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庄的宠物女孩 第7卷 第四章 他与她与她的情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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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五月三日是宪法纪念日。
上午帮栞奈接收了行李之後,下午来到水明艺术大学。
空太丶真白丶栞奈与七海并肩走在贯穿大学中央的林荫道上,正要前往音乐厅,打算偷偷去看伊织的比赛。
虽然讨论过是不是该注意一下穿着打扮,後来还是决定穿制服比较保险。
「为什麽连我都要一起来?」
这麽说的人是栞奈。她继续抱怨着「我本来想先整理一下行李」。
「要是放妳一个人,又会想东想西,累积压力,而且妳也想赶快找到其他纡解压力的方法,好早日离开樱花庄吧?」
「嗯,是这样没错……」
栞奈像是理解了又像还没接受般噘着嘴,视线从空太身上移开。
「对了,优子不要紧吗?房间剩下她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很寂寞?」
「听说她要跟没有室友的二年级生一起住,所以应该不用担心。她跟我不一样,不管跟谁都能很快就打成一片。」
以优子的情况而言,不懂得察言观色反而是种优势。
「不过,她说了『我也很快就会过去了』。」
栞奈斜眼看着空太。
关於这件事,空太昨天已经藉由优子的简讯知道了。
——樱花庄已经没有空房间了,妳死心吧。当然,跟我一起住同一间房间这种蠢提案是被驳回的。
空太如此乾脆回应。优子大概大受打击,之後没再传简讯过来了。
虽然其实再过不久,就会空出一间房间……
空太原想偷瞄七海一眼,没想到目光却对个正着。
「神田同学,走路不看前面可是会跌倒的喔。」
七海以自然的态度转向正前方。
「喔丶喔。」
不过,空太明显意识到了。
今天不光是伊织的比赛,傍晚还有七海的甄选。
七海说过甄选结束之後,有话要对空太说。
要保持平常那样自然的态度,实在是有点困难。
越是想装作若无其事,反而越会意识到而变僵。
「那个,神田同学。」
「干丶干嘛啊?」
「为什麽那麽警戒啊?」
七海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才丶才没那回事呢。」
空太说着觉得自己真是没有说服力。
「那麽,有什麽事吗?」
「伊织同学的比赛结束之後,甄选之前可以再陪我练习一次吗?」
「这件事啊。我知道了,没问题。」
「空太,我也要。」
这次则是走在旁边的真白开口说道。
「陪我去美术教室。」
「如果是在陪青山练习之後倒是没问题……不过,妳今天也要画吗?」
「就快画好了。」
真白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足以让空太内心一瞬间紧张起来。
就快画好了。
真白的画即将完成。
那到底代表什麽意思?事到如今不用想也知道。
真白为了弄清楚自己心中闷闷的情绪究竟是什麽,所以四月起就开始画空太的肖像画。
完成之後,真白的画会诉说什麽样的内容呢?
「就快画好了。」
彷佛催促空太回应,真白又说了一次。
「嗯,我知道了。」
忍不住脱口回应的空太,完全错过机会反问「就快完成」的正确时间。
还需要两丶三天吗?还需要大概一个礼并吗?
