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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纳迦什不朽】第十八章:毁灭的先兆

2020-10-12 12:04 作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 我要投稿

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 原作者Mike Lee

原文内容及图片版权全部归Game Workshop所有

个人翻译,仅供学习交流,未经允许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部分个人添加图片来源于网络

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猪队友和神队友的区别

第十八章:毁灭的先兆

莱弥亚,黎明之城——荣光之佩特拉一百零七年(帝国历公元前1200年)

 

       位于城市低地的神庙区几百年来第一次点亮了巨型祷灯。乌索然正坐在王宫附近一座贵族住宅的屋顶上,他能听到祭司们微弱的吟唱声,以及在没落神庙外面的广场上拥挤的人群近乎恳求的呼喊。这座伟大城市的其它地区黑暗而寂静,尽管按照莱弥亚人的标准来说现在时间尚早。他还记得集市广场和娱乐区当年有多热闹,山脊附近的烟花柳巷和码头附近的赌场之间随时有豪华的抬轿来来往往,直到深夜。而现在所有人都闭门不出,娱乐场所也因此全部关张。就连港口商船上的船员也会躲到船舱下面去,再堵住通向上层甲板的舱口。那些没有在神庙区祈求拯救的市民都挤在黑暗中,被那玷污着东方夜空的恐怖征兆吓得瑟瑟发抖。

       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当代尼赫喀拉人从没见过这般光景。它就像一条发光的烟火带划过夜空;在奈鲁和复仇心切的萨卡蔑特之上仿佛有一张乳白色的三角旗帜在飞扬,其中一角相比之下更圆更亮,几乎能与奈鲁媲美。它让乌索然想起了几百年的玛哈拉克,想起那些从天而降的陨石。他回忆起自己当时的恐惧,只能呆望着战场上空的红热沙暴不知死亡何时会降临。

       不祥笼罩着这座城市。莱弥亚的市民越来越绝望;他们担惊受怕了太久,却只能被困在城墙里眼看着朋友和邻居一个个失踪。乌索然的探子告诉他商贸广场和酒楼里经常传出愤怒的小声抱怨。人们已经对国王和王室血统的神性失去了信心。血神庙收到的供品逐年减少,今天则完全没有收入。莱弥亚人已不再指望他们的统治者能提供援助,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涅芙瑞塔迟早会注意到神庙里不再有祭品。她会在宫中颁布法令,强迫人民去礼拜。总要有人流血,不是流到城里的阴沟就是流到神殿献祭用的碗里。

       不过目前来说,这些都是乌索然最不用担心的问题。

       假面之王蹲在高高的屋顶边缘,猛力一蹬腾空而起,跳下了山崖。陡峭的山丘在他身下逐渐放大,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似乎悬浮在温暖的夜空中,这感觉很梦幻。乌索然一边极速下落一边品尝着海风的味道,咧嘴露出可怕的笑容。自由落体三十米之后他轻松着陆,宽阔的双脚在又一座屋顶的泥砖上伸展着。他行动时四肢着地,就像一只奔跑的丛林猩猩,随后又一次跃向天空。

       他飞檐走壁跳过一座座屋顶,沿着长长的下坡向东前往码头。他离王宫越远,这座城市衰落的迹象就越明显。贵族区仍然相对整洁,一小群佣兵站在街角以维持治安良好的假象。邻近的地区是城中富商和船主居住的地方,那里如今到处都是高墙环绕的房屋,许多老房子多年来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座座小型要塞,但还是难掩日渐衰落的迹象。乌索然的超级感官不止一次探测到有守卫在富人家的院子里徘徊,或者从阴影笼罩的屋顶向黑暗中窥视。没人注意到他迅速而安静地身影——又或者他们注意到了,但也只是害怕地缩成一团不敢吱声,生怕引起他的注意。

       在金钱止步的地方,城市的衰落变得非常明显。穿过贸易区就能看到莱弥亚船工和码头工人朴素的单层住宅,乌索然对这片地界很熟悉。遥想当年与丝绸之国贸易的鼎盛时期,这里曾经熙熙攘攘,尽管边缘地带有些杂乱但治安还算良好。现在这里又黑又脏,一堆堆垃圾腐烂在小巷里、关门的商店后面或房屋的泥砖墙内,道路由于无人照管而坑坑洼洼。许多家庭养了狗用以防盗和驱赶成群的老鼠。当乌索然跑过屋顶时,看门狗开始歇斯底里地狂吠,很快其他院子里也响起了狗叫声。等他抵达城区另一头的时候四下里已是狂吠不止。

