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雪】花开雪融（二十四）
24、
“她确实是这么说的？”走在热闹的神京街头，花老夫人一边观灯一边面带微笑地轻声问道。
“是，而且听她老人家的意思，这主意似乎也是那家的出的。”平宁郡主本来心急如焚，但看到老夫人这派平和的样子，心也莫名的定了下来。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果然小家子气。”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平宁郡主的手，“你也是关心则乱了，好好想想，她这主意可能成？”
“您是说……”
“一则，官家刚登基不久，虽有先帝遗昭，毕竟不是皇室正统且并无任何建树，此时正是与老臣们磨合的阶段，怎么可能随便就让臣子的女儿代替自已的公主和亲？这样一样，岂不是令君臣离心？再则，若正坤只是普通文臣或勋贵，官家若真的疼爱女儿如生命，可能会接受这个主意，但正坤是什么人？我那三个孙子又是什么人？官家怎么可能让我们家的女孩去和亲？这不是上赶着把花家推出去吗？他觊觎我们家的兵权是真的，想收回是真的，但那个位子都还没有坐稳，又如何去抢？”
平宁郡主松了口气，攥紧的拳头也缓缓放开，僵硬的脸上也带了笑容，“我还真是糊涂了，连这点也想不到了。”可，她是关心则乱，那太后呢？她懂的这些大多都来自太后的教导，她为何……
似乎看出了平宁郡主的疑虑，老夫人笑得意味深长，“太后也未必就没看出来，只是为了示好罢了。她更多的，是为了提醒我们，这宫里的人和宫外的人联系得挺紧。”
“那无谢和红雪他们还是要注意才行。”平宁郡主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这些人怎么就指着花家一家折腾啊。
“你放心，”提到那小两口，老夫人眉头轻拧，但语气仍是放松的，“无谢这孩子，从来都是他让别人吃亏，还没见别人让他吃瘪的。更何况红雪是他认定的人，他拼了命也会保住他的。倒是我们元若，最近还是在家里待着吧，娇阳虽然心系红雪，但若是达不到目的，元若还是最好的人选。你们的家世是多少人家想攀的你也知道。”顿了一下，“太后有提到过红雪吗？”
“没有。”平宁郡主摇头，“她没怎么提过。她，只是点了一下我与您家里走得近。”
老夫人点了点头，“她说的走得近，也不过是在她眼里罢了，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沾亲，走得近很正常，不必放在心上。”她的目光落在前方手挽手站在一个摊子前的两个人身上，灯光的照映下，两人的笑容是那么的美好，“我们现在的重点就是孩子们。”
“哇，哥哥好厉害！又猜对了。”傅红雪接过老板手里的东西，满脸兴奋。这一路走来，花无谢每个灯谜摊都猜一个，每个都猜对，然后傅红雪手中的奖品就越来越多。只要他看上的东西，他家无谢哥哥就都能给他赢回来。
看到傅红雪里眼中亮着的星星，花无谢的心突然被刺了一下。他家小红雪是个拿个糖人就能满足地笑出来的孩子。他本来，本来应该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被所有人宠爱着，无忧无虑的过好每一天。他本来应该是一直这样的。李寻欢！
“哥哥？”傅红雪见花无谢站在那里没动，脸上似乎没有了笑容。
低垂眼睑敛去那抹狠戾，花无谢重新扬起笑容，里面没有一丝阴霾，“雪儿还喜欢哪个？咱们再去找找。前面还有很多。”
“二哥，你们慢点！”花飞扬一边看顾着家里的三个姐妹，一边伸着脖子朝前喊。太过分了，明明是大家一起出来玩，怎么搞得像是他一个人带着姐妹们呢。老祖宗也不说二哥，就让他好好护着姐妹们。他本来还想带着冰凝雪一起来，但却被二哥阻止了。说是要进宫，不方便带丫头，所以，现在就成这个样子了。“嗯？”身高的优势让花飞扬越过一群人头看到了让他有点发懵的情形。
“看什么呢？”花无颜轻拍了一下他。
“我，我好像看到凝雪了。”花飞扬皱着眉头，但一闪而逝，已经不见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老祖宗开恩，今晚丫鬟们好多都出来过节了。她在家里也有玩的好的小姐妹，一起出来玩有什么的。”
“可是……”他好像看到有两个凝雪，也不知道是不是灯火的缘故，其中一个显得年纪大了点。
“哪有什么可是，你也年纪不小了，别老粘着个丫鬟。咱们家还没有少爷收通房的先例呢。你不是也被赐婚了吗？人家丁家小姐可不会答应还没进门你就有个妾的。”花含羞瞪了花飞扬一眼，“你老实点。”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是很喜欢冰凝雪，虽然那丫头伺候飞扬尽心尽力，可她总觉得她的眼中满是算计。这样的人，绝不能留在飞扬这个傻小子身边，会害得花家永无宁日的。