或者是明天或今天?对空太而言有很大的差别,而且也很重要。
「空太学长真是受欢迎啊。」
栞奈的声音听来完全没有诚意,如此挖苦。不,其实不清楚她是不是在调侃空太,因为她现在依然一脸没兴趣的样子,朝向前方。
这时,突然吹来一阵春天气息的风。
「呀啊啊!」
栞奈夸张地发出尖叫声,用双手压住裙子。
空太丶真白丶七海的视线集中在栞奈身上。
「那个~~栞奈学妹?该不会现在也是?」
「才丶才不是。」
栞奈挥动双手,立刻否认。站在她身旁的真白,把手伸进她的裙子里。
「咦?」
栞奈发出惊愕的声音。真白丝毫不以为意,彷佛掀门帘般掀起栞奈的裙子。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栞奈慌张地从前後压住裙子,当场坐了下来,眼眶已经含着泪水。
「没穿内裤。」
真白一副堂堂的态度向空太报告。
栞奈的视线没有朝向真白,而是尖锐地看向空太。
「你丶你看到了吗?」
「我没看到,妳放心吧。」
多亏掀裙子的真白就站在中间,不然大概会有非常惊人的光景烙印在视网膜上。
「请椎名学姊也看一下场合!竟然在这种地方掀裙子,实在是太没有常识了。」
没穿内裤的人比较没有常识吧……七海似乎也同意,看着栞奈瞹昧地笑了笑。
「栞奈,已经上瘾了呢。」
继续不看场合发言的人是真白。
「才丶才不是!只是一时着魔而已。」
辩解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
「栞奈是变态。」
「看来要回到一般宿舍,还有一段很长的路呢。」
空太混着叹息声,说出自己的感想。
「我丶我很快就会离开的。」
众人就这样边聊边往音乐厅走去。
完工还不满十年的音乐厅,白色的外观引人注目。
最多可容纳达六百名观众,是水明艺术大学引以为傲的设施之一。
穿过整面都是玻璃的正门口,来到正门大厅。突然间,脚底的触感变柔软。地板上铺了酒红色的地毯,明明是在学校里面,却散发出高级的感觉。
空气也与建筑物外完全不同,彷佛图书馆般安静。
刺痛肌肤的紧张感,充满了入口大厅。
三三两两的人影,在墙边有几个人站着小声交谈。
男性的大人身穿沉稳的西装,很引人注意;
女性虽然不是穿着礼服,不过每一位的打扮都是高雅优美。
也有两丶三个看起来与空太等人差不多年纪的人。
男孩子身穿燕尾服;女孩子则穿着礼服。他们大概是参赛者,被看似钢琴老师的人叫住後,便专注聆听老师说话。
看来似乎来到了与自己不搭的场所——
这是空太最先浮现的感想。
「不要堵在门口附近。」
後方突然传来声音。
「啊,对不起。」
空太如此回应并让开来。
一看到声音的主人,空太张大了嘴。
「学生会长。」
後面的人正是三月从水高毕业的馆林总一郎。深蓝色的外套,很适合认真的他。
「我都已经毕业了,别再那样称呼我了。」
「馆林学长是来为未来的弟弟加油的吗?」
「那个像三鹰会说的话就更免了……
只是沙织拜托我来看看她弟弟的状况。」
「这跟加油有什麽不一样吗?」
空太如此反问。
「你们是来为新的樱花庄成员加油的吗?」
总一郎则又如此反问。
总一郎的目光依序看向空太丶真白丶七海与栞奈。
「你已经知道伊织在樱花庄了啊?」
「那位一年级生也是吧?才不到一个月,没想到这麽快就补了三鹰跟上井草的缺啊。」
即使美咲结婚了,总一郎还是以之前的姓氏来称呼她。
他正看着樱花庄新成员栞奈。
「你是听美咲学姊说的吗?」
「听说神田跟现任的学生会长同班。」
原来如此,情报来源是那边啊。空太与七海隶属的三年一班,除了樱花庄的成员,不知为何也有学生会的成员。
「别惹出麻烦喔。」
说完这像是道别的招呼语,总一郎走进了音乐厅里。
空太也紧追在後,跟了进去。
在隔音门前停下脚步的总一郎,转过头看着空太。
「为什麽跟着我?」
「因为是第一次参观比赛,想跟着应该很熟悉的馆林学长。」
空太的身後像是母鸡带小鸡一般,跟着真白丶七海与栞奈。
女朋友姬宫沙织既是伊织的姊姊,同时又是三月毕业於音乐科,
那麽身为男朋友的总一郎应该很清楚在这种场合该有的行为举止吧。
「这个厚脸皮的行径是从三鹰身上学来的吗?」
「这个部分我倒是没有想向他看齐。」
「算了,随便你。」
总一郎走在前面,穿过隔音门走进演唱会厅。
视野一下子变开阔。挑高的天花板,斜斜向上并排的观众席。
从入口处需要稍微眺望的舞台上,放着一架发出黑色光泽的钢琴。