       越往东走情况越糟。曾经可以让没什么手艺的短工们勉强度日的贫困街区现在彻底变成了绝望的贫民窟。摇摇欲坠的空房占据着街道,路面上满是从堵塞或破损的下水道里渗出的积水。肮脏的排水沟浸泡着尸体,成群的老鼠或野狗就以此为食。还住在这里的人比牲畜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曾经为乌索然提供过一些有趣的娱乐项目,但他很快就厌倦了那些失神的眼睛和伤痕累累的干瘦尸体。

       贫民窟另一边是广阔的商贸区,这儿的市场和娱乐场所全靠海上贸易养活,来玩的人不分贵贱。这里才是这座古城真正的心脏,莱弥亚人的财富兴衰于此,他们在这里或畅饮庆贺或借酒浇愁,体会黑莲花或肉体带来的欢愉。在莱玛什扎统治的巅峰时期,这座城市是文明世界中富强的灯塔,商店永不歇业,来自尼赫喀拉各地的旅客行商人山人海,盛极一时;如今大多数商铺和酒楼在日落时就关了门,也只有那些最可怜和绝望的人才会继续光顾赌场。

       乌索然跳上一家拉着百叶窗的酒楼屋顶,蹲在那里聚精会神地听着四周的动静。神庙里信众的低语和他背后的狗吠合奏在一起形成浪涛般的噪音。不朽者闭上眼睛深呼吸,品尝空气中有没有什么特殊气味。他的头慢慢转来转去,在他和码头之间的街道小巷里搜寻蛛丝马迹。

       他就这样双臂抱膝蹲了好几个小时,倾听和品尝着周围的世界。他听到乞丐拖着步子的脚步声、醉鬼们冷漠的低语、站街女颤抖的邀请。这期间唯一一次抬头是因为他听到附近巷子里传来扭打声。拳头血肉模糊,一个男人痛苦地呻吟着。当乌索然听到两个声音在为那人贫乏的财产争吵时,就又皱着眉头继续守夜了。

       终于,在凌晨时分,东南方向传来了他一直等待的响动。大约四五条街之外有个男人被掐死了,接着是一名年轻女子歇斯底里的疯狂尖叫。过了一会儿,乌索然闻到了鲜血的铜香味。

       不朽者一跃而起,向着声源穿过小巷和屋顶。当女人的尖叫戛然而止时,乌索然离她只隔着两条街。血腥味在他鼻孔里燃烧,令他冰冷的肉体刺痛,就像磁铁一样精确地指引着他。

       最后他来到一间赌场的屋顶,就在散发出那诱人香味的小巷旁边。不朽者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外貌问题,匆匆换上呈现给涅芙瑞塔和密会其他成员的那种温和而高贵的外表,掩盖起自己的真实面目,然后才轻快地跳下小巷。

       他落在了一堆垃圾中间,吓跑了一群肥老鼠,它们才刚聚到巷口附近的瘦弱女尸旁边。她仰面躺在臭气熏天的泥浆里,破旧的长袍被扯开,半个脑袋被什么东西砸得稀碎。妓女惊恐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瞪着眼,两颊上布满血丝。

       “她一直在尖叫。”

       乌索然一听到那尖尖的鼻音就转过身来,在他右边不到三米远的地方躺着一具体格魁梧的男尸,死者四肢扭曲,横七竖八地躺在一堆垃圾里。尸体的头被往后扯开,粗大的脖子因此撕裂,露出了里面晶莹的软骨。鲜血浸透了他的棕色长袍,在尸体两侧的垃圾堆上画出了一道宽大的血弧。

       一个身披黑袍的瘦长身影正蹲在那具饱受蹂躏的尸体上,下巴还淌着黑色的血。自从乌索然上次见到他以来,祖拉斯已经面目全非。他白得就像一具死尸,在微弱的月光下通透的发亮。暗色血管爬过他狭窄的喉咙,攀上光秃秃的头顶,偷来的生命正在其中跳动。祖拉斯面部皮肤紧绷,突出了他尖尖的颧骨、后缩的下巴和棱角分明的鼻子。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瞳孔很小,但反射出的光线就像一枚擦亮的硬币。他让乌索然想到了一只没毛的白老鼠。而他甚至真的像那些啮齿动物一样,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将手紧紧缩在胸前,蜷起了那些长到离谱的手指。

