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仲夏日午后一段小憩

我感觉自己应该是醒来了，因为我刚才正在做的梦突然戛然而止。我心想，能让梦境结束的，除了醒来还能有什么呢？我在写这段文字的时候依然觉得接下来的经历仍然不可思议，以至于我第一次想记录下来，讲给大家听。 我最喜欢侧着身体面朝左睡，右手一般是放在上面，经常抓着被角或者抱枕。倦意未了的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动，慢慢地在我手心里拨动着，而我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那个东西。我还能清楚地感受到那段像是有一些温度的手指在我手里有意识地往回拉，而我似乎有一种被靠近的感觉。当时我的脑子突然感觉清醒了起来：是妈妈吗？是她在我午睡的时候来看我吗？ 我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绝望地落入了一种“鬼压床”似的状态。极力地想要挣脱却使不上劲，窒息和无力感像将一块凝固起来的坚冰，在我的意识和行动之间隔了厚厚的阻碍……最后我终于有机会动起来，一睁眼却发现，我手中握紧的不是什么手指…… 只是被褥的一角。 莫名的落空感占据心头，惺忪困倦很快又把我打倒，用被子把我卷起来让我继续睡了。依旧是那个我喜欢的姿势。可没过多久，我总觉得自己的抱枕下面有什么在蠕动的东西，不仅翻动的声音在被窝里窸窸窣窣，更是有坚实的触感传来。我在模糊之下用手去抓住，发现居然是一只手的触感！这一次我没有了无力没有了犹豫也没有了倦意，猛的一回头发现…… 是妈妈。 妈妈穿着黑色的短袖和牛仔裤，眉眼间尽是慈容和微微戏弄我的得逞之意。我听着她若有若无的笑声释怀地转回来，手里的东西却突又变成了冷冰冰的被角。一刹那，世间万物全都回到了它自己的位置，时间也按照它自己的轨道行驶起来，而我近乎幻觉的体验也到头了。 我心生疑虑，又按着原来的姿势睡回去，可这一次竟然没有了任何小动静，只有窗外渐渐静息的蝉鸣、屋内有些慵懒的空调风，还有盖在身上已经觉得有些重的被子了。今天简直是做了一上午的煨灶猫，得抖抖毛了。 写这一段的时候，妈妈已经在卧室里和房东打电话了。妈妈说，房东没有道理地要求提前一个月交房租，否则就不让继续住下去。可明明按照合同，房租到9月29日才会到期，中介也并没有提预先交房租的事情……这些生活中无比现实的琐事扰乱了我的思绪，更是对我刚才的幻觉宣判了死刑。 妈妈的一生命运多舛，可太多的往事我无法一一言说，而竟然到如今这种生活繁琐仍在叨扰她。马上就是她确诊贲门癌的第12个月了，我快要忘记她在与病魔打交道之前是什么样子了。可能我在午睡之后的这段幻觉，就已然是再也回不去的祈盼，甚至是虚妄吧。 她已经有多久没像对待孩子一样，守在我的床边等着我醒来了呢？ 她已经有多久没像对待女人一样，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呢？ 她已经有多久……不，她还能有多久呢…… 二零二三年八月二十五日，写于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