前方似乎是相关人员与评审委员的座位,一个地方坐了十几个人。从中间往後的座位,才是一般观众的位子。
众人跟着总一郎,在中央区域的空位并排坐下。椅垫柔软,坐起来相当舒服。
观察周围,观众大约有一百人左右。
因为气氛不太适合聊天打发时间,空太便乖乖等候比赛开始。
过了约十分钟,传来广播的声音——
——时间差不多了,下午的部分即将开始。
些微的谈话声一下子全消失,全场鸦雀无声。
接着,身穿大红色礼服的女学生,立刻从舞台旁边踩着高跟鞋登场。空太对她的长相有印象,应该是水高音乐科的学生。
她向评审委员行礼致意,接着调整椅子的位置,便在钢琴前坐下。吐了一日气之後,把手放在键盘上,开始演奏了起来。
看来似乎很随性就开始了。
演奏不算十分完美。额头上微微冒出汗珠的女学生,再度向评审委员行礼致意,便从舞台旁边退场。
紧接在她之後出场的,是下一位演奏者。
这次是一位穿着燕尾服的男孩子,头发也完全向後梳得服贴。
与刚才的女孩子相同,他打完招呼,重新调整椅子的位置,以自己的步调开始演奏。曲子也一样。
弹完一首曲子之後,下一位演奏者上场。接着下一位也是……
就这样重复持续了一阵子。不,大概到最後都会是这样吧。
因为大家的曲子都一样,老实说已经开始觉得腻了。
就在打了第一个呵欠时,总一郎说明了比赛有非弹不可的指定曲。
有时会是从几首曲子当中选出一首,有时则是演奏固定一首,也有从预赛开始就弹几首曲子的比赛。
这次的指定曲是萧邦的乐曲。就算知道是叙事曲第几号,对於古典音乐不熟悉的空太,还是无法马上理解。
坐在隔壁的真白,从第六位演奏者开始就打起瞌睡来。
她发出规律的呼吸声,坐在最里面的栞奈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坐着超过一个小时之後,就连空太也不知道已经打了几个呵欠。
要是伊织再不出现,空太就要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意念传达出去了,前面的演奏者演奏结束时,拿着演奏者名单的总一郎说道:
「就是下一个了。」
空太摇晃真白的肩膀,把她叫醒。
几乎同时,伊织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乱翘的头发还是老样子,不常见的燕尾服意外地很适合他。只要不开口讲话,看起来有知性的气质,真是不可思议。
大概是有认识的人登场了,总觉得周围的气氛与之前不太一样。
「听说那个就是姬宫沙织的弟弟。」
後座传来这样的声音。
「姊姊好像去维也纳留学了吧。」
「那麽,也可以期待他的表现啰。」
「不,姬宫弟弟啊……」
正犹豫着要不要转过头去时,伊织已经坐在钢琴前面。
他闭上眼睛仰着头。
白头发的男性评审委员看着伊织,对隔壁的外籍评审委员窃窃私语。
外籍评审委员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用力点头表示了解。
总觉得他们也提到了沙织的名字。
「不舒服的感觉。」
真白喃喃说着。
那大概是对这个场合气氛的感想吧。空太也有同感。
到刚才为止,明明都还散发演奏前特有的紧张感,现在却混杂着冷场的感觉。
空太心想非得在这种情况下弹琴,实在是很难动手吧。
伊织把手放在键盘上。才看到他抬起双肩,就开始演奏乐曲。
那是今天不知道听了几遍的曲子。
虽然每个人弹起来各自有不同的风味,不过空太感觉不出太大的差异。他对现在伊织正在进行的演奏,也是同样的感想。
以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弹得很好。与稍微学过钢琴,会弹一点的程度,有明显的不同。演奏具有魄力,旋律让人觉得很舒服。不过,会有所感动的部分也仅止於此。
硬要跟前面的人做比较的话,老实说并不知道差异在哪里,所以不知如何比较。
观众席应该也有同样的感想。感觉投射在伊织身上的,是没有期待的视线。只看得到背影的其中一名评审委员,手撑在桌上托着腮帮子,
甚至让人觉得像是只听到一半就已径评好分数的感觉。
伊织越是投入演奏,评审委员与观众席间冷场的气氛就越强烈。
这样实在很难受。
空太正这麽想的瞬间,音与音的连结突然中断。
伊织不再继续弹琴。曲子明明还剩下一半……
一瞬间,会场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被静默包围。