       “我没想杀她,”不朽者对他说,“我叫她安静,叫她走开,可她就是不听。她没完没了地尖叫,我只好让她安静下来。”祖拉斯摊开双手,向死去的女人做了个手势,弯曲的黑爪上滴下冰冷的血,“想要的话她就归你了。”

       乌索然盯着祖拉斯,后者老鼠般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假面之王已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的计划是否明智。然而时间有限。涅芙瑞塔的耐心几乎消磨殆尽。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否则就太晚了。

       “我吃过饭了,”他勉强笑了笑,“谢谢你的好意。”

       祖拉斯耸了耸肩,把注意力转回他脚下的死人身上。“我只想要这一位,”他解释着,“他玩骰子的时候作弊了。不只一次,很多次。”他用爪子摸了摸一只略尖的长耳朵,“做过手脚的骰子会发出不一样的声音,我现在能听出来了。真可惜我年轻的时候听不到,不然我的生活会是多么不同。”祖拉斯向死人俯下身去,把两根手指伸进裂开的伤口,过了一会儿又把它们拔了出来,开始用略带蓝色的舌头轻轻舔舐。“您还好赌吗?乌索然大人?”

       乌索然光滑的额头流露出一丝惊恐。“我最近戒了。”

       祖拉斯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抬头凝视着假面之王。“可你还是下注了,不然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来找我呢?”

       乌索然怒从心头起,纯粹是因为自尊受到了伤害。“费劲?找你简直易如反——”

       令他惊讶的是祖拉斯居然叹了口气。“你找我已经找了好几个星期了。我眼看着你跑过屋顶,披着各式各样的伪装。”

       乌索然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要是祖拉斯已经能看穿他的伪装,那安卡特和涅芙瑞塔呢?“我……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有洞察力。”

       “你知道才怪,”祖拉斯笑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尖牙,“你们从来都不拿正眼看我。我打赌你甚至都想不起来我最后一次进宫是什么时候。”

       假面之王再一次怒不可遏。“我刚才说了,我戒赌了。”

       祖拉斯耸了耸肩。“说实话我也不记得。毕竟我不够聪明,当不了祭司,也不够勇敢,当不了兵,那我还能干什么呢?”不朽者冷冷地笑了,“至少在我手里有钱有筹码的时候,人们会注意到我。”

       “你和国王卫队一起参与了玛哈拉克战役。我记得很清楚。”

       “哦,对。是的,的确,”一丝苦涩的微笑拽起了他血淋淋的嘴唇,“我父亲给了莱玛什扎一大笔钱作为贿赂,好让我加入国王卫队。他认为这总比再替我还上一年赌债要便宜——要是我能死在战场上免得他们将来难堪,那就更好了。”

       祖拉斯叹了口气。“想的美。毕竟我们有龙杖。我站在一排铁甲步兵后面观战,看着篡位者的军队在五十米外被射成碎渣。我受的伤顶多就是久坐马鞍生了疮,还被龙粉熏红了眼睛。”他摇摇头,“后来战斗结束了,所有人都在洗劫敌人的围城营地,我也就有了属于自己的荣耀时刻。我找到了一只装满金币的箱子,就藏在纳迦什手下那些不朽者的一座帐篷里。其他人都没看见,但我立刻就找到了。在赌徒面前是藏不住金子的。我父亲很清楚。”

       不朽者摊开他沾满污迹的双手。“那以后我经常见到国王。大多数晚上我都呆在他的帐篷里,喝着酒,挥霍我新获得的财富。”祖拉斯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嘶声,“他是我见过的最没良心的骗子,但他挺过了那场战争。他成了国王。”

       祖拉斯的目光落在赌徒扭曲的尸体上。他默默盯着它,仿佛第一次看到一样。

       “当我们到达生者之城的时候我手里一个子儿也没剩下,但是我仍是莱玛什扎的私客之一。”他又叹了口气,“我自以为他和我成了朋友。一天晚上他向我寻求帮助。寻求,帮助。就好像我和他是平等的一样。我同意了。之后我们就跟着黑色阿克汉走进了纳迦什金字塔的中心。当然,那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祖拉斯抬头看了一眼乌索然,他那双深陷的眼睛眼神很奇怪。“我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阿克汉的尸体和纳迦什之书带回了营地。我一路上都在想莱玛什扎什么时候会把他的龙杖对准我。但他从来没有。”