“含羞你别胡说，”花飞扬脸色通红，“我，我，我才没有和她。”
“我知道，就是提醒你。不管是谁家的姑娘，也不会愿意自已还没进门，丈夫就有侍妾的。”就连她们的父亲，也是在母亲有了二哥之后才有的她们的姨娘。
“飞扬，你在干什么？”花无谢拉着傅红雪走了过来，看到自家傻弟弟涨红着脖子和姐妹们在说着什么。
“二哥，”花飞扬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我刚才就是说了句好像看到了凝雪，她们就……”
“好啦，无颜她们就是和你开玩笑罢了。”一看他们的脸色，花无谢也大概猜到了他们说了些什么。“大男人的，别小心眼。”
“不是啊，哥，我和你说，我刚才看到两个凝雪。”花飞扬一脸的兴奋，“就是有一个显得老点，你说，会不会是她姐姐或者是娘？”
“我记得她进府时，人牙子说她是个孤儿。”花无颜在一旁也听到了，眉头轻皱。她们姐妹这大半年来都跟在母亲身边学着打理家事，所以家里的事情也比较清楚。
“那，有没有可能是之前是失散的，现在找到了呢？”花飞扬不管家里的事情，自然不以为意。
“哥哥，”傅红雪扯了扯花无谢的袖子，“是在说飞扬院里的那个丫鬟吗？”
“对。”花无谢点头，“雪儿有什么想说吗？”
“她很奇怪，”傅红雪皱眉，见花家几个人都盯着他，不由得有点脸红，但还是很认真地道，“她有好几次都偷偷地跑到大哥他们院子外面。还有两次在老祖宗院子外面。看到我发现她了，就赶紧跑掉了。”
花无谢兄弟听罢都是脸色一沉，互相对视之后，花飞扬深吸了口气，“二哥，我想我们大概应该找到那个人了。”花无谢无言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凝雪怎么了？”正在热闹的街头走着，突然被身边的人拉到一旁的小巷里，女子一脸的警惕，“可是遇到了仇家？”
“姐姐，那是花家的人。”冰凝雪拉住女子欲探头的动作。
“花家？”女子闻言一愣，随即将身形往黑暗里更加隐了隐才望过去，突然眼瞳一缩，那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姐姐？”冰凝雪见女子出神，有些好奇，“有你认识的人？”
“啊？怎么可能，我可是一直在边城的。”女子含糊地笑笑，“只是觉得，这京城的水土果然不一样，养出来的公子小姐个个都是这么的俊俏。我以为我们万马堂的大小姐就是美人了，没想到来了这里才发现这美人，真的是不比不知道。”
冰凝雪撇了撇嘴，对那个马空群的女儿并没有多少好感，“今天就咱们两个出来散心，姐姐就不要提让人不高兴的人了。”
“凝雪，”突然神色一正，女子拉着冰凝雪的手，“听姐姐一句话，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尽早抽身吧，找一个可靠的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冰凝雪苦笑，“姐姐，这种好事，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姐妹？姐姐觉得你现在过的快活么？你跟在马空群的身边这么久了，他正妻也死了多年，可他有给你一个正经的名份么？更别提我只是司马家豢养的杀手罢了。”能否有一个善终都是是未知之事。姐妹两人正相对黯然无语时，突然听到巷子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两人循声望去，却只看到了一群人围在了一起，吵吵嚷嚷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个，是我套中的。”傅红雪不满地看着对面的人。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要你送我呀。”娇阳紧紧攥着一样东西盯着傅红雪。被漂亮的少女一脸娇羞地盯着，温软地恳求，一般男子都不会拒绝的。然而——
“不要。”傅红雪拒绝的很干脆。“这是我要送给哥哥的。”今天白天哥哥送了他那串链子他很喜欢，晚上又给他赢了这么多东西，好不容易在这个套圈的摊子上看到一个他们都喜欢的东西，他就是为了套中送哥哥的，为什么要给这个女人？
“红雪哥哥，我也很喜欢这个的，你就送给我吧。”本来想要发脾气的娇阳被身边的人扯了扯衣袖，忍了下来，又软声的恳求着。
“对啊，这位公子，这位小姐这么求您了，您一个男子不要和她一个女孩子这么计较吧？”旁边围观的的人开始起哄。