「啊~~不弹了。」
伊织彷佛自言自语般如此说道。
「我不弹了!」
这次则是像对全场宣言般呐喊。
「还弹得下去才有鬼!」
他在钢琴前面站起身,叫喊着快步退场。
舞台上理所当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会场开始骚动了起来。
「那是在搞什麽啊……」
「未来会没办法再参加比赛喔,姬宫弟弟。」
到处传出引发不安的声音。
「纱织不祥的预感果然猜中了。」
总一郎仍然看着前方,露出严肃的表情。
空太向总一郎投以疑问的视线。
「相关人员之间好像都把伊织称作『姬宫弟弟』。」
这麽说来,刚才是有听到这样的声音。
「比起总是获得前面名次的沙织,伊织的成绩似平都不是很好。虽然就沙织所说,他的实力其实并不差。」
应该是如此吧,。毕竟还考上了水高的音乐科。
「他不但有持续练习的毅力,最重要的是,他似乎也很喜欢音乐。」
空太想起第一次进伊织房间时的事。那是伊织刚搬进来的当天。一开始就把巴哈的肖像画贴在墙壁上,行李也没动手整理就热衷地弹着琴,不禁让人脑海里浮现「音乐痴」的字眼。
「只是,因为他是沙织的弟弟,所以不管参加什麽比赛,都会被拿来跟已经有成绩的沙织做比较。音乐这个圈子,似乎没有想像中那麽大。所以沙织说过,比赛的评审委员丶相关人员,还有喜欢而来参加的观众,如果只是过个三年也几乎不太有什麽变化。」
所以坐在後座的观众才会知道伊织的事。除此之外,也知道姊姊沙织的事。所以,才会称伊织为「姬宫弟弟」。
空太大概能够理解了。
伊织会提出转科申请的理由……
也能想像为什麽他会一边嚷嚷着不弹琴了,却又矛盾地持续练习钢琴。
在骚动尚未平息的会场之中,空太一个人站起身。
「神田同学?」
「我去看看伊织的状况。」
空太不觉得自己帮得上忙。想不出鼓励的话,不过还是不能放着他不管。
「我也跟你一起去。」
跟在七海之後,真白也站起身来。
「要是乖乖闭嘴弹琴,就看不出来是个笨蛋了。」
栞奈一副没办法的样子。
唯独总一郎始终没有打算离开座位。
「你不去吗?」
「虽然觉得担心,不过交给你们应该就没问题了。」
「那可是会造成我们很大的压力啊。」
「之前三鹰就说过了喔,他说神田是他引以为傲的学弟。」
「那一定只是仁学长风格的玩笑话啦。」
空太如此回应之後,便踩着鬼鬼祟祟的脚步离开会场。
真的只有总一郎没跟上来。还以为他刚刚说的只是调侃的话,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神田同学?」
「啊,不,没事。」
重新调整心情,空太丶真白丶七海及栞奈一起来到後台,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在後台弧型通道上快步前进,来到几间并排的休息室前,其中一间门前众集了六丶七个人。
有两位像是比赛的男性工作人员,年约三十几岁。
其他的就跟空太等人差不多年纪,大概是参赛者吧。
众人与休息室的门保持一段距离,观察状况。
「我说你!你有听到吧?快点出来!」
男性工作人员以戴着臂章的手咚咚咚敲着门。
「伊织在房间里面吗?」
「嗯?你们是他学校的朋友吗?」
工作人员似乎是看到空太等人身穿制服才这麽认为。
「从里面上了锁……就算叫他也没回应。」
另一位男性工作人员,带着困扰的表情如此说着。
空太毫不迟疑地站在门前,呼唤伊织。
「喂,伊织,听得到吗?」
「……这个声音,是空太学长吗?」
相当沉闷的声音。虽然也可能是因为有门的阻碍,所以听起来闷闷的不太清楚。与平常伊织开朗有精神的印象,简直完全不同。
「是啊,是我。椎名丶青山,还有栞奈学妹也都在一起。」
「你们为什麽会在这里啊?」
「来帮你加油啊。」
「这又是为什麽……」
「因为伊织每天都很认真练习,所以就来替你加油了。」
这是空太的真心话。因为他认真努力,所以想为他打气。
「总之,你先开门吧。」
「请不要管我了!」
强烈的拒绝,与站在门前的空太互相碰撞。
背後感受得到周围开始紧张了起来。
其中还混杂了觉得事情变得更棘手的情绪,空太也感觉得出来。
两位男性工作人员显然语塞了。要是一个没弄好,惹恼了伊织会让情况变得更糟,而且老实说,两人可能也不想担负这个责任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空太的身後冒出声音了。
