕食者注视着他的猎物,看对方要往哪个方向逃窜。
这是一场测试。
“我要观察和学习,”我回答道。距离我被发现的时间并不长,但我的身心都在成长。我的住处有一些文档,现在我对自己的处境和外面的世界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它们主要使我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与众不同。“我要去观察,并理解,”
“你要去观察,去理解,并行动,” 马卡多纠正了我。“你是秘密中的秘密,但如果你不行动,你就毫无用处。”他走到一张桌子前,桌上摆放着棋子,他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皇帝向世人展现了自己,因为祂必须这样做。祂是可见的。我是可见的。康斯坦丁·瓦尔多是可见的,”他歪着头,略带幽默地看着我。“瓦尔多还不知道你的存在。看看你能坚持多久。你可以把这当作一个考验。”
我点了点头。我已经知道了关于康斯坦丁·瓦尔多和禁军军团的事情,这多亏了我所掌握的信息。现在,我强烈怀疑还有更多的东西要学。
“你是不可见的,”马卡多继续说道。“你是……你会是……一面隐秘的盾牌。一把黑暗中的利刃。一件敌人始料不及的武器,因为他们的焦点都会在我们身上。尽你所能来保护我们这些可见之人建立的一切,即使没有指示,即使……”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这本不该是你的命运,但它是命运安排于你的。事实上也已经安排给了我们所有人。”
我很想知道自己原本被设计的命运是什么样的,但我保持了沉默。如果马卡多没有详细说明,我可以回到这个话题上去问他,然后他可能回答也可能不回答。如果他继续说下去,也许会提供一些我没有想过要问的信息。
他转而敲了敲棋盘。“来,坐到我对面。我猜你已经熟悉这个游戏的规则了吧?”
我按他说的做了。“是的。这叫弑君棋。”
“易于上手,难于精通。”马卡多回答道。我们现在相距不到一米,我能闻到他的气息,这和他的眼睛一样锐利。“或者至少大多数人如此。我想这对你来说是另一回事。让我们来看看。”
我们的游戏于无声中进行着。
他赢了。
“你肯定不是一个初学者,”比赛结束后,马卡多赞赏地说道。“让我们看看下次会发生什么。”
我们又一次静静地玩着。
我赢了。
我勉强赢了,但至少是我赢了。马卡多现在正心无旁骛地研究着我,我感觉这是他第一次确切地意识到我到底是什么人。在这件事上他比我知道得更多,尽管我明白,一个第二次玩弑君棋的人是不太可能打败一个熟手的,但在那一点上,我没有确切的条件来知晓这个年迈、睿智、又非常危险的人会有怎样的感受。他神色平静。
+让我们再来一局。+
他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这感觉和父亲发现我时的声音很像,但马卡多并没有大声说话。一种纯粹的精神接触。不过,如果他期望这样会使我不安的话,那他可要失望了。第一个对我说过话的人就是这样做的,至少部分是,我当时并不明白这是多么珍贵的天赋。我们又进行了一局。这一次马卡多轻松地击败了我。我疑惑地看着他,并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想法,将它用清晰的文字表达出来。
你能读懂我的心思吗?
+是的+
我坐了回去。他轻叩棋盘。
“再来一局。”
“我怎么能打败一个可以读懂我想法的人呢?”我问道。马卡多笑了笑。
“你要知道弑君棋的两个玩家一开始就是势均力敌的。”
“一方先手,"我反驳道。"它会是一个优势。”
“这取决于玩家,”马卡多回答道。“但就他们所能支配的力量而言,大家是平等的。”我点点头。"那么要想获胜,你就不能依靠蛮力。你必须向对手隐藏自己的意图——把他们引到陷阱里,为推进你的计划而做出牺牲,使他们过度扩张,或者以某种方式让自己处于弱势。”
我再次点点头。“当然该这样。”
“大多数人通过简单的手段来实现这一点,”马卡多说。“例如,他们不会宣布自己的下一步行动计划。也许会避免盯着棋盘上自己特别感兴趣的区域。这些都是表象上的欺骗。”他倾身向前,眼睛盯着我。“你必须学得更狡诈些。你的诡计必定深入人心。对付错误的敌人,甚至你的思想也会背叛你。你必然要掌握它们。”
“你希望我学会对你藏起自己的想法吗?”我问道。
“不,”马卡多回复道。“我希望你学会对所有人隐瞒你的想法。”他轻叩棋盘。“再来一局。”
我有一种天赋。
与其他兄弟相比,它未必是种了不起的天赋。我的兄弟马格努斯能完成我怀疑只有我们的父亲才能完全通晓的奇迹,不用说做得更好了。暗影是科拉克斯的家,对我来说它们永远都不会是。洛嘉能用他的言语激荡人心。圣吉列斯,当然是会飞——这一点我是多么羡慕他,不仅仅是因为它能带来战术上的优势。
是的,我们体会过嫉妒。我曾看着圣吉列斯飞翔,也有那么一瞬间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他的翅膀。我怀疑是否有任何兄弟以同样的方式嫉妒过我。但是,事实上除了他们只认识了我的这几年外,我的天赋也不那么明显。
我可以消失(disappear)。
不是科拉克斯能做到的方式,也不是科兹期望的那样。当我选择这样做时,我可以变得非常隐蔽,还能借助某些特定物品来协助,但我更擅长的是融入其中。我不能完全不被发现,但如果我去尝试,我可以避免被认出来。我可以假扮成其他人,模糊可能出现问题的细节——当你是如此独特的存在时,这称不上是壮举。我第一次发现这种能力是早年在皇宫的时候。如果没有它,我可能已经被发现很多次了。
父亲第一次见到我的一些兄弟时,我也在场:事实上,我经常伪装成他们本军团的成员。洛嘉甚至连眼都没眨一下,他对帝皇的驾临欣喜若狂。莱昂的直觉更加敏锐,我几乎感受到他察觉了有些东西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但他从没有弄清楚是什么——或者假设他有,他也没有表现出来。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中很少有人能像第一军团之主那样令人捉摸不透。这也是我自认为与他的共同点之一。
安格隆被寻回时我并不场,对此我并不觉得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