“就是就是，小公子您怎么不开窍呢？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明显就是有意于你，就送给人家呗。”
“哎哟，送给哥哥的东西再找就好了，人家女孩子都主动开口要了，你怎么能小气呢？就算是哥哥也不会介意的对吧。”
“没错，弟弟有女孩子喜欢了，哥哥应该高兴才是。”
“我介意。”环视周围一遭，花无谢确定了哪些是真围观，哪些是演戏之后，唇角含笑扬声开口，伸手一把揽住傅红雪的腰，“我家少君送我的东西，为什么要给别人？”
花无谢这一句，立时让在场的众人安静了下来，之前他站在背光处，脸正好被阴影遮住，看不真切，如今走了几步到了灯下，有不少人都认出了他。“呀，这不是花二公子吗？”
“对呀对呀，这是花将军啊，啊，那这位就是您家未过门的少君了？对不住对不住，我们不知道呀，还望将军不要怪罪。”
“不知者不罪，阁下言重了。”花无谢笑着朝人点头。
“哎呀，那我们就祝将军与少君白头到老，幸福永远。”有机灵的立刻开口送上祝福。
“是呀是呀，将军与少君真般配，灯下一看，就是一对璧人，定会恩爱白首的。”马上有人跟上。之后祝福声不断，让花无谢和傅红雪的笑容真挚了不少。
“小姑娘，你既然认识少君，怎么不知道他即将成婚呢？这样可不好啊。”突然有人看向僵立在那里不动的娇阳，一脸的不满。
“对呀对呀，我们这些人不知道就算了，你这知道人家既然成婚还要上赶着凑过去，可就真的不对了，你爹娘都没教过你吗？”
“闭嘴！”娇阳眼睛通红，“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说本公，本姑娘！”
“唉呀，你自已当众做了丢人的事还怕别人说么？”当下就有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不高兴了，“这要是我闺女，非得关起来打一顿不可。”
“你……”娇阳气得伸出手就要打过去，却被花无谢一把抓住了手腕，“姑娘，时间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家了。你一个人出来的么？家里没人陪你？”
“要你敢！”娇阳用力甩开花无谢的手，浑身发抖地喊着，“不用你假好心。龙阳断袖很恶心你不知道吗？”要不是他，要不是他，“你一个大男人，凭什么要和我抢男人！红雪哥哥，你不要被他骗了，你那么好，干嘛要嫁给他？娶我不好吗？”
“姑娘此话差矣，情之所衷，何分男女？遥想我朝武帝的孝文皇后便是位男子，他们神仙眷侣般的故事可是到现在还为人津津乐道的，景帝时的瑞王爷与丞相大人的姻缘更是流传至今的佳话。更何况，花将军与他少君的婚事乃是官家所赐，你这般辱骂，是不将当今天子放在眼中吗？”一个穿着儒衫的青年皱着眉头开口，上下打量娇阳，“观姑娘衣着形容，应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怎会如此不懂事理。”
“无谢。”花家的老夫人此时也到了，看到脸涨得通红的娇阳和一脸不悦的花无谢傅红雪以及周围人的表情，人老成精的她大概明白了一些，只是，打量了一下四周，“丫头，跟着你的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难得遇到一个对她和颜悦色的，哪怕是花无谢的祖母，娇阳也觉得听到这声关怀时眼泪夺眶而出了。她容易吗？好不容易甩掉母后给她安排的宫女自已跑到傅红雪的面前，她就想着，如果能拿到傅红雪送她的东西，她就可以和母后说，傅红雪对她也是有心的，让母后去和父皇求情，顾家的大娘子说的没错，凭什么她这个嫡公主要去和亲，随便封一个大臣的女儿当公主不就能和亲了吗？她一个堂堂的嫡公主，凭什么要去蛮夷之地去和亲？
而且，要不是母后突然说今晚的计划不能施行了，她能行此险着么？想到这里，她更是不甘心地眼泪直流。
“好了，别哭了，这大冬天的，把小脸皴了可怎么好，湘君平宁，赶紧找人送丫头回家。”花老夫人一开口，花夫人，平宁郡主，花家的三个小姑娘一起上前，把娇阳围着带离了人群。
“凝雪，那个穿着玄红锦衣的小公子，便是花将军的少君么？”
“对，是花家二少爷带回来的，皇帝赐婚，三月初六成亲。”
“你可知道他叫什么吗？”
“傅红雪。”
目送女眷们走远之后，花无谢欲带着傅红雪再继续逛逛，却见傅红雪猛地回头看向一处。
“雪儿？”顺着傅红雪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到一片人群和灯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刚才好像有人在盯着我。”傅红雪四下找了找，却并没有再感受到那种如针般的注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