「既然本人都这麽说了,不要管他不就好了吗?」
漠然说出冷言冷语的人是栞奈。
「反正他也只是希望有人理会,所以才关在里面。」
措词毫不留情;甚至还可以从中感觉到不耐烦。
「他要是真的想一个人独处,就该趁早离开会场,随便到哪去都行。」
栞奈已经完全没有要客气的意思,直接对门的另一头说道。
「大概是觉得只要这麽做就会有人理他吧。跟小孩子没两样。」
「才不是那样!」
门的另一头发出了强烈的反应。
「不然,你是想要大家安慰你吗?『你是有才能的,所以要加油』,或是『你的未来正大有可为』之类的。」
相反的,栞奈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不是!」
「那麽,是希望我这麽说啰?『反正既然你赢不了姊姊,还是趁早放弃算了』。」
「不要再说了……」
空太觉得栞奈实在是讲得太过分了,於是出声制止。
不过,制止似乎太迟了,房间里传来喀啦的玻璃破裂声。
「伊织?」
出声呼唤也没有回应。空太抓住门把,前後摇晃房门。
因为是很坚固的设施,所以根本不为所动。
这时,年约二十几岁的女性工作人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我借房间的钥匙过来了!」
「快点打开!」
男性工作人员催促着,她便慌张转动钥匙。
「伊织!」
空太首先冲进房里。
里面没有伊织的人影。入口正面的大片玻璃窗破裂,粉碎散落一地。布满玻璃碎片的摺叠椅,被扔置到窗外。
这里是一楼,看来伊织是从窗户跑出去的。
空太缓缓转头看着栞奈。
「那个,栞奈学妹?」
「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
「妳这样先道歉,我就什麽也没办法说了。」
「所以我先道歉了。」
「妳明知道对伊织说那些话,就会变成这样吧。」
「不过,要我赶快找到其他纡解压力方法的人,明明就是空太学长。」
「在这个时间点居然扯到这个话题?」
「总觉得叫人火大……我想过放弃写书,也不是不懂想让周遭注意自己的心情,那个……」
「好像看到了自己,所以感觉很不耐烦?」
栞奈轻轻摇了摇头。
「像这样不知羞耻地向周遭耍任性,我才做不出来。」
「伊织被说得真难听啊……」
「不过,要是能做到这一点,也许我就能更像个普通人了。」
所以才会对伊织的态度感到生气。因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有人在自己面前做到了。
「妳要是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了,可要好好跟伊织重修旧好喔?我去把他找回来。」
「没有那个必要。」
空太疑惑地把目光移向真白视线的前方。
透过破裂的窗户,还看得到狼狈奔跑的伊织背影。
明明那麽漂亮地破窗而出,却才跑了三十公尺的距离。
「脚程好慢!」
这样的话,应该很快就能追上。
空太想着也从破裂的窗户来到外面,全力冲刺追逐跑向林荫道的伊织。
眼看着正逐渐追上身穿燕尾服往前跑的伊织。
伊织的脚程实在是慢得惊人,很快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喂,伊织!」
空太中途如此叫唤,伊织便回过头来,对於逐渐逼近的空太吓了一跳。同时,他又拚命动起手脚,企图逃脱。不过,脚程实在慢到让人觉得有趣的地步,连跑步的方式都很怪。
快到林荫道尽头的时候,空太追上了伊织。
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停下脚步。
「放开我!」
猛然回头的伊织,高举右手拳头。
空太要防卫的同时,拳头已经来到眼前。
就在即将直击的瞬间,空太反射性闭上眼睛,对即将来临的痛楚做好准备。
「……」
不过不知为何,预期的痛楚过了一阵子始终没出现。
空太战战兢兢睁开眼。
颤抖着紧握拳头的伊织,露出沉痛的表情。
修长的手指失去力量,逐渐松开拳头。
看到他这样的空太,似乎知道了伊织没有挥拳过来的原因。
伊织的手不是为了揍人,而是为了弹奏美妙的旋律才存在的。
他跑步的难看样,也不难想像为什麽。
就像真白那样,伊织的身体是用来弹钢琴的身体。
为了避免跌倒受伤,恐怕最近都没有进行什麽剧烈的运动吧。
「请不要管我了!」
