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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留于人世

2021-11-21 16:10 作者:water水星  | 我要投稿

  在我的沙漠里,有一棵不显眼的树。那树叫木头,没什么深意,不过是我自言自语时莫名想到的名字。

  这名字的确有些滑稽,因为我也笑了。

  它是孤独的,光秃着身躯,甚至连吸取养分的根须都没有存在。瘦弱的树干上突出了两根枝杈——这是他仅有的伙伴。

  枝杈是漆黑的,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再强烈的光都无法穿透。

  我觉得它是朵云,至少它曾经应该是洁白的。

  但是说实话,亲爱的,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界旅行真是太无聊了。

  可我必须找回她。

  我必须将我的爱意,我的四季倾诉于她。

  ————

  “呲——”

  背包里有一罐不知何时放入的啤酒,打开后的气息并不算好闻。

  我将围巾系在了木头的身上,直至他不再冰冷到颤抖才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酒太少了,麻醉不了我。

  “介意吗?”我甩了甩手,说出了第一个完整的语句。他转头,将已经微微融化的酒心糖果塞入我口中,才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木头,我好像醉了。”我躺倒在沙漠上,木头无法随我一起倒下——他毕竟是树,而我也只是在自言自语。

  “天上有多少星星?”我的视线穿过他光秃的枝杈,注视着一片漆黑的天空。

  “木头累了。”他答非所问,我却不感迷惑。

  闭眼是虔诚的,但我心中却没有神明的痕迹。

  沉默了太久,风声将沙漠衬得更加阴森,我搂住了他没有根系的身体,生怕再来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跑。而他竟也承受住了我与风的重量。

  “这里曾经是什么样?”有点冷,于是我将自己的手套套在了木头突出的两根树枝上。

  他似乎并不习惯温暖,愣了许久才开始回答我的问题。

  “沙漠曾经不是沙漠。”他嗓音沙哑,甚至说不出完整的语句,我只能整合他的答案,自己用并不灵光的脑子想象。

  “沙漠曾经也是绿洲,木头拥有过小溪,木头拥有过绿草。”久违的光亮在他眼中燃起,却立即便被掐灭。

  “小溪走了,绿草死了,木头一无所有了。”他已经流泪,我咬碎了糖果,酒精在大脑蔓延开来。

  “木头累了,木头的世界变成沙漠了。”他摇头,自嘲似的大笑着。

  “我的所谓偶遇都是蓄谋已久。”我轻笑,手向背包摸去,越过那盒香烟,我摸到了一束玫瑰。

  玫瑰开的猖狂,鲜红的花瓣点亮了这片沙漠。木头愣住了,这片火热似乎烫伤了他,他被吓的连连后退。

  我将玫瑰的根埋入沙漠——这不是普通的玫瑰,我相信它能在这里生存下来。

  我看木头接近它又碰触它,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属实是可爱的紧。

  见他不再害怕,我便望着漆黑的天空进入了梦乡。

  一觉睡醒,天空仍旧是黑色,但我知道现在已经到了第二天。

  木头依旧蹲在那里看着玫瑰在风中摇曳,我有些怀疑他维持这个姿势维持了一整晚,仿佛扎了根一般。

  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沙,拿起背包,向玫瑰告别——它会转达给木头的,更何况木头现在没空理我。

  ————

  亲爱的,请别取笑我。

  我迷失了方向——这沙漠太大了,怎么走都找不到尽头。对于旅者来说,迷失在自己的世界的确有失专业素养。

  我于狂风中行走,沙打在身上如刀片划过一样疼,我有些怀疑我裸露的皮肤上已经开始流血了。

  我不禁有些担心木头,能于心头绽放的玫瑰何时都能再去寻找,但木头不行,木头是独一无二的。

  手套和围巾或许能帮我保护他吧。

  我不能休息,这沙漠无法伤害我的躯体,但它能吞噬我的希望与精神,于是它便能杀了我——一个手无寸铁,空怀希望的旅者。

  我只能前行,在狂风大作的沙漠中独自前行,感受双腿越来越沉重,感受血腥气的上涌,感受身体强烈的抗议。

  “沙漠伤害不到我的身体。”我自言自语着,但自我安慰的话语也被吹散在了风里。

  我知道,现在身体的痛苦都来源于我的精神,我需要前行,我需要寻找到一片能够歇息的绿洲——或许这绿洲只有一根木头。

  我侧耳倾听,风似乎带来了消息,破碎的哭喊声流入耳朵,我不禁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是幻觉。