       乌索然试图表现出同情。“毕竟他还是你表哥。”假面之王心里却想:毕竟有些工作虽然卑微但也需要保密,所以不能交给奴隶去做。

       “我应该拒绝他的,”祖拉斯说,“回到莱弥亚以后我应该告诉国王我不想参与他的阴谋。”他皱起了眉头,“但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呢?结果无非是背刺或者毒药。只要我继续参与这场游戏就可能时来运转。国王会需要我做一些重要的事情,我会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像你或者安卡特领主那样的人。”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祖拉斯?成为一个重要人物?一个有权有势的人?”

       “拜涅芙瑞塔所赐,现在不可能了。”

       假面之王冷酷地笑了。“要是我告诉你女王的好运终于到头了呢?”

       祖拉斯看了乌索然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不是很明显吗?”乌索然摊开双手,“四处都是她衰败的迹象。你想想,自从她迷上了那个愚蠢的阿卡迪扎之后这座城市遭受了多少磨难。她现在满脑子只想着自己,而莱弥亚已经被逼到了造反的边缘。做出改变的时机已经成熟。”

       不朽者抬头盯着乌索然,明亮的眼睛里充满恐惧。“你挑战不了她,我们谁也做不到。她太强大了。”

       乌索然笑了笑。“也许吧。但是如果我们有外援呢?”

       祖拉斯眉头一皱。“我没懂,什么外援?”

       “一位盟友。这世上有一个人强大到足以压垮涅芙瑞塔的制衡天平——不死之王。”

       “纳迦什?”祖拉斯退缩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疯话!”

       “他还活着祖拉斯!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自从玛哈拉克一战之后他一直躲藏在荒原中,积蓄力量。”乌索然指着北方,“在绿女巫篡位的那个晚上,你也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就像我们其他人一样。是不是?”

       祖拉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是……”

       “十年来我一直秘密派人去荒原上寻找纳迦什的堡垒,代价虽然不小,但最终还是找到了。”乌索然向祖拉斯迈了一步,声音低得像耳语。“他离这里很近,祖拉斯。沿海岸向北,骑马只需几周。他正准备重返尼赫喀拉。我的探员看到他铸造厂的浓烟了。他的大军即将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就快了,非常快。”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祖拉斯抗议道,“莱弥亚在战争期间一直保持中立。”

       “直到我们背叛纳迦什的那一刻,你以为他忘了吗?不,莱弥亚将是第一个承受纳迦什之怒的城邦——除非我们先与他达成和解。”

       “什么条件?”

       乌索然笑了:“简单,他要是能帮我们推翻涅芙瑞塔,夺取这座城市的控制权,那么莱弥亚将在他征服尼赫喀拉的过程中与他为盟:”

       祖拉斯愁眉不展,双手紧紧扣在胸前。他眯起眼睛沉思着。“安卡特呢?他忠于女王。”

       “安卡特忠于当权者。涅芙瑞塔一旦失势他会很快改变立场——否则他将落得同样的下场。我们有纳迦什撑腰,他俩毫无机会。想想看!不需要再保密,不需要再在阴影中鬼鬼祟祟。我们将公开统治这座城市,凡人将把我们当作神来崇拜!”

       祖拉斯盯着乌索然看了一会儿,神情愈发猜忌,“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一个人做不到,必须得有人去找不死之王和他商议联盟的事。我去不了,涅芙瑞塔要求我每晚都到神庙里报道。但你不一样,你大可离开这座城市好几个星期还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一时冲动之下,乌索然伸手拉住了不朽者的胳膊。脏袍子下面的肌肉又硬又冷,像大理石一样。“你没明白吗?这就是你一直在等待的时刻,祖拉斯。你时来运转了。现在整个城市的未来都掌握在你手中。”

       祖拉斯的目光落在自己血迹斑斑的手掌上。过了一会儿,他微微一笑。“我们会共享王位吗?”

       假面之王笑了。“我们会一起讨论国家大事,共同做出重要决定,但王位只属于你。我不喜欢抛头露面。”

       祖拉斯点点头,然后他的笑容变得邪恶起来,“你冒的风险可不小,万一我和纳迦什私下达成协议,然后把一切都据为己有呢?你要如何阻止我?”