伊织因悔恨而紧咬牙根。
「就算不说我也知道!我知道反正我的钢琴是赢不了姊姊的!就算不用参加比赛也知道!就算不用听评审委员评分也知道!当然也轮不到被绝壁女说,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伊织的双眼带着血丝,喉咙吼到几乎沙哑。呼吸仍旧紊乱,
表情痛苦地扭曲。
「每天弹钢琴的时候,琴声就告诉我了!我早就知道不管我怎麽做都赢不了姊姊!反正我就是『姬宫弟弟』!只不过是姊姊的附属品而已!」
「伊织……」
「我的实力,我自己最清楚了……至今我又不是没努力过!」
伊织的手抓住空太的前襟。
「我练习的时间不输给任何人!上了国中以後,几乎是过着泡在钢琴里的生活,不管睡觉或醒来都是练习!把一切全献给了钢琴!还因为不能让手指受伤,所以体育课全都只是在旁边看而已!就连大家玩得很开心的运动会,我也连续三年都没参加!还有文化祭的准备工作,也只是远远看着班上同学动手制作……也因为这样,所以在班上总是格格不入,连一个朋友也交不到,大家还在背地里说我『满脑子只有钢琴,真是恶心』。就算室内鞋不知道被藏到哪里,我还是一直专注在钢琴上!」
伊织的手在颤抖。不,是全身都在颤抖。
对於现实未能出现期待的结果感觉到愤恳。无处发泄的怒气,现在正朝空太而来。
「全部,我说的是全部!我把国中三年,全都奉献给钢琴了!因为跟比赛日程重叠,所以我连班游也没去!滑雪教室也没能去,因为如果受伤就麻烦了!制作毕业纪念册时,还因为只有我没有跟朋友的合照,所以被叫到教职员室!这种事,就算被叫去教职员室也没有用啊!可是……可是……为什麽会这样啊!每次比赛总是被拿来跟姊姊做比较!才开始演奏而已,现场马上就变成了『啊~~就只有这种程度啊』的气氛!不管是谁,都用『弟弟实在是不行啊』的目光看我……为什麽丶为什麽啊!至少也该看着我啊!看看我又有什麽关系……撇开姊姊的事,听听我的琴声啊……」
伊织因悲痛而崩溃跌在地上,双手紧抓着放在空太腰上,脸上已经因为眼泪而变得狼狈不堪,眼睛也变得红通通。
「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还是不行,那我还是非得继续弹琴不可吗!」
「……」
「我也想做些普通的事啊!想跟朋友去速食店小口小口啃着薯条!我不想未来还继续过着不正常的生活!我不能有这种想法吗!」
面对无法处理的情感,伊织乱扯头发。
「都已经尽量去做了,却还是没能获得好评。像这样,我再继续弹琴有意义吗!」
空太内心强烈认为其中是有意义的,强烈地想相信是有意义的。不过,空太并不打算在这里告诉伊织。即使这麽做了,也毫无意义。所以,空太说了别的事。
「伊织,你的手没事吧?」
「咦?」
伊织一脸意外地抬起头来。
「你刚刚不是打破了休息室的玻璃吗?没受伤吧?」
伊织确认双手之後说道:
「……好像没事。」
并用力擦拭泪水。
「这样啊,那就好。」
对於空太的态度,伊织感到有些困惑。空太毫不在意,继续说着:
「伊织,你为什麽会开始弹钢琴?」
「……」
伊织不解地皱着眉头,摸不清空太的用意。
「你是怎麽开始弹琴的呢?」
「……刚开始,我想应该是受到姊姊的影响吧。或者该说,练习是理所当然的……」
「那麽,又为什麽持续到现在呢?」
「琴弹得好的话,爸妈就会很高兴,并且夸奖我……这让我觉得很开心,想让他们更高兴,所以就开始卯起来练习了。」
像是在斟酌用字遣词,又像在回溯记忆,伊织一点一点地回答。
「不过,中途就……」
「被拿来跟姬宫学姊比较而开始觉得痛苦?」
「……是的。」
「即使如此,你还是想要超越而不断努力到现在吧?」
「……」
至今一直拚命弹钢零。即使进了水高,即使被流放到樱花庄,每天仍毫不间断地持续练习。
就连国中三年也全都奉献给钢琴了……
「你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想超越吗?」
空太以沉静的声音询问。
「……」
伊织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陷入思考。
空太又继续说下去:
「我不会说继续弹钢琴比较好,也不会说放弃比较好。」
「……」