  我逆着风前行,哭喊声越来越清晰,我知道我走对了路。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狂风也渐渐歇息,我终于看到了哭喊声的来源——一只黑色的,形如大狗的怪物。

  在我的注视下,那怪物竟慢慢变成了人形。

  哈,我知道了。

  我找到你了,我亲爱的。

  ————

  我蹲在它面前,笑着看它撕心裂肺地哭泣。我并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小模样属实有些可爱——请原谅我的词穷,我的确不知如何赞美人们眼中的怪物。

  我试着慢慢向它靠近,甚至鼓起勇气将手放到了它的……头上?

  痛苦,迷茫,自卑。

  我不知有多少情绪涌入了我的脑海,但我疲惫的精神只能提取出这么一点。

  对抗沙漠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它痛苦的哭声让我只觉大脑要被撕裂开来。

  大脑敲响了警钟,我感受到了疼痛,我痛的无法自拔——它在逼我远离怪物。

  它揪住我的头发撕扯,尖锐的牙齿咬上我裸露的皮肤,甚至连腿也不安分的踢来踢去——这像拥抱一般的姿势并不舒适,甚至为我带来了不少痛苦。

  好痛。

  它尖叫,却从不说完整的语句,与它的交流让我深感疲惫。

  我右手的手腕被它咬的已经渗出了血珠,我却牵起它的左手,轻吻了一下腕上那巨大又可怖的伤疤。

  我不知那伤疤在它身上还有多少,我只看到了这一个,我想安慰它,于是我便将唇覆了上去。

  无关情感,无关欲望,我们都是受伤的兽,我只是想为它舔舐伤口而已。

  它愣住了,泪仍止不住的流,嘴唇不停的开合着。

  “救……救……我……”

  我听见她说。

  ————

  我试着原路返回。

  说实话,我想就像游戏读档那样,咻一下飞回去。

  但是我不行,我还带着她……好吧,即使不带她我也不会飞。我只是牵着她在沙漠里漫无目的地乱走。

  风沙划破她漆黑的身影,即使很快就会愈合,我也能看到她漆黑身影里隐藏着的洁白身躯。

  我就说嘛,它,她,他,都是云朵,至少都是洁白的。

  我不知我在用何种力量撑着自己前行,我已经筋疲力尽,再无力量去对抗沙漠。

  她却用瘦弱的身躯替我挡住了大量的风沙。

  好累。

  我不能休息。

  ————

  路途终于有了眉目。

  我看见一方净土——木头仍在那里痴痴地盯着玫瑰,他似乎长高了些许,枝干上也生出了绿叶。

  一开始我便知道他可以。

  筋疲力尽。

  我拖着自己走到了木头身旁,随即便晕了过去——我不想质疑自己,但我或许已经走尽了我的路。

  昏迷前,我看到漆黑的天空中有了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

  我数不清,那星星亮的刺眼,于是我便闭上眼去。

  当我再次睁眼,我有些诧异。

  天似乎将要亮起。

  ————

  在木头的庇佑下,我与它依偎在一起,那玫瑰依旧盛放。

  我拥住了漆黑的自己,眼泪与疲惫浸染了我最后的净土。

  我轻拍它的后背,听她嘶吼着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崩溃地重复着道歉。

  “没关系。”

  “相信我,我爱你,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我望着我的眼眸——漆黑的,里面的人影发着光。

  我与她碰拳。

  我看她褪去黑暗。

  于是,亲爱的,你看到了吗——

  木头生根发芽,沙漠开出了花。

  ————

  你好,我是水星,我是旅者,是木头,亦是我最恐惧的怪物。

  愿我能寻找到能扎根于沙漠的玫瑰,愿我能够真的拥抱我的怪物,也愿我的文字能献出我的希望与力量。

  谨以此文,献给我与精神疾病相伴的第72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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