       不你不行,乌索然暗想,因为你又蠢又怂,而且你凭什么就以为我的第一选择是你?他假装紧张地咧嘴一笑,试图用耸肩来掩饰。

       “主动权在你。但跟我交朋友可比做敌人要好得多。”

       祖拉斯笑了——更像是豺狼一样可怕的叫声——然后拍了拍乌索然的肩膀。“那是当然,你说得没错,”但邪恶的光芒从未离开过他那明亮的眼睛,“我只是想确保我们能相互理解。”

       “当然。”乌索然已经开始在心里谋划祖拉斯之死了。与纳迦什的交易一敲定就动手。

       “我什么时候出发?”

       “尽快吧,”乌索然回答。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能感觉到涅芙瑞塔已经失去耐心。如果不尽快采取行动他会被吊死在女王的刑架上。“我必须起草文件,然后由你交给纳迦什,详细说明联盟的条款。我会派几个可以信赖的手下作为你的仆从,同时提供伪造的离境证明,确保让你离开这座城市。”

       “如果纳迦什的堡垒在北方,为什么不直接乘船穿过海峡呢?”

       乌索然摇了摇头。“太引人注目。安卡特领主有他自己的间谍,他们密切监视着码头。最好走陆路,尽量少带人。交给你的仆人都受过良好的训练,他们会在每天黎明前为你找到合适的庇护所,并在白天最热的时候保护你。”他指了指祖拉斯破烂的衣服,“我们还得给你找件适合王室使节穿的衣服。”

       “那肯定,”祖拉斯笑的更开心了,露出一口锯齿状的黄牙,“咱们可不能给人留下坏印象。”

       不朽者仰起头对着天空咯咯地傻笑。乌索然微笑着掩饰心中的轻蔑。手边有什么就先用什么吧,他提醒着自己,一旦联盟建立,涅芙瑞塔完蛋,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祖拉斯。

       骰子一开始就灌了铅,傻子一点疑心也没起。



       营地西南方的树林里响起了猫头鹰的叫声。阿卡迪扎立刻醒来,他掀开身上厚厚的斗篷,悄悄起身。在他周围,十二名负责白天放哨的部落成员头枕马鞍、手握剑柄,睡的正香。

       他们的营地建在莱弥亚拥挤的冥都以北,沿着山脚潜藏在浓密的树林里,距林地边缘不超过十米。法伊萨尔和其他守夜人正蜷缩在树影下,专心致志地望着外面那片崎岖的开阔地。开阔区域呈新月形向西南延伸近两公里,指向城市西部的贸易大道。水晶洋就像一条钴蓝色的彩带勾勒着东方的地平线。他能望见莱弥亚城中央的山丘,环绕山脊南侧的庄园住宅和王宫塔楼就像马赛克一般细碎密集。从城市出发向北的骑兵队在经过这片地区时将被两侧的丘陵遮挡。法伊萨尔和哈希姆部落的其他成员一致认为这里是理想的伏击地点。

       双尾彗星闪耀在城市上空,淡蓝色的光芒照亮了山脊和戈壁。他的莱巴拉斯导师曾谈到过类似的景象,并就它们在宇宙中的作用发表过许多理论。有些人认为它们是星辰的碎片,碰巧划过天空。另一些人则坚持认为它们是神秘的预兆;是知识之神塔赫齐给出的谜题。无论其起源的真相如何,天文学家都一致认为它们是冲突的先兆。大火和骚乱紧随其后。

       这就是多年前奥菲丽亚警告过他的景象。几周之前法伊萨尔将夜空中的一个明亮光点指给他看,王子立刻就明白了。阿卡迪扎向酋长要了十几号人,天还没亮就骑马向东飞奔而去。两周后,法伊萨尔和另外十几名战士加入了他的队伍,从那时起他们就一直在等待——至于在等什么,阿卡迪扎自己也不知道。

       阿卡迪扎到达后发现这里荒无人烟,根本没人从这里出入莱弥亚。整片地区荒凉而不祥,每晚都有成群的鬣狗偷偷溜进冥都寻找残羹剩饭。部落里的人刚到这里时在树林里发现了狩猎的痕迹,但那些小径已经杂草丛生、荒废多年。

       猫头鹰的叫声又响了起来,低沉而坚决。法伊萨尔仔细听着,阿卡迪扎蹲在他旁边。“骑兵,速度很快,”白发苍苍的酋长看了阿卡迪扎一眼,“是你在等的东西吗?”