「结交很多朋友,在下课後热络地聊些蠢话题也好,参加学校活动跟大家一起合作也很快乐,甚至交个女朋友,中午一起吃便当,一起回家,假日去约会,也是很充实的高中生活。就如同伊织所说,高中三年的生活不是只有钢琴而已。所以,我不会说希望你继续,或者说就算放弃也无所谓。只要是伊织思考烦恼过而能接受并决定的,不管是继续或放弃都好。我认为只要是理解接受,而且是自己决定的事,其中一定都有意义。」
「所以,我刚刚不是说了我不要继续弹琴了吗!」
「那麽,为什麽刚才本来要揍我,却在中途就停手了?」
因为不能让弹琴的手指受伤。伊织的身体直觉做出这样的反应。
「你在说了不想弹琴之後却还继续练习,这是为什麽呢?」
「我……」
「你今天也不是为了要放弃才参加比赛的吧?」
伊织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细长的手指。虽然给人纤细的印象,却也有强而有力的感觉。
「自己想要怎麽做,想要成为什麽样的人……如果你还在烦恼,我认为你就尽管烦恼吧。因为有人告诉过我,要是因为烦恼很痛苦,就选择了轻松的选项,将来一定会後悔。」
好像是在准备主题审查会的时候,听藤泽和希这麽说的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
「我想要怎麽做……」
伊织彷佛梦呓般说着。
「不是任何人的意见,而是伊织自己的心情。不管评审委员的评价或者观众的感想,要不要再一次思考看看自己是怎麽想的,还有想要怎麽做?」
「我自己又是想怎麽做呢……想要成为什麽样的人呢……也许老是意识到姊姊的事,最近变得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弹琴了……我连这种事都搞不清楚。」
已经完全恢复冷静的伊织,盘腿坐在地上。
他思考了一阵子之後,抬头笔直看着空太。
「我知道了,空太学长。」
伊织的眼神好像已经下定决心。
「我会好好想想的。思考自己想做什麽,想成为什麽样的人。」
「这样就好。」
空太把手放在伊织头上,抓乱他的头发。
伊织难为情地激动起来。
「等一下,空太学长请不要这样!头发会乱掉啦!」
嘴上虽然这麽说着,看来却很开心的样子。
「好像已经有结论了呢。」
跟在後面的七海,保持距离观察状况。真白与栞奈也在一起。
「哇丶高尾山!」
伊织瞬间对栞奈起了反应,躲到空太背後。
与空太视线对上,栞奈便叹了口气,对伊织开口说道:
「刚才我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
不太有诚意的样子。
「我丶我才没放在心上呢。」
伊织完全在闹别扭。虽然同样是一年级生,不过伊织的反应却还很稚嫩。
「你那是什麽态度啊?」
栞奈对於伊织的态度感到不满。
眼神变得越来越冷。
「我是说,不管绝壁眼镜女对我说什麽,我都不会在意!」
从空太背後露出脸来的伊织,强硬地嘶吼着。
「企图偷窥女子浴室的变态,到底在说什麽?」
栞奈摆出要彻底抗战的姿态。
「你们要好好相处啦。」
空太一副放弃的样子如此说着。这一瞬间,吹过一阵恶作剧的风。
栞奈的裙子被掀了起来。
「啊!」
栞奈立刻用双手压住裙摆,两脚呈现内八状态,身体向前倾。
站着的空太看不到裙子里面,只是稍微瞄到雪白的大腿。不过,现在还坐在地上的伊织应该就不同了。从角度来说,大概看得一清二楚吧。证据就是,伊织正张合菩嘴,手指着栞奈。
「妳丶妳丶妳那个是?」
虽然他试图站起来,不过腿似乎完全没力。过了一会儿,鼻血便流了下来。
「妳是因为这样才来樱花庄的吗!」
栞奈连耳朵都涨红了,低着头以锐利的眼神瞪着伊织。
那是蕴含杀意的视线。她就这样快步逼近伊织,抓住他的前襟让他起身。接着,俐落地给了他一记巴掌。
「啪」的清脆声响回荡在春季的天空下。
「变态!」
「妳才是变态吧!」
「太好了呢,伊织。」
「哪里好!」
「你之前不是说过吗?虽然情况有若干不同,不过,你说过想看可爱女孩子的裙底风光,然後跟她陷入紧张的关系吧。」
那是他第一天来到樱花庄的事。
他热烈地说着与转学生在街道转角处相撞……之类的情况。
「我想看的是清纯丶纯白的内裤!刚刚那个是全都露了吧!」
理所当然的,伊织又被赏了一记耳光,喷出更多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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