       “是。”阿卡迪扎回答道,它必须是。他俯下身,拍了拍其中一名部落成员的肩膀,“尤素福(Yusuf),去把大家都叫醒。”

       战士默默点点头,消失在了树林里。其余守夜人开始做准备,他们都带着强劲的角弓。法伊萨尔松了松剑鞘中的剑,迅速调整好长袍,但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阿卡迪扎。“乌拜德,你知道我最信任你了。你管我要人的时候我毫不犹豫。你说你要把他们带到这儿来我连眼都不眨一下。但现在能否麻烦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他娘的到底什么情况?”

       阿卡迪扎心里一沉。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他怎么可能解释的清?当法伊萨尔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整整八十年,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叹了口气:“自会清楚的,酋长。等战斗结束,骑兵们都被干掉以后,我会解释所有这一切。我向你保证。”

       法伊萨尔眯起眼睛,勉强点了点头。“行,那等完事儿再说。”

       其余沙匪从营地里鱼贯而出,迅速蹲伏就位。每名弓箭手旁边的沙地上都插了几根黑羽箭。战马在他们身后几米远的地方轻轻嘶鸣着;阿卡迪扎转身看到六名战士已经上马戒备,以防任何人从伏击中逃脱。这些都是他精挑细选出的老兵,每个人都经历过无数次劫掠。他们和阿卡迪扎一样熟知战略战术,甚至更胜一筹。王子能做的只有做好准备,等待来自南方的蹄声在破碎的大地上回荡。

       声音沿着山麓传播,忽远忽近。马蹄声在夜空中回荡了好几分钟,一伙骑兵突然从东南方向约一百米远的死寂中冒了出来。阿卡迪扎数到六个人,他们都披着黑袍戴着土黄色的头巾,正艰难地向西北方向骑去。对方队形散乱,对周围的密林和山丘毫不在意。他们一心只顾着加速,显然是认为离城市这么远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阿卡迪扎瞥了法伊萨尔一眼,恭敬地低下头。宣布进攻的殊荣永远属于酋长。

       法伊萨尔点点头,以标准的土匪式笑容接受了这份荣誉。他估量了一下骑手们的距离,然后抬起手。弓弦吱吱作响,弓箭手选好了各自的目标。骑兵已经靠近林地边缘,月亮和彗星的光芒映出了他们的轮廓。他们成了活靶子。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快进入二十米以内的时候骑兵们稍稍停顿,改变了路线,想要绕过茂密的树林。阿卡迪扎握紧了拳头。

       “放箭!“

       十六根弓弦应声而动。宽头重箭一闪而过、目不能及,如此近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射偏。霎时间,人仰马翻。一名骑手挣扎着起身怒骂,左臂无力地挂在一侧;他旋即被两箭正中胸膛,第三箭射到了脸上。第二名幸存者用力从死马下挣脱出来,试图向南逃向远处的冥都。一名部落战士站了起来,弓弦拉到下巴旁边。他盯着那个逃跑的家伙看了一会儿,锋利的箭头一点点抬向天空。弓弦砰响,一秒钟后,远处的人影扭动了两下,似乎想拔掉身后的箭杆,但最终还是踉跄着发出一声窒息的惨叫,瘫倒在地。

       法伊萨尔等了十来秒,扫视着伏击地点看还有没有别的动静。酋长对战果很满意,这才挥手示意部下前进。十二名战士放下弓拔出剑,他们会检查尸体,迅速而有力地送那些受伤未死的人和马上路。

       阿卡迪扎长舒一口气。这场伏击比他预想的要顺利得多。他希望自己直觉正确,千万别是错杀了几个无辜的人。“必须彻底搜身。再不起眼的细节也可能至关重要。”

       法伊萨尔抱起双臂,眉头紧锁。“重要?对谁来说?这些是什么人?”

       终于。阿卡迪扎再也瞒不住了。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一声野蛮而非人的嚎叫粉碎了夜晚的寂静。

       杀戮场上,沙漠战士已经站在死者中间。阿卡迪扎转身时只见一个瘦削的身影正从死去的战马身下撑起,接着它突然用力挺身,压在它身上的死马被顶上半空,仿佛只是一件大号玩具一般,附近的三名战士被吓的连连后退。苍白的皮肤反射着彗星的蓝光,修长的利爪和光秃秃的脑袋闪动着幽灵般诡异的光芒。它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奋力咆哮,阿卡迪扎后脊感到一阵寒意。

      部落民全都被这怪物吓得直打哆嗦——除了法伊萨尔•哈希姆。酋长之剑呛啷出鞘,呆立原地的大家这才回过神来。“干掉它!”酋长高呼,“以哈萨之名!”

       哈希姆人在法伊萨尔的命令下冲上前去,挥舞宝剑高呼战吼,从四面八方杀向怪物。数道寒光在那东西的脖子和胸口附近游走,但它却在方寸间躲闪腾挪,轻松避开了所有攻击;苍白的双爪凶猛异常,所过之处内脏四溅。受伤的战士倒地蜷缩、口中咳血,破碎的尸块如风中糠秕四处横飞。

       眨眼间就有六人被杀。幸存的战士被吓的膝盖发软。一根弓弦响起,接着又是一根。浑身是血的人影转身躲过第一支箭,但被第二支命中了胯部。它摇晃着走了两步,嘴里咕噜着什么声音,接着又有两支箭分别射进了它的肩膀和前胸。第四箭射穿了它的喉咙,宽箭头从苍白的脖颈后方刺出,裹挟着一股浓稠的血沫。哈希姆人发出了胜利的欢呼,但希望转瞬即逝。随着一声汩汩的嗥叫,那怪物用一只爪子握住箭杆,把它拔了出来。

       更多的飞矢在空中嗖嗖作响。怪物洒着口水躲过一支支箭,但还是被一箭射穿了左侧大腿。它用手一扫把箭杆劈断,突然转身就跑,向南奔向冥都。

       “马!“阿卡迪扎大喊一声。那怪物已经跑出了弓箭射程,它在崎岖的地面上狂奔,速度远超人类极限。一名战士从树林里冲了出来,手里牵着阿卡迪扎战马的缰绳;王子大喝一声飞身上马,跟在怪物身后疾驰而去。

       他不能让那东西逃进墓地。一旦它躲进某座陵墓就将无迹可循。

       阿卡迪扎策马狂奔。起初,距离迅速缩短,直到那苍白的怪物离他只剩十几米远。但山脊越走越陡,战马难以在如此复杂的地形保持速度。无论他如何努力,阿卡迪扎都无法进一步缩小差距。

       这时,伴随着一阵狂笑,法伊萨尔从他身边飞驰而过。酋长驾着自己那匹精瘦的沙漠战马在山坡上如履平地,他手里高举着一支短而带刺的标枪;当那怪物开始爬上前方的山麓时,法伊萨尔冲到离它不到二十步的地方猛力一投。标枪像闪电一样直击怪物后背,命中左肩胛骨下方。它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号,向前倒去,随后脸朝下滑下陡坡。

       等到阿卡迪扎在山沟里勒马的时候,法伊萨尔已经踩在了那怪物的尸体上。他从马鞍上跳下来,利剑在手,但很明显那怪物已经死透了,酋长的标枪刺穿了它的心脏。当阿卡迪扎走近时,法伊萨尔抬起头苦笑着看着他。

       “我这辈子大概是等不到你成为一位真正的骑手了,乌拜德,”他拉住标枪,把它当作杠杆,将这怪物翻了个面。“看在哈萨的份上,这是个什么东西?”

       阿卡迪扎小心翼翼地走近怪物,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在涅芙瑞塔寝宫里被鲜血浸透的那一夜。“涅芙瑞塔的仆人,一个被黑魔法变成嗜血野兽的人类。”

       王子举起他的剑,一击斩下怪物的头颅。令人惊讶的是它的身体抽搐了起来,仿佛四肢里还潜藏着一些生命的碎片。它剧烈抖动了一会儿,然后才终于静止。

       阿卡迪扎鼓起勇气,弯腰把怪物的头拿了起来。这就是他近一个世纪以来一直在寻找的证据。莱弥亚的秘密统治者终于在劫难逃。

       法伊萨尔端详着阿卡迪扎手里恐怖的战利品。“事情办完了,战斗结束了;我们的六个弟兄死在了沙地上。现在你欠我一个解释。”

      王子抬头望向群星。双尾彗星似乎就在他头顶上荡漾,宛如一艘战船驶过星辰大海。阿卡迪扎向奥菲丽亚献上一声无言的感谢,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迎上酋长的目光。

      “你首先要知道的是,我不叫乌拜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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